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梁勉强一笑,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一样道:“当日殷长老见我时说,但凡规模庞大的帮会,哪个人手上不是沾满鲜血,就算那些并未亲手杀人的家眷、下人也一样。我问殷长老为什么,他答道,那些家眷、下人吃穿用度皆是由帮会得来,亦算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更何况,无武功之人,不能直接置人于死地,则心机更为歹毒,被彼辈设计陷害致死之人往往比在真正的拼斗中死的更多,所以咱们此次任务,万不可心存妇人之仁。”
这番话虽不无道理,可如何能让众人心服,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的许多亲友便也成了殷长老所说的“双手沾满鲜血、心机歹毒”之人,可是想来想去,他们哪里有一点点心机歹毒?方胜甚至觉得像他师娘那种人根本就是毫无心机的,只知道对人好。
“啸虎盟从爻州退出的具体时间和路线到时候自会有卧底侦知告诉我们,咱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去爻州的西岩客栈天字号十五房等消息,同时准备设伏所用器物。”
接下来一行人心情都颇为沉重,方胜更觉得压抑得烦躁,暗骂,TMD怎么会有这样的任务!邵九州曾经说的那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已经完全不管用,因为他们的任务描述只有一句,那就是杀光啸虎盟的所有人,再怎么变通,好像都免不了一场屠丶杀。好歹邵九州还有句话能起作用,那就是“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哪怕再苦再难,也一定会渡过的,这么想着,方胜心情才略好了点。
他们四人里,倪翔驰似乎对杀人看得很淡,大概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刘梁凡事皆以帮务为先,不然殷长老也不会让他当队长,到时候大概即便不忍心下手也会下手了;阮萍虽是女子而且胆子不大,但关键时刻却毫不手软,只怕一旦见刘梁有了危险也会放手施为;方胜此时却又显现出了本性中懦弱的一面,他根本就不去想,而是把头往车厢上一依练起了还真篇,至于到底怎么处理这次任务,还是事到临头再说吧。
七天后一行人便来到爻州,很快找到了那家西岩客栈,白天在客栈里休息了一天,当晚就有人找上门来。来人是个颇为英武的汉子,任方胜怎么看都不觉得此人是卧底,然而那人交给刘梁的纸条上所写的那行字证明了方胜看人并不准,纸条上写着:三日后晨时出发,由爻州南门走官道过漕县、黎山、黄尘谷、卢陵终至济安。
看到“济安”二字时,方胜等四人俱是一惊,已隐隐猜到殷长老之所以让他们将啸虎盟之人全部杀掉肯定和啸虎盟的目的地是济安有关。然而此时既已得了情报,便需马上行动起来,是以四人立刻分头行事,方胜去侦测沿途地形,刘梁等三人则去操办物什,绊马索、弓箭、铁蒺藜之类。
五天之后的傍晚,方胜等四人伏在黄尘谷右侧的土山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从北方缓缓而来的车队。他们花了三天时间在此地设好陷阱,又在这山林间枯等了两天,算算啸虎盟的队伍也该到了,果然,傍晚之时啸虎盟那不大不小的队伍终于进入他们视野。
与此同时,遥远的济安城,大刀盟议事厅下的秘室里刘霁云端坐在帮主宝坐上,殷长老一身黑衣立在一侧,身体似乎已大好。
“啸虎盟虽然昔日于本帮有恩,但那已是老帮主在位时的事了,自帮主继位后,与啸虎盟基本断了来往,这次若不是有求于本帮,断不会遣使来函。”
“我思虑再三,觉得就算在蓝田郡分他几个镇县也未尝不可。然则长老之言自然也有道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眠……”
“帮主,属下已经将方胜等人派出去了。”
“嗯?”刘霁云蓦地将头转向殷长老,凝神良久,忽然叹了口气,接着道:“罢了,罢了。然则方胜四人岂是啸虎盟残部对手?”
“属下以为,啸虎盟定然舍不得爻州基业,这次来济安的必只是一些家眷,纵使护卫中有高手,以方胜的功夫也应付得了。”
“那刘梁、倪翔驰、阮萍三人呢?”
“或有危险,这也是意料之中。”
“噢?”
