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下懿旨直接宣布孙露为叛逆。这种刚愎自用的做法自然是在帝党当中引起了不小的不满。而这种不满在芝兰看来,却又成了帝党不服自己的一种表现。双方间的摩擦便在这不满与猜忌之间潜移默化地变化着。
当然自知身单力薄的芝兰此刻还不敢就此得罪帝党。但自持太后之尊的她在言语之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股子盛气凌人的味道。却见此时一身缟服的她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厉声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登基仪式到现在都没准备完毕。你们到底还要哀家等多久?”
“启禀太后,登基大典事关重大,礼数不可怠慢。还请太后再多等些时日吧。”擦了擦冷汗的夏允彝赶忙恭敬的禀告道。
“哼,礼数不可怠慢?你们当哀家是个无知的妇人吗。当年弘光帝以藩王仪制进入京,仅过了12天便即位正式称帝了。如今哀家已经给了你们快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却回答哀家说还需准备。这如何能说得过去。你这不是在敷衍哀家吗!”芝兰杏目一瞪呵斥道: “诸位认为咱们现在的处境很悠闲吗?大人可别忘了那孙逆还在江北虎视眈眈呢。名不正,则言不顺。太子即位之前我等凭什么来号令天下各军镇?”
芝兰的一阵呵斥让在场众臣顿时都低下了头。出于女人的直觉她对如今的局势并不看好。特别是杨家老小在一夜之间消失的事,更是让她胆战心惊,寝食难安。在层层的压力下芝兰对军队的渴望也开始与日俱增起来。她似乎终于明白了光靠读书人是成不了事的,握有兵权才是硬道理。但仅凭自己太后的头衔不可能指挥得动那些桀骜不逊的武夫。前思想后之后她便更抱定了让自己儿子迅速登基的打算。因为是人总会有欲望的。做了尉官的想做校官,做了校官的想做将军,就算是做了将军还想做元帅。芝兰坚信总会有将官不甘臣服与孙露麾下的。而她需要做的只是以皇帝的名义赐予那野心勃勃的武夫一些虚名罢了。在她看来只要有了皇帝的头衔就有争取军队的希望。于是,再也容不得其他人多言的芝兰,斩钉截铁着下令道:“登基之事一切从简,哀家希望三天后就能看见太子登基。至于其他借口,哀家不想听!”
“遵命太后。”众人见芝兰如此坚持,也不好再多发话。嘴里虽口称遵命,可底下的张慎言心里却是老大不快的。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并不能用逻辑来解释。她的决断与想法都十分的随性,翻脸比翻书还要快,而且从不计较后果。想到芝兰这几日来的所作所为,张慎言就觉得让如此一个太后摄政简直是一场灾难。额头上皱纹就想刚刚犁过的田地一般隆了起来。原来芝兰在控制了南京之后,不但将陈邦彦等粤党人士投入天牢。更是在南京城内外大肆搜捕异己。一时间整个京城上下被闹的一阵鸡飞狗跳。除此之外芝兰在皇宫大内也是一刻不肯消停。就在她控制皇城的第二天,宫里就传出了孝安太后李氏与数名嫔妃为隆武帝殉葬的消息。无论是孙露手下的心腹之臣,还是藩王皇亲,这位孝慈太后都没有放过的意思。翻脸无常,六亲不认,似乎成了她最好的注解。芝兰的这种做法在打击粤党的同时,亦震慑了帝党。
而一想到前几天陆昆亨将京畿周围的藩王软禁入皇城的消息,张慎言心中的怨气就更大了。觉得不吐不快他,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拱手道:“下官听闻陆将军将潞王等藩王家眷一起请进了皇城。不知可有此事啊?”
“此事哀家的主意。怎么?张大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吗?”芝兰满不在乎的反问道。其实在她的整个计划之中,逮捕京城的粤党与软禁各主要藩王都是同等重要的大事。然而在粤党方面除了参与内阁会议的陈邦彦等人外,其他人员与家眷几乎都脱逃出了南京城。这事让芝兰又是恼火又是惊愕。好在陆昆亨等人至少逮住了京畿周围的藩王。光是这点来看还是让芝兰颇感欣慰的。
“可是太后殿下,各藩王在先帝驾崩之后均没有过不轨行径。太后如今下令软禁各藩王,恐难以服众啊。”张慎言硬着头皮把话扯明道。芝兰既然敢向同为太后的李氏下手。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那些同样拥有继承权的藩王。一想到眼前这女人的疯狂手段,在场的众人都不禁有了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哼,张大人就别为他们说情了。先帝的尸骨都未寒他们便已经同粤党那伙人频繁接触了。你让哀家如何能放心得下。”芝兰也跟着毫不忌讳的反驳道。在她的心目中凡是可能对她儿子称帝造成威胁的人物,都应该被清除掉。但眼见底下群臣脸上所露出的异样神情,她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露骨了。于是她又改了一番嘴脸,嫣然一笑道:“张大人你这也是多虑了。哀家此举其实也是为各藩王着想。如今时局混乱哀家实在是怕诸位藩王被奸人所掳。到时候再横生出什么事端来可就不妙了。”
被芝兰这么一说底下的众人纷纷点起头来,均觉得有那么点道理。毕竟现在他们手头掌握的最大底牌就一个正牌的皇储。一旦孙露在外另立藩王为帝,确实会给南京朝廷带来诸多困扰。这一次就连张慎言也觉得芝兰说得有理。但他心绪却没有就此平复下来。皇室成员的重要性相信粤党也应该清楚。可这一次粤党却没有带走一个藩王。这在张慎言看来是难以理解的。是来不及吗?不是,粤党既然能在一夜之间转移其骨干与家眷,没理由架不走一两个藩王。难道说是故意的?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让张慎言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然而此时的芝兰却并没有注意到张慎言异样的表情。她的思绪早已从刚才的藩王问题上转移到了南京的庶政之上。却见她探身向一旁的龚芝麓询问道:“龚大人,陈邦彦到现在都还没有交代国库的事吗?”
