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参加送别会。
十七岁的克丽丝汀作为舞团最美艳的女孩,获得了不少青年才俊的爱慕,当然,目前看来也仅限于爱慕,假如她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芭蕾舞演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给贵族。
我躲在大厅的角落里,坐在长椅上默默吃着小蛋糕,甘愿当壁花。为了躲避邀舞,我在脚上裹了厚厚的几层纱布,一直裹到小腿上。
外人眼里,这夸张的包扎法让他们以为是脚上的伤势相当严重,偶尔有不明情况的姑娘来表示同情,也有闲得发慌的男人跑过来寒暄,这些家伙呼朋唤友,后来,这里反倒围了一圈人,我甚至不得不装作一副求别提的表情来阻止他们过分的关心。
等等,为什么围着我的都是些年纪较大的男人?!
这位先生的胡子都白了,这位先生脸上皱纹也冒出来了,还有这位,年纪大的小白脸确实挺不忍直视,这位最年轻的都看起来三十多岁了……
该死,我讨厌娃娃脸,更讨厌这些不加掩饰希望啃嫩草的老男人。
当菲利普将我拯救出来时,我差点哭出来。 就算菲利普的年纪也不小了,好歹长得浓眉大眼,身材比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还结实。
“你得找个护花使者来,亲爱的。”他笑得有些促狭。
“尽情嘲笑吧,刻薄的伯爵先生,快带我离开这,走远点。”我不加掩饰的将受伤的脚踩在地上,拽着菲利普飞快的朝前走着,丝毫不顾身后那些老男人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表情。
“去外面的包间如何?”
“好。”
我和菲利普离开休息大厅,来到走廊外的私人休息间。但连续几间,里面似乎都有人了,外面的仆人若无其事的阻拦着。
“看来不喜欢热闹的人还挺多的。”我轻声感慨。
菲利普猛地哧了一声,呵笑出声,见我不明所以的瞪他,才小声贴在我耳边说,“纯洁的小姑娘,他们可不是讨厌热闹,只是更喜欢软香温玉罢了。”
这粗俗的话,让我一阵瞠目结舌。
这个男人还真是……我敢说正派的小姐们,听了他这样的话,要么就一巴掌扇过去以示贞烈,要么就赶紧晕倒在地以示清白,真可惜我两种姿态都做不出来,惺惺作态反倒会惹来嘲笑。
“那我们就在走廊上站着。”我狠狠翻了个白眼。
“如您所愿,贞德小姐。”这个男人的蓝眼睛里满是夸张得笑意。
不管怎样,走廊上的空气都比屋子里清新些,我将折扇搭在手腕上,小声询问,“找我有什么事?”
“猜猜我查到了什么?”他微微抬起了下巴,唇边挂着残忍而讽刺的冷笑,仿佛正睥睨一切魑魅魍魉。
“你找的毒药的来源了?”后背上的寒毛顿时竖了起来,我感觉自己的小腿肌肉都变得紧绷。
“唔,这倒还没有,不过是谁下的毒倒是知道了。还记得萨丽所说的那个叫安娜的厨娘么?我找到她了。”他偏了偏头。
“在哪里?”
“塞纳河里,她已经死了,尸体被泡得发涨,鉴于对女士的尊敬和保护,我就不详细说明她的死相了,怎么说呢,有些凄惨,有人说是醉酒失足掉下去的。”
“醉酒?女人也会醉酒?”我迫不及待的提出疑点来。
“这可说不准,亲爱的,像你们这样娇娇弱弱的闺秀当然不会醉酒,可要是在厨房里天天与泥与火打交道的厨娘就不一定了,我家厨娘的酒量比我都大。”见我着急听更多的推论,菲利普倒是没再油嘴滑舌,继续讲述发现,“不过,使其掉进河里的原因是不是醉酒就难说了。”
“谋杀?”
