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匀幻坏墓寺恰!
紫甫坐过去,道:“难为哥哥记得住我的喜好。”转念又问:“对了哥哥,你从宫中回来,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紫骞替他满上酒后,才道:“确实有人在谣传另立新储君之事,皇上器重长公子本就引起了那些人的不满,如今郑妃娘娘大去,我看他们又要兴起一番风浪了。”
话音刚落,见是紫甫身边的侍从苏合打了帘,进来后将一封加急信件递到他手上。他仔细看过后,清俊的脸上旋即凝住,紫骞见他神色已有不豫,问:“可是说了些什么?”紫甫将信件推到他面前,道:“长公子要在骊山皇陵为郑妃娘娘守孝三年,如今也已递了折子,幸好被大哥的人扣下了。”
紫骞看过信后,直摇头:“本就怕再横出什么枝节,可他倒好,竟远远的躲了出去。”又问:“眼下我们都不便出城,这可如何是好?”紫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方才道:“明日我进宫去看看九公主。”
大雪如棉似絮的扯了一夜,方至卯时才小了去,紫甫一夜的辗转无眠,一大早便去了蝴蝶的华仪宫,见他请了安,蝴蝶又命人取了手炉递给他,问:“师父来找蝶儿可是有事?”紫甫这才将那封信递给蝴蝶,道:“请公主一看。”
蝴蝶接过后仅仅看了首行,便掷在那方案上,道:“哥哥怎么会这般糊涂,如此一来,岂不是给了旁人机会?”紫甫凝然道:“正是如此,所以才一早前来找公主商量对策。”蝴蝶微点头,道:“师父想的极周到,可是我们又不能出城,自然劝不得哥哥。”紫甫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就只好派个既可靠又能说的上话的人去了。只是长公子的心腹都随他去了骊山郡,而我们身边又没有这样的人。”
蝴蝶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师父莫要着急,蝶儿倒是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
☆、五十六章:瑶笙吹彻羽衣凉(三)
嬴政上朝后,锦离去到偏殿同新到御前当差的宫娥绿芜准备了茶水,方才回来日月宫。她出来时,天边早已放了晴,一轮新日照得那雪光清冷,时风一过,刮着那雪霰子打在脸上生疼。她忍不住打了寒颤,又回偏殿添了件鸦青端罩这才回日月宫,不料却在宫门口碰到了蝴蝶。见她穿了件素白大裳,由宫娥碧青扶着打远处来。
锦离上前行礼如仪:“奴婢请九公主安。”蝴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叫起,又问:“可是从长信宫来?”锦离点点头,道了声“是”,又道:“这里风大,还请公主到屋里捧碗茶暖暖身子。”
蝴蝶道了句:“也好。”便由锦离引着进至殿内,待上座后,锦离又吩咐香兰奉了茶盏,捧到蝴蝶面前,道:“倒也算不得什么名茶,只是皇上极喜欢这清淡的味道,也就赶着在谷雨前多采摘了些,还请公主品茗品茗。”
蝴蝶掀了碗盖,只觉得清香扑鼻,入口之间,淡淡的香气却是久久不得散去,连连夸了句“好”后,这才直奔主题,问:“你我都是性直之人,自然用不得拐弯抹角,我只问你,母妃临终前,你曾答应的,可是还做数?”锦离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遂点头道:“自然是算数的,只是不知公主因何所问?”蝴蝶将茶盏放下,满意的“唔”了一声,便将扶苏留置骊山郡的事娓娓道来。