“回太后,那陈邦彦死硬得很。声称没有孙逆的首肯,他是不会说出国库所在。他…他…还说…”龚芝麓一个抱拳尴尬的犹豫道。
“他还说什么!”芝兰瞪了龚芝麓一眼厉声问道。
“他说太后您后宫干政,未经合法裁判私自逮捕监禁朝廷重臣乃是违法。还说按照《宪诰》未经国会同意,内阁商讨,皇室不得擅自从国库提取一万两以上的现银。说完这些他便连日来一直闭口不言了。还请太后多给些时日,下官一定会让那老匹夫吐出实情的。”龚芝麓如实地报告道。
“哼,什么宪诰、什么王法,还不是他主子搞出来的东西。哀家可不承认那个逆贼定的条条框框。哀家只知道君为臣纲,没听说过有如此以下犯上的律法。”芝兰不屑的冷哼道。
“就是!那个陈老匹夫真的以为他一字不吐,我等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太后,还是将那一干逆党交于臣处理吧。臣一定会让他们迅速交代的!”满脸煞气的黄澎紧跟着嚷嚷道。在他看来这种事再简单不过了。只要上了大刑任你是铁打的硬汉都不得不招。更何况是几个书生呢。
然而这一次的芝兰却犹豫了。却见她摆了摆手道:“不,这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如今只有陈逆知道秘密国库的所在地。搞死了他,我等也得不了什么好处。这事还是交由龚大人继续审理吧。”
“太后不必多虑。不是说钱大人那里还有300多万两的白银嘛。咱们现在就算没有国库的供应照样也能成事。”黄澎自信的说道。
其实不仅仅是黄澎,就连在场的其他大臣也在念念不忘着钱谦益的那笔巨款。果然黄澎的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到了钱谦益的身上。可这一次的钱谦益却完全没了上次面对隆武帝时那么积极了。却见他不置可否的一笑道:“黄大人,你说的那是石头,不是银子。银子总是要被花出去的。疏通关节要花钱吧;收买封疆大吏要花钱吧;招兵买马要花钱吧。就算是供养目前京畿周围的数万人马,也是天天花钱如流水哦。”
面对钱谦益如此无赖的态度,在场的群臣也很是愤怒。沉不住气的陈贞慧瞪大着眼睛就向其责问道:“钱大人何出此言。当初可是大人当众夸下海口的,怎能如此出尔反尔。就算象大人所言,朝廷现在支出甚大,也请先拿出帐目来。否则难以服众!”
