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役们出来再传话,徐滢还是没松口。
如此这般直到请到第三回,她的手才从他袖子上缩了回来。
这姓范的是注定耗不过他们的。就是这招失败她也还有下一招。
宋澈回到厅内。范埕就请求支开众人,跟他谈起条件来了:“下官愿意将手上之物奉与太子殿下,但是还请大人代为向太子殿下替下官求情……”
“你的事殿下都已经知道。我是奉殿下之命来取回你所说之物的。你交的东西若是有用,殿下自然酌情给你减刑。若是故弄玄虚,你自己也该知道结果!”宋澈没耐心跟他废话。
范埕喉头滚了滚,便就无奈说道:“我要献给太子殿下的是一些早年我无意收集到的文书。之前大人彻查卫所土地之事下官也有所闻。那十份文书里有三份是下官经手的,这三批流出去的土地据查最后都归到了一个叫做‘马三爷’的人手上。
“下官因听说此案似有蹊跷。朝中盯得紧,因此又把其余几份也私下里查了查,居然都跟这位马三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宋澈睨着他:“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下官在海津已经任职了十八年,手上这几份契书都是签了有年之久。下官也是因为担心牵连到自己。所以才悄悄地先查清下落好辩明风险。结果一查,便发现这几批田地在经过不同程度周转之后,最后的买卖契书上都盖有个‘马三’的私章。而这个私章。我在中间别的买卖契上也见过。”
宋澈默下来。
只凭一个私章能说明什么问题?
就算知道称呼,可天下号称马三爷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鉴别?
“你还有没有别的?”没有他就回去睡觉了。
范埕忙说道:“我见过这马三爷!”
“你见过?”宋澈顿时眯了眼。
“我见过!我画了他的画像!”他略有些激动的。
宋澈也严肃起来:“在哪里?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范埕气息有些微喘:“有一次,就是我那十份契书里时间最近的那份,就在今年九月,我去调查的时候与他面对面从那地主家里碰过面,后来跟那地主唠嗑的时候得知那就是马三爷!我出门立马找人画了画像,现在就在家母手上!”
“那我凭什么确定令堂手上的画的就是你说的那个马三爷?”
范埕要吐血了!“您照着这画像找到这马三爷的时候,到时不就能分辩真伪了吗?你把小的放了,到时候若是假的,您再杀我也不迟啊!下官毫不夸张地说,在这大梁天下,别说被太子殿下盯上,就是被您小王爷盯上也逃不脱啊!”
算他识相!
宋澈负手想了想,走出门来回到西厅里跟徐滢把这事给说了。
徐滢听完琢磨道:“太子殿下既然派了你来,应该也没想干这过河拆桥的事儿。如果是我的话,这范埕罪是肯定要治的,但不急在一时,治罪又不一定要他的命,还有很多种法子的呢。”她知道他眼里容不得沙子,但这个时候可以从权。
宋澈凝眉道:“我就是有些怀疑这个姓马会不会只是个傀儡。”
“眼下不能想这么多,先拿到手再判断。”徐滢道。
宋澈点头,使了个眼色给商虎,一同又回到了正厅。
徐滢捧着茶在薰笼旁默立了片刻,他们就又回了来。宋澈拿起大氅重新披上:“我去趟范宅,你在这里等我,我们吃完晚饭再回驿馆。”
“等等!”徐滢唤住他,然后挥退屋里众人,再将描着那只脚印的衬布从袖子里抽出来,“我虽然不能肯定屯营里是不是混进了别的人,但是有你上回在廊坊受伤的事在前,咱们也不能大意。”说着她便把在山上发现这个的事跟他说了。
宋澈拿着这脚印看了片刻,随后塞进怀里,凝眉嗯了声,出了门去。
大雪下到下晌还没有止歇。积雪已经能没脚了。
京师这边也是处处红梅处处雪,袁紫伊拿着填好的文书以及捐官的一叠银子乘车到了徐家。(。)
第249章 互相帮忙
这么大的雪是京师大多数人们最雀跃的时候,因为京师不愁吃喝的人占据了大多数,他们不必盼着去做工糊口,也不必等着收成度日。徐镛从来没种过田也没有做过工,显然也是这不知疾苦的人群之一,他已经在烧着薰炉的书房里啃了半日书。
袁紫伊抱着手炉叩响了三房临街的角门,来开门的婆子看她大风袄上全是雪,连忙迎了进来。杨氏也在屋里避寒,听见这天气居然是她来了,忙让人引着她进正房取暖。
“方才来时正好庄子里送了些新鲜瓜蔬来,猜想着这天气苏嬷嬷和厨娘们恐怕不便出门买菜,所以顺便带了些过来,也不知道太太爱不爱吃,但胜在是比街头卖的要新鲜。”她一面解着风袄,一面笑着跟杨氏道。
三房里自己开伙后,因为吃饭的人不多,所以都是自己自己上街买菜,或是偶尔让庄子里送些来。
杨氏忙称“不敢当”,又让苏嬷嬷下去端热汤给她驱寒。
苏嬷嬷才到门下金鹏就过来了,隔着帘子道:“禀太太,大爷有吩咐,请厨下将汤送到书房去,大爷有事跟袁姑娘商量呢。”
杨氏微顿,看向袁紫伊。
袁紫伊心里就有点怒躁,她此番前来自然是为来找他的,他用得着嚷得这么人尽皆知吗?!
