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温家姑娘当世子妃,对主院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但若是在二房姑娘与四房姑娘里挑,温大太太铁定支持温良辰。
先不说二房有庶子,如今二房温二太太也才三十出头,生下嫡子的几率也不是没有,若是二房一经崛起,大房仅有温仪华一个独苗苗,今后两房势力均等,那该如何是好?
而四房便完全不同了,襄城公主薨逝后,仅留下温良辰一个姑娘家,即便她今后出嫁了,可依靠的唯有温家大房。
方才这些思绪,自然是排除情感因素之外的想法。温良辰也不知温大太太为何会独独喜欢她,明明温良春知书达理,温良夏娇俏可人,温良秋娴雅大度,温良冬冰雪聪慧,她当年就是个顽劣假少爷,如何会得入她的青眼?
“多谢大伯母告知于我。”温良辰也不说自己是否乐意,唯今她拿不准和亲王府的意思,就此事与温大太太多说也无益,还是等二舅舅哪日回京,再与他说个明白罢。
至于二房心比天高的行为,温良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三年前灵堂后,温良夏朝着秦宸佑隔花一笑的场景,心中不由地疑惑起来,莫非不是温良春……而是温良夏不成?
从两府之间的花园离去之后,温良辰又重新将诸事细细梳理了一遍,待得理清之后,她又寻来如今总管公主府后院事宜的白嬷嬷。
温良辰也不打招呼,起头便问:“如今主院可有我们的人?”
听闻此话,白嬷嬷愣了许久,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忙战战兢兢地垂下头道:“回禀郡主,有……有的,公主当年有不少人还留着。”
“我就知道,母亲果然布了人。”温良辰沉思片刻,心中为襄城公主所为叫好,“是否能打听到二房的消息?”
“姑娘若想打听,老身便派人下去了,郡主是想知道二太太还是二老爷的消息?”白嬷嬷紧张地道,心中却在盘算着,自家郡主这是……要对二房出手了?
温良辰托着下巴,又思考了许久,状似无意地摆摆手道:“派人盯着温良夏。还有……温老太太。”
白嬷嬷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襄城公主,也未曾在十一岁便有此等胆色,温老太太的地位,在皇宫里便等同于太后了。
“怎么,没人么?”
“不,不,有人……”白嬷嬷抹了一把老汗,颤着身子凑过来,附在温良辰耳边小声道,“老太太……身边有好几个呢。”
温良辰眼神一暗,抬头望了白嬷嬷一眼,忽而微笑道:“很好,二太太若真想巴结和亲王府,在这几日必将寻老太太,你让那人耳朵尖些,别漏了消息。”
待得白嬷嬷走之后,温良辰又提笔写信,将温老太爷和温仪华症状皆详细记录,再附上从温大太太处拿来的关于温仪华的诊记,遣人将其一道送往京郊太清观。
*
即便入秋天凉,温府后花园依旧景色怡人,满园的金色秋菊,还未走入园内,远远地便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可惜这好端端的园子要拆了。”温良夏手执帕子掩鼻,厌恶地瞪了远方高大层叠的建筑一眼,“从那边飘来的味儿,闻在鼻中都是臭的。”
“……二妹莫要如此说,让他人听去着实不好。”温良春急忙提醒道,又惊慌失措地转头望了四周一圈,待得发现无起疑之人后,方才定下心神。
温良夏实在太过大胆,口口声声说这相连的小花园即将拆掉,可不是诅咒老太爷身子好不起来了么?
温良春心中焦急,自从和亲王妃上门与二太太说上几句话之后,温良夏变得是越来越……肆意妄为了。
温良夏不屑地撇撇嘴,冷哼道:“有何不可,那边本来便住着不详之人,莫不成还不能让人说了不成?”
