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梦中总是很难看清梦中人的长相的,美或丑都只是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陈设少得惊人,就象所有修仙的人居住的地方一样,没有一点人间烟火气。这还算好的,壁架上摆着几册书,还有两个瓷瓶,墙上也挂着一幅画。有的修真者屋里头就只着个蒲盘,连喝水的茶杯茶壶都找不着一个,生怕人不知道他已经摆脱了吃喝拉撒这些级低趣味一样。
坐在屋里的那个人年纪并不大。当然了,没听人喊他少主嘛。既然有个少字,就不可能是个白发苍苍胡子一把的老人家。
从背影看,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他坐在那儿并没有起身,也没有转过头来。
走进门的这姑娘把提盒放下,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做的碗盏,里面盛着大半碗咖啡色的汤药。碗上也没盖子,她这么一路拎过来,丁点儿没洒。修真的世界就是这么不科学啊。
她两手捧着碗,朝前走了两步,半跪下来:“请少主服药。”
那个人伸过手来端起药碗,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出了一会儿神,才将药端到嘴边一仰而尽。从秋秋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嗯,头发挺黑,光看背影也十分挺拔俊秀,接碗的那只手跟碗一样白皙,显得十分修长。
秋秋想绕到他的正面去看看这个人长得什么样子,她觉得很好奇——这种好奇中可能还带着别的什么因素。
可是和刚才不一样,刚才她跟着那个姑娘进来的时候十分顺利毫无阻碍,现在她想移动,却力不从心,在这间屋里好象有什么东西压制了她,让她不能为所欲为。
那姑娘把碗收了起来,拎着提盒又轻手轻脚的出了手。
秋秋看着她又撑起伞,象来的时候一样冒雪而去。
但秋秋却动不了,没法儿和她一起出去。
外头大雪纷纷,这人半响一动都没动,似乎就看着外面的雪景出神。
秋秋就这么待着也很无趣,她尝试着想出声,可是她的努力并没有成果。她想挪动,就在这一刻,那人忽然转过头朝这边看过来。
秋秋大惊,在她看到那人的脸之前,她从梦中醒了过来。
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秋秋急促的喘着气。
她还清楚的记得梦中的情景,那么真实,连一点点小细节都十分清楚。那个送药的姑娘,她穿的斗篷,那只盛药的碗,以及接过药碗的那只手。
可惜她没有看见那个人的样子。
秋秋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对那个人十分好奇。甚至隐约中,她觉得她可能认识那个人。
梦醒之后,她发现自己还是被关在那间石室中,连那条锁链都依然还捆在她的身上。
可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秋秋深吸了口气,得出的结论让她又惊又喜。
她居然在昏迷的时候已经突破了第九重心法,正式筑基了!
说意外也不算特别意外,毕竟她本来就已经到了这个关头,要不是那些人突然间出现把她捆了来问罪,她肯定已经开始闭关。
只是没想到,这个突破竟然在她陷入昏迷的时候,轻轻巧巧的就度过了这一道坎。
秋秋看看身边这间石室,忍不住苦笑。
这儿本来是关押人的地方,当然也没有人来打扰。可是回想起来不是不后怕的,昏迷中功力不受她自己控制,一切全凭身体的本能,有半点差错,她都可能走火入魔。不但前功尽弃,甚至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宗门里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有弟子在闭关的时候出了岔子,变得跟个植物人一样,永远都清醒不过来了。
要是刚才她昏迷的时候有人进来干扰了她,那后果也是难以预料的。
秋秋既觉得庆幸,又十分后怕。
实在太险了。
她定定神,开始检视自身的状况。
筑基带来的改变是翻天覆地的,不但经脉丹田体质有了改变,秋秋发现自己的身形也变了。她终于长大了一些,身体年龄和她的实际年龄相吻合了,断掉的手臂也算因祸得福,已经恢复如初了。
可是捆着她的锁链也随着她的身形变化跟着变化,秋秋徒劳的努力折腾了半天,发现自己还是拿这个链子没辙。
她被关在这儿多久了?这儿看不到天光,秋秋又曾经昏迷过,一点时间的概念都没有。
现如今她的处境——秋秋不用费多大功夫就能想得明白,只怕那些人根本顾不上她,把她给忘在这里了。
这叫什么事儿!
秋秋憋住了想骂人冲动。
这儿只有她自己,骂也没有人听。
谁知道外头的人什么时候能想起她,把她从这儿放出去?
