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什么?”
他走了过来在秋秋身边坐下,两人之间连一个小小的空隙都没有。
“看书。”
“觉得奉仙阁怎么样?”
虽然拾儿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秋秋觉得她好象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拾儿在期盼她的肯定。
“太安静了。”秋秋才不会对他客客气气的说什么“这里很好”之类的客套话呢。
“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这个环节的?感觉象未婚夫妻在讨论共筑小爱巢一样。
如果真是普通夫妻,两人如果定下来在一起。现在肯定象忙碌的鸟儿一样开始为筑巢做准备了。要挑地段,房型,当然最重要的是房价。
对拾儿来说,房价当然没什么问题。
“我喜欢热闹点,站在窗户边能看到路上的人……”
拾儿想了想:“想看人这个不难。”
“怎么看?”秋秋有点纳闷。
拾儿拉着她的手,牵着她站起来。
秋秋扯着裙摆,看着他推开隔门。两人到了外间。
外间空荡荡的。除了一架屏风——好象就没别的什么东西了。
拾儿拉着她还就停在了屏风跟前。
“?”秋秋纳闷的看着他。
拾儿轻轻推了她一把。
秋秋哎呀一声,身不由己的往前迈了一步,眼看就要一头撞在屏风上了。
秋秋本能的闭上了眼。
然后——预计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那屏风看起来很薄,如果她撞上去,十有*她头受伤,但屏风也会被她撞倒才对。
秋秋有些纳闷的睁开眼。
眼前竟然完全变了样子。
他们刚才还站在屋子里。面对着一架屏风,可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秋秋发现他们竟然站在一个庭院里,小桥流水,柳枝长垂。
这不是奉仙阁,甚至不是奉仙阁外面的景致。
“这,这是……”秋秋突然想起了刚才看到的屏风。
屏风一共四扇,绘着春夏秋冬。
春天的的那一扇上绘的就是小桥流水和庭院。
秋秋的眼一下子睁圆了:“我们是在屏风里?”
“是。”拾儿领着她往前走。
秋秋却在转头往后看。
他们从哪儿进来的?
身后并没有一扇门,一个窗,甚至一道裂口。如果刚才拾儿是蒙住她的眼睛把她带进来的,那秋秋绝不会看出,也不会想到他们现在是站在一座屏风里头。
毫无破绽,简直是天衣无缝。
“这屏风真神奇!”秋秋兴奋之极。
这样的奇宝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一脚迈出去,眼前的景色又变了。嫩绿的枝叶变做浓绿,清浅的池水变得幽深,夏蝉在林间长鸣,连吹在脸上的风都是微热的让人感觉倦怠的。
这一脚就从春天迈到夏天了!
秋秋无比新奇的左顾右盼,她觉得自己甚至闻到了池塘里荷花的香气。
清远而不浓冽的香气,沁人心脾。
接下来是秋天。
最后则是寒冬,满眼都是莹白一片,冰天雪地,寒意凛然。
两个人终于走进了屋子里。
秋秋转眼看一眼屋外,竟然已经开始下雪了。
“做这屏风的人真是了不起。”
竟然把一年四季装在这个小庭院里。
不,准确的说,是把一年四季的庭院装进了一个屏风里。
她摸摸自己的脸,软热的。
再摸摸坐的椅子,硬的,坚实的。
一点都不象虚假的幻境。
可是这里应该也不是真实的世界。
真是太奇妙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原理是什么呢?
呃……好吧,这里不是个讲科学的世界,物理常识在这儿也行不通。
窗外雪花飘飘,秋秋并不觉得冷,她甚至趴在窗前伸手接了片雪花。
雪花是真实的。
六角形雪花脆弱精致,很快在她手心融化变成了水滴。
拾儿唤了她一声:“来看这儿。”
“什么?”
秋秋转头去看。
拾儿让她看一面镜子。
不不。重点不是镜子。而是镜子上面映出来的会动的景象。
上面的人是真人吗?
秋秋几乎马上可以确定,是。
而且这显示的景象应该是实时的。
秋秋看到一帮弟子排成方阵,正在习练剑法。
他们的动作整齐,抬手,动臂,简直象是同一个人一样齐整,动作标准的全象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
“他们练的什么剑法?”
“是最普通的。”
秋秋也看出来了。是九宫剑法。
“为什么要练这个?”
