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儿病了?”
“它得再褪一次皮。”拾儿伸手轻轻覆在火儿的身上:“这是第九次了。褪完这一次,火儿就不再是现在的样子了。”
秋秋深吸了口气:“是不是,很凶险?”
“不会很容易,但应该危险不大,因为你和我都在。”拾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太阳高悬头顶。
是正午了。
“如果顺利,从今夜子时开时,天明之前就可以结束。”
秋秋马上紧张的问:“要做什么准备?”
当然要做大量的准备。
其他的药材,丹石这些,有旁人帮着预备。
拾儿和秋秋也不轻松。
当年火儿出壳。用了他的血。还有他们两人的灵力催化。不然火儿可能永远无法孵化出壳。
秋秋倒不是含糊:“还要放血?放多少?”
“不,血这次不用了。”拾儿取出一只玉盒,又从盒子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乾坤袋。
他从袋子里倾倒出一些雪白的东西。
秋秋拈起一片看看:“这是……蛋壳?”
龙的蛋壳。
当然了。虽然鸡蛋和龙蛋都是蛋,但是龙的蛋壳一看就显得非同一般。蛋壳光华莹润的象是玉质,仔细看,蛋壳表面还有微光隐约流动,就象上面沾了一层钻石的粉末。
那碎壳有好些片,有的大些,完整些,有的则小一些,堆散在一旁。
如果把它们全拼起来。大概还能还原成一个完整的龙蛋出来。
秋秋小心翼翼的把蛋壳放下。
两片蛋壳碰在一起,发出如金石相撞一样清脆的声音。
这蛋壳肯定要起大作用的。
秋秋虽然不太懂得要怎么用,但是这蛋壳等于是火儿的一部分。它从母体出生,蛋壳包裹在外,起的一定不止是保护作用。
现在火儿遇到了这么大的关隘,这蛋壳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应该不必全部用上。”拾儿把较大的几片又收回乾坤袋里放回玉盒中。剩下一些较零星的碎片在外面:“把它磨粉。”
秋秋小心翼翼的操作玉石做的药杵和药臼,一点一点的把蛋壳捣成渣,再把渣磨成屑,最后再把屑研成粉末。
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就怕气一大了。把粉末给吹飞了一星半点,那可是天大的损失。
最后拿筛子来筛。
粉末纷纷扬扬的飘下,银星似的光华明明暗暗的闪烁。
真好看。
简直就象是夜幕上划过的流星雨,瑰丽奇幻。
这些粉末被拾儿用来做药了。
药房来送药的人到了。
拾儿为了谨慎,已经在奉仙阁里下了重重禁制,外人进不来。
秋秋把丝履套在脚上,出去接药。
说起来,也巧。
来送药的那个女子,秋秋认得她。
在方如岛的时候,秋秋遇到了九峰的两个人,男的是林素这她已经知道了,女的就是这位姑娘。
当时她的态度可不算好。
她把一只药箱递过来。
箱子沉得简直超出想象,秋秋差点儿没接住。
这么沉,里面装的东西肯定特别特别的多。
秋秋由衷地说:“让你费心了,回去帮我我司药长老也转说一声辛苦。”
那个女子没接话。
她正在打量秋秋。
那目光很直接。
秋秋早习惯了被打量。
九峰的人肯定都对突然出现的她好奇,肯定不会一下子就接纳她。
这些秋秋都有心理准备。
“你和以前……样子不大一样。”那个女子突然出声,不过说的话却让秋秋吃了一惊。
她知道她是谁?
这种前世今生的事情,除非亲身经历的人,外人是很难相信的。
多半还会以为她是骗子。
“我没听谁说。”那个女子说:“我是自己猜,自己看的。峰主是个死心眼儿,他要是会变心,会喜欢上别的女子,又何必要经过快两百年的时间呢?头一次见你,我还以为你是紫玉阁精心培养用来设局的,就是为了让峰主上当。”
秋秋忍不住问:“难道过去……有很多人这么干?”
秋秋想到何美君,据说长得和她从前很象,气质妆扮也是力求近似。还有一个。和何美君在一起的那姑娘,好象姓范的?也是相同的情况。
可见打这样主意的人很不少,她们肯定不是头一个。
“是啊,这些年来就没断过,可是凭是谁。弄得再怎么象。也是白费心思。”那个女子说到那些人,露出毫不掩饰的鄙薄的神情:“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做作也变不成真的——可是你不一样。”
秋秋没想到出来拿个药。居然还有意外收获。
“对了,我叫郑秀茹。”
“秀茹姑娘。”
上次见面的时候秋秋好象还称她前辈呢。
不过现在再称她前辈,显然很不合适了。
她和拾儿的关系已经这样了,她自己愿意做别人的晚辈不打紧,可拾儿不能被连带着拉低身价啊。
这个秀茹姑娘,以前是她的好友吗?要不然,她怎么能猜得到,看得出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
秀茹猜到她在想什么,很直白地说:“其实咱们以前没交情。认真说的话,还有仇呢。我被别人挑拨了,算计过你,幸好你没出大事。我因为这件事被峰主处罚,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足足数十年。”
啊……
这可太让秋秋意外了。
居然是仇人。
呃,以前听说。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往往不是朋友,而是仇人……
难道这话真的不是随便说说?
