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抹净,秦元君看不过意之后,才在旁边说情,将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
薛扬摇摇头,默默地想道,她果然还在生气。
温良辰在英娘家中用饭过后,与秦元君又交待几句,自顾坐马车回公主府去了。
谁知她还未进门,那头便有温大太太的传话丫鬟堵在门口,上前来禀报道:“郡主,那头大太太传话,若您回到府上,便过去一趟。”
温良辰点点头,又唤来软轿,准备动身前往主院。
她心道,估计是主院已将温良春之事处理完毕,想要让她这位妹妹过去做个见证。
纯钧有些担忧,在她耳边小声道:“姑娘,咱们今晚过去,可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大姐姐,估计会进家庙罢,咱们什么都不须做。”温良辰叹息道。
大家族最重视的便是妇德,尤其是温家这样的簪缨世家。温家的姑太太死了丈夫,膝下又没个儿子,还得苦苦守在婆家立贞洁牌坊,何况是还没嫁人,便已红杏出墙的温良春?
不过,温大太太此人善良大度,不会心狠手辣取了温良春的性命。
但是,温家丢不起这个人,同样不会让后面的姑娘丢这个人,温良辰能想象到的结局,便仅有这一条而已。
“噢……奴婢明白了。”纯钧垂下头小声道,心中对二房大快人心的同时,却又泛出了几分同情。
温良春如今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被关入家庙几年,出来后便是个老姑娘了,等于毁了大半辈子。更可怕的是,若是再进一步,被终身圈禁于那见不得光的地方,那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
当然,纯钧却还没有接触大家族最阴暗的一面,家庙并不是最为可怕之地,而是几年后在家庙中暴毙而亡。
温良辰显然也想到此点,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全身疲乏,心中更是没来由有些泛突。虽然温良春与她百般不投,二房曾经也构陷于她,但要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去死,她还是有些下不了手。
罢了罢了,若温家当真要弄死温良春,温良辰心想,到时候留个心眼,给二房提个醒儿。至于温二太太是否能救出温良春,就看温二太太的本事了。
如此这般,温良辰微微往后靠了靠,她的这番打算,对于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大姐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罢。
温良辰的猜想果然没错,等待温良春的不是别的,正是遣送往家庙。
至于温良春原本的丫鬟和婆子,尽数被温大太太给料理了。没办法,主子有事下人便得遭殃,这群下人知道太多,温府没法再留下他们。
温老太太被温良春气晕了两次,还劝说过温大太太前去季家求饶,闹得温大太太两面不是人,最后还是温大老爷出面完事,以坦诚的事实告诉温老太太这桩婚事的不可挽回:“老太太,季家那是什么人家?他们可是元贞皇后的娘家,同样是百年的世家大族。即便季家如今没落,却也安守祖宗的规矩,您以为咱们温府出些好处,他们便会同意大姑娘嫁过去?”
“即便季家为财帛所动,答应下来这件婚事,但是,季家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先不说那季大少爷会如何觉得羞辱,注重声名的季闻达,首先便不会放过我。难道母亲想毁掉儿子前程不成?”若要让季家要一个能闹出丑闻的媳妇,除非季闻达脑子被汤给灌了。
痴人说梦的温老太太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鸡爪子般的手紧紧揪住温大老爷的手臂,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听闻季家与温家是彻底没戏了,温老太太顿时潸然泪下,愤愤不平地道:“呜呜,母亲这是担心你没了助力啊,我如何不想咱们家好……都是那个贱丫头,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汤啊!”
温老太太的风言风语如同倒豆子般出来,听得温大老爷直皱眉,但却又毫无办法,只好继续忍着头痛哄道:“母亲能想开便是。如今是我温府有错在先,但毕竟咱们是女方,退亲后我们没脸居多,季家却不会有所折损。明儿准备妥当之后,我便去他家上门致歉,奉上礼物,请求季闻达放我一马,让我温家退婚。母亲您呢,便好生休养,切莫思虑过重。”
温老太太哭完后又开始打嗝,直把温大老爷弄得是头晕目眩,最后还是温仪华过来接班,折腾了大半夜,才将温老太太安抚下去。
温大老爷侧头看温仪华一眼,心道,这孩子终于开始懂事了。
且说温良春明日便会被送去庄上,阖府的姑娘们即便再不如何瞧不起她,再如何厌恶于她,也得顾及姐妹情谊,前来向温良春告别。
等到诸位姐妹纷纷离去之后,温良春特地留下温良辰,朝她说道:“五妹妹,我明日便要离去了,你可否去院中陪我走一走?”
温良辰有些诧异,不知温良春还想搞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她如今结局已定,又能弄出个什么来呢?
