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掩在里面的一个漆色斑驳的小门。
冯唐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推开小门。一步迈了过去。
门那头,早有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伫立在那里,看样子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的。
听见动静,那个墨绿色的身影转过身,一张过于脂粉气的俊俏脸庞直接撞进了冯唐的眼里。
“冯堂主可真是贵人事忙啊!”那人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是尖尖细细的,好像指甲划在瓷片上一样。叫人听着不很舒服。“咱可都在这儿站了有一炷香的时候了。”
轻哼了两声。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您让咱等着不要紧。可是耽误了圣母交代下来的事情,哼!您可怎么跟圣母交代哦?”
说着,一双眼满是幸灾乐祸的斜睨向冯唐,嘴里仍旧不停的啧啧有声。
冯唐正眼也不看那人,只是冷声道:“冯某人的事情,就不劳金童使者操心了。”
说着,冯唐撇下金童,直接往正屋方向去了。
金童脸色刷的阴了下来,他死死盯着冯唐逐渐远去的背影,好像吐着信子的蛇一样。冯唐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敢看不起咱?!嘿嘿……等着你的宝贝独子跟咱一样的时候,咱看你怎么哭!!哈哈哈哈……
金童转瞬间换上了一张柔媚的笑脸,追在冯唐身后也往正屋的方向去了。
“属下见过圣母。”冯唐对坐在上首的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妇人叩拜道。
冯唐嘴里的圣母,也就是那老妇人似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她随意的挥了挥手,叫冯唐起来了。
老妇人身旁站着的一位妙龄女子对着冯唐微微欠了欠身,道了一声“冯堂主”算是跟冯唐打招呼了。
冯唐回了一礼,“玉女使者。”
老妇人也不寒暄几句,一上来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昨儿个,咱们有几位兄弟叫步兵衙门的狗鞑子给扣住了。冯堂主,你马上想法子把那几位兄弟们给救出来。”
冯唐心里一惊,“他们昨儿个出去了?”
不是早就说了,这几日外头风声紧,叫他们在这里好好等着,稍安勿躁的吗?
老妇人两腮上的肌肉一抽,眼神左右飘忽了起来,“他们也是想为教尽忠。这才冒险出去打听那狗鞑子亲王的消息去了的……”
“糊涂!”冯唐大怒,拍案而起大喝道。
老妇人面色一僵,转而也是恼羞成怒。这个冯唐,真是太放肆了!他以为这是在跟谁说话呢?居然敢对自己如此不恭敬!!果然,就像金童说的那样,怕是跟冯家那位老祖宗似的,起了卖主求荣的心思也不一定呢……
冯唐这会儿的心思已经全都被愤怒和恐惧占满了,哪里还顾得上那老妇人的身份。
一群混账!
当初一声不响的跑来京都,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直接找上自己家的大门口。自己好不容易才拿着“姑太太”的名头,把家里人都搪塞了过去。然后,说什么要打劫几家富户给教里筹些银两,让自己给准备兵器。好吧,为了教里的事情,自己没法子也就给准备了。
结果可是好了,这群混账哪里是去打劫富户的?他们根本就是冲着刺杀人恭亲王去的!!
好吧。反正这人已经刺杀了,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可你们刺杀完了,难道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在这里躲上几天,等着风头过去了也好让老子把你们安安生生的送出城去吗?
一群混账!!混账透顶!!!
先头你们要做什么事儿,全都瞒着老子。这会儿出了事儿了,却要老子出面给你们兜着?
这是一句话就能兜得住的事情吗?
根本就是想拿老子全家去填你们闯下来的祸才是!!
冯唐跟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转悠。
老妇人阴沉着一张脸,不善的看着下头不停磨圈儿的冯唐。这要不是还指着他去步兵衙门里捞人,自己真想现在就一刀劈了他!!
一旁的玉女像是看出来老妇人的心思,一手轻轻搭在老妇人的肩上,对着老妇人微微摇了摇头。
老妇人垂下眼,掩住眼中的杀意,忍气吞声的问道:“难道你要看着教中的兄弟落难而不管的吗?”
冯唐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紧了又握,“这事儿但有一线可为之处,我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眼下,还需先弄清楚兄弟们被抓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才是。”
老妇人眉头一拧,直觉冯唐这是在推托,心里头一恼正要发作呢,却见玉女抢先一步上前对冯唐笑道:“那就有劳冯堂主费心打听打听了。这事儿,咱们具体的也不清楚是个怎么回事儿呢。只是到了早上天亮了,也不见昨日出去的兄弟们回来,这才知道定是出事儿了……”
“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被步兵衙门给抓了?”冯唐狐疑道。
玉女淡淡一笑,“能在这京都城里抓人的,不是顺天府就是步兵衙门,还能有旁的?”