她顿了一顿,就笑着道:“家父前阵子托了徐大人帮忙捐官的事,这事承蒙滢滢和小王爷帮忙已经成了,因为我不便常去王府打扰,所以今儿我是来送文书卷宗托徐大人帮忙的,还请太太勿要怪责紫伊失礼。”
如果杨氏是冯氏黄氏之流。她倒也不必说这么多,但杨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对自家子女能松则松,但对外人却未必如此,她好好的一个女孩儿家,可不能让杨氏把她误会成没规没矩的人。
杨氏望着她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让她们把汤送到书房便是。”
袁紫伊赧然称了谢。行了个礼。便就告退先往拂松苑南座的书房来了。
徐镛坐在案后,手握着一卷书,微侧着身子对着门口。
帘子撩动时带进一股冷风。还有几片胆大恣意的飞雪,穿着裹身的绣着缠枝蔷薇锦袄的她莲步微动站在屋里,衣袂和发丝随风飞动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飘飘欲仙。
他瞄了她一眼,没说话。垂了眼继续看书。
袁紫伊拂拂袖子上的雪片儿,也没有立刻说话。一面觑着他,一面且将雪花儿拂尽了,才哈着手儿把带来的文书取出来,一张张摊在他面前:“劳驾大人。都填好了,小女子身卑位贱,不便常在王府出入。烦请大人抽个空儿帮我送到王府去。来日事成,家父定会重谢大人的。”
徐镛将目光在那排文书上一一瞄过去。慢腾腾道:“滢滢和世子这几日不在王府。”
“不在王府?”袁紫伊愣了,不在王府他让她这两日就赶着送过来?!
她在心里咒了徐镛一万遍。然后迅速收拾东西就走。
徐镛翻了一页书,又慢腾腾说道:“他们虽然不在府,我还是可以去帮你找王爷的。”说到这里他撩了撩眼皮儿,“包今日在内,还有明日最后一天,你最好不要走。”
袁紫伊望着屋角那只大梅瓶,不知道拿来砸死他会有多少胜算?
徐镛望着她深呼吸的背影,索性把书放了,两臂交叉搁在案上,两眼微弯说道:“你这么冲动易怒,在家里到底是怎么调教下人的?”
袁紫伊眯眼转过身来:“大人这么关心我们家下人,是不是也想被我调教调教?”
徐镛扬扬眉,不置可否。
她咬牙走回来,将文书啪地放回桌面上!
要不是看在他是徐滢的哥哥的份上,——不不不!要不是看在捐官这事这么重要的份上,她早八百年就掉头走了!
徐镛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她这番心思,仔细拿来看过之后,望着她说道:“捐官这笔款子你们父女回头自己去中军衙门找王爷或小王爷好了,明儿我把这里送过去,最迟三天内会有消息通知去送钱。”说完他又突然一转话锋:“你收条带了不曾?”
袁紫伊一下没转过弯:“什么收条?”
徐镛道:“你不是要开铺子?”
袁紫伊怔住,转而道:“这事我已经没考虑了。”
这次轮到徐镛不解:“为什么?”
袁紫伊就近拉了个椅子坐下来,一面伸出纤长如青葱的十指在薰笼上暖着,一面道:“这次捐官要花去我们近万两银子,我手头有些紧。先把官捐了再说吧。”虽然是有些可惜那铺面,但她却也不等着这铺子吃饭。
徐镛盯着她看了会儿,半日道:“金鹏。”
金鹏走进来。他说道:“去帐房领一万五千两银票。”
金鹏看了眼袁紫伊,勾头去了。
袁紫伊愣在那里:“你要做什么?”
徐镛靠进椅背里,隔着书案望着她:“要是一万五千两还不够跟你合伙,那我也没办法了。我已经尽力。”
袁紫伊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家伙这么大方,简直没理由啊……
她盯着他上下看了好几遍,咳嗽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
徐镛有片刻没动,眼神高深莫测的。
她有又点脸热,人家有个当亲王世子的妹夫和一个当世子妃的亲妹妹,自己又是香喷喷的新科武进士,能有什么事情求她?
