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疼!哼,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一个女娃儿,学什么倒立!”费扬古见女儿头也不回,“阿玛”也不叫,觉得落了面子。拧着眉念道。
“阿玛,话不是这么说的,蝙蝠还倒立着睡觉呢。女儿我不过就练练身体,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林槿玺侧着头,觉得这事儿要是不说清楚,说不定自己训练体能的权利就要被她便宜爹给彻底剥夺了。
“还敢狡辩!”费扬古顺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手就敲了她一记爆栗子。
“哎哟!疼!阿玛,女儿这回总没惹你生气吧。”口口声声说她是女娃儿,要学大家闺秀端庄歆雅,却又动不动抬手揍她敲她,真够两面派!
“哼,既是养伤就好好趴着,一日里,要使唤丫头跑出府几次?!”费扬古嘴里训着女儿,心里则对目前这种不同往日的相处方式有着说不出的满意。
他自认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阿玛。
与敏容生份三年,不是没有悔恨过,却又拉不下这张脸。
有时候,他宁愿妻子无理取闹,宁愿她对他纠缠不清,就像府里那些个在他心里占不上任何地位的妾室一样。
可是,敏容太骄傲,一旦认为是自己违背了当初对她的承诺,就决绝地离开了自己,连解释也不肯再听。若是当时她没有怀上女儿,许是会提出和离吧。
费扬古环顾着四周掉尽油漆、破旧不堪的家具摆件,忍不住轻叹。
三年前,她不肯听自己的解释,决绝地搬出和园,来到这座闲置的偏僻小院,里头的家具都是几年前府里淘汰不要的旧件。
他那时只以为她气消了就会搬回去。也没硬拦着。只是没想到,这一分就是三年。
起初,他还会找着机会与她修好。却屡屡被她用淡漠的眼神制止。久而久之,他的心也淡了,冷了。直至去年除夕,她再次拒绝出席家宴,他就再也没找过机会与她修好。
这次女儿生病,她瞒得这般紧,若非偶然间听下人提到,他都不知道。本想去容园探望女儿,却正巧遇到她与女儿回府。她淡漠的眼神冷冷的语调,再度凉了他的心。
“你额娘呢?她就这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躺着?”收回飘远的心神,费扬古不悦地问道。
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身边就两个丫鬟伺候,其中一个只比女儿大不了几岁。真是够了!他重重一拍床沿的木板,吓了林槿玺一大跳。
不自觉地往里挪了挪身子,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额娘去医馆了。夏儿姐姐前几日高热,额娘怕她去取药会过了病气给我。”
想翻身又不能翻,想起来又不能起的无力感觉,真tm令人沮丧。
林槿玺将脸埋在枕巾里,郁闷地想,早知道就不遣走末儿了。宁可她在自己身边扁着嘴哭丧着脸,也总比现下这般任她便宜爹宰割强呀。
“待你额娘回来,就与她说,明日搬回和园。若是她不肯,你随我搬回去。不能再由着她性子胡来了。瞧瞧你,跟着她出了多少事。”费扬古沉着脸说道。
听得林槿玺一阵无语。我说老爹,三年前你在哪儿呀!早这么痛快不就成了。拖了三年才来说。即使便宜娘曾经有心盼着你等着你愿意与你重归于好,挨过三年也都被无情的日子给磨没了。
“你不能这么做!”好极了,用不着她转告。便宜娘已经听到了。林槿玺在心里叹道。老实说,这些话要让她对着一脸温柔的女人,她还真说不出口。
此时,纳兰·敏容苍白着脸,倚在门柱上,双眼直直盯着费扬古,眼底怒恨交加。
“为何不能!”费扬古偏过头,刻意不去瞧眼前一脸怒容的女子。
“她是我女儿。”敏容压抑着心头的颤疼,冷冷开口。
“也是我的。”费扬古决定这次无论如何不再让她躲着他。
“你有尽到阿玛的责任吗?“她咄咄逼问。
“是你没给我机会!”他毫不让步。
“是你不要这个机会!”她忍无可忍地怒吼。
“别吵了!”林槿玺哀嚎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玺儿,额娘的乖宝贝,怎么样?还很疼吗?”敏容一听女儿糯糯的嗓音,就心疼得不得了。赶紧上前坐在床沿上,轻抚着女儿的背,柔声问道。
“不疼,但是好吵。”林槿玺歪着脖子,努力转回头看便宜娘,见她脸上并没有泪痕,相反的,还红润有光泽。咦,难道吵吵更有益身心健康吗?!
“玺儿……”敏容听女儿这般抱怨,羞赧地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她从不曾在女儿面前这般强势、凶悍过。玺儿这是怕她了吧?
