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们不求上进,也就代表着没什么竞争力,同门们不再把严姑姑和秋秋当对手来看待,所以她们师徒的行踪也渐渐没有什么人再关注了。
秋秋自己还在海滩上捡了许多贝壳和珊瑚回来,洗干净了放在窗台上晾干。这些东西上面都带着一股腥味儿,即使洗过了,秋秋还觉得那气味残留在手指上。
“弄这么多贝壳干什么用?”
秋秋正有些狐疑的闻着手指头,想着是不是再去洗一次的时候,宿云从屋里走了出来,正好和站在窗前的秋秋碰上了。
“串风铃,可以挂在窗户前面。”
宿云的样貌出众,即使是在美女如云的紫玉阁,她也显得十分出挑。她的眉毛并不是是细细弯弯的柳眉,略显得粗和重一些,眼尾有些狭长,微微上挑,再加上她总是张扬的气势,整个人站在面前的时候,那种了艳丽有点让人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嗯,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气势。
宿云就是有这种美丽霸道的气势。
宿云拿起一个贝壳看了一下:“回去给我也串一个。”
完全不是商量的口气,而是很理所当然的命令的口吻。
秋秋只是笑笑,没答应,也没说不给她串。
以前宿云对她不客气,秋秋都是尽量忍让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秋秋有师父了,她如果再那样忍气吞声,别人不会觉得这是她顾全大局,而是会觉得她很窝囊,连带着师父的面子也被扫了。
秋秋可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但是不能因为自己连累师父也受别人的非议和慢待。
宿云哼了一声,瞅了秋秋一眼,手一松,她手里拿 那个贝壳顿时从她手里滑落,掉在窗前的青石板上,啪一声摔成了好几片。
秋秋站直了身,放下了手里的贝壳。
她不惹事,可是她也不怕事。
宿青在后面喊她:“师姐,师姐,师父叫你。”
宿云瞅了秋秋一眼,回头说了声:“知道了。”
等她走了,旁边有两个小弟子才蹭蹭挨挨的过来,一个说:“你傻了,怎么和宿云师姐硬顶?你师父这会儿又不在,她要是打了你,你现吃眼前亏。”
另一个说:“宿云师姐这么凶,明摆着是不把你和你师父放在眼里啊。”
这两个人与其说是来安慰她,不如说是看热闹和挑事儿的成分居多。
秋秋当然不会被她们三言两语就撩得失了分寸。
门派里看不惯宿云的人不少,但是没有几个敢和她当面冲突的。
这件事没有后续,让等着看热闹的人有些失望。
秋秋起先是严防戒备的,但过了两天,也没见宿云有什么报复的举动,兴许那天的事情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秋秋想错了,宿云的报复很快就来了。
严姑姑也有正事要做,不能天天陪着徒弟混日子。师父不在,秋秋自己也不会到处乱走——她知道别的修真门派的人对紫玉阁是个什么态度。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视的偏见。秋秋那天甚至远远听到有人说她们“靠男人活着”,甚至说她们象凡人女子中操持皮肉生意讨好男人的娼妓。
虽然修真的人已经脱离红尘,可是凡俗中许多默认的规矩,在他们这条路上依旧被承认,被沿用。很多自翊名门正派的人物,一面私下与紫玉阁来往,可是明面上却摆出一副对她们不屑一顾,甚至不愿意提起和看到的态度。
在这种情况下,秋秋如果单独出门,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那真不好说。
袭击发生的时候秋秋事先毫无察觉,她一个人待在屋里,有个同门敲门唤她的名字,秋秋就去把门打开了。
门口站的那个弟子神情不对劲,可是当秋秋看清楚她的神情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最后记得的就是那个弟子慌乱的表情,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儿。紧跟着她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意识。
她模模糊糊的,好象听到海浪的声音,这些天都住在岛上,海面波涛起伏,晚上睡觉的时候这动静一直在耳边隐约作响,听起来特别舒服安定。
她觉得她的意识就象飘在海面的上一个瓶子,浮浮沉沉的,介于昏沉与清醒之间。
她不想再让意识沉下去,但是她又没有力气完全脱离现在的困境。
在这种状态下,人会想些什么呢?
