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出一个牛皮小包裹,为自己挑了一副女面具。
秋日余落,星月升起,月明,无风,花无多裹着被子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看着夜空,又是子时前,唐夜出得门来,轻轻一跃便上了房顶,一如往常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吹起了长箫。花无多虽然好了许多,但内伤犹在暂不适合动用真气自然无法跃至房顶,但觉实在无聊便也坐在院子里面凑合着瞎听,昏昏欲睡之际,却见一人突然出现在对面房顶,轻功卓绝,身姿飘逸,心中不禁暗赞,但当看清来者是谁,当即全盘否定了方才所想,立刻转为:乌龟星就知道臭美、显摆!
宋子星的身形恰停在唐夜所在屋顶的左侧,一撩衣摆坐于其上,夜风吹起,星眉朗目,竟似神仙般人物。但可惜看在花无多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月下,宋子星注视着院中的花无多,却见花无多此刻又换了一副面具,想起今日午时曾听客栈小厮与他讲西院的丫鬟换人了他还在疑惑,现下看来,竟原来如此。宋子星轻弯起嘴角,无论她换什么面具,那种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永远不变,他宋子星有生以来还从未见过第二个女子会用这种嫌弃、厌恶的眼神看过自己,但偏就是这种眼神,反而让他觉得分外的赏心悦目。
宋子星看着花无多,笑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似都百看不厌。此刻他心中所想花无多怎会知道,但看在花无多眼里,宋子星此刻脸上那种笑却是欠人扁尤其欠她扁的笑,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过去。
宋子星朗声道:“唐兄好雅兴,月下吹箫,还有美人相伴。”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移向了唐夜。
唐夜未曾理会来人,箫声一直未断。
这时,又听宋子星道:“我听说,昨晚后半夜,洛阳西北的洛阳三虎宅邸,竟同时被盗匪抢掠,三家连同幼孩五十余口一夜之间全部葬身火海无一存活,屋舍被烧的一干二净,尸骨成灰,寸草未留。”
忽有夜风吹过,乍听闻此事,花无多只觉全身一阵发寒,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高坐在屋顶上的唐夜。只见唐夜的目光暗沉得令她颤栗。目光一转,再看坐在另一侧的宋子星,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相比之下,竟觉宋子星看起来怎么有点像人了?!但可惜这时的宋子星突然又朝自己笑了一下,花无多一撇嘴,暗道:看错了!
正觉郁闷,便听唐夜终于放下吹了半天的长箫道:“生逢乱世,你我能护得自己与自己想护之人便已是万幸。”
静默片刻,宋子星微微笑道:“唐兄之语,星可引为知己。”
不知为何,花无多觉得宋子星和唐夜都看了她一眼,但当她看过去时,却发现二人根本都没有看她。
唐夜却未言语,自屋顶跃下,径自推门进了屋去。花无多见状也赶忙起身要走,宋子星道:“你去哪?”
花无多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回道:“打洗脚水。”
闻言,宋子星面容僵住。
花无多却裹着被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她哪里知道,宋子星想的自然是她给唐夜打洗脚水去了……
但其实今晚她打洗脚水是给自己,不是给唐夜。自她受伤以来,打洗脚水和洗脸水这两件事早已不用她做了。唐夜自己会动手,她自然是不会抢着去做的。
还记得当初刚来给唐夜当丫鬟的时候,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当你的丫鬟都要干什么?”当时自己铁了心想,端茶倒水这些活计还行,其他的一样都不会。
未料,唐夜竟回了她一句:“打洗脸水和洗脚水。”
也曾犹豫过,后来一想,不过是打盆水,洗哪里关她什么事。便自此从事这两件事,其他的一概与她无关。除非她闲着无聊,例如抢在唐夜之前去开门和人家陌生人搭话。或者挡在他前面为他打架,当然,替他挡黑衣人那一掌纯属意外,她是怕唐夜死了她的毒没人能解她也得受罪甚或跟着陪葬,再说当时情况紧急自己也并未想太多,如今回想当时真不应该硬接下那掌,能将唐夜打得重伤吐血可见那人功力,应是早就预谋了藏在这些个乌合之众当中,伺机对唐夜下手,用心真歹毒,当然,再毒也毒不过唐毒。
就在宋子星哭笑不得,花无多欲去打水之际,突然西院的院门被人撞开,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嘶喊着道:“唐公子,快救救我家小姐,唐公子……”女子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十分狼狈地向唐夜的寝房跑了几步便重重跌倒在地上,似摔的不轻,半天都没能起身,虽然如此却仍声嘶力竭地喊着唐夜。而唐夜的房门紧闭,未见半点回应。
