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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氏浣娘
作者：楚清乔
第一章 灯火阑珊处
更新时间2013219 12：54：26 字数：3174
凄冷的月光被团团迷雾紧紧地围住，又是元宵佳节，又是一个透明的夜晚。
城内灯火璀璨，城外则充斥着可怖的黑暗。
史家在这个不大的城镇中是规模最大的钱庄，钱氏仅次于第二。按照常理来说，这两家的关系应该是水火不容的。但史家和钱家却是出人意料地和睦。有人说史和亭有恩于钱礼，又有人说是钱礼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史和亭的性命。
不管怎样，他们两家联手垄断了当地的钱庄生意。在本地，成为了一段佳话。
“小姐，老爷吩咐过。今晚不许外出。半个时辰后，钱家父子就要来啦！”浣娘的丫鬟小雨轻声说道。
浣娘努了努嘴，探着头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此时的她不想呆在这看似华丽的闺阁中。外面的空气，外面金黄色的月亮，外面的一切都对她充满着吸引力。
“来，小雨。”小雨听到浣娘在急切地叫喊自己，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
“小姐，老爷……”
“换上这件衣服！放心吧，半个时辰之内，我定会回来。你躺在床上不要出声，这时候，没人会来这里。大家都忙着呢！”浣娘说着，就将小雨一把拉进内室。一番换装打扮之后，果然“逃出”了史家。
浣娘记得上次独自出游还是三年前，这一晃，三年就这么过去了，浣娘如此想着。
元宵庙会在晚上是最热闹的，灯火通明，好像要把这个天空都燃烧起来一样。
这种喧闹的程度和此时的史府并无两样。但在浣娘看来，这里显然要有趣得多。
然而小雨却是胆战心惊地躺在浣娘的床铺上，紧闭着双眼。屋外的一只野猫跳下房檐，撞碎了一个盆栽，声音不大，却足以使她想象出老爷惩罚自己的场景。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史家庭院里，在小雨的心里，这一分钟仿佛比一个世纪还要长。而在外面的世界的浣娘眼中，却恨不得将一分钟掰开了，揉碎了，当成一个世纪来用。
人和人的差别果真如此。
人流在潮湿的街道上涌动，每走一步都显得分外艰难。而朝露寺就在眼前，那是浣娘想要去的地方。
却不想在这时，浣娘一脚踢碎了路边小贩的陶罐。
浣娘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就叫嚷着要她赔钱。浣娘出门匆忙，身上是分文未带，便越发慌忙起来，只是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恰逢这时，浣娘见一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那人，说道：“可够？”那人高兴坏了，拿着银票，只顾一口一个“爷”地叫，将浣娘晾在了一边。
聚众的人群没有看到他们想象中的斗嘴或是争吵，都纷纷散去。只留下浣娘和那男子。
“谢谢，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浣娘低着头说道。
“史小姐，不用客气。”那男子微笑地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浣娘，只见她穿着一身蓝色白底碎花旗袍，头上戴着淡粉色流珠发箍，并不曾施粉黛，在盈盈月光的映照下，倒有一份不同寻常的美。
浣娘只顾想着在哪里见过这人，否则为何自己的名姓会为他人熟知，却不知那男子也在悄悄地观赏着自己。
还是那名男子先开口了：“小姐不必奇怪，我刚才既帮你解围，此时就算知晓你家中底细，定不会为难小姐。只是尚有一事，还想请小姐帮忙。”
“我，我能帮什么忙，想必……”
“不。这忙只要小姐肯帮，就一定能帮。”
“那就请说吧！”浣娘这时才抬头望了一眼那男子，发现他体貌端庄，瘦瘦的，看上去有一种文弱书生之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浣娘觉得他可以信赖，值得信赖。浣娘想，看他并不像坏人，既然他刚才帮过自己，这时又有事情求自己，尚且还是自己能办到的，答应下来也无妨。
“小姐可知晓钱家？”
“那是自然，我父亲和钱家老爷钱礼是生死之交。”
“既是如此，小姐也认得钱家少爷钱铭了？”
“不认得……只是听家父提起过。听说还在日本读书。”
“那小姐可曾听令尊提到过史钱两家的婚事。”男子侧过脸来，仿佛是对着月光说道。
“尚未。”浣娘心生疑惑，为何自己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什么婚事，而这人却比自己还要清楚明白。
“在下有一事相求，请小姐万万成全！”男子向浣娘鞠了一躬。
“您不必多礼，我若能办到，自会竭力相助。”浣娘不知如何回礼，只是呆呆的站着。
“小姐万不可答应这件婚事！”那男子蹙着眉说道。
“这是为何。我的婚事，我想答应，又何须他人多嘴！”浣娘有些生气地说道。
