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玺见有这么一个可以让绛蕊和祈四独处的机会,自然欣然同意。
康熙三十一年二月二十二,胤禛结束杭州的一切事务,带着槿玺往宁波港行去,去看专属二人的法国产远洋大帆船。
索性宁波距杭州不远,他们的四马大车从卯时初刻出发,是夜戌时三刻就到了。当然。其间除了正午在两城之间的小镇用了顿简单的午膳兼小憩了半个时辰外,其余时间包括晚膳,都在紧锣密鼓地赶路途中用点心加茶水随便打发了。
好在槿玺经过这十来日的悠闲休养,一日的车程,倒也没出现头晕眼花、腰酸背疼的马车综合症。
而骆安也早已遣人先他们一步抵达了宁波地界,在最大的“迎客来”客栈为他们预订了三间天字一号房。
待一行人刚抵达。就有小二殷勤地迎上前,牵引马车、接引上楼、并送上早就备好的热水热食。
众人洗去一路风尘、酒足饭饱后,倒也没觉得有多疲累。
次日,两人睡到自然醒,难得在日爬三竿时方才醒来。喜竹带着新来的丫鬟笼翠伺候槿玺两人洗漱完毕后,呈上预先保留的早膳:一小锅海鲜粥、一笼屉鸡蛋韭菜饺、一笼屉带着酒醉香的宁波特产米馒头。
两人神清气爽地用完有些迟的早膳,这才携手迈出客栈大门,往港口驶去。
“迎客来”客栈据港口有些路程,直至正午时分,一行人方才抵达港口附近。
在一家人声鼎沸的海鲜楼门前下马车,将马车交由酒楼小二牵去后院喂食干草后,一行六人缓步入了酒楼。
由于没有预约,又时至正午,酒楼里的包厢早就满员了,只得选了个临窗的僻静角落坐了下来。本不敢随主人一道落座的四人,也在胤禛和槿玺的眼色下,也两人一组地乖乖在下首坐下。
六人年岁都不大,最大的是骆安选来伺候他们的小厮,也不过才二十出头。故而,他们这行人男俊女靓的贵气队伍步入酒楼后,着实吸引了不少艳羡又爱慕的眼光。
槿玺入座后,四下打量了一番店里的布置装潢,发现这宁波界内的客栈、酒楼的档次都还不是普通的高,遂低笑地叹道:“古往今来,但凡商贸发展的城镇,百姓的生活水平就明显高出不少,这话是一点都不假!”无论是清朝还是后世,莫不是如此。
“宁波从七年前被皇阿玛赐为浙海关、统管江浙一带的海事关卡后,繁荣速度成直线上升。”胤禛也含笑接道:“试想,江浙一带出入海外的关口只这一处,想不发展都难!”
“怪不得呢。”槿玺了悟地点点头,正欲接着聊,却被不远处一道颇为流里流气的挑衅之辞吸引了过去。
“哟!这位小姑娘长得倒是清秀雅丽,这位爷,我看你也正缺钱哪,要不打个商量?将这个小丫头转给小爷我怎么样?银两方面必定少不了你的!”
槿玺讶然地看向说话的人,歪瓜裂枣般的颜面,竟敢如此不知死活。也不想想,能在这样一家消费不低的海鲜酒楼用得起膳的,会是缺钱的主儿吗?!
果然,不等她腹诽结束,那位被询的对象——一个满脸胡子拉碴的壮汉怒目直视道:“给爷滚远点!”
“喂!臭要饭的!别给脸不要脸!小爷我想要那个女人,那是瞧得起她……哎哟喂……疼死我了!兄弟们,给我上,竟敢打小爷我!也不想想小爷我是谁!”