“属下观方胜冲动易怒、嫉恶如仇,然则若是面对手无寸铁之人,却未必忍心下手。其品性固然纯良,对本帮前途却是不利。唯刘梁等人遇险,方能激怒方胜,到时候他若失手杀了几个无辜之人,事后虽自责亦为时已晚,此等事只需做个两三次,纵是菩萨也未必不会练就杀心。”
“当日我不过随口不提,不想殷长老这么快就给他安排了此等任务。”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俱是大笑起来。第四十九章 杀戒
黄尘谷南北长三里有余,然而宽窄却极是不均,宽者如谷口处怕不下半里,窄者如谷正中之处不过十丈。
方胜等四人所设陷阱便在黄尘谷正中,说起来这设陷阱也是一门学问,然而方胜当年由于在山上守园,对此道却是一窍不通,所以只能给刘梁他们打打下手。如此一来倒减轻了他一些心理负担,因为在他想来,就算到时候用机关杀了无辜之人,也不能赖在自己头上。他至今未亲手杀人,虽明知早晚都会破了杀戒,然而却只盼着来的越晚越好。就比如眼前这一战,他就想着自己只管打晕打伤,后面的便交给刘梁、倪翔驰和阮萍好了。
眼见那几辆马车和护卫离埋伏之处越来越近,那迎风招展的虎头旗已经清晰地映入四人眼中,他们四个都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抓着机关绳索的手心微微渗出汗来。
“七辆马车,前三辆载人,后四辆载货,外围的护卫共有二十八个,大概只有第三辆车旁边的那两个蓝袍男子是高手。”方胜已看得仔细,语气轻松地道。
实际上刘梁和阮萍也差不多明白方胜是怎么想的,他语气轻松绝不是因为有把握轻松干掉下面的那群人,而是因为他们并没看到想像中的呼儿唤女、老幼相携的惨状,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会不忍心下手。如今看来,谷中的一行人完全有做他们对手、敌人的资格,而不是同情的对象!
“我数三声,咱们一起扯动机关!”猛地咬了咬牙,刘梁沉声道。
“三!”
“二!”
“一!”
几乎是不分先后,方胜、刘梁、倪翔驰和阮萍各自拉动了手中的绳索,黄尘谷的平静立刻底打破了!
从车队前方十丈处的山顶上轰隆隆滚下几十根圆木还有十几团直径半丈的由枯草编就的大球,这些圆木和草球才滚到半山腰上就由山谷另一边的山上射下无数火箭,雨点一样射到圆木和草球上,圆木和草球上显然浸过火油,哪怕只是沾点火星也轰然整个燃烧起来,接着便拖着长长的尾巴像是一条条狂奔的火兽一样滚向山谷正中。
“哗!”
一棵被压弯的人退粗细的树倏地弹起,顶端一个大包袱立刻飞向天上,被风一灌,包袱口已然打开,一大片黑色的铁蒺藜撒了出来,瞬间铺了一地,将车队的后路截断。
“咝!咝!咝……”
数条埋在土下的绊马绳被拉了起来,就悬在铺满铁蒺藜的地面之上!
“冲下去吧!”刘梁低喝一声,当先跃了起来,弯腰向山谷冲去。
下方啸虎盟的帮众显然久经战阵,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三辆载人的马车被聚在了一起,四辆装杂物的马车则首尾相连,挡在另外三辆马车之前。二十六个帮众各持兵器站在最外围严阵以待,另有两个蓝袍汉子站在人群正中,其中一人腰上虽挂着兵器却没有抽出来。
方胜四人直接从山坡上冲向马车,由于有林木掩映,啸虎盟的人一时倒没看出来他们只有四个人。那两个蓝袍男子皱着眉头向山坡上看着,似乎在思虑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有没有和谈的可能。
转眼间方胜四人已经冲下了山,他们此时虽未着夜行衣,却个个蒙着面,兴许就是靠这一层遮挡,四人竟或多或少地升起了此刻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的感觉,即使杀了人,也不是自己杀的!不管这是不是自欺欺人,反正这层面巾使四人都多了股狠厉决绝之气,虽然人数比对方少得多,气势上似乎还要胜过对方!
四人从林中冲出之时距啸虎盟的那群人不过五丈,转眼间就被拉近到三丈,方胜与刘梁在前,倪翔驰与阮萍在后,呈梯形继续前冲。
一个络腮胡子的蓝袍汉子一声冷笑,倏地扬起了右手,在他看来,对方全蒙着面,显然是不会谈判了,而对方只有四人,前冲之时并不见轻功有多高明,由此推之武功也不会太强更/新/最/快 网,他们啸虎盟虽是穷途末路,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欺负的!
络腮胡子才一抬手,他身后的二十六人同时向后转,只听“唰唰”几声响过,再转回来时已是人手一弩,也不待命令,抬手便射。
三丈的距离,纵是反应再快也不可能将所有弩箭都躲过,然而方胜等四人却早有准备,伸手在背后一摸,已然捞出一面圆盾来,蓦地伏底身子,速度丝毫不减地继续向前冲!
“哚!哚!哚!哚!”方胜只听到自己左手中的圆盾连响四声,竟震得自己左小臂微微发麻,幸亏那盾颇为厚实,倒没有箭能将盾射透。
“咝!”
