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眼皮抬了抬,“哦”了一声,道:“……还真是‘恰巧’。四个月,胎也该稳了吧,挺好。”
罗氏捏着手里的茶杯顿了顿。王妃这话说的有意思:绣金可是你的陪嫁丫鬟,她怀孕你不知道?谁信?昨个我才送了两个通房丫头去,今个恰巧就爆出姨娘怀孕,这是示威?如今四个月胎儿都稳了才来报告,难不成你莫氏以为我堂堂金陵王妃会害了一个庶子的姨娘怀的孩子?
莫氏心里头惴惴揣摩着婆婆话里话外的意思。若说绣金不知道自己怀孕,就连莫氏也不信。可是为何绣金会有胆子私自怀孕?说背后没人撑腰,莫氏还真不信了。
莫氏甚至怀疑,给绣金撑腰的人,就是她的婆婆金陵王妃,这个处处跟她作对,给她丈夫塞女人,还利用她儿子哭闹搅合她不能同房的恶婆婆。
但是怀疑也只是怀疑,等她回去,得好好审问审问绣金。
“媳妇会好好照顾绣金和孩子的,请母亲放心。”莫氏低眉温顺道。
“嗯。绣金是你的陪嫁丫鬟,又是个马虎的,她这胎我就交给你照看,你是生育过的人,你多费心些。”王妃道。
莫氏连连答应下来。
王妃亲自把绣金和孩子交给莫氏照顾,姚玉离不晓得是因为上次自己被针扎的事让王妃怀疑莫氏会害了孩子,还是绣金真的被王妃收买。
总归有一点姚玉离可以肯定,绣金和孩子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第15章 盘根错节
从婆婆那请安回来,在院子门口恰巧碰见钱妈妈领着两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往莫氏屋里走。
钱妈妈是莫氏的陪嫁嬷嬷,内屋的大小丫鬟都归她管。
前些日子莫氏吩咐钱妈妈去物色两个丫鬟送到自己房里,钱妈妈好一番挑选,选了两个伶俐又老实的姑娘,怕莫氏等着用人,一大早就带着两个丫头来了。
这会子瞧见莫氏,钱妈妈忙笑着迎上去,福身道:“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二少奶奶前几日吩咐奴婢寻的丫鬟,奴婢给您带来,您瞧瞧,若是瞧不上,奴婢再去物色。”
钱妈妈说着,忙对两个小丫鬟使眼色,二人齐齐上前,乖巧的福身道:“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
姚玉离被奶娘抱在怀里,打量着这两个小姑娘,二人长相不美不丑,眼神里透着伶俐劲儿,光看她们的形容举止,稳重不浮躁,看来钱妈妈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才找来这么两个姑娘——毕竟是要送去给莫氏当屋里的大丫鬟的,那可马虎不得。
钱妈妈瞧着自己挑出的两个丫鬟,凭她们二人的出身资质,就是送进王妃屋里伺候主母,也不跌份儿,钱妈妈觉得自己这差事办的极好,心里很是得意。
谁知道莫氏只扫了那两个丫鬟一眼,就怒道:“我叫你物色丫鬟,你怎么挑了那么半天?这都几天了才把人送来?你这差事是怎么办的?”
钱妈妈刚得意邀功,莫氏一番话如同大冬天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来了个透心凉。钱妈妈愣住了,道:“这……给二少奶奶房里送的大丫鬟可马虎不得,奴婢这是精挑细选,从百来个姑娘里头挑出来这么两个最拔尖的,算起来也不过三四日的功夫……”
钱妈妈很是委屈。
莫氏在婆婆那受了一肚子气,钱妈妈运气不好撞了上来,莫氏一肚子火气全撒在钱妈妈头上,怒道:“现在才送来,晚了!打发她们走吧!”说罢,甩了袖子就要走。
钱妈妈这下可急了。前几日莫氏屋里要物色大丫鬟的事一传开,就有好些人托了关系来寻钱妈妈,又是送礼又是孝敬,都想把自己的闺女姐妹送到二少奶奶房里当差。
钱妈妈领来的这两个姑娘,她们的爹娘分别给了钱妈妈好大一笔好处。这笔钱都被钱妈妈拿去替她那不争气的儿子还了赌债,如今莫氏要退了这两个丫鬟,钱妈妈差事没办成,收了人家的好处必须给人家退回去。可是那银子都花掉了,钱妈妈上哪去找这么一大笔钱给人家还回去呀!
