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给赵源吃。
他似乎有点烧糊涂了，被她摇醒之后，迷迷糊糊地并不看她。大概是闻到了煮熟鸟蛋的香味，就出于本能地吃下。一共八枚小小的鸟蛋，他吃到第七枚的时候，才费力地睁开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他努力地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已经不太灵光的思维渐渐恢复了，他看看粗瓷碗里剩下的最后一枚鸟蛋，突然想到牧云可能还没有吃，就说什么不肯再吃了。
“就剩一个了，你还耽搁什么，赶紧吃了吧。”她催促道。
大概是吃了点东西，肚子里不那么空落落了，之前的虚弱状态稍稍得到了缓解，他勉强可以用沙哑的嗓子发出一点声音来了，“……你还没吃，我怎么好全部吃光？”
其实牧云也饿得不轻，闻着鸟蛋的香味，她已经悄悄地咽了好几次口水了。可是想到正在生病的赵源，她当然不舍得吃。眼下他问起这个，她只好撒了个谎，“你放心吃吧，我刚刚吃过了，正饱着呢。”
不过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咽口水，却控制不了不争气的肚子。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咕噜噜”的轻微响声，这声音在这些天里她已经开始熟悉了，这是饥肠辘辘的声音。以前她还是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时，可从来不会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这样的声音。
她当然骗不过他。他立即戳穿了她的谎言，“一个鸟窝里最多也就七八个蛋，我刚才就吃了七个，这里还剩下一个，难不成你能一口气掏两个鸟窝？我才不信。”
“这……我没说谎，我是没掏两个鸟窝，不过我找东西吃的路上遇到了个好心人，看我饿得发慌，就给了我一个菜窝窝吃，我真的吃饱了……”她明知道赵源不肯相信她的话，却仍然继续坚持着谎言，不肯承认。
他吃力地撑着身子坐起，看了看她，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从碗底捏起最后一枚鸟蛋，凑到她的唇边，柔声道：“好，我相信你。你要是真关心我，要我高兴，现在就把这个吃了。我一高兴，病就容易好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她再拒绝就不好了。为了他能够高兴，她顺从地张开嘴，将鸟蛋吃了下去。足足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香喷喷的鸟蛋进了嘴，她哪里舍得一下子就咽下去？尽管鸟蛋很小，可她仍然颇为珍惜地细细咀嚼，左边换到右边，右边换到左边，直到彻底粉碎了，把滋味品得差不多了，这才慢慢地咽了下去。
第3卷 第86节：许定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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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源定定地看着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细节，看着她慢腾腾地吃完鸟蛋之后所表现出来的幸福模样和意犹未尽的渴望，渐渐地，鼻子里有了些许酸楚。
他勉强忍耐着，不让这股酸楚越发浓烈，以免待会儿在她面前丢脸地落泪。他坐直身子，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在她略带惊异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拉了过来，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你这是……”
牧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失态。他的手因为发烧而变得滚烫，甚至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可他仍然紧紧地按着她的手，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那急促的心跳。不知道怎么的，她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似乎身上也和他一样炙热了。有点局促，有点腼腆，更多的，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这情愫很复杂，却是前所未有地甜蜜。
她突然在想，不管贫穷富贵，不管时光流转，不管顺流逆流，若他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拉着她的手，用专注的眼神望着她，用无尽的怜惜和温情包围着她。那么他即使变成了惊涛骇浪，深不可测的大海，她也宁愿沉溺其中，忘却生死。她愿长久地伴随在他身边，跟着他吃苦，陪着他受累。携着他的手，走过凄风苦雨的黑夜，迎来阳光灿烂的黎明，就像他母亲当年在怀朔的春风里，对他的父亲许下的诺言，“妾心如松柏，愿共君白头”。只为每天看着他明媚的笑容，和那闪耀着桃花般灼灼光华的眼睛。
“你对我，真好……日后我若得富贵，绝不相忘。”他极认真，极坚定地说道。
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直白的话，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两颊烫得不行，只得羞涩地低下头去。