“二妹,你这般乱说,万一被她听去可好?”温良春惊惧万分,说四房阻了风水是一回事,待得温老太爷病好之后,此谣言自会散去,可若是转到温良辰身上,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温良夏抬头看着温良春,气得恨铁不成钢地道:“大姐,都说你知书达理,你怎的就这般糊涂?咱们女人今后比的是什么,不是出身,而是今后的夫家!温良辰有郡主衔加身,今后必定嫁入高门,咱们将永远被她踩在脚下。难不成你忘记了,当年才八岁的她,所学诗书便超过了你?莫要忘了,你比她要大上四岁。”
温良春扶住额头,望着咄咄逼人的妹妹,终于想通了某些事,她略有些无力地道:“难道,二妹你……竟然想嫁给世子不成?二妹,听姐姐一句劝,莫要再犯错了。”
“那又如何,”温良夏勾起唇角,平素美丽的双眼神采俱消,被满满的嫉妒之情填满,显出几分狠戾出来,“她成日玩玩闹闹,连闺学都不曾上过半日,除了公主母亲,又有什么能比得过我?我争取将来,又有何错可言?大姐,不是妹妹说你,你就是太知礼懂事了,那季家有什么好的,放了一个庶子在朝堂上耀武扬威,其余的书呆子都得听他的……”
只不过是让温良辰在这几年背个倒霉的名声罢了,只要她温良夏顺利嫁入和亲王府,谁还记得温良辰“不详”?待到那时,以温良辰的身份,还不是想嫁谁便嫁谁。秦宸佑分明就不喜欢她,温良辰嫁过去也是受罪。
倒不像她们这几位姑娘这般,虽是温府尊贵的嫡女,却出自憋屈的二房。怪只怪自家父亲官运不济,明明饱读诗书,又是庶吉士,蹉跎半生依然混不上去,真真是气煞人也。
温良春虽不敢苟同,却也被她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季家是当年难产而亡太子妃,也就是如今元贞皇后的娘家,近年逐渐式微,仅有一位庶子当朝为官。虽然季闻达官位显赫,已及吏部侍郎,但却盖不住其庶子的身份。
温良春被温良夏说得胸口绞痛,一想到温老太太即将为她定下季家嫡系的长子,便止不住忧愁起来。
庶叔季闻达那般强悍,而那位季大少爷却只有个秀才功名,她今后可有的苦吃了。
更何况,那位季大少爷生得是和柳条般文弱不堪,有些肖似和亲王府四庶子秦元君,仿佛一阵风刮来,便能将他拍倒在地,她曾经远远地瞧过一眼,对他实在是提不起半分兴趣。
她未来的夫君,当真便是他吗?
正当温良春走神之际,冷不丁瞧见花园走廊旁,有几人悠悠从弯道上走来。
待她望见最前头那名青衫男子之时,目光一下便被吸引过去了。
温良春不自觉地瞪大双眼,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连捏在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被绞烂了。
那男子生有八尺,丰神俊朗,气度脱俗,似画中仙人下凡,只见他飞快地走上三步,忽然又停上一步,动作潇洒而流畅,有如走在云端。
这世上……竟然,竟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温良春心脏突突直跳,仿佛马上要飞出喉咙,更可怕的是,她发觉自己整张脸更是烫得不行,再这般下去,恐怕真要热病了。
幸好在这时,温良夏及时推了她一把。
温良夏不悦地皱着眉头,在她耳边大声叫道:“大姐,你在瞧什么呢?”
温良春猛地一愣,慌乱不已地坐了下来,急忙低下头,以掩饰住自己古怪的神情,弱弱地分辩道:“没、没什么,方才见那边有一朵好看的花儿呢,竟不小心看出神了。”
“大姐,你最近是越来越奇怪了。”
温良夏小声嘀咕了一声,伸长了脖子去瞧,却只看见那扇弯月门框边,突然擦过的一片青色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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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惜羽毛
时至入夜之后;温良辰仅带着心腹丫鬟和婆子;悄声前往偏院寻薛扬。
薛扬坐在案桌旁,桌上摆放的是温府的格局图,他此时微抬手腕,提笔写画着些什么;温良辰从外推开门,他听见响声,转头望来;顺手将笔置于笔架上。
“师叔;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温良辰先是解了披风,再急匆匆朝他处走来。
薛扬从椅中慢慢起身,低头望着她的发顶;一派平静地道:“我未曾带罗盘下山,只是以目粗略观之气象,细微处恐有差错。”
温良辰微微颔首。她曾翻阅过太清观藏书阁内风水学书籍,深知此学深奥难懂,其中涵盖阴阳五行八卦、十二干支、二十四节气,还有那星命天象、凶吉禁忌等,体系之驳杂繁复,非常人能学,若要用于常事,更非一时半会的功夫。
“总而来看,温府依山傍水,乃是风水宝地。尤以温府旁公主府后山,轮廓优美柔缓,无崎岖不平,乃吉山;南又有溪流,沟通使得阴阳气中和。两府之间以花园相连,虽未是正东方,却也偏东,由此可见,五行之气均衡。府内所传公主府挡了阖府的气运,皆是一派胡言,反而是公主的到来,长了温家的气数。”
其实本朝人十分重视宅中布局,府宅风水的好坏,将直接关系到家族的兴衰,温家也是十分重视。在公主府建成之前,礼部早派来人来瞧,还有钦天监的神棍算日子搬迁,是故温家府宅风水优渥,除了皇城之外,可谓是京城内首屈一指的好。
薛扬右手捏住宣纸一角,再将其褶皱处捋平了,指着图上中轴线偏后一处主建筑道:“大树挡门,主招天瘟,这里树木繁茂过旺,理该修剪。”
温良辰低头来瞧,此处……不正是温老太爷的院子吗?
