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来了莫大的勇气,这一年半的忍耐,她已经到了极限,无法继续保持缄默了。因此,她抗声道:“这种事情还怪别人说吗?夫君难道自己心里没数?别家的男人,到了十八九岁的时候,孩子都两三个了,可夫君,竟到现在还……”
赵源避开她的视线,不耐烦地回答:“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正常得很。”
“那为何……”
他突然打断了她的疑问,幽蓝的眼睛里闪烁着厌恶和鄙夷的光芒,“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我宁可找外面的女人,也懒得碰你一根手指头。”
他平时对公主虽然冷淡,但起码也算是客客气气的。可现在,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冷酷而陌生。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么绝情的话竟然从他的口中说出,“那传闻中你和郑氏,还有那个院子里的贺兰氏,都是真的了?”
第6卷 第381节:郎心如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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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源冷笑道:“当然是真的,我既然没兴趣碰你,自然要找个可以发泄的地方。郑氏也好,贺兰氏也罢,她们都是我的外妇。我是给你个面子,一年半的时间都不曾纳妾,你还真是异想天开了。你看看别家的男人,有我这样到现在都没有小妾的吗?”
“可,可她们都是你父王的女人,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我看上的女人,迟早都要弄到手,管她什么身份。还有,别拿我兄兄来压我,他用得着我,很多地方都要倚靠我,他就算明知道如何如何,也照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拿我怎么样的。”说到这里,赵源索性不再躲藏掩饰,直接从浴盆里站立起来,丝毫不避她的目光。
烛光照耀在他光洁如玉的肌肤上,水珠顺着漂亮的线条迅速地滴淌下来,在地板上形成几汪水泊。他并没有召唤侍女进来帮他擦身,而是径自走到公主面前,伸出手来,以指关节处漫不经心地蘸了她的泪水,在她的脸颊上悠悠地刮蹭着。
公主悲愤交集,本应失声痛哭的,却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惊愕之余,她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气的,身子开始微微发抖,好似初冬的北风中,光秃秃的枝头上仅剩的最后一片枯叶,萧瑟不已。
赵源脸上的笑容越发地明媚起来,而眸子深处,却犹如雪山之巅的寒潭,清澈湛蓝,氤氲出丝丝森寒来,令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寒而栗。
他缓缓地说着,语气很柔和,“说实话,你也算是个美人了,并不比她们逊色多少。还有,你对我的照料无微不至,的确是个贤惠温顺的好妻子,所以,我对你客客气气的,从来不说一句重话。我希望你,以后也继续这样,老老实实地,做你的世子妃,做你本份之内的事情。不要学着兄兄的那群女人,锦衣玉食还不满足,还要争风吃醋,惹男人心烦。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公主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烛光下,他的身体颀长而优美,每一处轮廓都是恰到好处的,找不出任何缺陷。她从未感受过他的怀抱,她曾经无数次地渴望着那其中的温暖和安全,可她现在彻底地幻灭了,她终于知道,他始终不曾是她的,不会是她的。虽然,他仍是她名义上的丈夫。
第6卷 第382节:众口铄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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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泪越发汹涌了,哽咽着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还问我,我怎么知道。”赵源的笑容里透出了点苦涩的意味,“别的事情都可以强迫,唯独爱恨人心,是不能强迫的,就算有只手遮天的本事,也办不到。你要怪,只能怪你生错了人家,遇错了人。我注定不是能疼你爱你的男人,你不要再对我有什么指望了。”
公主仍然不肯彻底死心,她追问道:“真的吗,一点可能都没有?”
