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咱们遭了月魔苍魅的埋伏,你爹爹趁机逃脱。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们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起兵造反的居然是安禄山的替身,要早知道是这样,咱们揭破替身的身份,叛军早就军心涣散,哪里还能打到长安?”
安秀贞仔细一想,实情也确实如此,要是唐军知道安禄山已死,没理由不发布这消息以瓦解叛军军心,从任天翔和唐军后来的行为来看,他们显然不知道造反的安禄山只是个替身。安秀贞呆了一呆,不禁喃喃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爹爹若不是死在你们手里,那是死在谁手里?”
任天翔心中已有了答案,叹道:“你想想你爹爹死后,谁能获最大的利益,又是谁事先已找好爹爹的替身,令你爹爹的死不至于使军心崩溃?”
安秀贞立刻就想到了司马瑜。安禄山死后貌似安庆绪获利最大,但安庆绪有勇无谋,所以司马瑜反而成了他的主心骨,尤其是司马瑜预先准备下替身的举动,让安秀贞也无法为之辩护。她连连摇头道:“我不信,我决不相信!我爹爹和哥哥待司马瑜恩重如山,他怎可能出卖他们?”
任天翔从安秀贞对司马瑜称呼上的变化上,知道她其实已经信了,只是感情上一时还难以接受。他趁机道:“你若还是不信,我陪你潜入范阳去找他,看看他究竟打算如何为你二哥报仇?”
安秀贞立刻答应:“好!咱们立刻出发!”
安秀贞是在范阳长大,潜入范阳就如同回家一样方便。,她很快就找到司马瑜在范阳的住所,当晚就要独自潜入,与司马瑜当面对质。任天翔没有阻拦,只叮嘱道:“记住,你的仇人不止司马瑜一个,还有史思明和佛多诞。”
望着安秀贞的身影消失 高墙之后,杜刚等人都有些担心,怕她鲁莽坏了大事,又怕她被诡计多端的司马瑜说服。只有任天翔胸有成竹地笑道:“别看安姑娘在司马瑜面前笨得像头猪,那不过是被感情蒙蔽了眼眸。现在她已经知道司马瑜的本来面目,应该不会再上当。”说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而且听说史思明赏了个绝美的胡女给司马瑜做妾,司马瑜正与之打得火热,这对安姑娘的打击,只怕更甚于父兄之死。”
几个人恍然大悟,俱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众人没等多久,就见安秀贞悄然从原路回来,她来到任天翔面前,神情平静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虽然她竭力掩饰,但任天翔还是从她眼眸中看到了仇恨的火焰,正所谓爱的越深,恨的就越深。相信她对司马瑜的仇恨已经超越一切情感,成为她心中最深、最痛的烙印。任天翔嘴边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淡淡道:“要想为你父兄复仇,须得与咱们精诚合作,毫无保留,安姑娘愿意么?”
安秀贞平静地点点头:“我爹爹,我兄长,我奶奶俱死于司马瑜、史思明和佛多诞之手6,只要能报仇,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任天翔微微颔首道:“好!我不妨实话告诉姑娘,咱们这次来是要挑拨史思明父子关系,让他们之间起内杠,以便给唐军可乘之机。姑娘熟悉史家根底,不知可有良策?”
安秀贞沉吟道:“史思明的儿子中,只有史朝义和史朝清有资格做太子。史朝义虽是史思明长子,但其母出身卑微,不为史思明喜爱,所以史思明不愿立他为太子。而史朝清则是史思明最宠爱的女人所生,甚得史思明欢心,不过那史朝义追随其父起兵多年,在军中颇有些威望,如果史思明贸然废长立幼,难免会让史朝义和忠于他的年轻将领不服,所以史思明虽然坐稳了大燕皇帝的宝座,但在册立太子这事上迟迟没有下文,便是出于这样的顾虑,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上面想想办法。”
任天翔见安秀贞所说跟李泌相差无多,彻底放下心来,他笑问道:“如果能让史思明册立史朝清为太子,咱们就有机会策反史朝义也说不定。”
安秀贞眼中有些犹豫,不过在沉吟良久之后,她终于咬牙道:“我去!我跟史家兄弟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伙伴,他兄弟二人一直对我心怀爱慕,我爹爹也曾有心与史叔叔结为儿女亲家,要将我嫁给他儿子。只因我后来遇到了司马瑜,这门亲事才没了结果。不过史家兄弟对我一直念念不忘,或许我可以冒险去见史朝清,趁机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任天翔迟疑道:“这也太冒险了,史思明现在恨不得将你斩草除根,你去见他儿子,岂不是自投罗网?万一史朝清要识破你的阴谋,你岂有活路?”