蝴蝶踌躇道:“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眼下这事非同小可,若不劝他回宫,只怕到时候连回来都没得机会了。”锦离若有所思道:“公主的意思,奴婢明白,只是奴婢怕劝不回长公子,白白失了时间。”蝴蝶道:“你且放心,哥哥素来听母妃的话,若姑娘能以母妃之言相劝,哥哥必定不会拂了姑娘的面。”
锦离应下后,为避免有后顾之忧,蝴蝶早已命紫甫在宫外备好了马车,又将她打扮成小厮模样,待紫骞交卸了差后,跟在他身后混出了宫。
望着已经出宫的锦离,蝴蝶长长舒了口气,随后又不免担忧起来。见她眉心稍稍皱起,碧青疑问:“公主为何如此轻信,她真的能劝动长公子?”蝴蝶又是一声叹气,道:“本宫不是轻信,可眼下又没旁的办法,但愿哥哥能明白大家的良苦用心。”
因是下半夜出的宫,那天早已黑的发透,清冷的街道只远远上了稀疏几盏灯,借着那低垂在天幕的新月照得雪光闪着幽幽银光。锦离刚出宫便有苏合接应,紫骞也略略叮嘱了几句,方才由着苏合驾了马车前往骊山郡。
骊山郡,位于咸阳东面,夹于渭河与潏水之间,不过一天的功夫也就到了。苏合转身撩开轿帘,道:“请姑娘稍些等候,奴才这就去禀报。”锦离“唔”了声,苏合便轻步跳下了马车。
守孝期间本应住在骊山行宫,但为了节省开支,扶苏执意在县令府上住了下来。苏合由着府上的管家引着前往扶苏的住处,当差的内官见是管家引了苏合来,问:“邢管家,这位是?”不等那管家开口,苏合上前打了个千儿,道:“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宫里的锦离姑娘求见。”那内官一听是宫里来人,道了声“请大人在此等候。”转身进至屋内。
屋内一时清冷无限,扶苏依旧穿着孝衣立于案旁,有月光透过那棉窗纸照在身上,其神似玉,宛若天人。他执了笔,蘸得那浓墨酽酽,却在铺开的竹简上写了“山有扶苏”四个字便置了笔。
那内官进来行礼道:“主子,门外锦离姑娘求见。”扶苏心生疑惑,呢喃道:“她这会儿子来做甚么?”他知道嬴政虽未册封锦离,但待她却也不同于后宫诸人。转念一想,道:“如今天色已晚,吩咐下去,命人收拾出间客房来,请锦离姑娘前去歇脚。”
☆、五十七章:瑶笙吹彻羽衣凉(四)
天擦黑的早,酉时刚过便下起了雪珠子,待得下的紧了,远远瞧见院子里那青砖地上已经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厚厚的锦缎鞋底踩在上面咯吱声响。锦离紧了紧肩上的银白狐里大麾,疏疏几支红梅映上她的衣裙,仿佛那司针房绣上的纹饰,极淡雅自然。
她手中握着玉笛,那玉色莹白,与那天地间琼楼玉宇,皆有一种浑然天成之色。风声雪声裹挟下,一首《山有扶苏》如诉如泣,如痴如怨。忽然“殷殷”一声,像是闷雷滚过,随之附和上那哀婉凄然的曲调,倒也别致。
一曲待终,锦离这才转过身来,月色分明,照见素衫男子尔雅俊逸,翩若惊鸿。扶苏素来睡眠极浅,虽然早已歇下,但心中却是惦念着锦离,心中疑虑万千。听着外面雪珠子打在青瓦上飒飒作响,见难得的天气,便起身披了件青衫,趿上鞋子踱到院中。
晓风残雪,落地无声,望着满院大雪如银,他执起陶埙,想借了那此情此景应声吹奏,不料却是幽幽一声笛音,幽咽动人。他循声望去,低低一钩银月下,见一娇俏女子于天地间伫立,仿佛精雕出来的玉人。倏然间,他执埙合奏,那些恍若前世种种,皆因这词浮现于脑海。
锦离疾步上前,盈盈一拜:“奴婢叩见长公子。”扶苏道了句:“起来吧。”又道:“那*只说了句‘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便知道了我的身份,如今你又熟练的记起它的曲调,倒真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敏姑娘。”
锦离臻首垂眉,声似蝇语,道:“公子莫要取笑奴婢,奴婢不过是觉得好听才学了来,不想却扰了公子清眠,还请公子恕罪。”扶苏定定的看了她好半天,才道:“这首曲子的确好听,那你可知这曲子的来历?”