这种剑法可以说是大路货色,没有难度,也没什么门坎,随便哪个修真的人也不会看中这样的剑法并且认认真真的把这个当做一门功夫习练。
“他们是排练剑阵。重要的不是剑法,而是配合。”
怪不得呢。
秋秋刚才还在想,这个练功的办法很有问题。这些弟子的力气,速度。悟性。水准绝不可能完全一样,强迫他们非做一样的动作,保持一样的力道速度,这好象并不是一件好事。人们可以把一排果树修剪得一般高矮整齐,可人毕竟不是果树啊。
看了一阵练功,铜镜里的画面又变了。
是几个九峰的女弟子。正在照顾药草。
秋秋以前在紫玉阁就是照料花圃的,也兼栽培一些药草。所以一见着她们在做什么,秋秋顿时来了兴致,虽然听不到声音,可是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她们并不赶,一边做事,一边聊天,脸上带着笑。
其中一个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其他的同伴都开始取笑她,她扯了一把草叶抛到同伴身上,几个人开始打打闹闹。
真好啊。
秋秋有些羡慕的看着她们。
没接触到修真这个世界之前,她的人缘也不错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人缘越来越不好了。
是她性格变得不讨人喜欢了?还是环境因素和人为因素叠加到一起,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在紫玉阁的时候,她们师徒就是门中的异类,和旁的同门不怎么合得来。她就没有这样和师姐师妹们打闹玩耍过,连个可以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
接着铜镜里的画面又变了。
秋秋托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
“喜欢吗?喜欢的话,你可以时常进来看。”
秋秋被他提醒了一句,才想起自己的初衷。
这屏风里的世界太神奇,她连刚才进来之前的对话都给忘到脑后了。
这铜镜简直象个实时监控嘛。
但这座神奇的屏风,这面铜镜,虽然很好,但和秋秋的本意并不相符。
她是想住到一个热闹有人气的地方,可是拾儿想出的解决办法不是给她换地方住,而是给她一个电视监控让她坐着看。
“我想了解这里,熟悉这里,尽快让自己融进这个地方。”秋秋拉着拾儿的手,两人面对面的坐着:“奉仙阁很好,很安静,但是这儿里没有人,离其他地方只怕也很远……”
拾儿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你心里很不安?”
当然不安了,人生地不熟的,换成是谁都难免心中忐忑。
更不要说秋秋现在的身份如此尴尬。
她一个外来者凭什么让人了解她,接受她呢?
换成她是九峰的人,她会这么快承认并接纳一个外来者吗?
“再说,我想着……熟悉了之后,也许我可以想起从前的事情来。”
这道理拾儿也不是不明白。
288 感觉
从屏风世界里出来,拾儿淡然的问:
“要双修吗?”
=o=!
秋秋不知道拾儿怎么用这么平静的表情提出这么,这么……的建议。
可马上她就知道,拾儿说的双修和紫玉阁里头通行的双修不是一个定义。
他说的双修的的确确就是一起练功!
特正经特纯洁的方式。
两人一人坐一块蒲盘上,双掌相抵。
其实双修大概一开始就是指这样的方式吧,不过后来这两个字的意思被人曲解了。
秋秋脸有点儿热热的,心跳也快。她按了一下胸口,不抱什么希望的想,也许拾儿没察觉到她变了频率的心跳。
但是这可能吗?
幸好拾儿什么也没说。
两人的手掌相抵,手指对着手指,掌心对着掌心,毫无间隙。
秋秋几乎忍不住战栗。
她从来不知道手掌与手掌这样的接触,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这么鲜明的感触。
可能换个人会说,拉拉手算什么事儿啊?现在男女间拉拉手还算什么大事儿吗?
可是不是这样的,起码秋秋觉得不是这样的。
她只觉得拾儿的体温从手指的每个毛孔里钻进来,不算烫,可是却一直透到她心里。
温热,柔软,甚至还有丝丝的麻痒。
秋秋深吸了口气,努力收慑心神,在心里默念拾儿刚才教她的几句功诀,总算让心绪沉淀下来了。
也许这是因为,他们两个人彼此心里都有对方,所以秋秋才有这么深,这么复杂而鲜明的感触。
一个情字,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她不清楚。
秋秋闭上了眼睛。
窗外传来隐约的水流声,还有鸟儿宛转的啼鸣。不知道什么虫儿伏在草丛里一声接一声的叫。
秋秋甚至能感觉到照进窗子里的阳光。
眼睛闭上了,可是她对身外的一切感知反而象是更加敏锐了。
连平时听起来单调的水声都有了丰富而清晰的层次感,有的地方湍急,有的地方平缓,风吹过林梢,拂过水面。轻轻拨弄檐角的风铃。
奉仙阁四周并不象她想的那样寂静。
正相反,这里很热闹。
当她努力想去寻找探究身外的一切。她反而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但是现在她闭上了眼睛,心情也不再急切,反而可以感受到从前忽略的一切。
这一切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丰富而美丽。
她甚至可以听到河里的鱼儿调皮的在水面上吐泡泡,有只水鸟飞了过来,鱼儿一摆尾巴,迅速潜了下去。
