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髯须修得异常整洁,一双碧眼有锐光透出,一看就是精明过人的主儿。
见任天翔在打量自己,那胡商起身一礼,以流利的唐语款款道:“任公子将一套瓷器卖出了玉器的价格,早已在洛阳城传为佳话。可惜陶玉有力压邢窑和越窑成为天下第一瓷的潜质,只是苦于无人大力扶持,所以不得不求助于竞争对手,其前景也可想而知。史某有心与公子合作,助公子将那陶玉卖到大江南北、两京三十六州,不知任公子意下如何?”
任天翔心中微动,不过最后还是摇头笑道:“我会认真考虑史先生的建议,不过目前我还没有其他打算,希望我们将来有机会合作。”
见任天翔与褚刚带着周氏父女告辞离去,洪邪忍不住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若非他跟岐王关系未明,小爷真想现在就给他点教训。”
阿史那颜神情冷峻地望着任天翔离去的背影,突然示意洪邪附耳过来,然后低声道:“让人盯着他,我要知道他什么时候动身,具体又是走哪条路。”
洪邪有些惊讶:“史先生想动他的货?不过才三千多贯,值得跟商门正面为敌?”阿史那颜知道洪邪对商门还有顾虑,笑道:“少帮主放心,你只须派人打探他的行踪,然后将他们的行踪透露给咱道上的兄弟便成。只要他的银子到不了景德镇,最后还不得回过头来求咱们?”
洪邪沉吟道:“有商门的通宝旗,道上的兄弟只怕未必敢动。”
阿史那颜悠然笑道:“商门自岑老夫子惨死,声望大不如前,通宝旗只怕未必能吓住道上那些馋急了的饿狼。就算道上的兄弟不敢动,我也保证他们的银子无法平安到达景德镇。少帮主只需将他们的行踪通知我,剩下的事自然有人去办,绝不劳烦洪胜帮出手。”
洪邪放心下来,连忙对两个机灵的兄弟低声吩咐了几句,二人立刻去调集人手,对任天翔的进行跟踪和监视。
任天翔离开醉红楼,立刻带着周氏父女直奔郑府。见到他果然将周氏父女带了回来,郑渊没有食言(原文为“失言”),让人取来一面通宝旗,慎重地交到任天翔手中:“通宝旗自诞生以来,除了刚开始有盗匪骚扰,现如今已没有谁敢妄动,望公子善加利用,一月后还我。”
任天翔接过旗子,但见旗上绣着个硕大的开元通宝钱,看起来似乎俗不可耐,不过任天翔知道,能让这面俗不可耐的旗子走遍大江南北,绝不是一个鼠目寸光的俗人可以做到。他慎重其事的点点头:“请郑兄放心,我一定会按时归还。”
带着旗子离开郑府,褚刚满心欢喜,谁知任天翔却忧心忡忡,让褚刚忍不住笑问:“通行天下的通宝旗已经到手,公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任天翔神情有些怔忡:“不知为何,想到洪邪那意味深长的冷笑以及那来历不明的胡商,我心里就有些不踏实。既然那胡商敢在郑家的地头指使洪邪跟商门作对,只怕这次通宝旗也未必就安全。”
褚刚哑然笑道:“公子是不是多虑了?如果通宝旗也不安全,那咱们还有什么高招?”任天翔茫然摇摇头:“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那姓史的胡商既敢提议跟咱们合作,公然跟商门的邢窑和越窑竞争,显然就没把商门放在眼里。他言谈举止并不张狂,却有一种成竹在胸的笃定。他究竟什么来历,竟有与商门叫板的势力?”
褚刚突然沉声道:“也许公子所虑不差,自咱们离开郑府,就一直有两个尾巴若即若离地跟着。他们跟踪手段也算高明,若非我修习《龙象般若功》,耳目聪颖,加上入夜的街头万籁俱寂,还真不易发现他们在盯梢。”
任天翔往车窗外望了望,但见外面已是入夜,街头行人寥寥,十丈之外就蒙眬不清,根本看不清任何人影。不过他相信褚刚的判断,沉吟道:“褚兄有没有把握将他们抓获?”
褚刚点点头:“到前面拐弯处,公子替我赶车,我将他们拿下。”说话间马车到了长街拐弯处,褚刚将马鞭交给任天翔,跟着轻轻一跃,抓着街边屋檐,猿猴般猱身而上,悄无声息地潜入屋檐下的阴影中,犹如灵猫般悄然潜伏下来。
任天翔赶着马车继续前行,并徐徐减慢车速,侧身细听身后动静。马车走出不到百丈,就听车后风声倏然,回头一看,褚刚已挟两人轻盈落在车中。二人看打扮俱是洪胜帮的人,不知被褚刚使了什么手段,俱已失去知觉。
任天翔向褚刚示意:“弄醒一个我来问问。”
褚刚在一个黑衣人后脑一拍,那人顿时醒转,见自己置身车中,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色厉内荏地喝道:“快放开我!老子是洪胜帮的人,***的不想在洛阳混了?”任天翔将马鞭交给褚刚,来到那黑衣人面前,见他腰间插着柄匕首,便伸手拨了出来,抬手就插入那汉子的大腿,几乎齐柄而没。
“哎哟!”那汉子猝不及防,痛得一声大叫,“老子……”
后面的字尚未吐出,匕首已在那汉子腿上连插三刀,最后一刀离那汉子的下体已不到一寸,再往上偏一点,只怕就要让他做太监。那汉子痛得浑身哆嗦,更被这公子哥儿的冷狠劲吓得心胆具寒,终于开口告饶:“公子饶命,小人不过是跑腿混口饭吃,公子饶命啊!”