他的回答如钢铁般地坚决,“当然。我在贫贱之时,有个女人陪在我身边,忍饥挨饿地照料着我,对我不离不弃——我的心,从那时候起就给了她,再也容不下任何一个人了。”
她颓然地倚靠在墙壁上,一点一点地滑落下来,瘫软在地,掩面抽泣。
哭着哭着,面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下来脚步声响起,渐渐远去了。她放下手来,用泪水模糊了的视线望了望,他原来站立着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他走了。
……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谣言如果没有人出来控制和澄清,只会越传越快。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到后来,这些传言像风儿一样传得整个晋阳都是。几乎每个消息灵通的妇人,都在猜测着渤海王世子成亲一年半都没有令公主怀孕的内情。有人说他不能人道,有人说他身体不好不能生育,有的说他在青楼楚馆风流快活时不小心中招……更有甚者,还传说他喜好男色,根本不碰任何女人。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最后一种说法倒是被很多人认同的,因为不论南朝北朝,近百年来都男风盛行,帝王公卿,军阀诸侯们养几个娈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前燕灭亡的时候,身为燕国大司马的慕容冲都沦落为前秦皇帝苻坚的男宠,从而名声大噪。因此,人们怀疑容貌秀美的赵源也有龙阳之好,就不足为奇了。
偏偏赵源平素是个热情开朗的人,在各个宴会上不但谈笑风生、表现活跃,偶尔还会亲自歌舞,故意戏谑那些喜欢装作一本正经的宗室或者大臣们,以为取乐。有了这些“印证”,众人就越发怀疑他不正常了。
终于有一天,这个传言传到了赵雍的耳朵里。他起初不相信,还把“胡说八道,造谣生事”的人痛打了一顿。可接下来他联想到公主嫁给儿子一年半了,到现在肚子都不见任何动静,免不了地心生疑窦。
第6卷 第383节:众口铄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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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平常,赵源哪里惹他不高兴了,肯定臭骂一顿,拳打脚踢了事。然而这个事情颇为隐晦,而且不是能轻易找到什么证据的,故而他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问询。他派人悄悄地调查了一番赵源的生活习惯,饮食起居,监视了半个月,也没能看出有什么地方不对的。
后来,他索性寻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换到他那里去伺候。这一次他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因为赵源对小厮和婢女们一贯连正眼看都懒得,就更别提有什么交集接触了。
看来儿子有断袖之癖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了,接下来,他又想到了独居在一个小院子里的牧云,他知道儿子很喜欢她,并且暗地里偷偷地去找她很多次,也许儿子只在她那里睡觉,回到自己的住所就懒得再碰公主,才不能使公主怀孕?
然而,若真是如此的话,如何解释牧云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也没有任何动静?百般疑惑之下,他终于派出了相关人等,在一个夜黑风高之时,秘密地去了牧云的住所。
第二天一大早,赵雍刚刚起床洗漱,昨晚派出去的人就过来回禀了。一个中年妇人跪在他的脚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说道:“郎主,奴婢昨晚去检查过那个女郎了。想不到女郎的性子太烈,又踢又打的,抵死也不肯顺从。幸亏奴婢带了两个人过去,他们死死地按住女郎,奴婢才得以顺利检验。”
“闲话少说,结果如何?”对于牧云的反应,他早有预料,故而没有什么愕然的表示。
妇人不敢再磨蹭,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奴婢仔细检验过了,那女郎还是完璧之身,没有半点经历过人事的痕迹。”
这一下赵雍的反应足够大了,他刚刚含在嘴里的漱口水“噗”地一声喷了出来,险些呛到。身边的侍女连忙上前帮他捶背,他不耐烦地摆摆手,令侍女退到一边。
“你没看错吧?她还是个处子?”
“奴婢哪里敢说谎欺骗郎主?奴婢仔细看过了,绝不会出任何差错。”妇人很讶异于赵雍的失态。
赵雍快要气坏了,他虽然很不情愿地自我认定了牧云已经被儿子得手过的猜测,可现在真相大白,他却没有半点高兴庆幸的意思。一个女人的贞操在他看来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别人睡过的女人也不耽搁他接着睡。可问题是,牧云是儿子最喜欢的女人,如果连她都尚且是处子之身,那么公主岂不也是如此?
第6卷 第384节:六月飞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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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赵源的状况未必是生育无能,根本就是行房无能。后者比前者还要严重,前者尚且可以治疗调理,后者根本就没有任何希望。
他先来到赵源的住所,扑了个空,听下人说,他一大早就起床出门,例行到衙署里办公去了。于是,他又气呼呼地去了陆昭君的院子。
陆昭君这一个月来,除了两三次出席宴会,其余的时间基本见不到赵雍。眼下听说他来了,自是满心欢喜,赶紧整理整理裙子,起身到室外来迎接。
赵雍对她不理不睬,径自到了室内,同时摆摆手,示意旁边的侍女们全部退下。等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这才阴沉着脸到床上坐下了。
陆昭君是个极聪敏的女人,当然瞧出他这次是来者不善,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床上坐下来之前,她特地把小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掉,以防他呆会儿生气乱砸一气。
赵雍并不啰嗦,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生的好儿子,连和女人睡觉,传宗接代的本事都没有,还留着他有什么用?”
她万万没想到丈夫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愕然了,“什么?你又听谁在那里乱嚼舌头了,阿惠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会成亲一年半都没有让媳妇怀孕?要是公主有问题,那么他身边那么多美貌侍女呢,怎么一个个都不下蛋?”