那男子看到稍有怒色的浣娘，与刚才的温润完全不同，想来这位千金小姐也并不如别人口中所讲的那般没有主见。这样的女子，确实值得让人动心。
“史小姐，我和钱家少爷是至交，知道他对小姐并无此意。若是执意强求，恐也没有好结果。在下看小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
“你既认得那钱家公子，就应该知道，他是落花无意。那么我就一定是流水有情了？我从未见过他一面，又怎会如此草率将终身托付于他？”
这番话下来，那男子已是面红耳赤，知道是自己刚才话有不妥之处，很是羞愧难当。恰逢尴尬之际，浣娘说了声“告辞”，就转身离开了。
浣娘不想和他再多说了。她连钱少爷的一面都没有见过，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就算钱少爷同意，她也一定会拒绝的。
这次的元宵出游还没有尽兴，却已被人扫了兴致，浣娘已无意再继续下去，还是尽早回去的好。这样想着，步子便渐渐迈得大了一些。
但浣娘不知，她允定的半个时辰的时间早已过去。此时的史府可以说是风雨欲来风满楼。
一进大门，浣娘便看到有一女子跪在厅堂前，定睛一看，却是小雨。
家中但凡男女老少看到浣娘回来了，都围了上去，嘘寒问暖。浣娘从嘈杂的人群中看到父亲怒目直视着自己，无奈只有上前解释。身后却被人拉了一把，回头一看，是云弟。
史云强是史家的三少爷，是浣娘的亲弟弟。
“二姐，别去了。爹气极了才这样，还是躲躲，等爹气消了再回来吧！”
浣娘自知自己的弟弟生性胆小，只能安慰地说道：“云弟，没事儿。我只是出来透透气，爹不会把我怎样的。放心！”说完“放心”，她便向着厅堂走去，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泪水涔涔的小雨，觉得很是对不起她。再抬头一看时，却是钱老爷和父亲坐在一起。那钱老爷也是面带怒容。
浣娘喊了一声“钱老爷好”，见没有回应，只能站着不动。
这时，史和亭开口了：“浣娘，不管怎样，今天是你的不对。快向钱老爷道歉。”
“钱老爷，真对不起！我……”浣娘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钱老爷的事，要向他道歉，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迟到了一时三刻？
但道歉还是要的，毕竟这是父亲交待的。从小到大，浣娘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着，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生怕他会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
“老爷，差不多得了。浣娘还是个孩子——钱老爷，您看？”周婉开口替浣娘求情。周婉是浣娘和云强的母亲，自然要为自己的孩子说话。母亲，总是看不得自己的孩子受一点委屈的。
“算了，算了。大哥，一个孩子。况且今日阿铭也没能来，有事改日说吧！我就先走了。”钱礼说着就向外走，没有一点想要留下的意思。史和亭看实在留不住，只得亲自将他送出门外，回来时还一阵阵的“唏嘘”之叹。
“爹，小雨……”
“起来吧，再有一次，打断你的腿！”这句“打断你的腿”浣娘不知是冲着自己说的还是警告小雨的。
晚宴上一众人等都静悄悄的，没人敢打破这份宁静。
压抑的空气让浣娘觉得透不过气来，加上刚才出门时并没有玩得尽兴，这时只是闷闷的喝酒。几杯酒下肚，头便晕糊糊的，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怜，不觉笑出声来。众人见了纷纷奇怪，不知小姐刚才出门是冲撞了什么鬼神，如今变得疯疯癫癫的。
“二妹，你喝醉了。回房休息吧！”劝浣娘回房休息的是史家的长子——史家林，也是浣娘同父异母的长兄。
“我没醉，谁都别管我！”浣娘说着话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面走去。
史家林站起身想要将她扶回房，史和亭命令道：“别管她，她也该醒醒了”。史家林无奈只能坐下，吃着无味的饭菜，心中却想着浣娘。
许是酒精起了作用，又或是心中有太多的不快想要发泄，浣娘一路上走走跑跑，竟闯入了父亲的房间。
不！是史老爷的房间。因为这间房浣娘很少来。只有父亲要她来时她才来，来了，也只是看着脚底下。
这分明就不是父亲的房间！
但这时史老爷不在，这里仿佛又变成了父亲的房间，有一种亲切感。
浣娘玩弄着这里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瓶瓶罐罐，桌椅笔墨。在这间暗灰色的房间里，唯一的一抹亮色被整齐地放在书架顶层。浣娘走近一看，才看清楚些，是一张女人的照片……
第二章 听愿池
更新时间2013219 13：01：05 字数：2767
浣娘因喝醉酒而误闯入了父亲史和亭的房间，看到一个鲜红色的剪影，顿时被这照片中人所吸引。照片中穿着红衣的这名年轻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她画着淡淡的妆容，微微笑着。对了！和母亲很像，但又不是十分地相似。浣娘只感觉那女人的眉宇之间有一股深深的寒气流出，让人心生悲凉之感。