院外,随后跟来的几个客栈小厮在门外探头探脑。
花无多放下手中铜盆,走过去欲搀扶起女子,靠近后方才认出此女子是许倾城的贴身丫鬟春柳,见她现下如此狼狈心下也不禁一惊,忙问道:“你家小姐怎么了?坐起来细说。”
春柳并不起身,声泪俱下对花无多道:“姑娘,求你,求求你,你帮我求求你家公子,求他速速救我家小姐,再迟就来不及了,我家小姐被城外的山贼掳了去,性命难保,只有唐公子有能力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求求唐公子。”丫鬟边说边向花无多磕起头来。
花无多如何拦都拦不住,不是她不愿意帮而是唐夜紧闭房门很明显不欲管此事。想到当初唐夜一掌将许倾城打飞,目光中的杀意;想到方才宋子星说洛阳三虎全家几十余口一夜之间被灭门;想到唐夜昨日还与她说:“我随时可取你性命。”,唐夜岂是哭求便能求得的人,她心知求了也是白求,而且从小到大她从未求过人,更别提去求唐夜。
看着不停磕头磕得额角流血的春柳,花无多也终被她这份护主之情所感动。
花无多蓦地站起身来,深吸口气,双手握拳正欲上前推开唐夜的房门,这时,却听背后有人沉声道:“我帮你救出你家小姐,你起来吧。”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花无多蓦然回首望向已扶起春柳的宋子星,越发觉得宋子星今晚看起来顺眼。
春柳识得宋子星,知晓宋子星的来历,一见他肯出手相救不禁感激涕零,又要给宋子星下跪磕头,却被宋子星扶了起来。花无多刚有点感动,就听宋子星毫不羞耻地支使她给自己倒茶,花无多撇了撇嘴还是给春柳和宋子星倒了茶。
当下,宋子星仔细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春柳凄苦地说了起来。
原来,许倾城自幼与唐夜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听到“两小无猜”这四个字用在唐夜身上时,花无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竟然有人敢和他一起“两小无猜”!命真是苦……一时却未记起自己与他指腹为婚之事岂不是更命苦。
许倾城喜欢唐夜,不远千里从蜀地跟唐夜来到了中原。
闻言,花无多连连摇头感叹,许倾城不禁命苦的和唐夜两小无猜不说,竟然还喜欢上了唐夜,花无多为此叹息不已,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了毒粉上。
春柳继续道,此次她与小姐还有几位青城师兄弟一路跟着唐夜来到了洛阳,终于见到了唐夜。但多日来唐夜对他们不理不睬,对小姐更是冷漠无情,小姐许倾城眼见唐夜对自己无情,终于心灰意冷,决定于今日回家返回蜀地。未料他们今早方才出城便被黑风寨的贼匪们暗中盯上,原本青城派众人均有武功傍身也不是好惹的人物,自未将那些贼匪放在眼里。花无多听到此,便想起当初在洛阳郊外茶寮中,青城派一进来就赶走了两桌客人作风的确比较张狂无惧,想来在四川青城也是横行霸道吧,引得贼人注意也不为奇,做人还应像她一样低调行事才好啊,刚自我赞许一番。就见春柳凄苦地道,他们未料那群贼匪极为卑鄙,竟似早有预谋,在他们途经的茶寮下了药,而他们也因一时未查中了这些旁门左道,当场所有师兄弟被杀,钱财也被贼匪洗劫一空,而自已更被那些人玷污……说到此,春柳两眼空洞,看得花无多暗暗心揪。那些人见许倾城美貌,便要带回山寨献给寨主当压寨夫人,春柳却是在失节后装死,待那群贼匪离去后拼了最后一口气挨到这里,只想求唐夜救出她家小姐,而她……春柳说到此,噗通一声向宋子星跪了下去,再次磕头求他定要救出小姐许倾城。
宋子星此刻背对月光,面上神情看不真切,花无多却见他点下了头去,莫名一阵心热。
春柳见宋子星点下了头,凄苦一笑,突然转身一头撞上石桌一角,鲜血自她头顶流下,临死前嘴角那抹达成心愿的浅笑,令花无多深深震撼,她抱着春柳的尸身,紧握的双拳已咯咯作响。若不是现下自己受伤在身,说什么也要帮春柳救出许倾城。
而此时此刻,唐夜的门依旧紧闭。
清冷的月光照在院中,映在春柳的尸身上,一片冰凉。
跑马溜溜的山上
客栈老板听闻此事后,立刻跑来抱怨,说客栈死了人,对他们生意会大为不利,话还未埋怨完就见宋子星拿出几张银票塞在老板怀中,道:“我知道这客栈是李家产业,我与你家三少甚为熟悉,我会亲自向他登门赔罪,这三百两你帮我报官打点一下,并仔细办了这姑娘的身后世,剩下的是我给客栈的损失。”报官不需要任何银子,给春柳办后世也花不到20两,宋子星等于给客栈老板280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花无多在心中暗算,她一向对银子比较敏感。这乱世之秋,春柳又是被郊外贼匪抢劫后自杀,官府未必会出面深究,也定是草草了事,客栈能得这样一大笔钱,也算飞来横财了。
客栈老板见了银票,又听是三公子朋友,便不再多言,忙赔了笑脸,叫了几个伙计进来,吩咐其中一个去报了官,其余的留下来打扫清理西院。
现下不是忙这些的时候,营救许倾城要紧,花无多望着宋子星,宋子星瞥了一眼花无多,向她伸出手道:“你可愿与我同去剿灭贼匪?”