锦离摇头不知,扶苏沉沉一声叹息,道:“母妃本是郑国公主,无奈皇室糜烂昏聩,再加上父皇早有统一六国的决心,郑王不得已将母妃送给父皇,试图缓和两国的关系。父皇待母妃也的确好,知道母妃素喜的曲目是《山有扶苏》,待得闲时便与母妃声乐齐鸣,还特赐名与我‘扶苏’。”
他的叹息更甚沉重,锦离抬起头,觑见他乌黑暗沉的眸底布上一层浓密的哀伤。他继续道:“只是这种恩爱的日子并未维持多久,父皇又册封了诸多妃子,而去华阳宫的次数也愈发的少了,只能听见母妃夜以继日的叹息声。色衰而爱弛,怕也是这个道理吧。”
锦离素知嬴政是至情至性之人,凡事皆有因由,断然不会平白无故责处他人,不若如此,嬴政怎么还会待扶苏一如往常,甚至更爱。郑妃倒也是明白人,才将那如诉幽怨皆化成了声声愧疚,只愿来世,能够罔顾一切。锦离只觉心下一紧,遂道:“其实,他活得也累。”
扶苏一怔,拢起的眉心又紧了紧,方才稍稍平复,道:“你这样贸然离宫,想必父皇不知道,趁着还没有被人发现,待天亮时分我会派人护送你回去。”锦离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只道了句:“可是……”便垂下眼帘,模样分外清秀可人。
扶苏淡然道:“我知道你来何意,你且放心,等你回去,我就启程回宫。”锦离原本就没把握能否劝得他回宫,见他如此说,倒真大大出乎了意料,不禁眉心大开,含笑应了声“是”转身盈然离去。却见身后,扶苏低语道:“你若不是父皇的人,该有多好。”声似蚊讷,柔肠百转。
锦离回宫却是在第三日午时,满目的红梅,开得恣意茂盛,那鲜红的花瓣似要将整座园林燃烧起来。锦离不由慢下步子,如此情景,却也是第一次得见,自然欢喜不已。正当她望着那一树树*花瓣兀自出神,身后杂沓的脚步声慢慢向她走来,只听见身后厉声斥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私闯倚梅园?”
经这声喊,锦离回过神来,见是紫玉带了数几名当值的卫士,娇美的容颜上已然怒气凝结,声音因怒遏变得有些尖利,冲着身边的卫士道:“你们不是一直再找盗窃库房的窃贼,本宫早就瞧见此人鬼鬼祟祟,想必定是所寻之人。”
锦离仍是小厮装束,青衫素衣下,一双眸子慌乱无常,那腻白掌心紧紧拽着衣角。忽见她唇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来的这样快,当真是迫不及待。
领头的卫士只瞧了她一眼,便道:“来人,把他带走。”说罢,那几名卫士上前推搡了去,锦离倒也不挣扎,只走到紫玉身边道了句:“娘娘如此厚爱,奴婢可真是受宠若惊。”声似棉絮,传入耳里却又极沉重,紫玉只觉浑身起了寒意,不知是天冷还是旁的。见那领头的卫士垂首恭谨的请了辞后,她只淡淡回了句:“唔!”
