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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无法站立，只能倚靠着粗大的柱子，一点点地滑落下去，呆若木鸡。
使尽全身的力气，鼓足积攒多年来的所有勇气，皇帝咬牙切齿地刺出这一刀之后，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精神和血液一般地，瘫软在地。他甚至忘记了把匕首立即抽出，给这个他痛恨已久的仇人放放血，好叫他死得更快点。
倒是冲上来的刀斧手们不甘放过这个大好的立功机会，乱刀齐下，也不分是否哪里是要害，就乱七八糟地冲着慕容盛的身躯和后背乱砍一通。等他倒下了，再也无法动弹，更无法反抗了，这才转移方向，去对付和他同来的众人。大殿内外，一片喧哗嘈杂之声，伴随着刀锋入肉的闷响，撞碎骨骼的裂响，垂死的惨叫，着实上演了一出血肉横飞的杀戮大戏。
实力对比很悬殊，没超过半柱香功夫，杀戮结束，大殿内外的地毯和台阶，地板上血水横流，残肢散落，皇帝和他的密谋者们获得了一个畅快淋漓的胜利。关键时刻，元子攸所捅出的这一刀终于给曾经横死他眼前的两位亲兄弟报了仇，这终于给“河阴之难”的两千朝官招了魂，终于给自己这数年的忍气吞声雪了耻，终于为他家族中曾经辉煌过的血性正了名。当真是，痛快淋漓。
看到大局已定，参与行动的人纷纷还刀入鞘，跪地高呼“万岁”。元子攸一度丧失了的勇气很快就回来了，他站起身来，走到慕容盛面前。后者倒卧在血泊中，全身血肉模糊，却还剩下一口气，没有立即毙命。
快意恩仇的滋味，实在是再美妙不过的了。他蹲身下来，拔出匕首，滚烫的鲜血喷溅了他一身，染污了黑色的龙袍。
“命还挺硬，我看你还能撑多久。”元子攸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奄奄一息的仇敌，轻蔑而得意地嘲笑道。
第4卷 第189节：过早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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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初还能微微地颤抖，粗重地喘息着。等皇帝的话说完，他看了皇帝一眼，然后闭上眼睛，没有动静了。
元子攸感觉还不够解恨，不忘在他的身体上狠狠地踹了两脚。正准备迈步走开，突然注意到他的衣袖里掉出一件白色的物件来。疑惑之下，元子攸重新俯身，强忍着浓重的血腥味把那件东西捡起，原来是上朝奏事时候用的笏板，狭长的形状，用象牙制成，上面写满了字迹。
殿内的光线本来就不甚光亮，加上笏板上沾染了大量血迹，根本看不清楚。于是，元子攸拿着这块笏板绕过血泊，快步朝殿外走去。
几个参与了“清君侧”的功臣们纷纷起身，跟着他一起出去了，七嘴八舌地拍着马屁，好一通贺喜。
站在阳光照耀的殿门外，元子攸既是兴奋又是激动，好一阵子才勉强抑制了双手的颤抖。用宽大的衣袖抹干净笏板，低头辨认了一番上面已经模糊了一半的墨迹，原来这是一份朝中各个高级职位的官员名单。凡是没有效忠慕容盛的，一律除名；凡是他的亲信，一律身居要职。
看了这个名单，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慕容盛准备篡位的步骤是这样的：先上奏皇帝，更换朝中大臣，把最后忠心于皇帝的臣子全部摒除在名单之外，彻底地把皇帝孤立起来；等到满朝都是他的亲信党羽，天下归心，就是他废君自立的时候。
元子攸把笏板扔在台阶上，骂道：“看看，这就是逆贼图谋篡位的证物！幸亏动手早，若他今天不死，以后就再难除掉了。”
先前那个侥幸躲过一劫的温子升站出来说道：“逆贼已经毙命，如此血污之地，陛下不宜久留，还需尽快移驾，颁布赦书，招纳其余从恶尽快归降为要。”
众大臣连连附和，元子攸如今终于扬眉吐气，得以真正地君临天下了。在极大的喜悦下，他一改往日畏威吞声的模样，变得意气风发起来。天底下的一切，此时在他眼里都变得格外美好，而他面前的道路，似乎也跟着金光灿烂起来。慕容盛那遍布朝野，手握重兵的党羽们，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他的眼前已经浮现出了这些往日不可一世，飞扬跋扈的将军和大臣们纷纷吓得屁滚尿流，跪在他面前捣蒜般地磕头，请求他的赦免。
因此，他甚至忘记了及时处理殿内外的尸体，就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兴高采烈地朝皇宫正门的城楼走去。同时，还派出几路使者，去这些人的府邸上宣布这个消息，令他们立即来皇宫接受最新诏书。
腥气熏天的大殿内外，迅速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竟然一个人影也不见了。牧云看着外面没有活人了，这才鼓足了勇气，手扶着门框慢慢地站起身来，推开房门，朝殿堂上走去。
现在，她该怎么办？她知道，接下来，皇宫里必然要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血雨腥风，只怕到时候玉石俱焚，她就再没有这么幸运逃过了。
第4卷 第190节：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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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三年前经历过那场国破家亡，山河破碎的劫难之后，她就格外地痛恨战争，痛恨挑起战争的人。这些战争狂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和野心，不惜穷兵黩武，令生灵涂炭，赤地千里。在战火和屠杀中悲惨死去的百姓和无辜者们的鲜血和尸骨，只能成为这些人通往权力巅峰的垫脚石。