“臭丫头,能这么说你额娘嘛。没大没小!”费扬古不悦地轻哼道。这句话让两个女人闻言都愣了愣。好吧,其中一个还压根算不上女人。
林槿玺无语地好想望天翻个白眼送给她这个喜怒无常的便宜爹,无奈,她现下趴着的姿势委实做不了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只得作罢。
倒是敏容,一听费扬古竟然在女儿面前这般帮她,心里淌过一股酸酸甜甜的滋味儿。
这是三年来头一遭,他以如此宠溺般的口吻帮她说话。
…………
“玺儿想搬去和园吗?”费扬古走后,敏容帮林槿玺上了药,坐在床沿轻问。
“唔,无所谓啊。住哪里都一样。”林槿玺眯着眼,享受着便宜娘在她背上的轻柔抚摸,慵懒地像只小肥猫。
“玺儿若是想去,额娘就陪你搬回去。”敏容在心底暗暗下了决心。正如夏儿提议的,她不能再这般与世无争下去了。玺儿迟早会长大,将来还要议亲嫁人。
本来,以费扬古的战绩与他和圣上的交情,争取一下,女儿被指婚做个宗室福晋也不是没可能。可如今,若一直跟着自己这般深入简出的生活,恐怕很难。届时,内三旗一年一选,女儿若是入了选去做宫女,出来可就满二十五了。若是选不上,想在宗室里婚配,想必也只能落得个妾室。
不!无论如何不能让女儿落得与他人为妾的地步。不能出人头地坐上嫡位,宁可嫁入寻常百姓家为妻。妾,绝不允许。连她自己都深感厌恶的人事,怎可让女儿席卷进入呢。
“额娘想去吗?若是额娘想,玺儿就陪额娘搬回去。”林槿玺将决定权丢回了便宜娘。
她是真的无所谓啦。住哪里不都一样。说难听点,她在这里就是混日子。等哪天她混到腿一蹬,眼一闭,就回现代做林槿玺了。
可便宜娘不同。看得出来,她对便宜爹还是有感情的。只是,曾经执着的感情,经过三年的沉淀,一部分早转为支持她活下去的恨与淡忘,另一部分则被她深深埋入了心底,若再不挖掘出来,也将被淡去的岁月吞并。届时,便宜爹就真的无力挽回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男人还有不少虎视眈眈的小妾。若便宜娘一搬回主院,少不了上演那些个大宅门里常见的争风吃醋的戏码。
所以,她将决定权丢回了便宜娘。
去与不去,回与不回,全凭她自己的心意。只是,一旦决定回去,就要做好斗争的准备。
“玺儿……”敏容呐呐地唤道。没想到女儿会这么说。她以为女儿会非常乐意搬回去。
“额娘,在这里,你不快乐。”林槿玺糯糯的嗓音,一语道破敏容的心防。是的,她不快乐。她怎能快乐得起来!即使女儿乖巧懂事,可她毕竟年幼。不知道生为女人被丈夫遗弃在后院,是多么的艰辛与苦涩。
“玺儿,你……怎会知道……”女儿才五岁呀,居然能将她紧锁心底的伤痕,看得如此通透。
“因为额娘经常抱着我哭啊。”林槿玺随口答道。她有足够多的证据能证明便宜娘过得有多郁闷、多伤心。
挪了挪身子,小心地换了个姿势,只要臀部不压到床板,她已经忘了疼。
“玺儿,额娘的乖宝贝!”敏容闻言,感动地搂过林槿玺的头。女儿如此年幼都知道体贴她,她又岂能不为女儿考量。
“额娘决定了。咱们明日就搬回和园。”敏容用一种坚定到决绝的口吻宣布。
009 和园
费扬古说一不二。次日一早,就带着人手来“容园”帮忙搬家了。
“我答应你搬回和园。不过,有个条件。”敏容淡淡地扫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一想到将来又将与他同住一个院子,她的心,从昨晚上起就没松懈过。不过,她绝不会再给他任何可以伤到自己的机会。
“你说。”费扬古诧异地瞥了她一眼。昨日还坚决不肯搬回去,今个儿怎么就退了一大步?是了,她是担心女儿被自己给强行带走吧。
“我要与玺儿住一道。”敏容轻柔却坚决地说出她想了一个晚上的要求。这是她的底线。她之所以答应搬回和园,完全是为了女儿,而不是他。在没能消散对他积下的怨恨之前,她做不到与他同床共枕,更别说要行夫妻之礼了。
“好。”费扬古静静地注视了她良久,方才吐出一个字。若这是她要的,他会成全她。
为了女儿是吗?女儿总会出嫁,他不介意等。等到女儿嫁了人,她还有什么借口逃开他?!
条件谈成,打包搬迁。
夏儿与末儿埋头收拾起各自主子需要的随身衣物以及日常用具,跟随费扬古前来的数名极有眼见力的丫鬟小厮,则利落地将她们装好的包袱捧在手上。只让夏儿末儿扶着福晋就好。
至于支着下巴,侧趴在床上兴味地看夫妻俩进展的林槿玺,则被费扬古一个拦腰横抱,一路抱至了主院,进了和园西首一座专为她收拾出来的二层小楼。
“让丫头陪着你,好好养伤。其他的,阿玛会安排人打点好。”
“额娘住哪?”林槿玺趴回床上,双眼则滴溜溜地环了一圈四周。刚才被便宜爹抱上楼时,好似瞄到楼上统共就三个房间,一间卧房,一间花厅,一间书房。
适才听便宜娘说要与自己一道住,难不成住楼下吗?
