戴天轩没有说话,沉吟半晌后,突然露出了一个极度深邃的灿然笑容来——此笑容一出,连东月都忍不住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无妨,许她玩釜底抽薪,就不许我玩将计就计么?跟我斗,呵呵……”
想起上一回胆敢给戴天轩吃暗亏的那个人的最终下场,明明已经后退了一步的东月仍是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她家少主平日里是心思缜密鲜有失误,可相对的,一旦吃了亏就极易进入不计代价只求千百倍报复回来的血腥暴走状态……
宋大小姐,走好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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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宋府门前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宋府这婚事办得好仓促啊,要不是我正好在寿春城,铁定赶不上。”从大门到正厅的小道上,一只路人甲低声向结伴同来的路人乙抱怨道。
路人乙嘿嘿一笑:“这当然是有内幕的啊,我听说原本宋家大小姐是要嫁去雍州当戴家主母的,谁知被闻人公子横插一脚……”
路人甲倒吸一口冷气:“戴家主母?那不就是戴天轩的正妻?闻人公子何德何能跟天少抢人?”
“这不是何德何能的问题,寿春城哪个不知道宋大小姐痴恋闻人公子五年早已名誉扫地,宋家煞费苦心好不容易坑到远在雍州的戴家当冤大头,谁又能想得到闻人拾德会和天少有那么好的私交?一封告密信过去,戴家这样看重名望的世家怎么可能再同意让宋曼容进门,自然是顺水推舟将她转手给了闻人拾德咯。”路人乙不屑地呲笑道,言词用语也越发肆无忌惮。
“原来如此……”路人甲了然,两秒后却又不解道,“可是据我所知,闻人公子不是一向对宋大小姐不感冒的吗?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甚至不顾闻人家族仅存的香火延续,心甘情愿入赘宋府?”
路人乙翻了个白眼:“少年,这种等级的内幕,你觉得会是我们这种连名字都不给安排的人会知道的吗?”
“……”
就在这时,路人甲无意中一扭头,意外地瞥到了走在他们正前方,堪堪正要迈入正厅的某两个身影——
“卧槽!那那……那不是天少和东月姑娘吗!?”
。
(121)我要你守一辈子活寡!
宋曼容的计划十分简单,却也十分地一针见血——她直接买通了闻人拾德身边的贴身小厮,然后安排他在大婚那天出面闹场:先是捏造一系列的证据证明闻人拾德是个断袖且与冯寒山有长期的暧昧关系,再控诉闻人拾德为了入赘宋家不惜下毒手将所有知情者杀人灭口的罪行,他作为唯一逃出生天的幸存者,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后最终决定勇敢站出来揭发闻人拾德此番作为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挑拨戴宋两家的关系,并伺机夺取宋家家产重振闻人家族!
这样一来,不仅闻人拾德和冯寒山会身败名裂,冯家的名望也会一落千丈,最重要的是,戴宋两家联姻中断的唯一理由也将消失,只要宋府略略低一下头,两家联姻就能继续,她自己也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戴家主母,顺便还可以吞了冯家——卧槽,这特么简直是一箭三雕再好不过的买卖了有没有!?
可是她千算万算,就是万万没想到远在雍州的戴家家主,除了写过一封退婚书外就根本没有现过身的戴天轩,会突然出现在她和闻人拾德大婚的当天,还泰然自若地笑着说要为他们主婚!
“拾德是我最好的兄弟,他家里没别的人了,所以特意邀请我作为他的兄长代表出席,宋伯父应该没什么意见吧?”满目大红喜气洋洋的宋府正大厅里,一身墨色锦袍的戴天轩带着他标志性的极品微笑,对吃惊地一下子从上首席上跳起来的宋父道。东月则跟个普通的侍女一般,低眉顺眼地站在他左侧略略靠后的位置。
宋父自然是不知道宋曼容背地里的势力和动作的,所以当他看到传说中的天少后,第一反应就是点头,拼命地点头。
“当然当然!天少能来是我们宋家的荣幸!来来来!天少请上座!”
于是戴天轩就这么泰然自若地和宋父一起坐到了最上首的位置,在拜堂仪式开始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天。
东月自然是侍立到了戴天轩身后,一开始大家还好奇地看她几眼,不过这里毕竟是豫州,认识她的人不多,而且大家的注意力多半都在戴天轩身上,故而大多人都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侍女,没过多久,也就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她的存在。
而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脚下一个错步,东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厅,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之所以用几乎,是因为还是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她。
没错,就是之前认出她的那位路人甲先生。
“咦?东月姑娘怎么出去了?”
路人乙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大门口:“出恭去了吧。对了,你是怎么认识东月姑娘的?”