想到此结,温良辰淡淡地笑道:“好。不过大姐姐,我这人怕天黑,得让我的丫鬟陪在身旁,我这才不会害怕。”
温良春抬头看她一眼,忽地摇头一笑:“也对,你带个人也是好的。我这样不顾一切的女子,且曾经在背后陷害过你。以我的种种前科来说,的确对你有一定的威胁,你带个人,也是好的。”
“大姐姐知道就好。”温良辰平静地道,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
她不知自己有什么好和温良春说的,更不知温良春有什么话能与自己说。
等到二人走到院子中僻静的一角,温良春忽然转过身,露出一脸坚定之色,接着,她又好似下定什么决心般,咬咬牙开口道:“温良辰,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过,这算是我头一次求你。”
“我这辈子,终究是逃不过一个‘情’字,而今虎落平阳,我今生就这样了结也罢,我做出此事,并不曾后悔。但是,我看得出薛扬倾心于你,他的一腔心思,皆在你身上。
见温良辰瞪大双眼,温良春自嘲地笑了起来:“喜欢他,却不被他欢喜,其中苦楚莫名,非他人所能懂。”
温良春说完这段匪夷所思之言后,“啪”的一声,突然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她语气肃然,态度决绝,道:“我请求你,饶过他,放过他。”
然后,她又抬起头来,露出乞求之色,软言软语道:“我之所以求你放过他,这自然是我私心作祟。若是你不愿放过他,那便答应我……替我好好照顾他,陪伴他一生一世,保他一世安稳。这就当大姐姐最后求你,好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各位猜测良辰开窍还很远,其实,看了这章你们就知道已经很近啦哇咔咔。
元君兄好好感谢英勇赴死的温良春吧!
、第56章 婚无情
直到很多年以后;温良辰坐在玻璃四方容镜前,托腮发呆,偶尔还能忆起年少时,温良春那段荒唐的言语,就连她当年执着而疯魔的神情,也是记忆犹新。
夜色本浓稠得如墨砚;纯钧手中那昏黄的灯笼,映照着温良春决绝的脸颊,倒显得她神情扭曲;温良春退后一步,突然间有些不可置信。
在如今的温良辰心中,那些男男女女之间的情爱之事,距离她十分遥远。即便近,也应该出现在话本子上,或是出现在咿咿呀呀的戏台上,再不济出现在身边,那只能算作是别人家的事。
而她的好姐姐温良春,却别出心裁、别有用心地,将这事给栽到温良辰的身上,让她再也无法逃避,将这件事摆在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份上。
温良辰歪着脑袋,淡色的瞳孔微缩,面部表情非同一般的呆滞,而在她此时的心中,却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原来……竟有人将我当作心上人。
恰在此时,天穹乌云散去,月光如银子般洒下,普照大地,温良辰脑中灵光一闪,就连她自己,都能听见耳旁传来“嚯”的一声响,然后,整个世界都豁然开朗了。
她,好像……明白某件了不得的事情。
男女之情,不仅仅是你死我也死,你亡我也亡这般简单。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他们两个完完全全不同的人,却有某种奇怪的牵绊,大约是一种超脱时空的束缚,就好似那“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即便君住在长江那一头,也能与我心意相通。
即便是阻隔千山万水,有那一线思绪寄托,就能让人如同喝下一碗浓郁的十全大补汤般,令人精神抖擞,卯足了劲继续坚持下去,直到那“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地步为止,要么就是双双化蝶,下辈子我俩继续走一遭。
温良辰好像懂了许多,好像又完全不懂了起来。
小丫头还没从情爱之事缓过神来,温良春又开始提及薛扬,然后直接来一句“替我好好照顾他,陪伴他一生一世,愿他一世安稳”,令温良辰整个人又陷入了思考的怪圈。
她才想完要一块去死,这会儿又要一起活下去,还要活到同年同月同日咽气,情爱真是恼人而麻烦的事。更别提其中的分分合合,死死生生,循环往复,当真是无穷无尽也。
“等等,你方才所说的是,薛师……薛扬?”一碰上这类话题,温良辰便容易反应迟钝,就连温良春也被唬了一跳。
可惜温良辰平素聪明狡诈的形象深入人心,温良春还以为她故意推脱,登时便有些发怒,霍地从地上站起来,也不顾擦去眼眶的泪水,红着一张俏脸,怒气冲冲地道:“敢情我方才所说之言,五妹妹都当是玩笑话?我是真心真意恳求你,你却故态复萌,又故意装傻给我看。我一直以为你这人骄傲自满,目中无人,哈,没想到你如今连脸面都不顾,居然对我这可怜人,玩弄这等招数。”
“我落魄的样子,好看吗?你是不是想要再看看?”温良春越说越激动,原本漂亮端庄的脸颊瞬间扭曲,尤其是那对又弯又细的眉毛高高挑起,如同两只嚣张乱蹬的螳螂腿儿。
温良辰被打得个措手不及,即便是有所冤屈,以她此时混乱的小脑瓜,也没法及时给温良春正确的回应。
“不好看。”我也不想看。
温良辰如实答道,答得十分冷酷无情。她没理会温良春,又继续往前回想着,方才大姐姐说“玩笑话”,难道她当真是在开玩笑不成?