☆、五十八章:瑶笙吹彻羽衣凉(五)
黄昏时分,那半天晚霞如墨似锦,绚丽旖旎,映在那皑皑白雪之上,仿佛一条暗红画梅薄毯迤逦而就。殿内因生了壁炉,只听得那炉中炭火哔剥有声,鎏金百合大鼎内焚了安息香,极淡的一缕轻烟于殿内环绕。
胡姬穿了件荷碧色薄绸碎花寝衣斜凭软榻,素妆下一张秀脸却似懒怠,只盯着那窗纸上迎出的落日晚霞呆呆出神,倏然间,低声道:“本宫当她是可造之人,想不到竟也如此耐不得性子。”
那侍立一侧的竹影道:“玉妃素来是一点即透的性子,如今却犯了糊涂,实实枉了主子的一番眷顾。”经她一番说,倒叫她想起了已去的嫣贞儿,若不是那日她自作主张,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却听竹影问:“主子,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胡姬淡淡道:“隔岸观火。”又问竹影:“锦绣宫那位可是知道?”竹影道:“怕是不知道,听王福回来说,那位平素里闲逸的很,不是侍弄花草就是请了太乐府的人前去跳舞,并无什么作为。”胡姬轻笑,道:“若是这么快叫咱瞧出来,倒真让本宫小瞧了她。后宫众妃皆知皇上宠爱那丫头,但她们却迟迟不肯动了心思,那是她们知道自有出头鸟,嫣妃耐不得性子,如今玉妃又耐不得性子,却正好合了她们的意。她们想坐享其成,本宫偏生不让她们如意。”
竹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问:“那主子的意思是……”胡姬道:“你继续打探着,告诉王福,锦绣宫那也仔细盯着,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夜浓如稠,月华如水。赵德执了盏羊角风灯引着嬴政上了一条甬道,那一钩银月透过两旁新植的桂树洒在他墨色暗纹缂丝蟠龙衣袍上,仿佛点点萤子周身环绕,却又极目威严。他目光凛冽,脸上却是难得的慵懒之色,抬头望见三个烫金篆体大字“颐华宫”,于月色之下,交相辉映。
颐华宫曾是秦孝文王时期命人建造,相传是为了一个卫姓女子,此女子虽无任何背景,却是孝文王极珍爱的女子,奈何红颜多薄命,自卫氏女子去后,孝文王不免郁郁寡欢,便建了这颐华宫以此用来怀念卫氏。
虽说宫中那琼楼叠宇皆尽瑰丽,除却日月宫,怕是这颐华宫最为简朴。嬴政望着那漆黑大门上锈迹斑斑的铜环,良久,喃喃自语:“她到底是负了先王。”见嬴政负手立在宫门口,赵德举了灯盏的胳膊又酸又累,待他换了手后,又听嬴政问:“凌韵宫可是打发人修了?”
宫中近几年所修宫殿倒也不少,只是那凌韵宫为秦昭襄王三年所建,经年失修,尤其到了下雨天,委实露得厉害。虽是上呈了内务府,但那些人都是精明算计之人,又因着凌韵宫里居住的端妃并不是受宠之人,先是从年初一直拖拉到年末,后来委实不过也只是打了马虎眼。赵德虽不明嬴政为何这会子提起了凌韵宫,但也如实道:“回皇上,已经找人去修了,只是有的地方露得厉害,需要大修。好在入了冬,没得雨水,还能住上一段时日。”
嬴政唔了声,道:“如今延庆宫已空,赶明儿让她搬进去,等过了冬,让他们仔细修葺一番。”赵德应了声“是”,转念又道:“皇上,现下华阳宫也空着了。”虽说嬴政至今还未立后,却是郑妃一直在署理后宫,而她住的华阳宫也就成了中宫之首,如今郑妃已去,自然有不少人觊觎那首位。
旋即嬴政脸色凝结,语气严峻:“朕瞧你愈发大胆。”赵德吓的忙跪在地上直磕头,嬴政道:“若不是看你服侍朕久了,朕定先摘了你总管太监的脑袋。”赵德跪在雪上却不觉得冷,直到冷风一过,吹得那汗湿了的背心才开始打了抖。
端妃搬进延庆宫的消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通晓后宫,那些平素里不打照面的妃子也都纷纷携了礼物前来祝贺。虽不知暗里分了几党,但明理依旧由胡姬为首,端妃素来精明,不过短短一天的功夫就表明了立场,只道:“皇上不过是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