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着说比这里多三千,我说那很好啊,你应该跳槽。他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接过他手里的辞职报告,刷刷签上我的名字,递还给他,他没接住。
那张纸盘旋着落在了地毯上,无声无息。
我把头靠向椅背,疲惫地转向窗边。
从窗户反射出来的角度看过去,里面的我很陌生。
13
从虹口机场出来,就看到上海分公司经理高四清微笑着站在那里冲我挥手。
在车上,我问四清准备得怎么样,他说基本妥当,我点点头,告诉他下午我会跟他们大中华区的首席代表杨洋见面,问清楚状况后周日我们还有一天时间调整,以求万全。
四清问我:“还需要我安排什么?”
我摇头:“不用了,明天我们在公司碰头。”
在建国大酒店住下后,四清告辞让我休息。
我抽了根烟,然后打电话给杨洋。
杨洋问清楚我住的酒店和房间号,说好一个小时后来接我。
门铃“叮咚”响后,我打开门,杨洋穿着一身粉色网球衫站在我的面前,笑盈盈的。
在车上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场面稍嫌尴尬。
我侧脸看正在开车的杨洋,她的头发扎了个马尾翘起来,露出光滑的颈部。脸颊和颈部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几近透明,淡青色的脉管轻轻地游动着,我的心跳竟然不自觉加快。
杨洋注意到我在看她,脸微微泛红,笑道:“你在看什么?我今天刚打完球,可是没化妆。”
其实素面朝天的她在我眼里是更加美丽的,但是我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是么?我倒没看得出来。”
或许是刚运动完的缘故,她身上散发出好闻的气息,不是香水的味道,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
车子很快在一家很漂亮的会所停下,杨洋熟门熟路地把我带进去落座,点了一份cheesecake和一杯咖啡给我:“萧总,我能上去换身衣服么?一身的臭汗。”
我虽然并不觉得她有“臭汗”,但还是点点头:“杨小姐请便。”
杨洋莞尔一笑:“那失陪了,很快。”
通常来说,女人换衣服怎么都不会很快。
果然,在我抽到第四根烟的时候,杨洋才娉婷而至。她换了一身介乎休闲与正式之间的长裙,头发也盘了起来,脸上精心地化了淡妆。
我站起身给她拉开椅子,她微笑:“萧总今晚要吃什么?”
我摊开手表示随便:“我对上海菜的确没有太多兴趣,所以也无甚偏好。”
杨洋托着脑袋想了想:“要不,就在会所里面吃法国菜?这里的大厨很出名。”
我点头同意。这里是一个高级公寓区,大抵是江川集团给高管们租住的地方。我注意到WAITER们的英文都十分流利,整个会所的服务也极其规范和严谨,出入的客人都俨然架子十足,个个作绅士淑女状。
我们点好菜之后,开始聊起正题。交换了意见后,杨洋提醒了我许多关于江川良的习惯与偏好,并且强调了他的认真。我一一记下。
杨洋说:“萧总,你们现在应该也接触了不少风投机构了吧?”
我看了看她:“有那么几家。杨小姐的消息很灵通。”
她笑着说:“不是我消息灵通,而是趋势必然。国家要开创业板,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我把一份新做的公司简介递给她,她拿过来认真地看,过了一会儿略带惊讶地问:“你们搬家了?”
我点头:“是,规模扩张得比较快。”
杨洋说:“我们广州办事处的筹备也列上日程了,选址也在中信,以后倒是方便。”
说话间,菜陆续上来。鹅肝煎得非常香嫩,令我对这里的厨艺刮目相看。
杨洋问我除了佐餐的红酒以外是否还需要另点酒水,我摇头说不必了。她说也好,并问我晚上有什么安排,我说回酒店休息就好。
杨洋说:“有没有兴趣跟我去酒吧坐坐?晚上我约了一个客户拿份意向书,大概十分钟的事情,因为事前工作都已完毕。之后我就可以全程陪同了。”说完笑笑地,眼神里却有着期待。
我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杨洋显得很高兴,我忍不住问道:“你平时晚上也都很忙?”
杨洋有些奇怪:“还好。一般来说,我基本上不把工作带回住处,也不强迫员工业余时间加班。其实我老板对我这一点颇有微辞。”
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晚上也经常开会么?”