路人甲嘿嘿一笑:“这说来就话长了,想当年,天还是蓝的,水还是清的,黄瓜是可以吃的,孩子的爸爸也是明确的巴拉巴拉……”
路人乙:“……”
就这样,在路人甲夸张的吹牛过程中,唯一有机会察觉到真相的两位群众演员果断坑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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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堂仪式开始的时候,东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戴天轩身边,并冲他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戴天轩满意一笑,对宋父道:“宋伯父,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时辰是差不多了,来人,去通知姑爷可以开始了。”
豫州人成亲的规矩是,若男方入赘女方,则婚礼应在女方家中主办,拜堂时由男方将女方从闺房一路背进大厅行礼。故而从一开始,闻人拾德就候在宋曼容房外准备,并没有出去迎接客人——当然了,戴天轩来的时候,宋父还有派人来通知他和宋曼容一声的。不过宋父不知道的是,得知这个消息后,闻人拾德只是略略诧异了一下便恢复了镇定,而宋曼容心里却是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
天少突然出现,到底是什么意思?若只是普通地给闻人拾德压阵那还好,万一是他知道了什么……一想起这位爷从前的诸多传说,宋曼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早知道她该多为自己布置几条退路和选择的,可是事情发生地太突然,她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不管了,如今箭在弦上,她是发也得发,不发也得发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宋小姐,夫妻对拜!”
随着媒婆的二度提醒,原本热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已经弯下腰的闻人拾德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僵硬着身子死活不肯动的宋曼容。
“怎么了,曼容?”他开口,不咸不淡地问道。
红盖头底下的宋曼容死死咬住双唇——该死,眼看着礼就要成了,那个小厮怎么还不出现?
“曼容你干什么,还不快点行礼!”宋父忐忑地瞥了一眼神色不悦的戴天轩,压低声音连连催促道。
侍立在戴天轩身后的东月见状却是冷冷勾唇——真是抱歉啊宋大小姐,你精心安排的那些证人和证据,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被我带人连锅端了!
不得不承认,宋曼容这一箭三雕之计确实是省心又省力,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临场变通难度太高。这计策早两天戴天轩和东月就知道了,但他们故意拖到最后一刻才出手,目的就是为了打宋曼容一个措手不及,令她根本没有时间重新布置安排!
见新娘子半天不动,满堂宾客开始窃窃私语,戴天轩皱了皱眉,一旁的东月立刻心领神会,右手腕轻轻一转,一颗红豆疾射而出直击宋曼容腰间!
下一秒,宋曼容只觉腰间一软,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就弯了下去,与此同时红豆借着她身上大红嫁衣的掩盖,悄无声息地滚落到地上红毯的缝隙之中,再难寻其踪迹。
媒婆见状,连忙眼疾手快地高喊道:“礼成!送入洞房!”
宋曼容盖头之下的小脸瞬间惨白,脚下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幸好旁边的闻人拾德一把扶住了她,而后在众宾客的掌声和欢呼声中镇定自若地将她带出了大厅。
“宋曼容,无论如何你现在已经是我妻子了,或许之前你做很多事情都可以无所顾忌,但在这之后,你可就不得不顾忌了。”
将她安然送进洞房后,闻人拾德冲她如是冷冷道。
宋曼容狠狠一颤,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道一旦礼成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是啊,就算她揭穿闻人拾德是个断袖又怎么样?她堂堂宋家大小姐不也一样嫁给了个断袖,注定一辈子得不到幸福,还要被所有人耻笑?就算跟他解除了婚约,戴天轩又怎么可能娶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做戴家主母?那些原本支持她的人,又会怎么看她?
“……这么说,我非但不能告诉别人我嫁了个断袖,还要千方百计地为你隐瞒,甚至装出一副恩爱白头的样子!?”她一把扯下盖头,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瞪着他。
闻人拾德残忍地勾唇:“不,你不用替我隐瞒,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喜欢的是男人,但是我不会跟你和离,我要你宋曼容守一辈子活寡!”