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连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她都感到茫然。
她好象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很低沉。
好象……有点耳熟,象是在哪儿听过一样。
很悦耳,象是提琴声,弓轻轻的划过弦子,发出让人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的美妙音色。
她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但是她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随后她的意识又开始下沉,一直一直的沉,象是永远都到不了底。
秋秋醒过来的时候,应该是夜半时分。
她头疼的厉害,眼都没睁开就疼得皱起眉头。
有人说:“她醒了。”
秋秋扶着床坐了起来,她用力按住额角,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微凉的风从窗子吹进来拂在脸上,秋秋终于慢慢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被人算计了。
那个来找她的弟子没什么靠山,更没什么本事。
至于是谁在背后指使她,简直是毫无悬念的一件事。
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风中还带着海水特有的微微腥咸的气味,说明她还在岛上。
但这里肯定是不是紫玉阁的地方。
宿云到底把她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
秋秋扶着墙,推开门走了出来。
门前是一片海。
月下的,宁静的海。
秋秋怔怔的站在那里。
月下的海与白日显得全然不同。
安谧,宁静,详和,遥远的海面上有几点亮光,也许渔船的灯光。
她的手缓缓按在胸口。
觉得胸口空落落的,有些酸楚。
秋秋在这一刻很清晰的感觉到,她好象是遗忘了什么。
很重要的事……好象,还有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好象忘记了一个人。
这栋屋子孤零零的悬于海面上,秋秋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可以离开的路,也没有别人。
只有她自己。
是宿云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吗?
秋秋否决了这个想法。
不,这样的房子,绝不是紫玉阁的一个普通弟子能够弄到的。
再说,宿云要报复她,怎么可能把她弄到这么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让她太太平平的待着就算了?
从她昏过去直到现在醒来,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啊?
秋秋对着面前广阔苍茫的海面,实在想不出答案来。
239 相救
秋秋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海面上,一开始的惶恐过后,倒也不怎么害怕了。
怕也没用,这儿也没有路能出去,秋秋索性抱着腿坐在木台的边上看起风景来。
屋里头也简单的很,除了一张榻,就只有一张矮几,上头放着的水盏里有一盏水。秋秋也不觉得渴,所以那盏水她也没去动。
月色真好,皎洁而盈润,象带着一层水汽似的。
这样的月色,这样广阔的海,让人把白天的喧嚣和奔忙全都忘记了,整个人就象这月色下的海,跟着也平静下来。
秋秋想了一会儿家,不知道秀才和秀才娘子这会儿在做什么?八成是早就睡熟了吧。小弟呢?不知道现在书念到哪里了?
然后再往前想,就想到上辈子的事儿了。
上辈子的一切,都太过遥远了,有时候想起来都觉得有些模糊。
那时候的爱好,那时候每天做什么事——有时候秋秋觉得这辈子才是她真实的唯一的人生,上辈子却象是一场模糊的梦一样。
圆月悬于空中,静默不语。
不知道这轮月亮,和上辈子见过的月亮,是不是同一个呢?
这个世界,和她曾经的那一世,又是不是同一个呢?
也许她前一世的亲人和朋友,也正在月亮底下过着他们的各自的生活。
秋秋衷心的希望,不论他们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但愿大家都一直平安喜乐。
她居然就这么坐在那儿又睡着了,直到有人把她唤醒。
天已经大亮了。太阳升了起来。海面被映成了一片金红,海与天交际的地方亮得耀眼,让人根本分不清哪是海,哪是天。
来的人是个女子,相貌秀丽,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秋秋注意到她头上别着的木簪样式古朴,与中原常见的样子大不相同。
“你跟我来。”
对方只说了这么一句,秋秋连忙跟上。
这里没有路。她是怎么来的?
答案马上揭晓。
当当当当,一只雪白的灵禽正站在她的面前,长长的脖颈,漂亮的翎毛,看人的模样带着一种孤傲。
一只鸟还孤傲?
不好意思,人家就是有那派头。
那个女子侧坐在了这只灵禽的背上,然后招呼秋秋上去。
秋秋小心又小心。生怕把这个家伙给坐坏了。
等她坐稳了,灵禽伸展开了翅膀,简直象两片白云一样。
灵禽飞了起来。
那栋海面上的小屋被迅速抛在了身后,海风忽然紧了起来。
秋秋一手按着头发,一手按着裙子,灵禽翅膀上下拍打,悠然而轻捷。
前面坐的那女子忽然问她:“冷不冷?”
秋秋忙说:“不冷。”
顿了一下,小心的问:“请问,我怎么会在这儿?”
那个女子又不说话了。
秋秋只好也跟着闭上嘴。
这栋海上的屋子离岛并不远。灵禽飞了一会儿就落下地,秋秋识趣的从鸟背上爬了下来。
那个女子递给她一只巴掌大的小荷包:“这里面有丹药,可以补充元气。”
秋秋连忙推辞:“不敢,这,无功不受禄……”
那个女子还是把荷包递到了她的手里,轻轻摸了一下灵禽的脑袋,灵禽载着她又飞了起来。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秋秋握着那只荷包站在原地目送灵禽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
这一天一夜间的经历简直变幻莫测,一言难尽。
秋秋向岸边的人问了路,然后回快脚步回去。
她这一夜都没回去了吧?师父只怕要担心死了。
还有,到底宿云是怎么暗算的她?