“很少吧。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件。”她越发觉得奇怪,不明白我为何对这个问题如此大的兴趣。
我把杯里的红酒仰头喝干,鼓足勇气问道:“记不记得大概两个月前有天很晚我打电话给你,但是你还在开会。”
杨洋笑:“记得。萧总一共就打过那么一次电话给我,我当然记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像个傻冒一样跟她探讨这个问题,心里十分沮丧。冰雪聪明的她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用手捂住嘴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那次是跟客户到纽约谈一个项目合作,当时在主持项目论证会,那里是白天啊,傻瓜。”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然像烟花爆裂了一般,有着说不出的释然和欢喜。
杨洋说完傻瓜后神情温柔可人,似笑非笑看着我。我像个懵懂的少年一样心里无比慌乱,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啊!对啊,那奇#書*網收集整理里有时差。”
杨洋仔细地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眼睛里判断我的想法,但是还是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我想,我掩饰得很好。
14
谈判的气氛是友好的,但是空气中依然有着浓浓的火药味。
因为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谈判桌上的一个让步就意味着数以百万计的损失,也越来越明白成功绝无侥幸。
这已经是正式谈判的第四天。
上海分公司考察完毕后,我当晚就陪同江川良一行人回到广州,老唐石方设晚宴接待了他们。第二天,江川良参观了我们的总部之后就开始了这次的正式谈判。
对方的准备工作应该说做得十分细致,对我们其他分公司以及合资公司,甚至重点客户,都委托第三方做了详细的商业调查。当然这一切也都曾在上次杨洋来广州时经过了我们的同意。我们坚信这些调查只能让他们更有信心。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谈判初期,江川集团提出了一个试探性的方案,打算全盘收购盛世软件,掌握控股权。应该来说他们开出的条件是十分诱人的,不仅老唐石方我们三个可以一次性套现过千万,而且江川集团进一步的资金追加和研发以及市场方面的投入力度都是十分惊人的。但是,无论如何,将公司的控股权让出都不会是我们的初衷。
这一轮谈判的惟一结果就是我们看到了江川良的野心和他们的诚心。
当然我想他们也从我们坚决的拒绝中看到了我们的野心和我们的决心。
第二阶段的谈判江川集团退而求其次,希望能够收购我们40%的股份,从而成为原始股东以外最大的股份持有者。这种做法几乎就是以绝对优势杜绝了以后外来掺股者的更大企图。考虑到下一步两轮融资上市的计划,我们感觉如此操作后给风投留下的空间太过狭窄。我们提出最多在初期出让20%的股份。
这一轮的谈判却使我们探讨清楚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江川集团的动机与风投机构有着本质的区别。杨洋说:“唐总,萧总,我们投资盛世,绝非想趁你们上市后就抛出股份套现。我们希望的是长期合作,是真正意义上的业务合作。”
如果换在半年前,我们毫无疑问会选择这样的合作方式,因为这样才是真正有利于企业长远发展的做法。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没有理由在上市在即的情况下,把一个大股东拉进来分享胜利果实。
最后,江川集团方面询问我们20%的股份出让成本时,我们的报价令到他们几乎崩溃。
于是谈判在昨天几乎陷入僵局。
客观环境的变化导致本质的出发点和利益的冲突,使得这次本来酝酿已久的会面竟然变得水火不容。
双方按兵不动,却又谁都不肯退兵。说白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的合作必将是个双赢的局面,但是作为一个准上市企业,我们的条件令对方很难接受。但是,如果按照我们的理想,等到上市融资完成后再谈合作,江川良也明白绝无任何便宜可占了,因为到时大家手里握的筹码绝不相同了。
今天的谈判桌上,大家相峙不动,却谁也不忍先说出放弃。
最后,我提出来的一个新的解决方案打破了僵局。那就是由双方出资出人出技术重新成立一家新的公司,先进行局部业务合作,也不伤及我们上市的融资计划。至于新公司的控股权问题,则要通过考察协商后,根据双方所出的资源大小来决定。
于是在谈判的第四天,双方确定了未来合作的方式,约定下个月签署战略合作意向书,结束了这次艰苦的谈判。