她心中又嘀咕一句,神道之言虽不可全信,却也不是不无道理。温老太爷的病不一定和这棵树有关,但是薛扬此言,算是猜中了一半。
讲府宅总体之势讲完之后,薛扬又将手指移至图上公主府区域,他于东苑画了一个圈,疑惑道:“还有此处,我观其水流少,又无暗流,我提醒你一句,若是秋干物燥不小心走了水,恐怕东风一起,便能烧掉公主府半壁府宅。”
“……”
即便薛扬这话放在现在来说,也是一语成谶。
温良辰脑海中回忆起自己年幼贪吃干的好事,窘迫得嘴角直抽抽,她硬着头皮道:“你且往下说。此处情形你不必担心,我早已布置下去,如今这边的院子里,四个角落都被我藏了一个大水缸。”她连房间内都不曾落下,每日专有丫鬟换水,将防火于未然发挥到极致。
“……师侄,如何能这般?”薛扬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瞧着她,“原来是你。难怪我观公主府的风水大致无碍,偏生有股潮气作祟,我倒是奇怪了,原来是被你坏得一干二净。”
将风水坏得一干二净的罪魁祸首抓了抓头,被他念得一个头两个大,急忙求饶道:“……师叔,咱们方才不是正说主院的事儿么?”
放个几个水缸就能倒霉?薛扬未必太过夸张,她才不信呢。
“嗯……”
薛扬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终于将矛头指向主院建筑:“你且看,整个主院与公主府为一体,但自公主府修建之后,整座宅子右长而左短,恐怕温家因公主而升官走运,富贵锦绣,只是唯有一点缺憾,那便是家族后代子嗣不丰。”
听闻薛扬之言,温良辰顿时惊恐不已。
可不是么,温家后代连姑娘都是极少的,幸亏老天爷开恩,留下一个温仪华继承家业,否则,参见这风水走势,定是要将温家给灭了。
可见,荣华富贵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温良辰心中彻彻底底地服了气,原来祖师爷爷的传言非虚,他是有真本事之人!当然,她还是不信那区区大水缸能兴出什么风浪来。
“我曾听会相术之人,可提前告知他人今后命数,或是为他续命改命,而那星术玄学,更是被传得玄乎不已,连国之气运都可逆。那风水之学,可否也如此?”温良辰顿时来了兴致,对着薛扬连珠带炮地一阵发问。
薛扬摇摇头,心中倒是有几分好笑:“相术之人若敢泄露天机,必遭天谴。你应该知道,他们连自己的命数都不敢改,流落街头摆摊营生,你说,如何还敢改他人之命?”
“至于风水……祖师曾传我一道禁术,若借用天时地利人,的确可促成微小的逆转。”薛扬言辞谨慎,不敢夸大。其实他心中清楚,微小的逆转,在天地面前恐怕不算什么,若是对于人而言,恐怕将是一场极大的灾难。
“既然是禁术,是否要消耗自身精力?”温良辰托着腮,神思早已飞远了去,她心道,若是能掌握此术,岂不是想作弄谁就作弄谁?!
薛扬见她笑容诡异,眼中冒绿光,心中顿时好一阵发毛。幸亏师父曾不愿教她风水或是面相玄学,就怕这丫头一个劲的胡来,最后走上歪门邪道的歧途,估计最后连自己遭天谴都浑然不知。
薛扬沉吟片刻,严肃地回答道:“若要动用此术,须得耗尽全身精血,因此,施术人大多血流尽而死……”
温良辰被唬了一跳,吓得小脸惨白,她倒吸一口凉气道:“祖师怎能……怎能将此邪术传下来?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祖师的意思是,此术虽然偏邪,却也能助人扩宽眼界。”
温良辰又与薛扬长谈许久,发觉温府风水未有差错,顶多是物件摆放、花草栽种之类的小问题,温老太爷和温仪华的怪病,和这些半分关系都没有。
“招邪者,必发生于极阴之地。极阴之地遍布累累白骨,冤屈冲天,乃世间少见,大约只有西北战场,抑或是被抄家灭门宅院才有可能出现……”
言下之意,你们温府还没全家死光,“邪气”很难请上门,不是那么容易想招就招的。
温良辰想想也是,温府能死几个人,即便是死了人,哪有以一人冤屈之力打动老天飞雪,那些相信流言之人,纯属胡思乱想。其他的流言蜚语更是胡扯,他们有这等精力,还不如请太医来瞧瞧。
“师叔,你当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此事我已知晓,你若想离去回山,我遣人送你。”最近温良辰伸手太长,已经在主院布下不少耳目,待得时机成熟之时,她便要将那造谣者和肇事者一举擒下,而薛扬居住于此,总归让她不大放心。
薛扬愣上片刻,蓦然垂下头,睫毛掩盖下的眸子忽而拂过一抹不舍,他犹豫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答道:“元君曾经与我约定,邀我前往围场狩猎,他如今还未有消息传来,我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