秋秋出现在紫玉阁的时候,远远有个同门看见她就是一声尖叫,转身朝着里面跑去:“宿秋回来了!宿秋回来了!”
那口气活象在喊狼来了一样。
很多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第一个就是严姑姑。
她一把抱住了秋秋,抱得那么紧。
秋秋都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了。
秋秋也有点儿鼻子发酸,小声说:“师父。徒儿不孝……”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你是怎么回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秋很想苦笑,她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等着别人替她解惑呢。
旁边的一位许真人笑着说:“严师妹,你徒儿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这孩子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吧?快带她回屋好生歇息才是,有什么话慢慢再说也不急。”
严姑姑平时从不与人争执。这时却一反常态,断然否决了她的提议,坚定的说:“不,这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清楚。不然的话,这次是我的徒儿,下次说不定就轮到了许师姐你的徒儿,门中弟子人人自危,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许真人看起来有些不悦,但是也没有再反驳她的话。
严姑姑转头问秋秋:“你把昨天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说一遍。这里有你许师伯、杨师伯在,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秋秋想,师父多半已经猜到她是被人算计了,所以特意想替她讨还公道。
“回禀两位师伯,回禀师父,昨天弟子在屋里运功的时候,宿鹃师姐忽然来敲门,弟子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特别刺鼻的陌生的气味,头一晕,就不省人事了。等弟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得蒙人援手相救,才赶回来见师父。”
严姑姑回过头厉声问:“宿鹃人在哪里?”
杨真人轻声说:“严师妹且消消气,宿鹃也受了伤,到现在都昏迷不醒。这事等她醒了才能问明白,现在着急也是于事无补啊。”
秋秋诧异的问:“宿鹃师姐怎么了?”
虽然昨天是她来敲门的,但是秋秋心里明白,宿鹃平时胆子可没这么大,她们俩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甚至可以说关系还比较和睦融洽。宿鹃只是被人利用了,也可能有人胁迫了她。
昨天她来敲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受了伤呢?
这伤也许是为了逃避责难的苦肉计,也许是有人过河拆桥想免除后患。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宿鹃昏迷前不是说,她们是一道出的门,遇到了七洞双煞吗?”
七洞双煞是什么玩意儿?能用个煞字,说明肯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秋秋的目光掠过人丛,把各人脸上不同的表情尽收眼底。有的人看起来显得关切,有的显得漠然,还有的甚至有一种兴灾乐祸的恶意。
她的目光与宿云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宿云的眼神一闪。
那是秋秋不会错认的杀机。
一定是她。
宿鹃的伤,应该也是她下的手。
都是同门手足,只为了一点意气,竟然就处心积虑要置人于死地!
秋秋背上窜起了冷森森的寒意。
严姑姑纵然还想往下追究,可是一方他当事人重伤昏迷,只凭秋秋的一面之辞,杨真人和许真人是不会信她的。
但她们真的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吗?
严姑姑一进屋就恨恨的坐下,用力一拍桌子:“她们俩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想和稀泥袒护那个贱人!”
能有今天的成就,那两位真人什么事没经过什么事没见过?今天这事儿摆明了是同门内斗,一方面严姑姑一反常态不依不饶,另一方面,宿鹃的师父也是个护短的人。
更别说宿云的师父了,潘长老是出名的难缠。这事即使是宿云干的,到了潘长老和掌门面前,只怕也会高高提起轻轻放下,一句年轻糊涂一时冲动就给打发了,就算有所惩戒,也肯定是做做样子而已。
所以许真人和杨真人明知道这件事情有猫腻,却只劝着严姑姑息事宁人。
只剩下她们师徒两人的时候,秋秋忍不住好奇的问:“师父,七洞双煞是什么样的人?”
“猪狗不如的东西。”严姑姑恨恨的骂了一句:“又好色,专喜欢折磨人,一年里死在他们手上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小贱人心忒毒了,同门姐妹,也能下这样的毒手。”
秋秋猜到了几分,可是听到真相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只差一点儿,她就落到那样的变态手里了!
宿云这样做,真比一刀杀了她还要狠。
严姑姑安慰她:“你放心,师父一定替你讨回这个公道,不管是宿鹃还是别的什么人,师父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秋秋很感动师父这样说,可是她更担心严姑姑这样做的后果。显然宿鹃和宿云的师父并不好惹,严姑姑在紫玉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