“不如说是杀人灭口。”他摊了摊手。
“是谁干的,你说找到下毒者了。”
“我买通了佩里家的一名低级女佣,她在当天聚会人手不足时,到厨房帮过忙,她说佩里夫人在宴会开始的当天下午曾来到厨房视察,想想看吧,哪个伯爵夫人会走进自家的厨房呢?她们可害怕厨房里的油烟弄脏自己裙子呢。”
“你的意思是,佩里夫人亲自下毒?”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切切实实听说了是佩里夫人亲自下毒,毒死自己的丈夫,心中仍觉震惊。在舞会上,当佩里伯爵中毒后,佩里夫人惊吓昏倒,以至于没法与客人们道别。之后,又不止一家小报报道了佩里夫人悲痛欲绝的状态。
“请继续听下去,这事远比你我想象有趣得多,当天宴会中,厨房里丢了好些餐具,包括银餐具、调料罐还有糖盒,但那些失窃的餐具隔日却从炉灰里找到了,据那个女仆说,‘这件事被佩里夫人做主隐藏了下来,出了谋杀案之外再出偷窃案,佩里家的名声可就全毁了’。有趣吧,亲爱的。”
“这是在隐藏证据,佩里夫人将毒药下在了某种制作蛋糕的原料中,又借助失窃案将有毒的调料替换掉,难怪警察没找到毒药的源头。” 在一条条证据面前,很容易便将这场毒杀案的始末串了起来。
“接下来,安娜因为掌管厨房不利被辞退,但你知道,我在当天偷偷将有毒的蛋糕藏了起来,也许让佩里夫人以为这证据落在了什么人手上,才会选择灭口……一个贵妇人也许会用毒药谋害自己的丈夫,但绝不会亲自下手将厨娘推进河中,由此看来,她的情人维克多也很有嫌疑了。”
“真精彩,如果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写成一本精彩的推理小说了。”我轻声感慨。
“有时候,现实比小说可有意思多了……”
就在我和菲利普沉浸在毒杀案的解密之际,旁边的包厢里突然传出一些动静。
门被猛地拉开,克丽丝汀脸色又白又红的从里面跑出来,拎着裙角朝走廊的另一端飞快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0
我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克丽丝汀,她依着柱子哭得喘不过气来,手帕被死死攥在手心里,被过紧束腰裹着她的腰身,她快要昏过去。
“克丽丝汀,出什么事了?”我试着拥抱她,她立刻冲过来,紧紧地拥抱我。
“他,他太无礼了,太可怕了!这可太可怕了!”她语无伦次的讲述,却害怕得颤抖不停,流淌出的眼泪瞬间湿了手帕。
“他?安德烈子爵?是他么!”我心头也猛地窜起火来。
克丽丝汀没点头也没摇头,但她痛苦的表情和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望着我,黑色的眼珠里涌动着惶恐和害怕,整齐修长的指甲死死嵌在掌心的肉里。
“他对你做了什么?有伤害到你么?”我紧张的扫视克丽丝汀,裙子的边沿打着褶皱。
在剧院久了,总会听说各种各样的龌龊事,那些该死的贵族男人,他们将芭蕾舞团当作猎艳场,用鲜花、法郎、珠宝换得春宵一度,就算吉里夫人已经严格抗拒任何关于舞团的负面内容,可耳濡目染,总不可避免的听说过些风声,却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在我和克丽丝汀头上。
若是克丽丝汀的贞洁被玷污,那个子爵必须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没有,我大声呵斥他,梅格,我发誓自己从未这么呵斥过任何人,我好像,好像还打了他一巴掌,然后就跑出来了,我发誓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捂着脸痛哭起来,哭得面红耳赤,忽然上气不接下气的晕厥过去,我的搀扶在此时变得如此无济于事,更别论还‘瘸’了一只脚。
幸好,菲利普及时出现,将克丽丝汀转移到了梳妆间。
他将克丽丝汀放置在一张休息用的软榻上,直起腰来,脸上带着不合时宜的嘲讽笑容,“是我想的那样么?”
“克丽丝汀吓坏了,幸好她及时跑出来了……我要去教训一下那个家伙。”
“等等,小梅格,镇定下来,你的朋友是自愿同子爵进包间的,就算她是纯洁到不通人事,事情一旦闹大,她的名节也随之全毁了。”这个男人的话,在此时听起来是如此的刻薄。
“名节?就算那个该死的家伙是罪魁祸首,受伤害的也只会是克丽丝汀?”不得不说,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气到头晕眼花,过紧的束腰紧紧裹着剧烈起伏的胸膛,缺氧让我脑袋都快炸开了。
“你觉得呢,折在子爵手上的姑娘不计其数,有谁会出来指证他呢?你若想保持你同伴纯洁的名声,就要让她把这件事咽下去,否则,她就别想嫁个好人家了。巴黎人再浪荡轻浮,面子上还是相当注重名节的。”菲利普划亮火柴,将梳妆台前的烛台点亮,通过玻璃镜子的发射,屋子里明亮了许多。
“克丽丝汀,克丽丝汀,傻姑娘。”我努力平息呼吸,跪下来,整理她的头发,将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感觉一片冰凉。克丽丝汀惨白的脸色许久还没缓过来,我连忙将她扶起来,解开裙子,将她腰间的束腰解开一些,方便她能好好喘口气。
菲利普靠在梳妆镜前,从口袋里拿出银质烟盒,低下头用雪茄剪修剪手上的雪茄,礼貌的躲避视线。
当克丽丝汀终于有转醒的迹象后,我和菲利普关上了梳妆间的门来到了走廊,“我们没法正面指责子爵,但并不代表,私底下就不能对他怎么样,不是么?”
