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爱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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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爱几重-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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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二哥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紧接着又突然提高,说:“阿诺一个人在谷里,我不是还要照顾他么?”
见我脸上神色渐缓,他的表情却又冷硬了起来,仿佛意识到自己刚刚刻意的解释不太符合家长的身份,便又板着脸说:“该谢的也谢过了,你们之间一命还一命也算是两清了,明日一早便赶紧把这尊菩萨送走。”
“为什么?”我刚咬了一口桂花糕,言语不清地问。
二哥摆出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表情,说:“孟宣虽生于谷中,但时移势易,王侯贵胄的身份摆在那里。爹爹谆谆教导难道被你就着饭一起吃了么?不结交权贵是我们行事的准则之一。”
见我不屑一顾的样子,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阿凝,你就不要做白日梦了。人家肯屈尊前去相救,不过是看在你救过他命的份上,难道还奢望人家能看上你?”
我咬着牙咽下一口茶水,说:“你说的没错,他就是看上我了。”
二哥的嘴张了半天都没有闭上,我想这一天来他受的打击着实不少,也不好再让他胡思乱想,便说:“他就是看上我了,不然你以为凭你的几句话就能劳动他去救我吗?”
二哥的自信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我半晌,说:“孟宣能看上你说明他也是一朵奇葩。”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我就知道你见不得我好。”
谁知他却叹了口气,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说:“丫头,不是我打击你,以我们的身份,就算与孟宣渊源再深、你们之间再有情,也断不可能坐上他正妃的位子。难道你想做妾?”
桂花糕还在嘴边,我的思绪却已飘得老远。是啊,我是被眼前的快乐冲昏了头,从未想过与他的未来。若是有朝一日那一顶抬进晋王府的花轿里坐的不是我,又该让我情何以堪?
见我怔愣,二哥却突然凑过来,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没欺负你吧?”
我一腔哀怨无处可诉,只得恶狠狠地看着他,说:“哼,不止他欺负我,你也欺负我,你们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在二哥渐渐惊怒的眼神中,我摔门奔出了屋子。夜晚的寒风如匕首一般刮过脸颊,我踩着脚下的积雪走过院落,阿诺正站在辘轳旁提水,孟宣就在他的身旁。见我怒气冲冲地快步而来,孟宣对阿诺轻声说了句什么,便优雅地朝我走来。满院莹白的积雪照亮了他身上的蓝色锦袍,也照亮了他微勾的嘴角和写满浓情蜜意的双眸。看他的这副风流相,我便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没理会他的主动示好,啪的一声将房门甩在了他的脸上。
门外半点动静也无,我更加气恼,将脸埋进了被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感觉我快要舒服得睡着时,敲门声终于不急不缓地传来,我没好气地打开门,却见孟宣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我被他这难得一见的绝世笑容晃瞎了眼睛,不禁呆在当场。而他已趁我失神的瞬间闪进了我的房间,翩然在桌边坐下,顺便将手中的锦盒放在上面。
我的眼光扫过去,认出那锦盒是谷中盛放丸药的容器,也不知他在鼓捣什么,便走到他的身旁,问:“你拿的是什么?”
他慢慢掀开盖子,推到我面前,说:“我见你脾气暴躁,便问阿诺寻了降火理气的丹药。”
我捏起一粒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怒道:“这个死小子定是不想活了,竟然敢给我送白凤丸!”
孟宣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揽着我,让我坐在他的腿上。我心里忙着骂阿诺,也没发现这姿势有什么不妥,等到终于发现自己是坐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时,却已被他死死地圈在怀里,动都没法动一下。
突然感觉腕上一凉,却发现一串玛瑙的手钏套在了自己的左手腕上。那玛瑙个个红润饱满,仿佛晶莹剔透的石榴籽,松松地绕在手上。我惊讶地望向他,却见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一颗颗的宝石,低声说:“这是我母亲的东西,被我父亲藏在了书房的暗格里,只在没人的时候才敢拿出来看看。他虽对我母亲有情,也就止于在没人的时候独自怀念怀念了,所以他不配拥有这枚手钏。”说罢,他抬眸对上我的眼睛,说,“我不会让你步我母亲的后尘的。”
他的这番话说得严肃而决绝,仿佛知晓我此刻的心事般,让我忍不住泪湿了眼眶。他伸出手指拂上我的眼帘,轻柔地擦去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我刚想说点什么,房门却被人大力地推开,二哥黑着脸站在门口,后面是惊慌失措的阿诺。
二哥在看到我和孟宣的姿态时,脸更是黑得厉害,怒道:“收起你的花言巧语,立刻给我滚出去!”