冯唐一听这话,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心道:合着这都是你们在这里猜的啊?
玉女对着冯唐的怒视好像没看见似的,“不过,有听到风声,说是步兵衙门里关着咱们的一位兄弟,是那天不敌鞑子被擒的李师兄。”
被当场擒下的人,您二位不会指着我去捞人吧?冯唐这会儿真想骂/娘了要。
“好歹也是教里兄弟……”老妇人翻来覆去不过那么一句话。
冯唐忍着一肚子火气,只说自己要先出去找人打听打听了再说。
老妇人眼睛一眯,心头火乍起,“官场是个什么样子,本座知道的并不比你少!所以,你不要跟本座讲这官场是如何如何的……左不过就是美人财宝相利诱,这天下难道还真有当官的不贪财好色的?便是大明开国皇帝以剥皮的重典,也没能压得住这些贪官污吏……”
“自鞑子入关夺我大明江山,冯家祖辈虽降了鞑子,但忠心却还是在我大明皇室的。冯家列祖列宗无不是在默默守护着我大明皇室的后裔,以我大明皇室马首是瞻……想来,冯堂主也是不想背上一个“数典忘祖”“卖主求荣”的罪名,给自家祖宗脸上抹黑的,是吧?”老妇人看着冯唐冷笑道。
这一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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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9、怀璧其罪
冯唐携着一身的怒气,愤而离去。
玉女蹙着眉,叹了一声劝那老妇人道:“您何苦这时候把他弄恼了呢?这后头的事儿,可还指着他去办呢。”
老妇人一拍桌子,怒道:“难道还要叫本座去忍他?”
老妇人冷冷的哼了一声,“也不想想他冯唐是个身份?本座又是什么身份?就算撇开本座在教中的地位不谈,他冯家祖祖辈辈,也不过是我朱家养着的一条狗罢了。当年若非长平皇姨宽宏大量赦了他们冯家老祖宗的罪,现在指不定还有没有他冯唐呢!”
真是有什么样的祖宗,就有什么样的子孙!冯家那位降了李闯又降清,后来还跟吴三桂闹得不清不楚的,可见骨子里就没有什么忠义可言。这冯唐,倒真是像极了他家的那位祖宗了!
不过,也不是就没法子治住那冯唐的。按照金童的观察,那冯唐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唯一叫他放在心上的就是膝下那个名唤紫英的独子了。
看样子,只要控制住了那个叫冯紫英的小子,自然就能拿捏住冯唐,叫他乖乖听话用心办事的。
“要是蓉娘还在,就好了啊。”老妇人突然叹息道。依着蓉娘一手出神入化的用药手段,控制一个毛头小子真真是手到擒来。
玉女听见了“蓉娘”的名字,也是瞬间脸色黯淡了下来,“祖母说的是,若是燕堂主还在,这会儿咱们也不用束手束脚,受制于冯堂主了……”
“都是林家可恶!!”老妇人想着突然之间就音信全无的燕蓉娘,顿时怒不可遏的喝道。
林家!
真真是数典忘祖的混账!!
当年那人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流着大明皇室的血脉,明明知道自己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子,却仍旧是一心向着那鞑子小皇帝。
木兰围场里。面对自己射出的那一箭,那人不惜以自身做肉盾来护住鞑子皇帝的安全……
那人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换来了鞑子皇帝一个“忠义侯”的封号。
而自己。则是失去了身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了为大明皇室尽忠的志士们,只自己一个人勉力逃脱了出去。甚至到了最后,她不得不藏身在白莲教里,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一次来之不易的刺杀行动,就这么功败垂成。
叫她如何不恼?如何不恨?
可恶!
实在是可恶!
自己绝对不会承认那人跟自己竟然有一半相同的血缘!!!
大明皇室,也绝地不会承认那人以及那人的后代是大明朱家的后裔!!!!
哼!
“燕堂主最后一次传消息过来。是跟着林家的姑娘出门子。去了如今那个鞑子亲王的府里,这后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就突然失了音讯……”玉女拧着眉轻声说道。“会不会是燕堂主的身份叫鞑子亲王察觉了,所以才……”
“不会的吧……”老妇人狐疑的说道,“蓉娘行事素来谨慎小心。她在鞑子皇帝的后宫和林家那么多年都没叫人识破身份,怎么可能被那个男生女相的小子给看穿了呢?……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说到最后,老妇人语气愈发的坚定了。
“无论是不是叫人看穿了身份,燕堂主失踪多年是事实。”玉女不无担心道。“也不知道燕堂主是生是死,有没有把咱们的秘密都说给旁人知道……”
老妇人也是忧心忡忡,“应该,不会的吧……咱们最大的秘密,如今也只你和我两个人知道罢了。蓉娘只知道,那玉佩是大明皇室正统嫡脉的身份凭证。却不知道另一个秘密啊……”
“希望如此罢。”玉女叹道。“咱们这一回来京都,最大的目的就是夺回那枚玉佩。原本那次行动是最好的机会。只要咱们将林家的姑娘掳回来,然后逼林家交出那枚玉佩就成了。可没成想那鞑子亲王的武功竟是那样了得,咱们不但失了手,还折损了不少的兄弟……”
“无妨。”老妇人脸色狠戾的冷笑道,“那毒药是咱们花重金从巴蜀那里得来的,鞑子的太医未必能解的了。那药据说发作的很快,就算拼了内力去压制,也不过是拖上三五日的时间罢了。”
“等着那鞑子亲王死了,看林家那丫头身边还有什么人能护得住?大明皇帝的龙佩,最终还是要完璧归赵的!”