第二天早上浣娘醒来时，已是正午时分。她已经无法清晰地记起前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只有一团红色莫名地占据着她的头脑。
天气还有些寒冷，整个史家庭院显得分外安静。
只有一声声叹息从后院传来。
浣娘坐起身来，梳洗打扮后，便独自来到后院。
史家的后院像极了皇上的后花园，是最富丽堂皇的所在。最显眼的便是“听愿池”，听母亲说，这是父亲为庆祝当年他们大婚之喜特地请人按照欧洲人的风格建造的，所以显得和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地格格不入。
听愿池是由两层乳白色的椭圆形玉石雕琢而成，边缘向内侧凹陷，是为了防止夏季雨水过多时会漫出来。下面的一层椭圆形容器盛有淡绿色的湖水，味道并不难闻，倒有一股在别处闻不到的清新之气。上面的一层比下面略小，正中有一个半圆形喷水柱，平时就那么稀稀啦啦地流着水。
水从上而下流入大的椭圆形容器，有时会溅起水花，在夏天，自然是凉快的。
此时，史家林就倚靠在听愿池旁唉声叹气。看到浣娘走了过来，便整了整衣领，笑着向她迎过去：“二妹，起来啦？怎么，昨晚睡得好不好？”
浣娘扭扭脖子说：“还好，只是不知昨晚是怎样走回房中的。倒也奇怪！”
“呵，这有什么。醉酒的人往往是这样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么说，大哥也是有了天大的烦心事儿。也想一醉解千愁了？”浣娘调侃地说道。
一来她知道大哥是最疼她的，让她玩笑几句也无妨。二来，刚才明明听到哀叹之声，过来后院之后却只见大哥一人，想来便是他了。三来，大哥生性开朗乐观，这次定是遇到了颇为棘手的事，否则决不会自己在这里望洋兴叹。
想到这里，浣娘便更加想一探究竟了。却不料史云强从浣娘身后突然冒了出来，倒真真是吓了她一跳。
“云弟！功课可做完了？”浣娘一下就戳中了史云强的弱点，呵呵地笑着。
“二姐可别说了，想起来我就头疼。你说，爹怎么老抓着我不放呢？大哥倒好，果真是清闲得可以！”
“谁说的，你大哥现如今也烦恼着呢，忙得要死呢！对吧？”浣娘说着，将眼睛瞟向史家林，只顾着笑。
云强却不明白怎么回事，真以为自己得了清闲，也笑着。只有史家林不顾他们的玩笑，眉头依然紧蹙着。
浣娘见他这般神态，想来事情肯定不小。莫非是有关于儿女私情？心中一阵胆寒，大哥竟也有这日，为了一个姑娘撕心裂肺。深想想，还是不像。正在思索之中，便看见小雨急匆匆地赶过来，一路喊着“小姐”“小姐”的。
原来这日史和亭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去办事，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照例是不让人跟着。回来后，便急着找浣娘，到她房里一看，竟没有人影，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加上昨日的不快事件，更是恼怒。
浣娘胆战心惊地来到史和亭的书房，只管傻傻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连一声“爹”也不叫。
“坐下！”史和亭用命令的口气说。
浣娘便坐下。
“今日去了你钱伯父家中，见到了大少爷钱铭……”史和亭自顾自地说着，谁知浣娘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只听得“钱铭”二字，浣娘便想：果真，那日元宵佳节，那陌生男子说的话竟是真的！
心中开始盘算着如何回应。
又听得“定亲”二字，脑子便似炸开了般“嗡嗡”乱响。只顾得赶快离开，推门而去，一句话也不曾说。
或许在浣娘眼中，沉默就是最激烈的反抗了吧！
只是不知在史和亭眼中，这究竟是拒绝还是害羞。
刚推开房间大门，浣娘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在半空中被一强壮有力的肩膀接住。回头一看，是史家林。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都知道了？”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吧！为何不告诉我。是不是家中所有人都知道了，却唯独只瞒我一人！”浣娘缓缓地站起来，还觉得有一丝头晕。
“二妹，不是的。昨夜里，你喝醉酒离开后……爹……宣布的。说是和钱叔商量好了，就定在下月初三……”
“你们……”浣娘此时不愿和这个家中的任何一个人说话，就连平日里对她百般疼爱的大哥，也不愿。在浣娘眼中，他们都是一样的！
浣娘推开史家林，向前走去。
只是心中堆积燃烧着怒火，眼前猛地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直到醒来，浣娘才发现，又是一个清晨。和昨日喝醉酒醒来时一样，脑子昏昏沉沉的。仿佛昨天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都是一场梦。
她多么希望这就是一样梦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