直到第二天吃早饭时,二哥仍是脸色不善,看向孟宣的目光就如凌厉的飞刀。而孟宣却熟视无睹,优雅地捏着骨瓷的羹匙将软糯的莲子粥送进嘴里。饭后,我陪着孟宣走出湖山小筑,踩着齐踝的积雪向后园而去。
孟宣穿了一身白衣,在灼灼的日光下几乎与耀眼的白雪融为一体。一路上他都心情沉重,一言不发,自顾地跟在我的身后,却又总是能在路途崎岖时及时向我伸出援手。后园距离湖山小筑的主屋大概有两三里的山路,是挖掘山腹而形成的洞穴,供奉着隐仙谷历代的医圣及门人。门口的积雪颇深,我费力地推开大门,一股彻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室内漆黑无光,我用火折点亮案桌上的烛台,这一方祠堂终于露出了真容。我将香烛递给孟宣,与他一起跪倒在蒲团上拜了一拜。上方那一横排的牌位冷冰冰的,我吓得没敢多看,便拉着孟宣走了出去。
洞外阳光刺眼,我适应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放眼向山上望去,一块块的石碑连成一片,里面沉睡的都是我的先祖。我们拾级而上,我带他在一块斑驳的石碑前站定,伸手拂去上面的积雪,露出“梁晓枫之墓”五个大字。石碑上再无只字片言,只有旁边一棵傲雪的松树在微风中轻轻舒展着枝叶。孟宣伫立良久,眼底似有晶莹闪动,一晃便蒸发在耀眼的阳光下。他缓缓伸出手指,轻轻抚上那冰冷的石碑,终于开口说:“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某个人,打破你的原则,改变你的习惯,成为你的例外。我父亲是我母亲命中注定的劫数,与其寥落地凄惨一生,我想她更愿意如此轰轰烈烈地死去。”
我从未见过这位姑姑,只是在藏书阁的医书上看到过她的朱笔批注,字迹娟秀的蝇头小楷,远远望去好像沁着清香的红梅。对比眼前孟宣这魅惑众生的容貌,我猜她也一定是美得不可方物。我正想得入神,冷不防孟宣已将我拢入怀中,下巴贴着我的额头,新生的胡渣磨砺着我的皮肤。他另一只手执起我的左手,轻抚着那晶莹的手钏,说:“如今我母亲唯一的遗物也送给了你,我只有你了,所以千万不要离开我。”
孟宣第二天一早就离开隐仙谷返回了永州城,而我就钻进药房里配制解蛊需要的丹药。这其间二哥曾数次没话找话,都被我翻着白眼给轰了出去。闲暇的时候,我便坐在房间的躺椅里,对着冬日低矮的太阳摆弄腕上的手钏。等我将所需的药材全部备齐,锡尔巴彦山又下了一场大雪,沉重的雪球压弯了松柏的枝条。我收拾好东西,便可以去永州给公孙焱解蛊了。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没有去牵雪舞,只想到了山下的洛水镇,再雇一辆马车到永州。我推开房门时,却见二哥与阿诺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我被吓了一跳,也站在门口不动。
“年关将近,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开口发问的自然是二哥,他脸色阴沉,显然对我颇为不满。
我紧了紧领口的披风,说:“去给公孙敬的公子解蛊。”
谁知二哥却并没有接我的话茬,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我的左手腕。我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发现扶领口时将那手钏露了出来,正映着冬日暖阳发出红灿灿的光芒。我小心地将手钏往袖子里塞了塞,二哥终于回过神来,说:“女大不中留,你走吧。”
我对他话语中的寥落有些讶异,愣了半天,终于迈步而去。阿诺在身后追上我,犹豫了半天,终于低声说:“姑姑,阿诺送你出谷吧。”
我的心里渐渐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他虽早慧却顽劣,还时不时对我说些与他年龄不符的刻薄话,但此刻离别在即,却说出了比二哥更为贴心的话。我伸手摸了摸阿诺的头,点头应允。
我们姑侄二人沿着熟悉的小路前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的难耐的声音。偶尔有一两只鸟喳喳叫着飞过,扑打下枝杈上的星星落雪,钻进脖子里冰得人直打哆嗦。
以往被我抱怨走不到尽头的小路,今天却格外短暂。阿诺不自觉地停下步子,脚尖陷进晶莹的积雪中旋转着,忸怩地说:“姑姑,你真的要嫁给那孟宣了吗?他久居高位,又怎会真心对你?”