恭亲王在昏迷了五天之后,终于醒了。
不过,黛玉让人压着消息秘而不发,只是悄悄的把自己府上的暗卫叫了来,让人给皇帝传了消息去知会一声。
恭亲王醒过来的消息,外头人不知道,但是府里头的人还是知道了的。
李卫急惊风似的出了地牢,一路往恭亲王府的正屋跑去。
还没进院子呢,他就在垂花拱门那儿与雪雁撞了个正着。
“李卫!!”雪雁气道,“你身后有老虎在追你吗?搞得你跟只慌脚鸡似的……”
雪雁一手拍着胸口给自己压惊,一手拧着李卫的耳朵嗔道,“这里是主子的院子,仔细主子罚你去抄书,哼哼,到时候才有的你哭呢。”
李卫自知理亏,忙一口一个“好姐姐”的求饶。
“我这不是听说主子爷醒了,一个高兴这才没了分寸的嘛……嘿嘿……雪雁姐姐,且饶了我小李子这一遭吧……”
雪雁轻啐了李卫一口,嗔怪道:“亏得人家都说你小子精乖精乖的。你也不想想,王爷这好不容易才醒过来,难道就不要先给福晋说说话的?你这会子冲进去插一脚的,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说着,雪雁没好气的松开了手。
李卫救回了自己的耳朵,一边揉着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雪雁姐姐教训的是。那我还是先回地牢那儿继续审那几个家伙去,待晚些时候再来给主子爷请安好了。”
雪雁看着李卫好似一只撒欢的兔子似的背影,不禁掩口笑了笑。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黛玉所在的正房,雪雁欣慰的叹息了一声,这才扭头往厨房去了。
王爷醒了,福晋也该有胃口好好吃些东西了吧。
正房里,胤禟正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眼睛却黏在忙来忙去的黛玉身上挪不开来。
黛玉噙着笑,帮胤禟擦脸洗手梳头,忙的一刻不歇。
“可是饿了?”黛玉见胤禟一直在看着自己,便提着裙子坐到了床边问道,“还是想喝水?”
“你瘦了。”胤禟拧着俊眉,一手覆上黛玉的脸颊,带着十分的不满说道,“是不是爷没有盯着你,你就又不好好吃饭了?居然让自己瘦成这样,爷要罚你。”
黛玉眼圈儿一红,忙转过脸去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这才又转过头来看着胤禟笑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这一遭且先饶了我,好不好?”
“正好,我中饭还没吃呢,你陪我一道儿用些吧。”黛玉期盼的看着胤禟,害的胤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好点了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暂且记着”。
黛玉抿嘴一笑,扬声唤人摆饭上来。
两人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用了一顿午饭。
饭后,胤禟问了自己昏迷的时候府里和外头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黛玉坐在胤禟身边,一边喂他喝药一边慢慢说起这些天来府里府外的各种大事小事,包括自己给胤禟用了自己陪嫁里的那三帖秘药,还有自己去地牢审问的事情等等。
“……那时候,你昏迷了过去,血又怎么也止不住……我也是心里慌的很,怕你失血太多会等不到古大人来,所以……所以我偷偷拿着林家带出来的药给你用了……”
胤禟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歪头看着黛玉问道:“如此看来,林家的药倒是真的跟仙丹灵药差不多了……你把那三帖药全用爷的身上了?”
黛玉一副不安的样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遗症啊?那药说的玄乎,可谁也没亲眼见过或是亲身试过……我要不是实在没法子想了,也不敢贸贸然给你用那药的……”
胤禟这会儿瞧着好像精神很好的样子,可黛玉心里却没一刻不担心的,就怕那药有个什么不为人知的副作用。
胤禟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拉着黛玉轻声哄了好一会儿,方才叫黛玉破涕为笑。
“那药如此管用,该备一些在身边以防万一才好啊。”胤禟叹道。
黛玉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