只不过，任何一个造孽深重的人，迟早都要遭到报应的。自作孽，不可活。曾经屠戮了魏国两千多名宗室大臣的慕容盛，如今被他亲手扶植的傀儡皇帝奋起手刃，不能不说是报应不爽。可是，如果他不死，通过和平过渡的方式改朝换代，那么天下百姓起码能安享太平。可现在，一切关于太平的幻想都化为了泡影，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即将惨死了。
昏头昏脑间，她准备趁着暂时无人看守而逃出去，可鬼使神差地，她怀着复杂的心情，一步步地朝已经没有了动静的慕容盛走去。到了跟前，默默地凝望着。
没想到的是，他并没有死透，似乎还有一点气息。她颇感意外，看看四周无人，居然大着胆子蹲身下来，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那张极度苍白的脸。
等了一小会儿，他的眼皮动了动，然后吃力地睁开了，原本光芒锐利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黯淡下来，像即将在风中熄灭的灯烛。他虽然认出了眼前的牧云，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怎么努力也说不出来。
牧云知道他快要不行了，但她也想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于是，她俯身到他耳畔，问道：“你大点声，我听不清。”
慕容盛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视线转移到了右手的袖口上。牧云大致地猜出了他的意思，趁着他还没有彻底断气，连忙伸手到他的袖子里，摸索片刻，寻到了一件小小的物事。拿出来一看，是个小小的锦囊，早已被鲜血浸透，黏糊糊的。
她拿在手上，凑近他眼前晃了晃，“是这个吗？”
他看到之后，原本快要涣散掉的目光，出现了难得的温柔，虽然只有一瞬，却深刻地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心念一动，继续问：“给谁？”
“给，文……文君。”他总算能发出声音来了，代价是大量带着泡沫的血液从口鼻中涌出。即便如此，仍然很微弱。
牧云尽可能地凑近了，才勉强听出来，她一时间想不起文君是谁，不免疑惑起来。
他好像回光返照一般，突然抓住了她的衣袖，努力说道：“告诉慕容兆，杀，杀赵雍……”然后，彻底地脱了力，仰面直视着大殿的藻井，不再坚持了。
她心中焦急，连忙摇了摇他，追问道：“哪个文君？”
“……你家家。”说完之后，他似乎长长地叹了口气，就不动了，最终地寂静下来。
第4卷 第191节：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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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当年在蓟城街头，他车中的盛装妇人正是她的母亲，她并没有认错人；原来，这三年来他一直知道她的身份，却故意不让她们母女相见，还把她骗到宫里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家家在哪里，在哪里？你说话啊，你醒来，告诉我啊……”
牧云又气又恨，急忙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却不知道怎么的，眼眶里居然有点湿润，很快就聚集成了泪水，扑簌簌地掉落下来。晶莹的泪水滴落进殷红的血泊中，瞬间就融入其中，不见踪影。
她并没有问出任何答案来，他虽然没有合眼，却的的确确地失去了最后一丝气息，彻底地死了。她曾经无数次地琢磨着如何杀掉他，为燕国那无辜丧命的千千万万个百姓们报仇，为她那些在城楼上被射落到护城河里淹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可现在，他真的死了，她却没有一点点高兴的意思，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悲伤，她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捏了捏那个满是血污的锦囊，她把它攥在手心里，愣怔片刻，这才意识到了眼下的危险处境，于是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失魂落魄地朝殿外走去。一路上，鞋底沾满了粘稠的血液，和其他人的血脚印掺杂在一起，凌乱不堪。
虽然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人，可她知道，想要逃出这座庞大的皇宫是何等困难，只怕这个时候已经成了铜墙铁壁，根本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鬼使神差间，她又转回了皇后的寝宫。现在慕容盛已经死了，想要问出她母亲的下落，恐怕只有在皇后还有点剩余的希望了。
临进寝宫之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转身先去了自己的房间，更换下染红了的鞋子，又将那个锦囊藏在梳妆盒里，洗干净手，这才朝皇后的寝宫去了。