……
一多一寡的两方立即卷入了打斗。原坐壮汉身侧的娉婷女子此时一脸忧虑地望着壮汉不知所措。
“你会出手帮他吗?”槿玺眼角盯着那越演越烈的场面,又扫到因故离去的食客和满脸忧愁的掌柜,忍不住问道。
胤禛摇摇头,“江湖人士还是少碰的好,毕竟咱们的身份不同,若是出手,怕入了有心人的眼。”康熙不知他有艘远洋航船,他也暂时不想让康熙知道他此行南下的真正用意。故而,能不泄露行踪是最好。
“可我见他似乎撑不下去了。咦?胤禛你看,他是不是有伤在身?”槿玺支着下巴看戏的身子直了起来,拍拍胤禛的手肘压低嗓子问道。
胤禛抬眼一扫,确实,他点点头,随后朝祈五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心领神会地离开座位跃入场中。
“诸位,有什么误会可以解释,这里毕竟是酒楼,别让掌柜的为难了。”祈五轻描淡写地格住挑衅的一方,淡然地劝道,海鲜楼掌柜闻言立即视其为英雄,忙不迭地跟在他身后点头应道:“是是是,这位爷说的极是。两位都是客,若真有什么误会,可以坐下来慢慢聊,别伤了彼此的和气,来来来,诸位爷想吃什么尽管点,今日的一切开销由在下包了。”
人多势众的挑衅者被祈五的身手吓了跳,面面相觑后,悻悻地收了手,朝立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壮汉重重“哼”了一声,就大摇大摆地往楼上包间走去,临走前还丢下一句:“不是小爷我想放过你,是给这位爷一份面子!”
说到底,他是瞧出祈五的身手不凡,不敢继续撒野罢了。
壮汉也不动怒,转身朝祈五拱拱手,道了声:“多谢!”就再没言语地走回自己的席位,在女子关切焦虑的眼神中灌下一口烈酒。
祈五朝一脸感激的掌柜摆摆手,坐回胤禛身侧,压低嗓子秉道:“主子,那人不是伤,是中了毒,面色发青呈紫,若非有胡子挡着,早被人瞧出来了……”
137 出手施救
胤禛一行人只当这是午膳间的一道插曲,径自点了几道宁波特产:以海鲜主打的新鲜佳肴,吃得槿玺直呼过瘾,吃完又喝了几杯菊花胎茶,清新口气,这才继续上路,往港口行去。
孰料,还未到港口呢,路上又遇那壮汉和女子,正被一群人围堵着。看情形应是敌家寻仇,槿玺猜踱着。
想到适才祈五的描述,正欲问胤禛是否顺手搭救他们一把,却见其中一人率先朝自己几人叫骂了起来:“喂!你们几个家伙!若是长眼睛的,就给小爷赶紧绕道!别妨碍咱们青帮办事!听到没有??绕道!绕道!别让小爷再说第三遍!绕……”
“嘭!!”