都怪温良春平时为人表面大度,背后却有万般心思,温良辰这一细细思量,竟然又将温良春本意给想岔了。
“……”温良春只觉喉咙一甜,差点没被气吐出一口血来。
装傻到底的温良辰,实在是无懈可击。温良春咬牙切齿地道:“算你足够狠心,心肠坚硬,任他对你一片痴情,伤心欲绝,你也放着薛公子不管不顾。我告诉你,即便我老死在家庙里,也不会忘记你的所作所为。我好恨你啊,温良辰!”
恨你被他所爱,却熟视无睹;
恨你坐享他人艳羡,却目中无尘;
恨你拥有我所求,却毫不珍惜。
眼看着温良春眼珠子都红了,温良辰扯了扯嘴角,往后退了一步。她的右手缩回了长袖之中,已并成一个手刀,若对方敢上前一步寻自己麻烦,便让温良春尝尝她温道姑的打架手段。
还好温良春没有打架的意思,对温良辰进行两波言语攻击之后,发现温良辰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还以看怪物的眼神盯着自己。在温良辰鄙视的眼神环绕下,温良春默默咽下口中的两口血,愈发怒火中烧,一时唾沫横飞,放出了无数句“狠话”。
到底是深闺闺秀,温良春来来去去只有两句“我恨死你了”、“我不会原谅你”之类的话,不仅伤不到温良辰半分,反而将自己憋得个内伤。待她憋到忍无可忍之后,头发也乱了,衣裳也皱了,披头散发的模样,活像一个夜间抱怨的女鬼。
温良春气得肝疼,最后,只好一个人迈着虚弱的步子,唉声叹气,一步一扭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如今连贴身丫鬟都没了,只能靠自己双脚走回去。
温良春离去之后,留下温良辰一个人站在葡萄架下畅游天外。
纯钧也不敢打扰她,站在一旁屏气凝神,反正等温良辰想通之后,自然会向她倾诉高见。
谁知过去良久之后,温良辰依旧没有半分反应。
纯钧小心翼翼上前,轻声唤了一句“姑娘”,温良辰这才抬起头,露出一脸的莫名其妙,对着温良春的屋子,略有些奇怪地道:“我为何要和薛师叔在一处?我又不欢喜他,更从未将他当作我的心上人,大姐姐是疯了不成,为何拿此事来和我开玩笑。”
这事儿是能随随便便开玩笑,想将薛扬送谁,便能送给谁的么?
薛扬又不是一个货物,任温良春塞来塞去,气恼之时又强行收回去。温良春如今的性格,也实在太过古怪,温大太太下令将她送去家庙清净段时日,恐怕有一半是出于拳拳爱护之心罢。
自私自利如温良春,还不及将诸多手段摆在明面上的温良夏,至少温良夏想要某件东西,不会以诸多高尚的理由来搪塞他人。
幸好温良春已经回了房,若再听见温良辰这番话,估计明儿便气得起不来了,得被婆子们抬上马车才对。
于是,温良辰收获一堆新见识,一派轻松地领着丫鬟回府去了,心中却没有对点拨人产生半分感激之情。
话说秦元君从薛扬家中离去之后,当晚便遣人将季云卿又给约了出来。
季家和温府同样风云莫测,季云卿如今尚是棋子一枚,在季家府上说话,一则是暴露秦元君本人与季云卿的交情,二是隔墙有耳,实在太不安全。
秦元君订的酒楼,正是季云卿名下的这家“锦楼春”,内里上到掌柜,下至小二,都是季云卿的心腹,在此处交待温良春之事,最为令人放心。
秦元君本以为季云卿会气恼自己反复无常,抑或是懊恼他半夜相邀,谁知待他推开门之后,迎来的是一股刺鼻呛人的酒气。
秦元君长眉微蹙,抬眼看去,猛地看见季云卿如同一滩烂泥,歪歪扭扭躺在地上,手上还抱着一个空的酒罐。
“季兄,你这是怎么了?!”秦元君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又低头看了那醉汉一眼,确定是换了衣裳的季云卿之后,这才急忙转过身,将身后的门给一把合上。
被那“砰”的重重关门声给惊醒,季云卿蓦地抬起眼皮,瞧见来人是秦元君之后,他砸吧砸吧嘴,又侧头一哼,重新闭眼睡了过去。
秦元君回过头,恰好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不悦,他三步两步走到季云卿边上,忍着不耐蹲下去,道:“季兄何故如此,我们读书人,平时小饮乃是风雅,你这般故意醉酒,倒是极为不当。”
季云卿这次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