我听罢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离别在即的忧伤一扫而光。我低头看着阿诺,他虽只有十岁,但已经不比我矮多少了,那眉眼隽秀儒雅,果然是像他的娘亲比较多。这些年来,我们从来不在谷中谈论大嫂,生怕给年幼的他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可如今他已英姿挺拔地站在我面前,实在忍不住让我心生感慨。
我仰头看了看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瓦蓝的颜色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低头再看阿诺时,只觉得他脸上都是金灿灿的光芒。我伸出手,轻轻将他一缕散落的发丝抚平,说:“你永远不知道你能有多爱一个人,我不想等到眼睁睁地看着他去爱了别人,让自己的心被嫉妒撕扯时才后悔。”
我一定是魔怔了,才会对阿诺说出这些话来。直到行至洛水镇,脑子还是有些混乱。我到镇上的车马行雇了一辆马车,谈好价钱,便向着永州的方向而去。时值岁末,官道上人流如梭,我坐在马车里,既可抵挡风雪,又免去了抛头露面的麻烦,很是顺畅地便来到了永州的城门下。
我没有告诉孟宣自己何时会来永州,只是在日常的通信中提及一些丹药的制备进程。本想在新年这个阖家团聚的日子里给他个惊喜,可此时我望着永州城内那纵横交错的街道却万分地后悔起来。孟宣麾下的十万忠勇军有三万驻扎于此,我进城之后便循着之前的记忆,再加上沿街的打听,终于在晌午前来到军营的大帐前。我长出一口气,觉得真是老天开眼。营门口有士兵把守,见到我立刻警戒了起来。我说明来意,那守卫却说什么也不肯通报。
“世子日理万机,刚刚巡城回来,好不容易按时吃上一顿饭,拜托你们这些清闲的夫人小姐就放过世子吧。”
我听得头大如斗,在心疼他的同时也不得不感慨他还真是招了不少的桃花。我见那小守卫语气坚定,便也没难为他,抬头看天色尚早,不如先去公孙敬的府上一探究竟。
这一次是公孙敬夫妇亲自迎至主屋外,见了我极是热情。青衣的童子奉上茶水,公孙敬看着我却是欲言又止。我知他心中焦急,便问:“这大半年来,公子可好?”
这一句问话似乎刚好戳中公孙敬的痛处。他叹了一口气,唉声说道:“每日胸口闷痛,这几日已无法下床行走了。在下数次想到隐仙谷去请姑娘,但知道姑娘也是苦无良策,纵然是到了此处也是无可奈何。”
我点点头,说:“先生宽心,小女子已寻得解蛊之法,但此法甚为凶险,我要先用丹药让公子在短时间内精神强健,再用金针护住心脉,方可行解蛊之法。但解蛊之后身体羸弱,还需要仔细将养,否则便容易留下病患。”
公孙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之色,但看向公孙敬时立刻又变得坚定起来。我从荷包里掏出药瓶,递到公孙夫人的手里,说:“每隔四个时辰给公子服食一颗,明日此时,我们便可以解蛊了。”
公孙敬本欲盛情款待我,但我知他心中记挂儿子,便推说旅途劳累,回到了他为我专门安排的客房。大概是真的累了,我蒙头大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天已全黑,廊下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大概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守在门外的小鬟敲门进来,带我去饭厅用晚膳。
公孙夫妇均是食不知味,又不好将我一人晾在这里,我草草地吃了几口,便问道:“先生可认识如今镇守南疆的晋王世子孟宣?”
公孙敬点头,说:“世子初到永州时,曾遣人送来亲笔书信,信中满是仰慕之词,在下愧不敢当。但世子军务繁忙,至今仍是缘悭一面。”
我呵呵笑了笑,说:“麻烦先生派人给世子捎个口信,就说小公子明日晌午解毒。”
公孙敬虽是满面费解,仍是派人按照我的要求去送信了。想到明日兴许就能见到孟宣,我满足地一觉到天明。
第二日午时,我在公孙敬的引领下来到公孙焱居住的院落。和上次来的时候不同,树下的琴已经被收了起来,院中略显冷清。我来到里间的卧房,公孙焱正坐在床沿上,脸色惨白,见我推门进来,眼神瞬间亮了一下,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我伸手搭了搭他的脉,说:“过程会很痛苦,小公子可做好准备了?”
他坚定地点头,又看向他的母亲,目光中似乎带着些决绝。我将公孙夫妇请出门外,转回身来抽出了金针,在公孙焱后背的几处穴道上扎了进去。公孙焱纤瘦的身子微微发抖,我安慰道:“不要怕,不会在你身上动刀子的,只要喝下一碗药就好。”
听我如此说,他明显放松了下来。从我手里接过赤黑色的汤药,毫不犹豫地一口灌下。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秀眉深锁,肌肉扭曲,紧接着便一张口呕出一大口鲜血。我赶紧将痰盂放在他面前,看着他一口接着一口吐出红黑色的鲜血。就在我怀疑温瑞航的方子有误、而公孙焱要呕血而死时,他却突然吐出一条半寸来长的小虫,在一滩接近黑紫色的血液中蠕动。我用筷子夹起来装进瓷瓶里,然后迅速地将公孙焱后背上的金针拔下,扶他躺平。
我倒出两粒九珍玉露丹塞进他的嘴里,又搭了搭他的脉,确定蛊毒已解才打开房门。公孙夫妇显然是听到了里间的动静,却又不敢贸然闯入,焦急地在门外踱步。见我出来,立刻走上前来,面带忧色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说:“二位好生照料吧。”
公孙敬长出一口气,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三两步便奔进了里间。我将目光从他身上抽回,抬步欲走进院子时,便看到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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