第二天送机时,江川良在候机厅通过杨洋的翻译跟我又单独沟通了许多。对于未来新公司的业务架构我有许多新的想法和运作模式,我约略地讲了一些框架出来,江川良只是点头,并未表态。
临走的时候,他跟我握手,他的手干燥而有力。
跟杨洋握手话别时,她笑盈盈地跟我说:“江川先生刚才告诉我,他非常欣赏你。”我愕然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谢谢。”
跟着杨洋靠近我耳边,轻轻说:“我也是!”说完笑着转身走掉,在入机口时回首冲我挥挥手。
这座城是片繁华沙漠
只适合盛开妖艳霓虹
悲伤的人们满街游走
打听幸福的下落
爱情都只是传说
难开花难结果
你眼神里的讯息我懂
像随时准备燎原的火
那危险的美我曾见过
也因此留下了伤口
爱情依然是传说
就别再触碰
我荒凉心中还在痛的角落
别爱我如果只是寂寞
如果不会很久
如果没有停泊的把握
别爱我不要给我藉口
不要让我软弱
别再把我推向海市蜃楼
15
伴随着几道文件的发放,公司正式将上市提上日程。首先招兵买马,成立上市部,紧接着从各个部门抽调人员组成上市筹备委员会,由老唐和石方担任主任和副主任,我则被任命为执行副主任。
我在石方办公室笑着骂道:“妈的,说白了就是我是干活儿的。”
石方也笑:“哪里哪里,应该说我们都是虚职,你才是实权派。”
我们开始准备公司各项资料,甄选券商和会计事务所以及律师事务所。当然,更重要的是选择风投机构。
跟风投机构的沟通越来越多,我们的信心也越来越充足。但是至今尚未有一家谈成,原因是我们的报价令许多投资机构都望而却步,不敢轻易做决定。
我跟石方曾经就这个问题跟老唐探讨过,要不要见好就收。老唐笑道,“不用。我们清楚自己的价值,如果他们目前不决定,等政策越来越清晰,可以折入股份的软要素越来越多时,他们就会发现,我们的盘子越来越大,他们会后悔的。”
事实证明,老唐的眼光是独到的,也是犀利的。随着对这次高新技术企业上市的风越来越烈时,许多相关部门开始出台规定,针对例如软件行业等原始积累较少,固定资产不多的特殊行业,技术入股和知识产权折算的比例在不断提高。
许多风投机构后悔不迭后,又涌上前来进行第二轮的谈判和沟通。
北京的子公司成立后,我们又在全国设立了两个技术研发中心,以三足鼎立之势在技术、市场两方面双管齐下,辐射了整个市场。
盛世的人员规模已经迅速超过了四百人,作为一个纯软件公司而言,已经相当惊人。分支机构与合资公司也在短短半年内由5个变成了15个,管理难度陡然增加了很多,管理成本更是难以估计。
但是根据财务送过来的报表以及每个月从我手里签出来的费用单据,我那天整理了一份报告送过去给老唐看。我们每个月的费用及各项成本已经接近三百万,这个数字令我不禁有些心惊胆战。以我们目前的销售额和利润来看,成本预算已经接近临界点,加上下一步新一轮的研发投入和部分公司的并购计划来说,已经十分吃力。而且我们的行业特点注定资金回笼绝非十分迅捷,因为项目周期一般都会较长,所以我们的流动资金明显会出现不足。
老唐一边抽烟一边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他在思索。
“要不要先融资一部分,借助一些风投的力量来帮我们解决问题?”
“不要!这个时候进资金做这些相当于贱卖!这样,我们跟银行接洽。两件事,东楼,一是谈一部分流动资金贷款,二是要求一部分信用额度。”
我记下来,并开始思忖如何入手,老唐接着说:“另外,我们马上要介入一个大型项目的招标。非常大。”
老唐的口气让我摸不准这个项目究竟有多大,“非常大?”
“对,非常大。目前,F省要进行全省金融系统改造,我们已经介入了前期的需求调研工作将近半年。之所以没有跟你们说是因为这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涉及的人物十分厉害所以不能声张。现在需求已经基本落实,这次的改造将会有四年周期,总投资额软硬件共有3个亿,第一期就有8000万之多。”
“而且,已经有两家巨无霸式的公司在虎视眈眈,思索集团和浑源集团。这个项目如果能在我们上市之前签订,将会是我们一个极好的筹码和定心剂。”
我被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恐惧缠绕着,说不出话来。
我和老唐在晚上出席一个企业风云人物颁奖的典礼时,遇到了华总和谭剑铭以及许多熟悉的面孔。大家互相寒暄着,谦虚着,轮流上台领奖并谈获奖感言。我发现的确是大势所趋,今年上台的多数是IT新贵,谭剑铭在我旁边笑着说看来明年他也要投资一部分IT产业了。
我笑着说好啊好啊,他说你来给我帮忙?没等我回答,他接着说,你小子肯定不肯了,马上上市你就是千万富豪了。我哈哈大笑,心里却被这个从未细想过的数字激荡得振奋起来。
一切的一切都进行得如火如荼,我们的项目进度,投标进度,并购计划,融资计划以及上市筹备工作都已接近终点。老唐也抽空跟我和石方确定了股份的重新划分计划,明确了我跟石方的占股比例,并且敲定上市前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