“没错。”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竟然点头了,而且还一本正经说道:“你知道我很快就会被授任了,按规矩,我十有会派往京外。我本来在授任之前赶紧把府分了,让我母亲能不被府里人烦扰,可目前看起来有些难度。
“我们家这些事你想必也是知道的,留她独住在府里我确实有些不放心,滢滢行动肯定不会那么自由,所以我想咱们不如干脆互相帮忙,我出钱帮你达成开铺子的愿望,你帮着我料理料理家务,帮我当个兼职管家。”
袁紫伊目瞪口呆。
让她帮他料理家务?凭什么!(。)
第250章 月黑风高
“你这忙我可帮不了。”她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我跟你非亲非故的,帮你管家名不正言不顺,你们家里人未必服我。再说我可是个黄花大闺花,你若是个女子倒罢了,偏是个男的,插手你们家的事对我名声多不利?”她可还得嫁人的。
“没有什么不服的。”徐镛睨着她,“我家里的人你放心,肯定服你。至于名声,你订亲了吗?”
袁紫伊瞪着他:“没有!”
“没订亲不就成了?”徐镛摊摊手,愉快地道:“你就认我母亲做干姨母,我母亲认你做干姨侄女,作为亲戚,你在我母亲旁边出谋划策而已,又不是让你当主母,是没有人会说你什么不是的。”
袁紫伊别的没管,倒是被他造出的这个称呼引去了注意力,她紧惕地瞥着他:“为什么是干姨母?”
干娘不是更说得通吗?
“干姨母才说得过去。”徐镛道,“我母亲有儿有女,再认个干闺女人家也不会相信。”
袁紫伊两眼如灯笼般觑着他,她怎么老觉得他在憋啥坏水呢?
这时金鹏已经把银票取回来了,徐镛接过去点了点,然后扬唇推到她面前:“一万五千两,你数数。我还是认三股,就帮我管家得了,别的你照算便是,就这么说定了。”
袁紫伊要推回来,他又将手掌在银票上拍了拍:“千万记得写收条给我。”
袁紫伊气结。
黄昏时风雪依然如故,宋澈去了近一个时辰还没有回来。
徐滢在卫所里呆着并不觉冷,甚至庞胜还体帖的送来副围棋,由素锦陪着打发时间。
素锦的棋艺居然很好,徐滢道:“王妃也很会下棋么?”宋澈跟端亲王关系不好。目前看来症结在于王妃身上,上次端亲王抱怨宋澈连父亲也不肯叫的时候她便留意了下,果然他只称呼他为王爷。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听打听看看。
素锦犹豫了下,才简单道:“王妃棋艺极佳。”她毕竟是个属从,本来不该出言议论主子的。
徐滢看出她的勉强,也就不问了。程家的公子小姐都不错。也就程笙污糟点。但他心地却端正,想来作为太后的亲侄女,又能够嫁给端亲王为妃的。才情应是上等。再结合宋澈的长相,想来相貌也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端亲王没能爱上她。
当然,感情这种事也是不能勉强的。
这里下了两局,忽然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素锦起身出去,却是商虎披着一身雪进来了。
“爷让小的跟世子妃说。因着范埕母亲重病昏迷,正在医治,爷还得迟些才能回来,请世子妃先用饭。爷说请您别饿着。”
商虎说到这里,清了下嗓子。
徐滢顿了下,一起身跳下地来:“那咱们就回驿馆。让他们把今儿逮的那些个野味给弄了!”
城中范家老太太的门廊下,宋澈扶剑站着已经有半个时辰。
范老太太已经六十有三。本来在范埕的供养下衣食无忧,平日里绫罗裹身丫鬟成群,范埕这一入狱,她嚎哭了几日,把府里子子孙孙们骂了个遍,终于在前日吃饭时因为看到范埕的老婆红了眼眶而又激发了心里的悲痛,拍桌打椅大骂了儿媳妇一顿之后倒地中风。
范家立刻请来大夫医治,好歹是稳住了,但刚才宋澈他们到来,听到下人们惊呼,她就又倒下去了。
范家还从来没有来到亲王世子,而且他们气势汹汹,他们难免不腿软。
但这未免也太不是时候了。
要不是捉来的大夫战战兢兢拿出连日诊病的证据来,有略懂点歧黄的侍卫上去看过症状,宋澈一定会认为这是范家故意使诈。
“请世子爷屋里安坐。”
范埕的弟弟范垒诚惶诚恐地过来恭请,毕竟风雪这么大,这位爷这么娇贵,有个什么闪失恐怕范埕更活不成。
宋澈眼盯着窗户,里头传出来的任何声音都没逃过他的耳朵。他没理范垒,只跟侍卫道:“再去请几个医师来,一刻钟内人必须醒!”
侍卫立刻下去。
他这才瞥了眼杵在一旁的范垒,进了正厅。
有了他发令,不到一刻钟城中四五个口碑不错的大夫便全集中在范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