“啊!!!哪个……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竟敢暗算小爷!有种就报上名来!小爷可是宁波青帮的……啊——”
一阵长呼之后,那个先前还极为嚣张的白目青年早已被祈五一记轻描淡写的挥掌给扇飞了。直至飞落十来米外方才自由落地。
留下正团团围堵壮汉和女子的二十来个打手,见自己的头儿跌得如此惨不忍睹,均抽了抽唇角,边防备着祈五,边往头儿跌地的地方围拢。
“三少……您看咱们还……”
“还什么还!还不赶紧拉小爷起来!哎哟喂!悠着点悠着点!小爷的腰……”白目青年哀嚎着被手下扶起,瞪了瞪周边一群没用的手下,既怕又羡地看向祈五:“咳……那个……你小子身手倒是不错,有没有兴趣来青帮替小爷做事啊?赏银自是多多的……”
“还不快滚!少污咱主子的耳!”祈五冷冰冰的语调霎时消了白目青年的音,偏头看了看祈五身后那两辆不算豪华的马车,心里有些打鼓,莫不是哪家的大人物来宁波了?可没道理大哥不知道啊……不行,今日的事,是瞒着大哥进行的,还是别搞大了为妙……
这样想着。白目青年讨好一笑,朝祈五拱拱手,“哦呵呵呵……原来是有主之人了……倒是小爷莽撞了。幸会幸会……既是不愿随小爷回青帮做事,那就不打扰诸位了。我等先行一步。”说完,朝壮汉和女子扫去诡异的一眼,抬抬手,率着二十几名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
“多谢壮士出手相救!”娉婷女子感激地朝祈五施了个礼,随后忙不迭扶起有些撑不住身子的壮汉。担忧地问道:“舒大哥,要不我还是送您回去吧!您这个样子……”
“不妨事!”壮汉摇摇头,转头看往祈五,点头示意道:“再次多谢英雄。”
祈五摇摇头。正欲说什么,耳边传来胤禛的吩咐:“祈五,扶他上马车,顺路去趟医馆。”
“不!”不等祈五点头,壮汉率先拒绝了,“我乃宁波青帮四护卫之一的舒毅,因私事触犯帮规,自愿服食五行毒,没熬过五日绝不解毒。”
“呆子!”槿玺闻言。忍不住心下暗叹。
“既然是贵帮内部事务,我等还是不插手了。祈五,走吧。”胤禛听壮汉自我介绍说是宁波青帮的成员,心知与方才那伙围堵之众乃同门兄弟,便不再多说什么,唤祈五上了马车便准备离去。
“可是舒大哥,您这样继续耗下去。不是个事儿啊!您自愿服毒不是为了救三娘吗?如今三娘又在那狗官手上,我们不清楚那里的状况不说,若是熬不过这五日,三娘她……你早就知道那个狗官,他早觊觎三娘多时了呀!”
女子迫切的劝解之言,让胤禛顿了顿,“狗官”……这个颇有些刺耳的词,让他当下改变了主意。
“祈五。扶他上车,先去医馆,然后走趟衙门。既然来了宁波,也该拜访下当地的知府大人。否则岂不失了礼数!”胤禛隐怒地吩咐道。
…………………………
”你不必过于担心,方才大夫也说了,毒素尚未遍布全身。相信不出几日便能痊愈。”
在宁波颇有名望的“回春堂”内,祈五压着壮汉在内室接受大夫诊治,胤禛则一言不发地坐在外室饮茶,槿玺则陪着那娉婷女子坐在内室门口,安慰地劝着。
“那不是普通的毒。何况……已经整整三日了……我劝他来医馆,他怎么都不肯……”女子小声轻啜着,似是回答槿玺的问题,又似在自责。忽而想到什么,腾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直直跪在槿玺跟前,哀求道:“夫人,思绣不才,却也能看出夫人来历不凡。万望夫人能救救舒大哥,别让他再去青帮了,他欠的人情,早就还清了,那种地方,继续待下去,只会……只会……”
槿玺见她神情哀伤,忙扶着她起来坐在椅子上,“有什么话你好好说便是。若是能帮,咱们自然是会出手的。你也瞧见了,我夫君不是架着你那舒大哥来医馆解毒了吗?难不成他不愿去,对方还会逼着他去不成?”
“不是的……那青帮帮主之前救了舒大哥的妹妹,也就是三娘,以此要挟他替他们做事,如今三娘被和鄞知县相中,逼着她做他第七房妾室,三娘宁死不屈,于是舒大哥决定带三娘离开宁波,青帮帮主就罚他喝下了五行毒,说是若能熬过这五日,就放他们兄妹俩离开,若是……夫人,那青帮帮主与县太爷素来交好,岂会得罪县太爷而帮舒大哥他们,明显就是个圈套啊……可是我的话,舒大哥不肯听……我除了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名唤思绣的女子说完,忧虑地垂着首不再言语。
槿玺这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轻叹了声,拍拍思绣的手背,安慰道:“别急,总会有转机的。你说那舒三娘还在县太爷手上?”