花无多一怔,突然想起当初穹窿山宋子星剿灭山贼的一幕,其实这些日子她早已闷坏了,闻言,难免心中大动,目光闪烁,但转念一想又觉黯然,如今自己有伤在身如何去得,刚要开口推迟,便听宋子星又道:“一切有我。”
月下如水,宋子星的神情全然纳入花无多眼中,他的目光清亮透彻,嘴角的微笑不似往昔,略带几分温柔却又有着莫名的诱惑,始终未曾收回向她伸出来的手,花无多望着那双因常年握剑长茧的手,悠悠道:“我现在连马都骑不了。”
“那有何难?”言罢,宋子星蓦地抱起了她,在花无多的惊呼中飞身出了客栈。
应该挣扎吗?花无多也有片刻茫然,但最终却任由宋子星将自己置身马前,一起纵马连夜出了客栈,心道,就当去玩好了。
青麟客栈片刻后人去楼空,四下静了下来,唯有院中一直未被清扫过的枯叶随着夜风在院中盘旋,月光洒落,一地清冷,照在如何也清洗不掉的石桌一角的血迹上,略显狰狞。
寂静的子夜,屋中忽传出一阵箫声,片刻后,又归于宁静。
不知何时,唐夜窗下半跪着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犹如鬼魅,屋中唐夜冷声道:“方圆如何?”
那人道:“一切顺利。”
唐夜道:“洛阳东南黑风寨,除了许倾城一个不留。”
那人道:“是。”
而后,青麟客栈西院又归于寂静。
宋子星折返南院,写了一封书信唤来亲随徐清命他拿了书信速去李府找李赦,自己则携花无多先行出城。
如今入夜城门早已关闭,宋子星带着花无多来到城墙一角,仰头望着城墙上10步一个岗哨的严密守卫,花无多看了一眼宋子星,若然自己未受伤还好说,但如今伤势未愈轻功还无法随心所欲地施展,他们二人如何能出城?本以为他有什么法子能让守卫开了城门出去,没想到却是这样。
宋子星此刻已将马栓在路旁,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却不以为意,只笑道:“我背你出城。”
花无多一转身不屑地道:“不去了。”
宋子星一笑,蓦地将她拦腰抱起,道:“不让我背便是让我抱了。”
花无多又气又怒,道:“你不放我下来我便大喊。”
宋子星一整面上玩笑之意,沉声道:“别忘了我们是去救人的,耽搁不得。”
花无多想起了春柳,停止了挣扎,见宋子星无意放她回去,方觉自己是上了贼船逃无可逃了,便道:“你放我下来,我让你背着就是。”
宋子星如言放了她下来,眉间笑意令花无多切齿。
宋子星轻功十分好,甚至胜她一筹,即便此刻背着她,也十分灵巧,在投石声东击西之后,轻而易举地带她越过了城墙,悄无声息地飞身出了城外,双脚方一落地,一个纵身便已射出丈许,瞬即消失在夜幕中。二人一路向东南方向奔去。
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子背着,想当初在南书书院净背着公子翌了,而今伏在宋子星背上,颇觉有趣,原来被人背着的感觉还真不错。花无多抬头望着满天星斗,风自耳鬓吹过,景物自眼前飞快倒退,竟觉此时如骑了一匹飞马般在腾云驾雾,一时兴起,重重在宋子星的肩头上拍了一记,而后张口大声呼喝了一声:“驾!——”
宋子星身体在一瞬间僵硬,花无多察觉到了,一不小心没忍住喷笑出声。
宋子星当下哭笑不得,身形却未有停歇,仍十分迅疾地向东南方奔去,只低斥了声:“顽皮。”
宋子星与花无多出城后,大约奔出5里远,方在一处残破的四角亭外停下。花无多自宋子星背上下来,借着月光仰头看向四角亭上几个斑驳字迹,因年代久远,疏于打理,现下已有些辨认不清了,但隐约可见“过客”二字。宋子星显然在等李赦。花无多问他为何不趁夜偷偷潜进山寨救出许倾城。宋子星却告诉她,黑风寨少说也有五六十人,而且他对山寨地形不熟,只凭一人之力贸然行动,恐打草惊蛇,他不仅要安全救出许倾城,还要同时剿灭了这帮贼匪。花无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却又有些疑惑,李赦终究是个商人,如何会有剿灭山贼的能力。宋子星却道,李赦可非她想的那般简单。
似察觉了宋子星对自己不通世事浅薄的耻笑,花无多一撇嘴,颇不以为然道:“我还以为你不简单,没想到如此简单。”
宋子星笑了,对花无多的揶揄,丝毫不以为意,说了句花无多似懂非懂的话:“这毕竟不是江南,洛阳有洛阳的行事规矩。”
花无多问:“洛阳有什么规矩?”
宋子星笑得莫测高深:“说了你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