钱妈妈上前一步,侧身立在莫氏前头,道:“二少奶奶,这两个丫头都是伶俐出色的,您屋里光柳绿一个,怎么伺候的过来啊,依奴婢来看,不如您把这两个丫头留下,若是用的可心就留下,若是用着不顺手,再打发她们走。”
钱妈妈盘算的是:这两个姑娘在莫氏屋里待过,钱妈妈的差事就算是办成了,到时候她们被莫氏赶走,钱妈妈可以说是她们不争气,惹了主子不快,反正自己是把人领进屋了,至于能不能留下,就看她们的造化了。
钱妈妈不提这茬倒罢了,一提莫氏就来气。当时金陵王妃给她塞采薇采英的时候,也是借口她房里只有柳绿一个丫鬟,伺候不过来。现在她房里的丫鬟名额满了,再多送人进来,就比她婆婆房里的丫鬟人数还多,不合规矩。
“哼!我方才都说了,你人送晚了!”莫氏怒道,“你想留下她们?行啊,都送去浣衣院当差,快走快走,我瞧着闹心!”
说罢,留下目瞪口呆的钱妈妈一干人回屋了。
莫氏一回到屋里,叫奶娘把姚玉离放在自己床上,而后屏退众人,只留下柳绿一个人伺候。柳绿素日里与钱妈妈关系甚好,瞧着莫氏跟钱妈妈置气,便劝道:“二少奶奶,钱妈妈也是一片忠心,心里头想着给您挑最好的丫鬟,才多费了些时日。”
莫氏唉了一声,道:“若是钱妈妈早些送两个丫鬟进来,母亲也不会把采薇采英两个狐媚子送给我当大丫鬟。往后每日我要瞧着她们二人在我眼前晃悠,心里堵得慌。”
柳绿道:“奴婢倒是觉得,这倒不能怪钱妈妈送人送的晚,既然王妃有心送人过来,不管您房里的丫鬟有几个,她都能寻到由头塞人过来。”
莫氏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婆婆要塞人,随口编个理由那是给媳妇脸面,给个台阶罢了。只是她心里有气没地方撒,钱妈妈正好触了霉头。
莫氏心情糟糕,低头逗弄姚玉离解闷,过了想起什么,问柳绿:“这几日怎么不见杨妈妈?”
“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这说着呢,杨婆子就喜气洋洋的掀了帘子进来,对莫氏蹲身道:“昨个不是奴婢当值,奴婢家里恰巧有些事,就回去看看,院子里有顾妈妈盯着,屋里有柳绿丫头照应,我老婆子放心的很。”
杨婆子说完,一脸贼兮兮的表情盯着莫氏。杨婆子老家来了亲戚,昨个一天都没在王府上,今个一大早进府,就听见几个扫地的粗使丫头蹲在墙角窃窃私语,说什么二少爷一夜七次之类的话。
杨婆子素日里自恃身份,不屑和那些身份低微的丫鬟婆子来往,也不好去仔细打听具体细节,只听了个大概,就以为二少爷昨夜是和莫氏大战一宿。
莫氏得偿所愿,自然是因为孙少爷晚上不哭了;孙少爷晚上不哭,自然是因为她杨婆子出的主意好啊!
杨婆子眼珠子一转,生怕那几个奶娘嘴快抢了自己功劳,就急急火火的直奔莫氏房里,想邀个头功。
杨婆子瞧着莫氏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片乌青,显然是折腾了一宿没睡好觉啊!就更觉得自己功不可没,道:“二少奶奶,昨个夜里,孙少爷没哭吧?”