秋秋觉得自己甚至就化做了那尾小小的游鱼,周身的水波竟然没有让它感到任何压力。正相反,在这个水下的世界里,她感觉身体失去了重量,不受任何束缚。
这种前所未有的自在,让秋秋心中涌出一股感慨。
不,不只是感慨。甚至是感动。
她闭着眼睛,但拾儿却睁开了眼。
他静静的看着秋秋。
眉眼和模样与从前不同了。
可是秋秋还是他的秋秋。
她的本质是永不会变的。
没有她的时候,整个世界对拾儿来说完全失去了意义,他活得象行尸走肉,身外的一切他都感受不到。没有颜色,没有气味,没有声响。甚至……没有光。
那是一个毫不真实的世界。
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世界。
身边的人劝解他,做了种种努力想让他从这种悲伤中走出来。
可是他们想错了,他不悲伤。
他心底连悲伤这种情绪都没有了。
他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一个执着。
他要找到她。
哪怕要许多年,要走漫长的无边际的路。
他会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可是从他再遇到秋秋的时候开始,从前一切又回来了。
他又听到了她声音,看到她灵动的表情,点漆似的眼珠,红润的嘴唇,乌黑的头发,枝头重黑染上绿意,花在春风中静静开放,河水开始流动,星辰重新闪耀。
有了她,他才是活着的。
秋秋大概不知道,在昨天她沉睡的时候,他一直一直就守在她身边,什么都没做,就是那样看着她。
握着她的手,他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但愿他的余生,都能这样静静的和她相守。
秋秋缓缓睁开眼睛。
现在她的感觉……嗯,用句大俗话说,就象从身体到心灵都被泉水洗过了一遍一样,无比的清明,无比的畅美。
双修果然是件好事!
以后一定要常常双修,天天双修!
拾儿端过旁边的茶盏给她。
咦?他什么时候倒来的水。
秋秋学得他们一直坐在这儿没动过啊。
不过等她喝完要求续杯,再看拾儿的动作她就明白了。
拾儿倒水根本不用起身也不用动手。
他只是看了一眼水钵,水钵就自己飞过来了,平稳的停下来悬在他们身旁,接着微微倾侧,一线清亮的水流就向下流淌,注入水盏里。
真了不起。
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拾儿看,不用说,拾儿就明白她在想什么。
很平常很微小的事情,她却这样惊喜。
连拾儿也觉得这不知做过多少次的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所以说,人们快乐许多时候不是做了什么事,而是和什么人做了这件事。
和秋秋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让他觉得快乐。
秋秋捧水盏一口一口的喝水。
其实她的感觉也和拾儿差不多,只是没有拾儿那样深刻。
明明一样的水,她自己倒水喝就不觉得这水有什么特别。
可是拾儿给她倒的水,喝起来真的感觉到甜。
那甜意从舌尖一直传到腹中,一直传到心里。
两人象傻子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秋秋一直灌了好几盏水,其实根本没那么渴。而拾儿呢,一直倒到第四还是第五盏才反应过来,赶紧停下倒水。
可不能再灌她了。
他有点儿心疼。
这傻姑娘,怎么给水就喝?弄得他以为她多渴呢。
秋秋呢。反正她根本没觉得肚子涨,这水凉凉甜甜的。多喝几口也压根儿没感觉啊,跟喝琼浆玉液似的——
好吧,这傻子喝的不是水,是爱情,是幸福。
给傻子倒水的这个也不见得就聪明到哪儿去。
“第七峰在什么地方呢?”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见过。”
秋秋转头看他:“真的?你不是峰主吗?”
“九峰的第一峰都有自己的传承,我这个峰主也不是每件事都了如指掌的。”
秋秋琢磨了一下。
也是。
九峰和那种师传徒,一对一的门派是不一样的。听说最初的时候,九峰就是九个人组成的一个很松散的小团队。后来他们在这儿安定下来,有人来投奔他们,有人看着这里不错也在这儿落脚,但并不算九峰的人。等他们后来做了许多大事,收了徒弟,有了根基之后。九峰才渐渐兴旺发达,但还是不象一个门派,更象一个联盟。
九峰的人学的功夫心法并不全是一路的,很多长老执事的功夫都是自成一家。九峰一开始的第一任掌峰就不是一个门派的,当然各有各的功夫,各有各的心法和秘密。
虽然拾儿承继了主峰的传承,但是另外九峰他还真的不见得样样清楚。
这样的组织结构。当然有好处。不拘一格,博采众家之长,从不拘泥门户之见,所以九峰兴起的特别快。
但是也有坏处。
这么多不同的人走到一起来,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想法,一驾马车,四五匹马拉车,但是每匹马都奔向不同的方向。
这可不是齐头并进啊,这是五马分尸啊!
所以九峰尽管兴起得快,可是却经历了许多次大的危机,几乎有灭门之虞。
远的不说,近的就是拾儿父辈的那一次。
拾儿接手的是个烂摊子,他做得兢兢业业,毫不敢松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