连林素在一开始都没有认出她,秀茹却凭着一些蛛丝马迹准确的断定了她的身份。
“我不恨你,不用怕。”秀茹说:“关起来的那些年,我吃了不少苦。一开始我是挺恨的,后来……时间太漫长了,渐渐的就不恨了。你知道吗,我关的那个地方特别的黑,黑的让人绝望。后来过了很久,我才发现,头顶岩石的缝隙在每天正午的时候,会有一线非常微弱的光透进来,很短暂,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又会消逝不见。我开始用那道光来判定时间,每天每天都等着看到那线光……”
真奇怪。
秀茹的这些经历她从来没和人说过,不管是以前的好友纯玉她们,还是对她疼爱更胜过性命的祖父,她都没说过。
可是今天竟然这么轻松的说出来了。
对着这个……应该算是她的仇人的小姑娘。
“我那时候想了很多东西,全是胡思乱想,都是一些没有答案的事。我们从哪里来,天上的水从哪里来,日月星辰从哪里来,最后……一切又会到哪里去……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时间真的不会有终结吗?如果有终结,那终结之后又是什么……瞧,后来我几乎把你全忘了,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才被关起来的。等我被放出来的那一天,我忽然突破了家传心法的第七重,甚至胜过了我的祖父。”
秋秋被她说得简直心驰神往。
不,秀茹这不是胡思乱想,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思索过这些问题。直到现代,人们也不能完全解答。
但是人们一直在思索,在提问,在寻找。
只要不放弃,人们总会知道的越来越多。
听到她说自己心法有了突破,秋秋甚至说了句:“恭喜你。”
秀茹看了她一眼。
她站起身来,正正经经向秋秋施了一礼。
秋秋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急忙还了一礼。
“我欠你一声道歉。”秀茹看着她,很平静的说:“当年我被放出来,你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原来想,我欠的这一声抱歉,再也无处去诉说,现在终于可以当着你的面说出来了。当年的事情,我觉得非常抱歉。”
秋秋摇了摇头:“没事了……都这么多年了,你也吃了那么苦,不必再耿耿于怀了。”
秀茹一笑:“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一点儿都不喜欢你这个人。”
秋秋怔了一下,也笑了起来。
296 布阵
秋秋拿了那只药箱进屋。
打开药箱之后,里面满满当当的东西看得人眼花缭乱。
秋秋见过的药材不多。
金真人给过她几本药典,她都读得滚瓜烂熟,算得上倒背如流了。药典上面很多药都是罕见的奇花异草,紫玉阁的药圃里根本看不见。
而现在,药箱里的药材,渐渐和她以前看到的药材图谱一点一点对照印证了起来。
“这是伏凰草?”
秋秋拿起那一株保存的极完整,看起来仍旧青翠欲滴的药草。药草上甚至还沾着水珠,就和刚从枝头摘下来的一样。
她记得药典上说过,伏凰草就要用新鲜的,越新鲜越好。但保存起来是个难题,很难达到现采现用那么好的药效。
下头还有各种珍异的材料,秋秋这一次真是大开眼界。
“这些都要用上吗?”
“这些只是三分之一。”
啊。
秋秋看看那些草药,努力做了个深吸呼。
这……代价可真不小。
火儿这个皮褪的真昂贵。
“那其他的材料呢?”
“在它自己那里。”
“呃?”
拾儿一边配药,百忙中抬起头来向她说了句:“你把它尾巴拎着起来起晃晃看。”
……
秋秋以为拾儿是开玩笑,还真按照他说的,把火儿的尾巴拎了起来,一阵乱晃。
结果让她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象是下雨一样,真有许多东西凭空落了下来,哗啦啦的滚了一地。
秋秋都傻了,摇晃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可是东西还在不停的往下掉。
各种各样的东西铺洒了一地,都快把秋秋的脚面淹起来了。
“等等,快打住!”秋秋居然看见一块女子用的锦帕飘飘摇摇落下来。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哪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块锦帕轻飘飘的落下来,盖在了秋秋的脚面上。
看着略有些怪啊。
秋秋抬起脚,脚尖把那块锦帕勾了起来——
这。这哪是锦帕啊!这分明是个肚兜!
淡淡的米脂黄,上头绣着一丛蓝幽幽的兰花。
不不,这不是追究细节的时候。
秋秋就是觉得,这肚兜有点眼熟,好象在哪儿见过。
火儿终于不再往外掉东西了,它伸过头来叼住肚兜的带子往回拽。
秋秋不松手。
一人一龙为着一个肚兜,僵持不下。
“我想起来了……”秋秋恍然:“这是师父的贴身衣物啊!”