刚刚进门，就听到一阵细细小小的婴儿啼哭声，越来越响亮。这种新生儿的哭声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心中陡然一喜——幸好，孩子平安地生下来了。她加快脚步朝内室奔去，与此同时地，里面的稳婆在颇为兴奋地道喜：“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健康得很呢！”
话音刚落，她已经掀开帘子进来了。只见初次分娩的慕容英娥脸色雪白，凌乱的头发粘在额头上，浑身虚汗，身下一片血腥的景象，稳婆正在给浑身血污，嘤嘤啼哭的新生儿剪脐带。
孩子生出来了，她差不多虚脱了，瘫软在产架上动弹不得，连关心一下孩子的力气都没有。
牧云和另外一个宫女连忙上去搀扶，将她放在刚刚铺设好的褥子上。拧了个帕子，刚要给她擦拭下体的血污，稳婆就给阻止了，“别急，胞衣还没下来呢，要慢慢地等着，现在不要乱碰。”
慕容英娥睁开眼睛，并没有看她千辛万苦才生下的孩子，而是望着牧云，有气无力地问道：“你去了一个多时辰，怎么到现在也不见陛下到来，连声问询都没有？”
第4卷 第192节：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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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时候，牧云实在没有勇气说出事情的真相，那就是她在分娩的痛苦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她的丈夫，亲手杀了她的父亲。她说了个谎言：“陛下似乎在为太原王的事情郁郁不乐，并不打算来探视，就说一句话，令娘娘自己保重。”
没办法，只能这么说，否则无法解释她如何出去一个多时辰还没能找到皇帝。
这个回答倒也合情合理，皇帝一贯对她不冷不热，甚至是心有忌恨的，现在不来也是正常的。慕容英娥闻言之后，心中虽有片刻的失望，可转念一想反而平静下来。她轻蔑地笑了笑，“呵，不来正好，好像我求着他似的，有能耐以后再也别看孩子一眼。”说罢，闭上眼睛，疲倦地睡了。
牧云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她忽然睁开眼睛，问道：“怪了，你是不是刚刚哭过，眼圈都红了？”
“我去找陛下半天才找到，陛下还不愿意过来，我就，就急哭了……”牧云这才想起脸上尚未干涸的泪痕，连忙抹了抹，同时硬着头皮说了假话。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慕容英娥没再怀疑。她现在没有精力生皇帝的气，更没有精力怀疑些什么，于是“嗯”了一声，继续休憩了。
过了几天，依然不见皇帝的人影，不过没有皇帝，宫里的生活也照旧，基本没什么影响。小皇子是足月生产，非常健康，生下来没多久就能在乳母的怀里试探着寻找到奶头，开始一口口地吸吮乳汁，填饱自己的小肚子了。
慕容英娥这几天来恢复的不错，经常能看到她坐在床榻上抱着刚刚睁开眼睛的小小婴儿亲吻逗乐。虽然她很讨厌孩子的父亲，可对于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亲骨肉，的确是关怀备至的。牧云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原来那种冷冰冰的气息，被母爱的天性很快取代了。她从一个高傲矜持的皇后，蜕变成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母亲。
宫里一片安宁祥和的气氛，只有牧云一人“心怀鬼胎”，整日忧心忡忡，还要假装镇定。整夜整夜的失眠和心惊胆战的噩梦，连日的煎熬令她疲惫不堪，快要支撑不住了。这天，她站在皇后的床前，耷拉着眼皮侍立着，脑子里昏昏沉沉，一会儿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一会儿又想到了那天大殿里的惨烈一幕……眼前阵阵发黑，她微微地摇晃两下，差点跌倒了。
“咦，你这是怎么了？”皇后注意到她的异状，诧异地问道。
她打了个寒战，立即从昏沉中惊醒过来，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去，她这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回答道：“没什么，昨晚没有睡好。”
“既然累了，就不要硬撑着了，先回去睡觉吧。”皇后宽容地说道。
牧云正巴望着这句话，闻言之后，她颇为感激地行了个礼，道谢之后，转身想要离去。
第4卷 第193节：死无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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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有件事儿，那天还没跟你说完呢，险些忘记了。”慕容英娥一面温柔地拍抚着刚刚吃完奶，恹恹欲睡的小皇子，一面微笑着说道：“那个赵雍，居然主动地跑来谒见，问我打听你的下落呢。”
牧云一诧，转过身来，讶异地问道：“他来找我做什么，我和他只有一面之交，并不熟悉啊。”
“他说是那天在回廊上偶遇了你，一时间竟然惊为天人，心动不已，于是厚着脸皮去求太原王。太原王同意了，这才跑来找我要人。”说完之后，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牧云的反应。
“竟有这等事情？”牧云那天遇到赵雍，就瞧出他眼里流露出来的爱慕，或者说是贪色的渴望。因此，她才假装不认识他，匆忙地跑掉了。想不到，赵雍居然胆子这么大，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