任天翔拔出匕首:“知道我为什么**?”见那汉子茫然摇头,任天翔淡淡道,“这辈子我最恨的人就是我老子,你既然自称是我老子,正好替他挨几刀让本公子出气。方才那几刀插的真痛快,你再冒充我老子一次,让本公子彻底尽兴。”说着作势又要往那汉子腿上插去。
那汉子吓得满脸煞白,慌忙讨饶:“小人……小人再不敢了!公子爷你是我老子,小人是你儿子、孙子、灰孙子!”
任天翔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无奈收起匕首:“你是洪胜帮的人?为什么跟着我?”那汉子急忙答道:“是少帮主让小人跟着你们,要彻底了解你们得行踪,尤其是你们启程去景德镇的日期和路线。”
任天翔一声冷哼:“既知我有商门的通宝旗,难道你洪胜帮还敢出手抢夺不成?”那汉子急忙分辩:“不是洪胜帮,是那姓史的胡商让少帮主跟着你们。”
任天翔把玩着血淋淋的匕首,若有所思地问:“那胡商究竟什么来历,竟能让你们少帮主言听计从?”
那汉子急忙摇头:“小人也不知道。只知道那胡商来自幽州,据说在北方势力极大,如今要到中原和南方发展,所以找上了洪胜帮。洪胜帮在洛阳一直被商门压了一头,也乐得见他与商门争锋,无论谁胜谁负,对我们都没坏处。”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来,他是打算要动我的银子了?通宝旗也没用?”那汉子点头道:“他要我们将你们的行踪和路线透露给道上的兄弟,如果道上的兄弟不敢动,他也必定会有所行动。”见任天翔神情怔忡,那汉子暗藏机锋地提醒,〃那姓史的胡商已经放出话来,要你们的银子决计到不了目的地。
他这样做其实也只是想逼你们回去求他,他好像很好诚意与你们合作。他的主要目的是商门而不是公子,所以公子最好快快给小人止血,我一定在少帮主和史先生面前为你美言,决不提公子伤我之事。〃
话音刚落,任天翔又是一刀插在那汉子手臂上。那汉子一声痛叫,失声问:“小人……小人已经实言相告,公子为何……公子为何……”
任天翔一声冷哼:“我讨厌别人的威胁,尤其是自以为是的威胁。”
“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那汉子赶紧告饶。
“方才的话可是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
“若有半句假话,公子便将小人大卸十八块!”
任天翔点点头,突然用匕首柄重重敲在那汉子后脑上,一连敲了数下,痛得那汉子哇哇大叫:“小人不敢有半句假话,公子怎么还要折磨小人?”
任天翔哼道:“本公子现在只是要你昏过去,我好审问你同伴。哪知道你脑袋这么结实,敲得鲜血长流也不晕倒。”
“我晕!我晕!”那汉子赶紧两只眼睛一闭假装晕倒。任天翔将另一个汉子一巴掌拍醒,不用他再出言恫吓,只看到血淋淋不知生死的同伴,那汉子早已吓得心胆俱裂,赶紧将知道的都说出来,与先前那汉子说的果然大同小异。
见再问不出新的东西,任天翔示意褚刚将二人弃在长街的阴暗角落。做完这一切,褚刚将马车停在远离现场的偏僻小巷,回头道:“看来公子估计对了,这回通宝旗也保不了我们。依我之见,不如暂且答应与那胡商合作,等度过眼前难关在做打算。”
任天翔默然良久,最后还是微微摇头:“即便陶窑是邢窑和越窑的竞争对手,即便商门内部已现裂痕,咱们也应该选择与商门而不是与那胡商合作。”
“为什么?”褚刚十分不解。“商门中人虽然唯利是图、工于心计,可毕竟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望族,无论为人还是做事都有起码的底线,即便使阴谋耍手段也是在合法的前提下。就像郑家想谋夺陶玉的配方,也只是利用规则向陶玉施压,而不会像强盗那样出手抢夺。”任天翔沉吟道,“那个姓史的胡商明显不同,为达目的不惜与捞偏门的洪胜帮合作,甚至不惜以强盗的手段逼迫咱们就范。与这种没有底线的豪强合作,咱们随时有可能被他整个儿吃掉。与他比起来,商门中人顶多算奸诈狡猾的文明人,而他是野兽,对于野兽你只能选择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决不能奢望与他合作,因为野兽永远不懂尊重规则的重要。”
褚刚听得似懂非懂,茫然问:“如果不与他合作,咱们如何将钱平安送到景德镇?此去景德镇千山万水,咱们在洛阳的一举一动又逃不过洪胜帮的耳目,他随时可以派人在途中拦截。虽然我褚刚不怕一刀刀杀出条血路,但也难保不会误了咱们行程啊!”