这一声却是刘梁发出的,方胜转头望去,只见刘梁脚步已然不稳,再向他腿上看去,竟是被一箭擦着大腿射过,带掉了一片血肉。
便在此时,啸虎盟弟子第一轮齐射已然结束,方胜大喝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左手中的圆盾向前甩了出去。
这是他们早就想好的对策,刘梁、倪翔驰和阮萍也几乎是同时将手中的圆盾当远程武器扔了出去。他们的圆盾边缘颇为锋利,若是直接以血肉之躯相抗,非死即伤。
啸虎盟的弟子们显然没料到几面圆盾也有这般威力,当时便有两人不仅弩被砸得稀烂,胳膊上也都受了伤,已然没了再战之力。两面没能建功的盾一面是阮萍扔的,因为她到底是个女子,力量不够大,另一面却是方胜扔的,他直接把盾砸向了那络腮胡子,结果被对方一把抓在了手里。
便在此时,方胜和刘梁已经冲进了人堆里,从刚才众人接盾的反应便可看出,中间那两个蓝袍汉子功夫要比其他人高得多,方胜吼道:“刘师兄,左边那个交给你了!”说完蓦地运起焚炎绝煞内功,立刻便如换了一个人般,猛然跃走,凌空一棍砸向那络腮胡子。
刘梁也不答话,挥刀便迫向另一个蓝衣人,而倪翔驰和阮萍则一左一右冲进了人堆里。
方胜身在空中,才一见那络腮胡子的动作便暗叫一声要糟,因为对方竟是赤手空拳一拳轰过来的!TMD又是个靠内力吃饭的!
“砰!”棍拳交击,方胜全身一震便向后弹了出去,那络腮胡子则只是向后退了半步,轻喝一声便向方胜冲了过去。
双脚才一落地方胜便强行把内力转换成轻雷心法,至今他的轻雷棍法才悟出来七八招,还处于半吊子状态,此时尚是第一次用在实战。
络腮胡子在刚才那一记对拼中就知道自己内力颇有优势,此时更是得势不饶人,趁方胜站立未稳,上去就是双掌平推撞向方胜胸口,竟想在一招内置方胜于死地!
方胜冷哼一声,顺势向后倒去,手中龙纹棍却贴着自己的身体扫向那络腮胡子的小腿,这一招连消带打,速度也快,却并非是他轻雷棍法中的招式,而是被逼出来的,毕竟他轻雷棍法就那么几招,还不能应付所有情况。
络腮胡子反应亦是不慢,蓦地向前跃去,变掌为爪抓向方胜胸口。方胜哼了一声,暗道,看是你胳膊长还是我腿长,左脚撑在地上,右脚早已朝上踹了出去。
那络腮胡子一生所学都是正统武学,哪见过这等无赖招式,一时不察竟已经中了一脚,向一旁滚了出去。方胜一击奏效,正暗悔没在那一脚中灌入内力,只见空中一个人影飞了过来,直直地砸向自己,转眼间便已看得真切,竟是刘梁!
“刘师兄!”
方胜一把接住刘梁,自己也不免被砸得喘不过气来,再朝刘梁飞来之处望时,只见另一个蓝衣人正提着一把大剑奔来。
便在这时,刘梁咳了一声已经站了起来,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丝,狠声道:“没事,我还能和他过上几招,倪师弟和萍儿用不多时就能来帮忙了。”
果然,方胜朝两旁匆匆一瞥,便见地上已倒了七八个人,倪翔驰和阮萍二人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方胜迅速站了起来,对刘梁道:“咱们先换换对手,这个络腮胡子内力颇深,你小心应付,我把那使剑的放倒了再来帮你。”说完也不等刘梁回答就冲了出去。他到底还是焚炎绝煞纯熟些,见对方又是个使剑的,登时便打定主意先将此人击倒。
转眼之间,刘梁与那络腮胡子,方胜与另一个蓝衣人便再次短兵相接,几招下来,刘梁已经处于劣势,然而与方胜对打的那蓝衣人劣势却更大!
正当方胜以为五招内便可将对手放倒之时,那堆马车中却跑出一个白衣女子来,张口便道:“前三后五,列锐虎之阵,左四右四,变风虎之形……”
接着便见那女子张口指挥个不停,而与倪翔驰、阮萍对战的那十几个小喽罗竟渐渐稳住阵形,不仅渐渐防住了二人的攻势,竟还有挤压二人的移动空间之势!
方胜心中一紧,手上招式不禁有些乱了,又拆了几招,再向那边看时,倪翔驰竟和阮萍背靠背被挤到了一起!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般危急的情况竟被倪翔驰一句话瓦解了!第五十章 恶
由于战斗之时倪翔驰一直是面对着那白衣女子,而且此女似颇有姿色,是以才被他看出端倪来,只听他大声喊道:“那女子脚步虚浮,不会武功!”
然而就算知道那女子不会武功,此时倪翔驰和阮萍已被团团包围,刘梁自顾不暇,方胜又被那使剑的蓝衣人牵制着,竟是谁也无法冲过去将其击倒。
难不成竟要被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打败?方胜想想都觉得无法接受,正自气恼,突然想起来当初买铁蒺藜之时自己好奇地留了一把,正揣在身上,当即猛攻两棍迫退蓝衣人,右手向怀里一探,一颗铁蒺藜已被他扣在手中,大喝一声“闭嘴”便把铁蒺藜甩了出去。
纵使方胜的暗器功夫不到家,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也是绰绰有余了,只见乌光一闪,铁蒺藜已经击中那女子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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