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的父母在襁褓之中就走了,深得祖父秦状元、祖母秦老太太的怜爱,从小养在膝下,由秦老太太亲自教导,秦氏小时候是由秦状元亲自开蒙,其学识和颜家的才华最为出众的三姑奶奶品莲不差什么。
当初说定这门亲事时,宁嗣的舅家济南杨府很不高兴,明里暗里责备七老太太柳氏和九老太爷故意打压五房,找了个孤女做宁嗣媳妇,不配做颜家当家主母。
杨老太太在伪帝之乱时因悲痛女儿惨死,过了半年就跟着女儿走了,管家大权落在杨大舅母手里,杨大舅母逼着丈夫扬大舅写信给外甥宁嗣,说凭什么五房的九小姐能嫁给伯爵,庶女七小姐能嫁给侯爵做填房,他堂堂五房唯一的嫡子却只能娶一个毫无实权的礼部右侍郎的孙女?分明是九老太爷和七老太太柳氏联手打压五房,想把颜府独占了去。
信中暗示宁嗣退了这门婚事,由杨家给他另挑一门好亲事,说济南知府大人长女贤淑,嫁妆丰厚,堪为良配,有舅家撑腰,九房和七房不敢把他怎么样云云。
宁嗣读罢信件,心中又是悲哀,又是气愤,济南知府如何能与秦家清贵相提并论?秦状元是好几任春闱的主考官,名下学生人才辈出——父亲颜五爷就是秦状元的学生,秦氏的嫁妆虽然不算太丰厚,但是秦家那些无形的资源是无价之宝,子孙后代享用不尽。
娶妻娶贤,秦氏是七婶娘柳氏千挑万选,九叔几次向秦状元诚恳求娶,秦状元看在昔日和颜五爷的师徒名分、以及颜五爷以身殉国,被誉为天下读书人楷模的份上,才定下这门婚事。
舅家既无见识,又居心挑拨,在伪帝之乱时龟缩在济南不出,拒不相帮,这时又跳出来摆大舅的谱,实在是……
不过到底是舅家,又是长辈,宁嗣忍住怒气,客客气气写了回信,说自己对这门婚事很满意,请舅舅继母保重身体,不用操心外甥的事。
杨大舅母看了回信,气不打一处去,说定是七房和九房给宁嗣惯了**汤,好好的孩子不分是非,不分亲疏,将来如何在颜家立足。
没过多久,杨大舅母又一封信到了宁嗣手里,宁嗣打开信件,气得当场摔了茶盅!
杨大舅母在信中又是说亲,不过这一次的对象不是宁嗣——而是外甥女慧莲。
那个时候慧莲和南京魏国公世子的嫡次子的婚事还没有摆在明面上,所以济南杨家并不知慧莲已经有了人家。
可是杨大舅母给慧莲说亲的对象居然是襄阳侯府世子!宁嗣气得恨不得当场撕了信件。
襄阳侯世子的原配妻子是以前的安顺伯五小姐薛敏,伪帝之乱后,安顺伯府和永顺伯满门被诛,按照律法,祸不及出嫁女,可是襄阳侯府为了撇清干系,居然休了已经怀孕四个月的薛敏,将其驱逐出门!
出嫁女被休弃回家,就是安顺伯府的人了,在古代,怀孕的女子哪怕是杀人如麻,而且证据确
凿,也会留下一条性命,等她生完孩子后论刑处斩,可是安顺伯府犯的是谋逆大罪,不在赦免范围之内,可怜薛敏一出了侯府大门,就被拖到刑台和娘家人团聚,齐齐砍了头。
虎毒尚不食子,薛敏肚子里毕竟还有杨家血脉,襄阳侯府的做法实在令人齿冷,全燕京城的人都
议论襄阳侯世子凉薄,襄阳侯夫人不愧为是盐商后代,重利轻义,有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世子做续弦?
杨大舅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想要把慧莲推入襄阳侯府这个火坑?!