“隔壁。”费扬古收住正欲迈出卧房的脚,顿了顿,简略地答道。
”隔壁?书房?”林槿玺眨眨眼,不会吧。那日后自己还有自由可言吗?
“不是,是隔壁院落。”确切的说,是和园里的院中院。
和园之所以叫和园,是因为这个大园子里头由五个不规则的小院落组成,从高处眺望,恰呈一个”和”字。
“噢……”林槿玺明白地点点头。还好还好,总算还有自由。
“怎么?不与额娘一个院落,怕了?”费扬古似笑非笑地盯着林槿玺。
“才不是!”林槿玺心中翻了个白眼,她是担心便宜娘不愿意,硬要与她一个楼。
“那就好。”费扬古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就下楼解决另一个麻烦去了。
“我之前说要与玺儿一道住,你也同意了。现下却将我们分开,你是存心要隔离我们母女俩吗?!”敏容果然不肯入住安排给她的精巧小院,站在院门口与费扬古怒气冲冲地对峙。
“女儿过了年就六岁了。该是学着独立了。”费扬古也不恼,兀自淡淡地解释道:“那座小楼房间少。你若是住进去了,伺候的丫鬟们住哪里?”
“那就让玺儿搬来这里与我同住。”敏容虽觉得他说得有理,却也不肯就此低头。
“玺儿说她不怕一个人住小楼,原来是你怕?”费扬古突然咧嘴笑道。
“胡说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不过是担心女儿……”敏容被他这一笑慌了心神,脱口而出的话,气势也明显弱了一截。
“女儿的小楼离你这里不过十丈远,担心什么呢?”费扬古见她收了芒刺,也不再存心激怒她,缓下声音说道:“况且,再过一年,也该给她请个教养嬷嬷学学规矩了。你住楼下合适吗?”
“……好,姑且信你不是存心想离间我们母女俩。”敏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丢下一句后,唤了夏儿转身进了院子,当着他的面关门落栓。
“老爷……这……”原本被派去伺候福晋的两名粗使丫鬟与一个厨娘,无奈地贴着门板转过身,愣愣地看向费扬古。
“等她气消了再说吧。你们先回去。”费扬古苦笑地摆摆手。
“末儿,你是说额娘住进邻院了?”林槿玺趴着转过脸,捏了捏就差点破功大笑的脸颊。这意味着自己今后的小日子自在不少。
“是的。格格,福晋说马上就要午膳了。她准备了吃食就过来。可是格格,楼下有厨娘在准备午膳了呢。”末儿见林槿玺不时捏着脸颊,还道是她趴着时间久了面颊酸呢,索性蹲在床头边,替林槿玺揉捏起她的脸颊来,直捏得林槿玺一阵无语。
“末儿,我脸颊没事。”有事的是她的肚子,快闷笑地痛了。看来,偷笑也不是个轻松活。
“格格……”末儿不解地看看林槿玺。
“末儿,去吩咐厨娘,额娘要带吃的来,午膳别做太多。”再怎么也不能浪费粮食。
看来,便宜娘虽然入住了隔壁院,却也没完全接受便宜爹的安排。明明都还未对对方死心呢,怎么就这么倔呢。
看来,若是她想要在这个府里混得自由自在,便宜爹娘的问题得先解决。待他们二人恢复三年前那般柔情蜜意的夫妻关系,哪还有闲功夫来盯她的生活起居嘛。
好吧,为了她将来的自由生活,无论如何也要成全这对别扭又倔强的夫妻!
…………
话说搬入和园近十日,林槿玺臀部的伤也早好了。再度回复其活蹦乱跳的本性。可她那个明明对她便宜娘还深有感情的便宜爹,却连影子都没再见到一次。
莫非,他真的死心了?任由她们母女俩换了个院子自生自灭?
林槿玺托着下巴,蹲在小楼前院的回廊下,时不时朝眼前的锦鲤池丢几块石子儿,搅和的一群优哉游哉的锦鲤时不时地就要四下逃窜一番。
紧随她前后左右、不知她心情的末儿,还道是格格贪玩,在逗锦鲤。
只有林槿玺自己知道,这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米虫日子,真会憋死人。
好想念现代朝九晚五、加班有加班费可数、下班有软床可睡的充实日子啊。
就连她老娘方宜梅同志的聒噪唠叨,许久不曾听到,也显得异常珍贵起来。
思及此,林槿玺忍不住搔了搔耳朵,不知她那彪悍的老娘有没有想她,也不知她那具没有魂魄入体的身体如今是什么光景。但愿没有受虫蛀霉烂。否则,她很怀疑自己回去之后,还要上演一幕活生生的恐怖片。
唉,当时怎不将那地狱使者抓来逼供一番呢?譬如在这里要待多久?需要她做什么?该如何回去?等等……
却只隐隐听对方告诫自己:要顺其自然地活着。
吼,什么叫顺其自然地活着,那万一她这辈子命好,活上个七老八十岁,难道就要她在这里生活漫长一辈子吗?!
什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