“嗯!”思绣用力地点点头,“舒大哥服毒那日,三娘被那狗官掳了去,还叫嚣着说……说舒大哥绝对撑不过这五日,三娘注定是他的七姨娘了……真真是气死人!”
槿玺听后,朝胤禛方向看了看,扬声说道:“身为朝廷命官,居然强抢民女,这种官吏不如没有的好!”
胤禛闻言,无奈地朝她摇摇头,心下苦笑:他又不是皇阿玛,可以直接下令处置这些光领晌不做事的贪官污吏,也没有尚方宝剑,可以先斩后奏……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找那宁波知府,透过他去处置那个该被革职的和鄞知县。
正想着,祈五从内室走了出来,朝槿玺点点头,迅步走至胤禛身边,低声禀报:“他说和鄞知县是三年前捐的官,保人正是宁波知府,三姨太是青帮帮主的姐姐……”
胤禛闻言,心头一凛,严肃地点点头,“如此看来,咱们不能打草惊蛇。你速递讯息给祈九,让他遣人搜集宁波知府及下属各知县的所有罪证,待我返京处理……至于他们兄妹俩,你问问他,可有离开宁波的意愿?若是愿意,就随我们走吧。”
舒毅听祈五转达了胤禛的提议,垂首思索了良久,方才点点头:”舒家,只我与三娘相依为命,除了思绣和青帮,便再无牵挂。如今,青帮于我之恩也还的差不多了,是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待大夫叮嘱完注意事项,并配足药量后,舒毅强撑着起身,随祈五出了内室,跪在胤禛跟前,眼神坚定地看着胤禛说道:“英雄救我与舍妹之命,舒毅无以回报,但有需要舒某效劳的,英雄尽管开口。舒某绝无二话!”
胤禛与槿玺无奈地对望了一眼,这个傻大个啊……总是在卖命……青帮救了他妹妹的命,他为之卖命三年有余,如今胤禛出手救他们兄妹,他又转而要替胤禛卖命……何时才会想到为自己而活呢……
“愿不愿跟随我们,待你们生活稳定后再说。这是一百两,你拿去做生意也好,找处僻静的地方隐居也罢。祈五会于今夜救出舒三娘,护送你们离开宁波地界。”胤禛从袖袋取出一张银票,递给舒毅。
舒毅坚决不接,“英雄救我与舍妹,就已经是我们兄妹的大造化了,这钱,舒某绝不能收。听说英雄要去港口,可是要出海?能否允许舒某与舍妹一同出海?”
“舒大哥,我与你们一起走……”思绣扯扯舒毅的衣摆,急急说道。
舒毅眼神复杂,“思绣,我如今这个样子,根本没法给你幸福……我……”
“我不介意……舒大哥,这些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你和三娘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思绣咬咬唇,不顾脸颊浮起的红晕鼓足勇气说出心底的誓言,”除非……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跟定你了……”
槿玺见状,朝胤禛提议道:“这里既是不容他们,何不让他们先去船上住着,出去也好,日后上京也罢,总比流离失所的好。”
胤禛点点头,朝舒毅正色道:”我们不是要出海,不过,我们倒是有艘远洋航船,许是过阵子要出海进货,你们若真愿意,就帮我上船理货吧。薪资方面绝不亏待你们。干满一年,再按你们自己的意愿选择去留,如何?”
“我愿意!”胤禛话音一落,舒毅就坚定地点头应允了。就算没有薪资,要他在船上报一年恩也绝对愿意。
事实上,一年之后,胤禛想让他下船他都不舍得离开“纪念号”了。当然,那是后话。
138 纪念号
在和鄞县住了一夜,待祈五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回被和鄞知县囚禁的舒三娘,一行人就趁着未明晨色往港口驶去。
胤禛与槿玺依旧两人独坐一辆,舒毅、舒三娘、思绣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