宁嗣在书房砸茶盅的事情被慧莲知晓,慧莲问宁嗣缘由,宁嗣怕慧莲寒了心,支支吾吾不说,慧莲一再逼问,宁嗣只得将实情道来。
谁知慧莲并没有预想中的气愤,她以前的闺中密友——襄阳侯府的姑奶奶杨紫丹这些天也来试探过她的意思,想要她做大嫂,慧莲婉言坚决回绝,杨紫丹失望而归。
所以慧莲只是淡淡道:“事到如今,哥哥难道还没有对舅家死心么?外祖母已经去世;外祖父一直在同知位置上混,很难往上升了,估计过几年就要告老乞骸骨;大舅父懦弱无能,一切都听大舅母的,大舅母又是个贪婪无德的,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大舅母远在济南,怎么会单单看准了襄阳侯府世子?八成是襄阳侯夫人觉得我们五房的七小姐和九小姐都嫁进好人家,侯府世子若能和我结亲,就和泰宁侯、顺平伯是连襟,以后好办事罢了。”
“襄阳侯夫人知道如果直接向九叔和七婶娘提这事,肯定是会被回绝的,所以想到了咱们的大舅母,横竖济南杨家是侯府的分支,她指使大舅母驾轻就熟,大舅母肯定是得了侯夫人的好处啦。”
宁嗣看着妹妹淡然的表情,叹道:“你倒是看的通透。”
慧莲自嘲道:“经历了这么事情,看不通透也难呐,哥哥也是看透了,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舅家早就不是你我的助力,已经成了绊脚石,幸亏他们远在济南,若住在京城,你我麻烦早就缠身了。”
过了一月,颜府和南京魏国公府开始交换庚帖议亲,杨大舅母和襄阳侯府只得作罢。
不过虽然之前闹了许多不愉快,等一年后宁嗣成亲,还是必须邀请舅家济南杨家来京城观礼的。
除了身为济南同知的外祖父杨大人,整个杨家倾巢而出,杨大舅母把两个儿子媳妇,还有几个孙儿全家大大小小十来口人全部带到京城,浩浩荡荡连人带行李共计十八辆马车!
风尘仆仆的杨大舅和杨大舅母说,七月外甥娶亲,十一月外甥女远嫁,跑两趟实在太累人,干脆留在颜府住三个月,等慧莲出嫁后再回济南!
宁嗣和慧莲顿时觉得面上无光,来观礼的哪有把全家都拖过来的,还一住接近半年。
负责安顿内客的八夫人宋氏忙命人多收拾几间房屋,开了库房取了被褥幔帐等家居的物件布置妥当,供杨家十来口人住下。
便是这样,杨大舅母还频频口出怨言,说宋氏故意怠慢她,跑到慧莲跟前诉苦,“……姑娘瞧瞧,我房里的摆设,还有伺候的丫鬟婆子远远不如以前了,唉,若你娘还在世,那里会这样轻慢?”