姚玉离一听杨婆子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死老婆子还以为自己立了功,要来邀功的吧!可谁知道她这马屁要拍到马蹄子上了,自个还浑然不知呢!
莫氏本再低头逗弄笑嘻嘻的姚玉离,听见杨婆子这话,脸上表情凝滞了一下,缓缓转头看着杨婆子,道:“昨个夜里玉秦倒是乖的很,一声都不哭。”她这个当娘的都恨不得替儿子哭了。
杨婆子嘿嘿一笑,一脸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得意道:“看来奴婢这个法子,还挺管事的!”
而后便将自己教奶妈们怎么防止孙少爷夜哭的事告诉了莫氏。
本想着能有赏呢,谁知道莫氏听完之后,脸色涨的跟猪肝似的,大骂了杨婆子一顿,摔了两个杯子,叫杨婆子滚。柳绿这见到莫氏今天一早上就骂了两个有脸面的婆子,忙追着杨婆子出去。
杨婆子稀里糊涂被骂了一顿,又被赶出了屋子,一路骂骂咧咧的出了院子。她本是个直脾气的人,年轻的时候脾气更是火爆,本是好心想替主子分忧,谁知道竟然惹了一身臊。杨婆子连呸了好几口,直说一大早的真是晦气。
柳绿追上杨婆子的时候,杨婆子黑着脸,夹枪带棒道:“哟,是柳绿姑娘,您现在是二少奶奶面前的红人,怎么不在屋里伺候着,竟跑出来受冻?”
柳绿一把拉着杨婆子的手,道:“哎呀我的好妈妈,您就别刺挠我了!咱们二少奶奶她心里苦,唉,您回来听我跟您说是怎么回事吧。”
柳绿刚要开口解释,杨婆子眉毛一横,道:“别说了,我早就瞧出来二少奶奶看我老婆子不顺眼了。老婆子我不过是个奴婢,主子要打要骂,我老婆子认了,不劳柳绿姑娘费口舌解释。既然二少奶奶看奴婢不顺眼,嫌奴婢办事办的不好,老婆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不在主子面前晃悠讨人嫌!二少奶奶叫奴婢滚,奴婢这就滚的远远的,不叫人看着心烦!”
说罢,甩了柳绿的手大步朝前走去。柳绿上去同杨婆子拉拉扯扯一番,磕磕绊绊把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杨婆子听后火气不消,道:“老婆子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未卜先知!老婆子我不过是想替主子争宠,就算弄巧成拙办砸了,可二少奶奶不看在我们主仆十几年的份上,叫我老婆子滚,我老婆子的心,凉了!”
柳绿知道杨婆子的脾气,倔起来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劝也劝不动,又怕莫氏那边要用人自个不在,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婆子气呼呼的出了王府。
待到柳绿回了屋,莫氏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心里头知道对杨婆子说重了,可又碍于脸面,拉不下脸来,想着等过阵子杨婆子的气消了再说。
莫氏如今内忧外患,焦头烂额。姚玉离优哉游哉的咗着小手指,乐呵呵的瞧着莫氏,笑的别提有多甜。
这边屋里莫氏发愁,下人房里坐着个人,唉声叹气,比莫氏还愁。这人正是方才领着丫头来的钱妈妈。
莫氏发话了,人自然是要送去浣衣院的,就算是要把人弄出来,也得过阵子了,还少不了得花银子打点。人家爹妈花了不少银子,本是盼着将女儿送进二少奶奶房里当差,谁知道竟然进了最苦最脏最累的浣衣院,钱妈妈正愁怎么跟人家爹妈交代呢。
若是人家要退钱,她可是拿不出来的。钱妈妈儿子好赌,赌债就是个无底洞,有多少银子也不够填的。
“咚咚咚”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钱妈妈抹了脸上的泪,起身道:“谁呀?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笑嘻嘻的小丫头推门进来,手里提着小小的食盒,反手将门关上,乖巧的对钱妈妈蹲身道:“给钱妈妈请安,兰儿瞧见厨房里有茯苓糕,想着钱妈妈爱吃,就给妈妈送来点。”