他浅浅地笑了笑，缓缓说道：“不要以为我这是随便说说，我是个男人，言出必行，一诺千金，才能立足于天地之间。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恐怕我都再难遇到比你更好的姑娘了。若能有幸，与你结为夫妻，我将尽最大能力保护你，报答你，哪怕倾尽所有。”
牧云更没能想到，他会如此直率，会直接说出，他喜欢她，他要她做他的妻子。作为一个女人所要面对的终身大事，她不是没有幻想过，不是没有希冀过，可许诺给她幸福的承诺来得这么快，而且来自她真心喜欢的男人之口，令她在感动和喜悦之余，居然有些彷徨不安。
她犹豫着问道：“咱们从认识到现在，也才十二天，怎能这样轻易就许定终身？我看，还是等过个一两年，我再长大些，我现在还小……”
他的决心一旦下定，怎会轻易动摇？他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拥着，仿佛她是他最珍贵的财产，仿佛她就是他的一切。他的雄心，他的壮志，他未来追逐权力和盛名的目的所在。不要她再跟着他吃苦，他要奉上锦绣河山，来讨她的欢颜；他要和她携手共坐，看那远山含笑水流长，就算白了头，也绝不后悔。
“不小了，只要你我心意相通，什么都不是阻碍。”
第3卷 第87节：何谓“生米煮成熟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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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这样，可毕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情我愿，终究还是难成夫妻。”
“怕什么？要是咱们双方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难不成就永远也做不成夫妻了？我才不信那个邪。皇天后土，千秋万代，怎不可为证？咱们只要拜了天地，相誓结发，自有天地为咱们作证，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咱们在一起。”他满不在乎地回答。
牧云自是被他这番话感动了。可是她想到他母亲的态度，再听他说话的弦外之音，显然就是他母亲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现在她突然有点醒悟了，也许前天晚上，妇人令赵源去村口寻找丢失的绣布，多半是个故意制造出来的借口，目的就是为了支开他，然后趁机说那番话给她听。好让她按捺不住，只身入城来寻找母亲，免得她继续和他在一起，日久生情。
妇人是个极精明厉害，又性情冷漠的人，她目前还不清楚妇人究竟是讨厌她哪方面，如果知道了，还可以补救，可不知道的话，想讨她喜欢就难了。人性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看他做什么事情都喜欢，怎么都是好的；看一个人不顺眼，那么他做什么事情都不顺眼，怎么都是错误。
她早已不把赵源当外人了，因此这些顾虑也并不瞒他，“你自己倒是不怕，我可是怕得紧。你家家恐怕不怎么喜欢我，若她知道你背地里和我私定终身，必然会极力反对，到时候你怎么办？我和你在一起不过十一天，她可是养育了你十几年的母亲，你怎么敢违抗她的意愿？要是因为我，让你们母子反目，闹得鸡犬不宁的，我肯定会心有不安的。”
她的话的确不无道理，这让正在兴头上的赵源略略冷静了些，开始犹豫了。她看在眼里，居然有那么几分后悔，好像这机会只有这一次，只要自己稍微一个踌躇，宝贵的机会就会在瞬间溜走，再也不会重来一样。她几乎要改口反悔了，却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突然有了主意，一拍床板，“有了！”
“有什么了，有好主意了？”她既兴奋又激动，忙不迭地催问道。
“咱们只要把生米做成熟饭，她就算不同意也不行了。”
她疑惑了，她不明白生米煮成熟饭代表着什么。
面对她询问的眼神，他解释道：“你听说过‘覆水难收’吧？就是把一盆子水倒在地上，就算神仙也收不回来了。咱们只要回去之后跟她说，咱们不但私定了终身，还郑重其事地拜了天地，立了誓言，后来还……”说到这里时，侃侃而言的他突然滞住了，原本就在发烧，现在脸上好像更烫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干脆说不出来了。
牧云听着听着，有些羞涩，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希冀和渴望。她甚至幻想起了和他拜天地成夫妻的场景来。她从小到大虽然没有出席过别人的婚礼，但是她父皇每次册封妃嫔，或者新纳妾室时，都会有一个专门的仪式，她特别羡慕能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新妇，还有她们接受众人祝福时候的笑容，以及，那个传说中的洞房花烛夜。但是洞房夜究竟要干些什么，她实在是一窍不通，闻所未闻，因此她对这个充满了好奇。
第3卷 第88节：拜天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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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什么，你快说呀！”
“还……还那个了。”他吞吞吐吐地说道，脸快红到脖子根了。
她似乎猜到什么了，只觉得心跳加快，又是害怕又是好奇，一时间竟没有勇气追问了。
他以为她还没有明白，踌躇了一阵，就慢慢地伸出两手来，拇指相对，其余手指半握，小心地贴在一起，做了个象形手势，“喏，就是这样了。”