慧莲剥了一个荔枝放在杨大舅母面前的果盘里,说道:“伪帝之乱时,我们颜家被抄家了,病重的祖母和母亲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最后还是魏家收留了她们。后来虽然归还了一些,但只是些皮毛,大部分财物早就不知去向。”
杨大舅母听了,面上有些火辣辣的,那个时候杨家扮演的角色可不那么光彩。
慧莲装着没看见,继续说道:“如今家里早不如从前了,进项少,出的多,接连都是嫁娶这种大事,都要花银子。所以平日里吃穿用度都减半,家里养不起那么多下人,伺候的人只有以前的四成——我的丫鬟也只有六个呢。”
杨大舅母看着衣着打扮素淡的慧莲,只得讪讪闭嘴,不敢明面上埋怨了。
宁嗣婚礼前几天,慧莲还接待了悄悄来颜府的闺蜜杨紫丹。自打丈夫许应辕出了丑事,杨紫丹就推出了燕京贵妇社交圈,今天来颜府,也不知是什么目的。
杨紫丹哭红了眼眶,哽咽道:“……好妹妹,我真是羡慕你,将来可以嫁给好人家,顺顺当当的做世子夫人;出了那事之后,我们成了弃子,家里打算把二弟捧上去。”
永定侯府的事情,慧莲心知肚明,九姐姐真是好手段,怀孕都能把侯府长房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许应辕的事情只是偶然?反正慧莲是不信的。
不过尽管如此,慧莲还是安慰道:“你别哭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燕京城那年少了这些风流韵事?时间长了就淡忘了。”
杨紫丹擦擦泪,说道:“今日,我是想请妹妹帮个忙。”
慧莲说道:“你我多年的交情,若我能做到,必定相帮。”
扬紫丹心中一喜,握住了慧莲的双手,“顺平伯夫人是你的亲姐姐,我是想请妹妹帮忙说和说和,求她放过我和相公,以前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什么都没做,将来也不会与宁园作对,前人种下的恶果,不应该由我们承担啊。”
杨紫丹和许应辕不甘为弃子,虽然说时间可以消磨掉过往的污点,但是万一二弟真的上位怎么办?到时候木已成舟,洗白了许应辕只能望洋兴叹,形势不等人,夫妻俩密谋一夜,无论怎么样,先稳住宁园,同时想尽办法阻止二弟登上世子位,在几乎唾手可得的权势面前,兄弟之情算得了什么!
“这个——?”慧莲为难道:“我一个快要远嫁的妹子,难道你不知道,我和九姐姐是隔母的,人言微轻——。”
杨紫丹急忙说道:“妹妹何必妄自菲薄?你是将来的魏国公夫人呢,你姐姐看在你的面子上,肯定不会拒绝的。妹子啊,我就指望你救命了,呜呜。”
慧莲目光一定,说道:“姐姐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到,也会尽力在九姐姐面前说好话。我九姐姐其实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你看傅家出事,你们家五老太太拉着族长夫人、二老太太还有许二夫人去宁园求助,我九姐姐不计前嫌,满口答应了,还出面和顺天府欧阳大人说了好话,前几日傅家三老爷只是判了流放,过几个月遇到大赦就回来了。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姐姐要想开些才好。”
杨紫丹自是感激不尽,好话说了一箩筐。
送走了杨紫丹,等宁嗣大婚这天睡莲回来颜府观礼时,慧莲和睡莲单独叙话,将杨紫丹所求一五一十说了,“……目前就是这样,紫丹和大少爷似乎是打算和九姐姐休战,腾出手来对付二少爷。”
睡莲听了,笑道:“恐怕不止这些,她还想借着我的手一起对付二少爷许应辐,让应辐更无缘世子之位,迫使侯爷和侯夫人只有大少爷一个选择。”
慧莲点点头,问道:“九姐姐打算怎么办?”
睡莲沉默了一会,说道:“没有永远的对手,和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那些腌臜事防不胜防,你姐夫不在宁园,我独木难支啊。为今之计,要开始近交远攻了。杨紫丹和大少爷是一双刃剑,用起来很麻烦,但也是对付侯府最好的内应,等他们自杀自起来,无暇顾及我,我才能安全生下孩子。你告诉杨紫丹,就说三天后我要去法华寺拜佛,她可以去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十八钗里两个钗都死了,分别是上吊的薛贤,砍头的薛敏。
有读者说睡莲太狠毒了,我只能说,此时的睡莲,看似稳坐钓鱼台,其实极为凶险,她必须一而再发恨招,来保护自己和孩子,进攻是为了防守。这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对自己人很善良,朱砂怀孕,她放她回乡下待产,她还关心四个添的婚事,她的善良,给了爱她的人,而不是对手。
一个大肚婆,对敌人还心软的话,就等于给自己和孩子判了死刑。
睡莲不是圣母,她是个强悍的母亲,谁敢碰她,她就遇佛杀佛,遇神杀神,毫不手软。
继续打滚求评,舟感冒了,喝了很多白开水,但是挤出来都是鼻涕,呜呜~~~~(》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