这个傲慢男人的脸上总算出现了夸张的吃惊表情,他朗声大笑,在整条空寂的走廊中,被压缩的笑声简直震耳。
“哦,亲爱的小梅格,不得不承认,不得不承认,您确实有些独特。”
“告诉我关于那个子爵的事情。”
“好吧,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快订婚了。”笑够了之后的菲利普漫不经心丢出个炸药包来。
送别会上,担心女儿的吉里夫人四处寻找着两个女儿的身影,可不管是女儿梅格,还是养女克丽丝汀都不在舞会上。敏锐的她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连忙走到大厅之外,一路呼唤两人的名字,寻找过去。
我正在与菲利普讨论时,突然听到吉里夫人隔了一条走廊的喊声。
“妈妈,我在这里。”我赶紧应和到。
吉里夫人转过头看到我和菲利普时,脸部轮廓瞬间变得有些僵硬,她与其他严防死守女儿贞洁的母亲并无两样,对于任何出现在女儿身旁的异性都带着万分的警惕,那双锐利的眼睛让身旁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都不自觉正色起来。
“您似乎很害怕我的母亲。” 透过牙缝挤出一句话来。真是难为情,我竟然变得这么刻薄,都是被这个家伙传染的。
“哦,鄙人一向很尊敬女士,尤其是像令堂这样的。”菲利普也小声快速的回答。
吉里夫人走过来,先是锐利的扫视了我们一遍,才向着菲利普行了个礼。
“伯爵先生。”
“夫人。”菲利普收起脸上的所有轻浮表情,微微弯腰还礼,表现堪比英国的正派绅士。
吉里夫人的眼神扫过来,我连忙垂下眼皮来,低声喊了句妈妈。
“梅格,克丽丝汀在哪里?”吉里夫人用一种格外严厉的姿态发问。
“她,她晕倒了,大厅里太多人了,您知道的,她最近在节食,所以就晕倒了,我吓坏了,幸好夏尼伯爵帮忙,把她送到化妆间来。”面对自己的母亲,我不自觉就恢复了小绵羊的状态。
吉里夫人匆匆推开门,见到软榻上克丽丝汀独自一人,正虚弱的支着额头,才略微缓和了脸色,当然,她还是不太放心的走到化妆间里,用眼神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从梳妆台到屏风后,防止有哪个男人藏身在里面。
“亲爱的,你还好么?”吉里夫人走到软塌旁,轻声询问克丽丝汀。
克丽丝汀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幸好她刚刚晕倒,脸色本来就挺难看的,她虚弱无力朝我望来求助的眼神。
“妈妈,克丽丝汀刚刚晕倒,会不会是中暑了?大厅里那么多人,又那么闷。”我赶紧插话圆谎。
吉里夫人听说克丽丝汀可能是中暑了,连忙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手心,作出推论,“不像中暑,也许是束腰太紧。”
总算躲过了妈妈的查岗,我暗自松下一口气。
送别会开到很晚,但克丽丝汀被吉里夫人早早送回宿舍休息,她真的吓坏了,完全没法应付舞会上那些男人。
我则被吩咐回到送别会上向欧兰夫人致歉,至于菲利普,他为了塑造一个正派形象,在吉里夫人接手克丽丝汀后,就道别离开。
欧兰夫人作为今日的主角,身旁总是围着几个好友,剧院其他知名的女演员也依次前来饯别,就连一向自命不凡的索尔莉,也带着迷人的笑容,前来道别,至于笑容里有几分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几分是表面作出的样子,就无人可知了。
在旁边等候了半天,我终于能上前插话。
“夫人,克丽丝汀身体不适,所以我母亲送她回宿舍了,叮嘱我来向您致歉。”
“克丽丝汀没事吧?”欧兰夫人略带疲惫的脸上露出个笑容来。
“没有,她只是有点头晕,大厅里太热闹了,人也多。”
“那就好。”欧兰夫人的视线有些飘忽,她扫了眼大厅中熙熙攘攘的人头,最后垂下脸,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沧桑的轻叹。
“夫人,巴黎太喧嚣浮躁了,也许佛罗伦萨的空气能让您更开心些。” 想到小时候,这位夫人对我和克丽丝汀的照顾,我的眼睛也开始酸涩。
“梅格,可怜的孩子,在小时候,你的嗓子比百灵鸟还要悦耳,却……哎,上帝何时才能眷顾于你呢?欧兰夫人用手温柔抚摸着我的脸,温柔的视线一遍遍逡巡。
“也许他老人家正在忙着解决世界上更大的灾难吧,我的嗓子,等他老人家想见识下反串的丑角,也许会想起我。”
“小梅格,保持乐观开朗,上帝一定不会忘记你的,他会保佑你的。”欧兰夫人被我故意滑稽的语言逗笑,然后飞快扫视了下左右,低声对我说,“亲爱的,请相信你的保护人,即便他比魔鬼还要怪异,我从未见过比他更真诚的存在,也许上帝夺去了你美妙的嗓音,却派天使来守护你……”
就在我反应迟钝之际,又一对贵族夫妇前来寒暄,我匆匆行礼道别,走出大厅。
欧兰夫人口中所说的‘保护人’是指埃里克?剧院究竟还有多少人也知道地下的秘密啊。
满心的疑惑在见到从窗外飞来的白鸽时被抛到了脑后。
这只小白鸽骄傲的左转转、右转转,骄傲的踱步,不知怎么就让我联想到了埃里克,顿时觉得好笑。
从白鸽的红爪上解下便签。
埃里克让我跟着白鸽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