冯寒山,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心爱的女人好过!就让我三人彼此折磨到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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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冯家内斗
吩咐了门口的护卫好生看住小姐后,闻人拾德不顾洞房里崩溃大闹的宋曼容,镇定自若地回到了前面大厅——身为新姑爷,陪众宾客喝酒可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看着满脸微笑的闻人拾德手提酒壶从容地游走在各桌客人之间,戴天轩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抿了口酒,抬袖的同时压低声线对身侧的东月道:“宋曼容估计气得差不多了,冯府那边也可以开始了。”
东月恍若未闻,动作熟练地弯腰替他斟了些酒,而后皱眉晃了晃酒壶,为难道:“少主,没酒了,奴婢去为您换一壶新的。”
戴天轩无甚在意地摆摆手:“去吧。”
于是东月颔首后退一步,径直离开了大厅——婚宴人多酒水多,主家的婢女有时候忙不过来,客人自己带来的婢女帮忙换个酒上个菜什么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故主桌周围虽然有很多人看见戴家天少身边的贴身侍婢离开,也没有多作什么想法,顶多就是觉得啊原来天少也这么平易近人善解人意神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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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府:
在自己房间宅了好多天的冯寒山终于打开了房门。
倒不是说他想通了什么,事实上,关于自己、闻人拾德以及宋曼容三人之间纠结又奇葩的三角恋问题他至今为止还仍是一团糟的状态,促使他打开大门迎接现实的主要原因是,这些天来绞尽脑汁想把他劝出门的各路人群今天突然都消声灭迹了,感到森森的不习惯的同时,院门内外异乎寻常的嘈杂声也令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详的预兆。
“出什么事了?”招手唤来一个守在门边却神色焦躁的小厮,冯寒山奇怪地问道。
“二少爷?!”小厮愣了愣,有些诧异又有些为难地上前,“您怎么偏挑这会儿出来了……”
冯寒山挑眉:“你这特么几个意思啊,嫌本少爷难搞吗?”
“不不不!二少爷误会了,”小厮急忙摇头,“实是今天……今天……”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冯寒山当即没了耐心:“今天到底怎么了!有话快说,爷最不耐烦人讲话吞吞吐吐的了!”
小厮纠结地咂巴了一下嘴:“有两个坏消息,少爷要先听哪个?”
冯寒山顿时无语:“……既然都是坏消息,先听哪个都没差吧?”
“……也是。好吧,小的先说第一个坏消息——闻人公子今天入赘宋府,赘的还是二少爷您的最爱,曼容小姐哟!”
“……哟你妹啊!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没有人提前通知我!?”冯寒山震惊了,愤怒了,忍无可忍爆粗口了!
小厮委屈地对了对手指:“不是您自己说的,闭关期间拒听任何有关闻人公子或曼容小姐的消息么?”
冯寒山无言以对:“……好吧,第二个坏消息是什么?”
“长房和三房吵崩了,说今天老爷要是不彻底定下继承人,他们就要分家!”
“卧槽!你怎么不早说!他们现在在哪儿!”
“祠堂……哎二少爷您等一下啊!好歹咱先把睡衣换掉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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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家现任家主一共娶了一妻两妾,正妻大夫人育有嫡长子一只,二夫人生下二少爷也就是冯寒山不久就病逝了,三夫人虽是丫鬟出身福气却最好,一生就是一对龙凤胎。其中大少爷今年二十三岁,二少爷二十岁,三少爷十八岁,三位少爷除了年龄差不大外,其他方面简直天差地别——冯二少智商最高,可惜情商太低,又自小没娘照看,最后悲催地变成了一纨绔,狐朋狗友一大堆就是没个正经的,哦,闻人拾德不算;三少爷的资质虽比不上冯寒山,却也远胜大少爷,可出身和年纪大咧咧地搁在那儿,故而冯家继承人的问题就成了冯家家主最头疼的问题。
而更令冯家家主头疼的,这个一直以来被他刻意回避且压制着的问题,最近不知怎么地突然就越演越烈了起来。
时至今日,看着分立两边剑拔弩张的两拨人,坐在祠堂上首的冯父森森地感觉到,这个问题终是不可遏止地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我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冯家现在的情况,光是解决财政问题就捉襟见肘了,你们非要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给我添乱吗?”冯父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累觉不爱的味道。
“你少来!这问题你都已经拖了十几年了,老娘绝不允许你再给我拖下去,你说,你到底选谁做继承人!?”大夫人彪悍地叉腰怒吼道。
冯父咂巴了一下嘴,看看大儿子,又看看小儿子,犹豫半天弱弱道:“要不……咱等寒山来了一起谈论?”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让那个不成器的家伙继承冯家吗!?”
“怎么会!我就是想……就是想……”
眼看着气氛陷入僵局,关键时刻,姗姗来迟的冯寒山终于姗姗来迟了——
“大娘大娘,稍安勿躁!”甫一进门,他便眼疾手快地冲上去一把扶住眼看着就要陷入暴走状态的大夫人,连声宽慰道。
“你少跟我假惺惺!”大夫人毫不留情地一把拍开他的手,冲他不屑地冷哼道,“就算我家老大做不了继承人,冯家家主的位置也轮不到你这个没娘的纨绔子弟!”
话音刚落,冯寒山脸色瞬间苍白,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冯父亦是忍无可忍地出声呵斥道:“住嘴!你身为冯家主母,怎可如此对待寒山,他到底是你的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