安秀贞凄然一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又岂会在乎自己这条命?再说那史朝清一直在范阳享福,整天只知打猎玩乐,从未上过战场,哪里知道世事的险恶?只要我小心谨慎,未尝不能将之玩于鼓掌。况且萨满弟子众多,又岂是摩门一战可以杀绝?我奶奶虽然遭遇不幸,但我依然是他们的公主,有他们暗中帮助,我可以应付一切危局。”
“姑娘冰雪聪明,确非史朝清那纨绔子弟可比。”任天翔沉吟道,“不过姑娘心地善良,只怕到了紧要关头,未必会狠下心伤害爱慕你的人。”
安秀贞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恨恨道:“这一点公子尽管放心,史思明杀我奶奶和兄长,为了替他们讨回公道,我对史家的人不会有任何恻隐之心。”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面玉佩,递给任天翔道,“这是我从小就不曾离身的信物,你带它去见史朝义,以公子的精明,一定知道该怎样利用它。”
任天翔接过玉佩,意味深长地笑道:“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善加利用。”
见安秀贞连自己贴身的玉佩都拿了出来,任天翔彻底放下心来,二人约定了保持联络的方法后,这才分手作别。目送着安秀贞远去的背影,任天翔悠然笑道:“现在,咱们可以去找另一个盟友了。”
梦春院是范阳最有名的青楼,邱厚礼是这里的常客。每当心绪不宁或诸事不顺之时,他总喜欢到这里来放松,不过他通常会隐瞒身份装成一个俗客,毕竟是儒门有名有姓的剑士,他不想让人发现他这点不良嗜好。
他像往常那样来到梦春院,给老鸨打了个招呼就直奔后院,那里是他老相好红玉的闺房,他已经将她包了下来,所以不怕她屋里有外人。
“玉儿,爷来了!”邱厚礼说着推门而入,就见绣榻上幔帐低垂,红玉正半裸着拥被而卧。他不由嘿嘿一笑,“知道爷今天要来,你早已等得春心荡漾了吧?”
邱厚礼说着来到床前,正待撩帐而入,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警兆,他急忙握住剑柄,低声喝问:“什么人?滚出来!”
香闺渐渐亮了起来,就见一旁的暖椅上多了一个人。邱厚礼一见之下面色大变,正待拔剑而出,却听对方嘻嘻笑问:“邱先生别来无恙啊?”
邱厚礼剑拔出一半,但最终却又缓缓退了回去,他已经发现在自己身后、床帏两侧以及窗户前方,都有义门剑士把守,一旦动起手来,自己占不到任何便宜。于是他故作镇定地问:“原来是任公子,不知所为何来?”
“李公子托我向邱先生问好。”任天翔微微一笑,从怀中缓缓拿出一封信函。
“不知是哪位李公子?”邱厚礼皱眉问。
“当然是李泌李公子。”任天翔说着将信缓缓展开,“邱兄信中所求之事,李公子已经答应,特令小弟前来通知邱兄一声。”
邱厚礼面色微变,他认出那封信是邺城被围之时,自己托儒门弟子送到李泌手上,原本想另谋出路的密函。谁知司马瑜竟能在六十万唐军的包围下安然逃脱,搬来史思明这股救兵,最终击溃六十万唐军。早知司马瑜有这等起死回生之术,他无论如何不会写这样一封信,现在自己的短处已握在对方手中,他不禁色厉内荏地喝道:“任公子好像忘了这里是范阳,只要我一动手,你们就插翅难逃!”
任天翔若无其事地嘿嘿笑道:“邱兄若真敢动手,早就拔剑,岂会等到现在?咱们的行藏一旦暴露,固然难以逃脱,不过邱兄也会为我们殉葬。咱们就来赌上一赌,看谁敢孤注一掷。邱兄一命换咱们几条命,还是你赚了。”
邱厚礼想起义门众士守卫睢阳的坚韧,心知这等威胁对他们根本无效,他不禁泄气道:“不知李公子有什么回信?”
任天翔又拿出一封信,示意任侠交到邱厚礼手中。邱厚礼展信细看后,默默将信凑到灯烛上烧毁。就听任天翔笑道:“李公子要我转告邱兄,他已向圣上求得丹书铁券,只要邱兄真正弃暗投明,圣上不仅会免你之罪,还要将你当成潜入叛军的义士大加褒扬。没有人再敢将你当成儒门的叛徒,你会成为拯救天下的儒门英雄。”
邱厚礼眼中渐渐泛起一丝微光,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我凭什么信你?”
任天翔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卷轴:“你可以不信我,你难道还不信它?”
邱厚礼接过卷轴展开一看,脸上顿时变色。那是一卷圣上亲笔所书的密旨,有了它,将来不仅能自证清白,还能凭它成为救国的功臣。邱厚礼权衡再三后终于缓缓拜倒,手捧卷轴颤声道:“微臣邱厚礼接旨。”
任天翔笑道:“这封密旨邱兄务必收好,将来保命脱罪,甚至邀功请赏可就全靠它了。”
邱厚礼连忙将密旨收入怀中,这才起身问:“不知公子有何吩咐?只要我能办到,必定竭尽所能。”
任天翔微微笑道:“我想知道有关司马瑜的所有行动,邱兄但有发现,需立刻向我汇报。”
邱厚礼连忙答应,二人约定联络地点和暗号后,任天翔才带着众人悄然而去。众人来到外面的长街,任侠有些担忧地问:“这姓邱的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会尽心为公子所用?”