“陈大人先别忙着质问老夫嘛。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的,老夫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呢。诸位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太后殿下嘛。”钱谦益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其实此刻他在心中早就恨得骂娘了。这次芝兰擅自行动彻底摧毁了他先前精心盘算的计划。这使得骑虎难下的他只好硬着头皮同这帮人胡闹下去。然而先前答应支持帝党的缙绅们却并看好如今的局势。无论是金钱上的支持,还是精神上的支持,自然是不比隆武帝在世之时。
眼见钱谦益将包袱丢给了自己,芝兰心中其实也恨得牙痒痒了。可无奈之间,如今帝党之众唯一还能支持一把的就属自己这个干爹了。因此她在心中虽脑钱谦益的出尔反尔却也不好就此发作。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后,芝兰立刻开口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诸位大人,如今情势紧急。我等得要同心协力才行。”
“太后所言甚是,我等现在不能先自乱阵脚。”一直没有开口的何腾蛟也跟着附和起来。却见他眼珠子一转,又跨前一步进言道:“太后,臣倒有一计,既可解燃眉之急,又可不动用国库里的银子。”
“哦?卿家又何妙计?快快说来听听。”一听可以不动用国库,不去求钱谦益,又能搞到钱,芝兰立刻就来了精神。周围其他大臣也个个跟着眼冒金光起来。
“回太后,就两个字‘抄家’。”何腾蛟得意的开口道。
“抄家?你是要哀家抄京城富户的家?”芝兰眉头一皱反问道。这算什么法子。如此一来京城上下岂不是要鸡飞狗跳了嘛。况且这还会得罪不少人。
眼看芝兰与周围群臣失望表情,何腾蛟并没有气馁。却见他又进一步补充道:“回太后殿下,准确的说应该是抄粤党党羽的家。粤党的党羽这次虽然溜走了不少。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在京城的家产是搬不走的。还有太后别忘了,粤党在京城还搞了交易所与银行。臣之前已经派人暗中监视过那些地方了。虽说那些掌柜的都跑了,可那里头还是留有不少现银与货物的。太后,抄反贼的家产可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不行!”还未等何腾蛟把话说完,底下的钱谦益与顾炎武便齐声反对道。他俩都清楚这么做将意味着什么。所谓的交易所与银行关系到的并不仅仅只是粤党的利益。这些新兴的金融机构已经牵扯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南到南洋诸侯、北至朝日贵族,都有家产投入其中。真要象何腾蛟说的那样将这些金融机构收缴的话。那可真是要天下大乱了。却听顾炎武急切的反驳道:“这可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啊。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得罪天下之人!”
“顾大人言重了吧。不过是几个存钱交易的钱庄,朝廷封了又有何大碍?怎地在大人口中就是得罪天下人的大罪了呢。那些有钱存银行的人那一个不是同逆党有联系之人。朝廷没抄他们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何腾蛟颇为不屑的说道。
“何大人,你根本就不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情急之下的钱谦益也跟着嚷道。
“本官怎么不知其中厉害。倒是钱大人另有想法吧。”何腾蛟冷笑一声反嘲道。
眼见何腾蛟如此狂妄无知钱谦益与顾炎武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然而此时的芝兰心中却又是另一番思量了。对她来说孙露的一切都是可恶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能摸去那女人给这个国家留下的一切烙印。而交易所与银行似乎就是最带有孙露特色的东西。因此何腾蛟的建议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诱惑。至于钱谦益等人的反对在她眼中则成一种拖自己后腿的表现。于是芝兰冷冷地扫了钱谦益一眼后,欣然开口宣布道:“各位大人不用再争执了。哀家觉得何大人的话很有道理。何大人就照你说的办吧。”
第九章 第十三节 同气联枝(上)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石头城南京,往日热闹繁华的江边码头此刻却显得萧瑟而又寂静。随着皇城惊变的发生,长江上下游的航运也跟着停滞了下来。多年的战乱使得江左地区的商贾们变得越发小心谨慎起来。在朝堂局势尚未明朗之前,谁都不肯轻易的拿自己的身家做赌注。城里的人不能出去,外来的商船也不敢轻易的靠岸。眼看着大量的货物囤积码头,码头上的苦力们却只能无所事事地看着空荡荡的长江流逝而去。当然也有些急着要糊口的苦力依旧起早贪黑着等在码头,希望能有商船靠岸。
然而这天早晨南京人们等来的却不是什么靠岸的商船。而是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大兵。那整齐的军靴瞬时就踏破了清晨的寂静,惊动了整座古城。紧闭的门窗后头一双双惊恐的眼睛紧盯着那一杆杆泛着寒光的火枪。正当人们纷纷关注着这群凶神恶煞般的军爷的举动,暗自揣测着又该谁家倒霉之时。这队兵马却径直穿过了长街,穿过了层层牌坊与城楼,来到了中华门外的交易所前。
此时此刻的中华交易与一旁的香江银行、扬子银行所早就没了先前的神气。停业已久的大楼看上去黑洞洞的,紧闭的大门没有半点儿生气。眼看着这五栋联体的大楼,何腾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一旁的侍从适时地给他搬来了一把檀木椅子。却见他撩了撩官袍得意地坐了下去,然后朝身后猛地挥了一下手。顿时他身后的那一群如狼似虎般的士兵便将五栋大楼围了个水泄不通。紧接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军士托着厚重的圆木直接便将交易所、银行的大门给一一砸开了。眼看着交易所那宽敞的大厅展现在了自己面前,何腾蛟眼中立刻就泛起一股贪婪了光芒。他仿佛看见了一堆堆的白银就堆在了自己面前。于是再也按耐不住心中贪念的他朝一旁的军官使了个颜色。于是大队的士兵便象潮水一般鱼贯而入了。
不一会儿从里头就传来了一阵翻箱捣柜之声。眼看着大量的帐本、纸张就象垃圾一般被士兵丢出了大楼。周围的老百姓也忍不住偷偷地躲在远处阴暗的角落中看着热闹。他们中不乏长吁短叹的,交头接耳的,扼首称快的。更有不少无赖地痞在一旁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