赵雍的话咄咄逼人,一下子就戳到了要害处。她的确也在怀疑这个问题,但也仅仅是怀疑罢了,她并不相信儿子会是那样的人。“那也不能认定阿惠在这方面有问题吧?也许他没睡过那些侍女。至于公主,也许真的是在生育方面不太好……”
他根本听不下去,“嘭”地一拳击打在桌子上,骂道:“一猜你就得护犊子,这个祸害,当初在黄河边上我一箭射死他就好了,也没有今日这许多烦恼。上次和郑氏的事情你还真当他冤枉?我告诉你,当时我亲眼看到他搂着那个小贱妇,俩人光着身子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他坚决不承认和她办过那事儿,怎么打也不招认,我还道错怪了他。现在想来,多半是他那方面不行,只好搂着女人过过干瘾!”
陆昭君不由地瞠目结舌了,一时间竟然噎住了,无法辩驳。
第6卷 第385节:六月飞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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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怎么可能……阿惠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表面上风流率性了点,其实并不如何喜好女色,也许就因为这个,所以……”她好不容易说到这里,实在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因为这件事本来就疑窦重重,谁知道真相究竟如何呢?
赵雍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说道:“不好女色,他能钻到郑氏的被窝里?不好女色,他能一有空闲就往牧云那个小丫头的院子里跑?对了,还有件事,说出来吓死你。”
“什么事?”她的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不敢猜想接下来还有什么更加惊人的消息。
“我已经派人去给小丫头查验过了,她到现在还是个处子!你要是不信的话,把你的公主儿媳也检查检查,看看她到底是妇人还是女郎。”
陆昭君这下子彻底无语了。除了不能人事,否则还能有什么理由来解释这些奇怪现象?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男人,身体健康,锦衣玉食,生活安逸,不可能没有这方面的能力。整天面对形形色色的美女,是个正常的男人也要猴急地扑上去了,她不信有几个男人能在面对唾手可得的美女时可以坐怀不乱。
“难道,难道没人教他,他不会?”她问出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
“啊呸!”赵雍越发地烦躁起来,朝地上虚啐一口,“你是三岁小孩吗,这种蠢话也问得出?连牲畜都会的事情,一个大人还能不会?我当年和你成亲之前,也没沾过任何女人。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东西有什么要学的?”
听丈夫提到当年的事情,昭君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二十年前,两人洞房花烛夜的情形。那时候她十五岁,赵雍十七岁,两人卿卿我我,好不融洽,以为两个人可以从此天长地久。可现在,人还是当年的人,心呢,哪里还是当年的心?
他一眼瞥见妻子的神色变了又变,眼睛里渐渐有了些惆怅,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似乎重了些,于是尽量地缓和了语气。“对了,去年我怕他太笨,连行房都不会,就特地给了一本那方面的书看了。你说说,参照着书上的说法和图画,他要是还不会,那岂不是比猪还笨?”
她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柔声宽慰道:“好啦,别生气了,也许是误会也说不定。这样吧,等他回来了,我就问问他,看看他怎么说。”
“他要是还像上次那样死不承认,我就找医官来给他瞧瞧。若真是个窝囊废,连传宗接代都不行的话,他这个世子也不用当了。我有都是儿子,找个会传宗接代的,容易得很!”说罢,他起身下地,拂袖而去。
第6卷 第386节:投石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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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源现在身兼数职,虽不在京城,也照样事务繁忙,案牍劳形,每天回来都早则黄昏,晚则入夜。这一天赵源难得地早回来一次,心情还不错,恰好半路上遇到半个月未见的弟弟赵汶,于是拉着他的手,邀请他去自己的住所坐坐。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坐在窗口下对弈。赵源脑瓜灵活,棋艺很高,每一局都可以很快结束,以他胜过赵汶八九子或者十余子而告终。赵汶即使每次冥思苦想,也总会落于下风。
赵源看出弟弟的窘迫来,何况两人棋艺相差太大,老是这样胜之不武也没意思,就在第四局结束之后令人将棋盘撤下,换上酪浆点心,两兄弟对坐聊天。
“呵呵,我看你整天闷声不响的,还以为你挺有主意,没想到下棋方面还是一直没有长进。”赵源端起碗来浅抿一口,微笑道。
赵汶腼腆道:“只怕我再练上十年,也照样赢不过哥哥。”
“我昨天问过卢景裕(注:赵汶的师傅),他说你在学业上不大刻苦用心。”
赵汶面露惭愧之色,低声道:“的确如此,近来疏忽懒惰了。”
没想到,赵源在这方面却不如赵雍那边严厉,而是很宽容地笑了笑,说道:“你懒惰是因为你有懒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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