“暂时还不会。”任天翔笑道,“不过如果唐军占了上风,他就会成为咱们最有用的一枚棋子,甚至成为对付司马瑜的关键人物。”
几个人都有些将信将疑,任侠问道:“咱们下一步做什么?”
任天翔悠然笑道:“等待,直到伪燕出现咱们希望看到的变故。”
任天翔没有等多久,很快就有史思明册封辛氏为皇后,并集结大军准备南征的消息传了出来。史思明发迹前有两位夫人,原配曹氏出身贫寒且相貌丑陋,是属于史思明凑合着娶的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育有长子史朝义;后来又有范阳大户辛家的小姐,慧眼识才看上史思明,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了尚未发迹的史思明,辛家小姐年轻貌美又知书达理,与曹氏简直是云泥之别,自然更得史思明宠爱,尤其史思明自娶了辛氏后,很快就育下一聪明伶俐的儿子史朝清,没多久史思明又青云直上,成为范阳数一数二的人物,迷信的史思明自然将辛氏视为自己的福星。所以在做了皇帝之后,册立辛氏为后几乎就是顺理成章,不过史思明却并没有册立太子。
任天翔从邱厚礼送来的情报得知,是司马瑜阻止了史思明册立史朝清为太子,因为史朝义在军中的威信远远高过史朝清,令史思明也不能不有所顾忌,所以册立太子之事最终悬而未决。得知这个消息,任天翔终于决定赶在史思明大军开拔之前去相州,也就是当初史思明大败唐军的邺城。现在它是由史朝义驻守,这里也是叛军与唐军对峙的前线。
自邺城大败后,大唐一时无力再进攻史思明,而史思明因要肃清安氏影响,稳固自己的大后方,也无心西侵,所以双方保持了大半年的和平,相州也因之平静了一段时间。当任天翔与义门来到这里时,相州已恢复了以往的秩序,任天翔等人没费什么周折,就顺利地进得城门。
“现在,我该亲自去会会那史家少将军了。”望着史朝义的行辕大帐,任天翔眼中闪烁着面对挑战的烁烁光芒。
“不行,这太冒险了。”杜刚等人忙道,“公子与那史朝义有过节,而且又是叛军的死敌,稍有不慎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任天翔淡淡道:“如果我一人的冒险能拯救无数百姓,这险就值得一冒,这不正是咱们来这里的初衷?史朝义虽然与我有过节,但现在他最大的敌人已经不是我,我相信以他的头脑,不至于连这点都不明白。何况现在我有安姑娘的信物,如果还不能取得他的信任,那我还有什么资格担此重任?”
众人心知任天翔所言不虚,也就不再多劝。临别时任天翔目视褚刚,欲言又止,褚刚立刻领会,低声道:“咱们已经派人去找小薇姑娘,一有消息,即刻通知公子。”
小薇因在邺城大战中,无意间助司马瑜逃出唐军包围,遭到任天翔责怪,一气之下不告而别。任天翔气头过后,就知道自己错怪了小薇,想要道歉,谁知小薇已不知去向,他只得派人四下寻找打探,谁知至今也没有消息。他只得将担心放在心底,对褚刚等人一拜:“那就拜托诸位兄弟了。我们照老规矩保持联络,随时互通消息。”
众人与任天翔分手作别,任天翔仅带任侠一人去见史朝义,二人径直来到行辕门外,不等守卫的兵卒呵斥,任天翔已将安秀贞的玉佩递到那兵卒手中,从容道:“速替我通报怀王殿下,就说范阳有人托我来见他。”
史思明称帝后并没有立太子,只是将长子史朝义封为怀王。这道册封也才刚刚抵达相州,还很少有人知道,那兵卒见任天翔气度不凡,又知道少将军被封为怀王的消息,不敢怠慢,急忙拿着玉佩进去通报。
85、离间
任天翔二人没有在帐外等待多久,就有小校将二人领到中军大帐。任天翔将任侠留在帐外,独自进账去见史朝义。就见史朝义居中而坐,正神情复杂地审视这安秀贞那面玉佩,听到小校通报,他头也不抬地问:“这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上?”
任天翔笑道:“故人相见,殿下也不先行问候,却只是关心这面玉佩,看来它的主人对殿下真的是很重要。”
听任天翔说得奇怪,史朝义终于从玉佩上挪开目光,待看清任天翔模样,他脸色徒然一变,不由握住了腰间剑柄,厉声喝道:“是你!”
任天翔从容一拜:“天翔拜见故人,殿下别来无恙?”
史朝义眼中寒光闪烁,冷冷喝道:“你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来见我,不知道自己有几颗脑袋?”
任天翔嘻嘻一笑:“在下的脑袋只有一颗,不过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