秋秋说的师父。当然是指严姑姑。
她做为徒弟,当然要照料服侍严姑姑的生活起居。当然。肚兜这种贴身衣物严姑姑不让她洗,但晾晒的时候秋秋见过。
严姑姑的肚兜,怎么跑到火儿这里来的?
秋秋揪着它尾巴的手一紧,火儿赶紧松开肚兜带子,吐舌头卖萌。
秋秋用力弹了一下它的脑门:“别装蒜!说,这是哪儿来的?”
不但肚兜,这一地的东西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啊!吃的糕点,用的梳子、笔,玩的小鼓,铜锣。穿的,戴的,当然还有药材,丹石这些东西,甚至还有珍珠宝石。
这也太乱了!
秋秋气的都不知道该说它什么好了。
拾儿头也不抬的说:“没用的东西收起来。有用的东西都给我归置清楚。”
他一发话,火儿顿时老实了,它的小爪子凌空东抓一下,西挠一把,地下乱糟糟的东西一下子就少了大半。剩下的一些也自动的归整分类了。
秋秋恍然大悟:“原来你还有这本事。”
光听说龙是天性就爱收藏的,现在终于亲眼见着了。
那西游记里,孙悟空没兵刃盔甲,不还跑到东海东宫去淘宝咩?龙王的宝库可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至于为什么龙会有这么丰富的收藏,秋秋琢磨着,来源可能有这么几大类。一是各种沉船,落进海里的东西人力无法再打捞上来,自然都便宜了生活在海底下的这些家伙。二来可能是一些由人们奉上的祭品。三来,可能就象火儿这样……见着什么新奇的东西就不告自取,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往自己口袋里揣。
地下的异宝药材很快集了高高的一堆。
怪不得拾儿说刚才那药箱里的东西只是一小部分。
火儿倒出来的这些东西比药箱里的可要多得多了。
秋秋帮着拾儿打下手。
一切都准备停当,太阳已经要落山了。群峰之间暮色苍莽,飞鸟灵禽纷纷归巢。
秋秋一点都不觉得饿,她胡乱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些水。
林素和管卫也赶了来,还有一些秋秋并不认识的人,秀茹也跟着来了。
他们帮着布下阵法。
一块一块阵石按照不同方位布置好。
错综复杂的位置,一重一重的禁制,定下了位置之后,阵石之间有隐约的光线流转闪亮,又一一隐没。
秋秋在心里默记着位置,数了数——已经布下了七重了。
然后许多人静静离开,最后两重阵法只有林素管卫他们两个留下帮忙布阵。
等到阵法即将完成,他们也向后退开。
水潭边只剩下了拾儿和秋秋两个人。
拾儿摊开手,火儿盘在他的掌心。
它看起来精神更糟糕了,有气无力的。
秋秋有些担心。
火儿这样的状态真的可以吗?
拾儿朝她看过来。
秋秋取出刚才拾儿交给她的盒子。
盒子里只有一粒丹药,龙眼般大小,是沉沉的暗红色。秋秋没见过这样的丹药,异香浮动,丹药仿佛自己会发光一样。
火儿伸长了头颈,张口将丹药衔起,含在口中。
拾儿向前伸了一下手,火儿从他掌心跃起,轻盈的扎进了水潭之中。连一点细微的水花都没有溅起。
月亮升了起来,就在树梢头那儿悬着。
秋秋紧张得很:“到时辰了吗?”
“还没有,得到子时。”
秋秋心里忐忑,可是又不愿意说丧气话,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火儿……能成吧?”
“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要看它自己的了。”
拾儿拉着秋秋的手退到一边。边走边说:“龙本是天生地长的灵种,但是这世间修行之人越来越多。能供它们生长存身的深山大泽却越来越少。据说在千万年前,龙这一族整支迁去了凡人无法企及的地方,还留在在世间的只有零星少数。”
“火儿的爹娘呢?”
“不知道下落。”拾儿轻声说:“龙要褪变本来就是一件难事,火儿做了我们的灵宠之后,它进阶神速,把原来也许要几千年的历练缩短到了只有短短的一二百年。”
“这难道不是好事?”
“这是好事,可是这世上,任何事都要讲一个平衡,有来有往,得到多少。也要承担多少。”
所以……
火儿进步神速,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褪变的时候格外艰难吗?
秋秋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她看着夜色平静的潭水。
火儿现在怎么样了?
深深的潭水阻隔了她的目光,秋秋什么也看不见。
越是看不见,心里就越是悬念。
刚才布完阵的人并没有离开。他们站在附近的山峰上,都看着这个方向。
秀茹站在郑长老身旁,纯玉走了过来,轻声说:“秀茹师姐。”
秀茹转过头:“有事?”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秀茹同她往一旁走,离开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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