说罢,将食盒打开。
钱妈妈哪有心思吃东西,就是山珍海味放在她面前,她也咽不下去。兰儿眼珠子转悠几圈,飞快打量着钱妈妈的屋子。
莫氏这几个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都是有自己单独的房间的。钱妈妈的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但却没多少摆设。那些管事妈妈的屋子看着都比钱妈妈的屋子要气派。
兰儿眸光一闪:看来钱妈妈虽然在莫氏房里当差,平日里搜刮的好处油水不少,可都拿去给儿子还赌债了,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滋润。
“你这丫头有心,难为你还记挂着我。”钱妈妈拉着兰儿坐下,笑着瞧着这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兰儿是绣金姨娘屋里的大丫鬟。绣金还在莫家的时候,就与钱妈妈走的颇亲近,钱妈妈一度还想过收绣金当干女儿,可是顾忌着莫氏屋里丫鬟婆子私下盘丝错节的关系,也就没提到明面上。
兰儿笑嘻嘻的看着钱妈妈,道:“是绣金姨娘记挂着妈妈,叫奴婢来看看妈妈。”
一提到绣金,钱妈妈叹了口气,这丫头如今被抬了姨娘,身份贵重了起来,可从不对原先一起伺候莫氏的丫鬟婆子摆架子,对自己也是恭敬如常,倒是讨人喜欢的很。
“绣金姨娘最近可还好?我忙着差事,少去瞧她了。”钱妈妈问道。
兰儿点点头,道:“姨娘一切都好着呢,只是心里头念着钱妈妈,说是她莫家到姚家,都多亏了钱妈妈的照顾,不敢忘本,心里早就将妈妈当成了亲娘一般。”说着,兰儿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来,塞在钱妈妈手里,道:“绣金姨娘还说了,表哥是个不叫妈妈省心的,如今她能出点力就出点力,往后还会继续照应着,请妈妈不要推辞。”
钱妈妈掂量着那荷包,分量沉甸甸的。她正愁着银子的事,她为了儿子的赌债,早就将各个人借钱借了一遍,早就没人再借她银子了,如今绣金真是雪中送炭,叫她眼角一湿,心想当年总算没白疼绣金那丫头。
钱妈妈擦了擦眼角,道:“还是绣金那丫头疼我,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还贴心!可惜我没福气,绣金若是我闺女就好了。”
兰儿笑嘻嘻道:“妈妈说的是哪的话,绣金姨娘早就当您是亲娘了,不过是差个名分罢了,别的都没差。”
钱妈妈将银子揣在怀里,点头道:“兰儿这话说的是,不过是差个名分,只要我们母女心连着一块,她叫我钱妈妈还是叫干娘,不都一样!”
兰儿笑着起身,对钱妈妈福身行礼,凑到钱妈妈耳边悄悄道:“兰儿还的给妈妈报个喜,妈妈要当外祖母了!”
钱妈妈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色一变,抓着兰儿的手,压低声音道:“你说什么?难道是绣金她怀了孩子?”
兰儿点点头,看着钱妈妈的眼睛,道:“孩子已经四个月了,今个早上王妃亲自叫二少奶奶看着绣金姨娘这一胎,日后绣金姨娘和孩子,还要多仰仗您这个干娘的照应了。日后孩子大了,定是会孝敬您老人家的。”
钱妈妈咬着嘴唇,心说绣金这孩子也忒大胆了,怎么敢偷偷怀上了孩子!莫氏那脾气,发起狠来可是要命的!
可是事已至此,看在往昔她们的情分上,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绣金和孩子死呀!再说了,绣金虽然是个姨娘,但是她生的孩子姓姚,有了姚家的子孙照应着,将来自己的亲儿子再被债主逼债,也好有个撑腰的。
“行,兰儿,你去告诉绣金,我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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