“洞房？”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心想这样的话自己怎么可以轻易地脱口而出？
他连忙点头，“嗯，就是这个。只要她知道咱俩‘洞房’了，那么就算再怎么想阻挠也没办法了。”
牧云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样，这样不好吧。我还小，‘洞房’不是大人间的事情吗？”
“怕什么，又不是现在就真的这样，就是对她这样谎称就是了。当年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就是双双私奔出去，在外面拜了天地洞了房，结为真正的夫妻，回来之后卓文君的家人们就不再反对了。这就叫做‘生米煮成熟饭’，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她想想也是，洞房兴许就是在一个卧房里点燃两根红蜡烛，一男一女睡在床上盖一个被子，如此就是真正的夫妻了。肯定没什么可怕的，就算是真的洞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若是洞房之后，真的就能和他成为夫妻，谁也不能拆散他们，那该多好啊。
“那行，等你病好了，咱们就拜天地吧。”
赵源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自是喜出望外，身上的病痛好像也随着好心情的来临而眼下烟消云散了。他翻身下地，穿上鞋子，到灶台边剩余的一点柴禾里寻觅一番，很快就找到三根细细的树枝，折去多余的枝杈，将它们并排地插在门槛与石头台阶之间的缝隙里。接着，他又取了打火石，将它们一一点燃。
“好了，咱们现在就可以拜天地了。”他拍拍手，眉飞色舞地说道。
“就这样？”她迟疑道。望着眼前这三根弯曲不平的小树枝，她实在无法和这些年来出席皇宫祭祀大典时候，所见的那些高大粗壮的高香联系起来。
他回答道：“不怕，老天爷若是欺善怕恶，厚富薄贫的话，那么拜它还有什么意思？只要咱们诚心请它作证，就算简陋些也没关系。”说罢，就冲着牧云伸出手来，“怎么样，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牧云有些忐忑有些犹豫，可是想到若是这样就能长长久久地和他在一起了，那么就算再怎么简陋再怎么朴素，也不成问题了。于是，她欢欢喜喜地接受了他的邀请，和他手挽手地双双跪地，既紧张又兴奋地望着面前的三根“香烛”，幸福的感觉快要从心底里洋溢出来了。
赵源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稳一下情绪，然后手按胸口，仰头望着门外那湛蓝的天空，明媚的太阳，洁白的云彩。而后，他脸色肃穆，郑重其事地立誓道：“皇天后土，俱为见证，我赵源和牧云两情相悦，患难与共。如今结为夫妻，必心如磐石，不可移转；情如松柏，四季常青。从此以后，夫妻同心，相扶进取，倘若富贵，绝不相忘。若违此誓，甘受天谴。”
第3卷 第89节：拜天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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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誓完毕，他转脸看了看她，示意轮到她了。
尽管环境过于简陋，是她以前想都不曾想到的，可她想到赵源都不怕，她怕什么。何况，这拜天地，决定终身大事，无论如何都是极为神圣的，看到赵源这样认真，她自是格外虔诚。
“皇天后土，神灵在上，我贺兰牧云遭逢劫难，孤单无依，幸得赵源好心收留。九死一生之际，幸得赵源出手相救。故而感恩戴德，无以报答，惟愿与他结为连理，比翼双飞，永不分离。苍天为证，愿为永久；长河滔滔，永无尽时。若日后我稍有二心，有负于他，则天降重谴，死而无怨。”
她将她在诗经里看到的美好词句撷取出来，放进誓词里，以便证明她对他的依恋，她对他的钟情。
发誓之后，她转头看看赵源，只见他正定定地望着她，眼睛里闪耀着一种令她感同身受的光芒，那是忠贞，那是诚挚，那是动情。
两人一起俯身，庄重万分地，一连叩了三个头，仪式就这样结束了。
接下来，他们四目相对，总觉得好像还缺了点什么似的。赵源努力地回忆着他旁观别人婚礼时候的见闻，终于想起来了极重要的一项，那就是交杯酒。
这里环境简陋，连个酒坛都没有，就更别提酒了。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取了两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舀了一瓢白开水，各倒进去一些，两碗“交杯酒”这就炮制出来了。
“来，咱们一人一碗，饮了这交杯酒。从此你我就是夫妻了，相濡以沫，同心到老。”他仿效着别人婚礼时候，主持婚礼的喜娘的固定辞令，极认真地说道。同时，恭恭敬敬地把“酒碗”递到牧云手里。
牧云盈盈地微笑着，接过碗来，满心喜悦地，照着赵源的教导，小心翼翼地端着碗，穿过他的臂弯，凑到自己眼前，然后慢慢地饮了下去。
平日里平淡无味的白开水，此时竟似乎变作了琼浆玉液，格外甘甜，每饮一口，都在瞬间甜到了心底。仿佛，她现在正穿着红红的嫁衣，满头珠翠，和金冠玉带，英姿勃发的新郎对坐在一起，在周围众人的祝福声中，共饮交杯酒，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一对儿。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拆散他们。
中午的阳光正值明媚，照耀进破旧的屋子里，暖洋洋地洒了一地，好像给周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