“是啊!”任天翔也不禁摇头叹息,“咱们唯一仗持的就是通宝旗,现在通宝旗对那胡商失去了约束,此去景德镇只怕凶多吉少。”
褚刚玩笑道:“要是我们的钱能长上翅膀,自己飞到景德镇就好了。”
任天翔心中一动,轻声道:“飞钱?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让钱‘飞’到目的地呢?”
褚刚一头雾水:“公子,你该不会是糊涂了吧?我只是玩笑而已,钱是不会长翅膀的。”
任天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钱不会长翅膀,但信誉却会长翅膀。也许我们借助商门的信誉,就可以使咱们的钱平安飞到景德镇。”说到这他兴奋地一击掌,“掉头,咱们回郑府,我要再去见见郑大公子,跟他再做一笔交易!”
褚刚没有再多问,立刻驱车赶到郑府,任天翔将褚刚留在门外等候,自己独自进府去见郑渊,足足一个时辰后,才喜滋滋地从郑府出来,不等褚刚问起,便道:“咱们的钱安全了,可以平安从洛阳到景德镇了。不过这事还得烦劳褚兄连夜给祁山五虎带个话,我需要他们的帮个忙。”任天翔压低嗓子在褚刚耳边低低叮嘱了片刻,褚刚立刻点头:“我连夜就走,尽快将公子的话带到。”
望着褚刚匆匆离去的背影,任天翔踌躇满志地负手遥望广袤无垠的星空,心中涌出一种征服世界的豪情——让钱长出翅膀飞过千山万水,也只有我任天翔这天才的头脑才想得出来!
“钱通——天下——,钱通——天下——”伙计的吆喝,在洛阳郊外远远地回想。这几个字不是谁都可以喊,只有悬挂有商门通宝旗的商队,才能由开路地伙计在前方昭告暗中觊觎的盗匪,表明这是一只受商门通宝旗庇护的商队,谁要想打主意,得先掂掂自己的斤两。那一辆挂着商门通宝旗的镖车,满载着沉甸甸的货物,在寥寥几个武士的护卫下,踏上了东去景德镇的旅程。
“速去禀报少帮主,姓任的终于他妈的上路了!”一个洪胜帮的小头目回头对一名手下吩咐,自己则带着另外几个帮众,悄悄跟了上去。也难怪他要用“终于”二字,因为任天翔得到商门通宝旗后,又在洛阳拖延了足有七日,就在盯梢的洪胜帮弟子都有些不耐烦,他才终于踏上了旅程。
不到一盏茶功夫,这消息就传到了洪邪那里,几乎同时也送到了那个来自幽州的胡商史千羽前面。史千羽把玩着手中两个鹅蛋大的琉璃球,对洪邪子得地笑道:“待出了洛阳地界,洪胜帮就不必管了,我的人会跟上去,顶不容他们走出三百里。”
洪邪有些怀疑:“洛阳往东一马平川,道路四通八达,史先生任何跟踪他们?而且与他们同路那个姓褚的汉子,武功似乎不弱,我两个专门负责盯梢的弟兄,轻易就被他擒获。史先生千万小心才是。”
史千羽一笑:“史某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若无十足的把握,史某决不会出手。少帮主不是外人,我不妨实言相告,他们雇的镖师中有我的人,而且我还有专门对付那姓褚的的高手,以商门岑老夫子的老到,不也被人一刀砍下了脑袋?”
洪邪十分惊讶:“原来岑老夫子是……是史先生手下干的!”
史千羽笑而不语,回头转向一个随从:“通知阿乙和少将军了?”
随从躬身回答:“小人已飞鸽传书乙哥和少将军,相信他们已在半道上做好了准备。而且也将消息通知了道上的朋友,也许无须乙哥和少将军出手,自有道上的兄弟帮咱们把那些钱抢了。”
史千羽呵呵笑道:“那点钱,要有道上的兄弟感兴趣,,让给他们好了。咱们不是强盗,不能靠抢劫赚钱。如果那姓任的有危险,还可让阿乙和少将军帮他一把。说实话我还真有些欣赏他的小聪明,稍加点拨,或许能成为咱们对付商门的奇兵也说不定。”
随从点头笑道:“我在给乙哥和少将军去封信,让他们保那小子一命。”
就在那封信刚送出没多久,就见一个负责盯梢的洪胜帮喽啰气喘吁吁地回来禀报:“姓任的刚走出洛阳百里,就遇到了几个黑道中人拦路,他们根本不将商门通宝旗放在眼里,只要姓任的留下钱才放他们过去。”
史千羽闻言鼓掌大笑:“看我说什么来着?商门继任的门主都让人莫名其妙摘了脑袋,那通宝旗还值几个钱?总算有够胆的道上朋友出手,我还真想知道是哪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