这件事情上头秋秋是没什么过错,可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只怕别人会因这事迁怒她。
修仙的人也还是人,并不代表就没有七情六欲了。宗门混进了魔物,死了这么多弟子,而这魔物又是莲花峰的人下山给带上来的。
不用说,其他人对莲花峰肯定会有所想法和动作。而莲花峰的人呢,就算不因为这事她参与其中而迁怒,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47
秋秋看不到天光,自己在心里计算时辰,觉得差不多过了一天,就尽量做个自己能认清的记号。以她现在被捆得象个毛虫一样的姿势来说,真是难为她了。
这条锁链真是太逆天太变态了,秋秋身形变大它也跟着大了一圈儿,秋秋运功令身形缩水回原来的样子它也紧贴着肉跟着缩了回来,总之是你强它也强,你退它也退。想要摆脱它,俩字儿,没门。
秋秋画到第三道线的时候,才终于有人起她来。
事过境迁,抓秋秋的时候一群人,来放她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看起来也只是主峰的二三流弟子,对她很漫不经心,把她领出来之后解开锁链,连多看她一眼都懒得看,只丢下一句:“山上还有魔物,你自己当心点儿,最好别落单。”
最好别落单?
秋秋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关心她的死活就不会现在把她给撇下了。
她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一切自如,没落下什么不可挽救的残疾,才慢慢走下主峰。
现在她只能回莲花峰去,无论如何那里是她现在可以落脚的地方。
一路上遇到了几拨弟子,无一例外全是成群结队的,最少也是四五个人一起,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走过来,个个对她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看来这个妖魔已经把离水剑派搅和得天下大乱了,弟子们之间已经没了基本的同门之情,互相猜疑提防。再杀不了它,只怕这乱子还得进一步升级。秋秋想,要是它是那个妖魔,绝不会放过这样混水摸鱼的好机会,还不趁着这空档抓紧时间损敌肥己?
秋秋拢了拢领口,飞雪连天,她一人独行。
其实她身上并不觉得寒冷。
那冷来自心底。
到了莲花峰情形也一样,那些弟子们大概很不乐意在这样大雪漫天遮蔽了视线的天气里出来巡查找什么魔物,他们更想躲在屋里头,这样更安全。
和主峰弟子不一样的是,他们看向秋秋的目光里除了防备警惕,还多了一重深深的憎恶。
秋秋没费什么力气就想到了他们会憎恶她的原因。
为什么被附身的人是静菲而不是她呢?如果是她,他们的小师妹静菲大概就不会死了,而且莲花峰也不会因为出了被魔物附身的弟子而被抹黑。
而且,静菲还是被她不依不饶的给揪出来的。
这些人大概不会去想,如果静菲没给揪出来,还会有更多的弟子被挖心而死。
人们总是这样的,只选择性的记住自己想记住的。
秋秋远远就看到了大敞着的院门,屋子里不出意料被翻得一片狼藉,原来摆在架子上的瓷瓶泥人都扔在地上打得粉碎,几本消遣看的书被扯得七零八落散落在上,上面还有凌乱的脚印。更多的东西不见了踪影,也许在她被带走之后,都做为魔物的“证据”被搜罗走了吧。
秋秋无力的坐下来,被拿走的东西她并不太关心,连她自己都属于被“拿”走,然后又发还的罪人。
那个魔物没有形体,只有一个不易辨识的影子。在这种能见度很低的天气里头,落单的弟子真象一道可口的小点心一样,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秋秋懒得收拾东西,她现在还不如被关在主峰的石牢里头呢,起码那里她出不来,魔物也不可能进去。现在她是自由了,可是魔物也可以自由的找上她了。
大白在门口探头探脑的,秋秋一回头,大白就朝她扑了过来,秋秋只来及张开手,把它给抱了个满怀。
大白不安的用头蹭着秋秋的下巴,它的两只大耳朵上面长着细细的茸毛,秋秋忍不住把脸贴在它的大耳光上面,那种暖茸茸的感觉总算让她心里头舒服了一点儿。
灵宠与主人有一定的心灵相通,她在受罪的时候,大白二白肯定也不好受。
“不知道那魔物会不会吃兔子心……”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虽然没听说那挖心魔丧心病狂到连兔子心都不放过,可是魔物岂能用常理揣度?哪怕不利己,能损人的事儿魔物肯定愿意顺手来一发。
“这儿太危险。”秋秋抱着大白站起来,不再犹豫了。
如果她厚着脸皮凑过去,也许莲花峰或是主峰的人会不好意思把她打出来,勉强给她一个容身的位置。可是大白二白怎么办呢?还有它们那些小兔崽子们呢?
最安全的办法是装进乾坤袋里,可大白二白是灵宠能装进去,小兔子们不行。
秋秋抱着大白出了门,正打算再去钻一次兔子洞,就在她迈过门坎的那短短的一瞬间,秋秋忽然抬起头。
院门大敞,似乎有一阵疾风从院门前卷过。
秋秋已经筑基——就算是没筑基之前,习过离水心法她也不怕冷。可是刚才那阵风却让她觉得一阵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
“难道是魔物?”
她不知道遇到魔物是什么感觉,以前又没人告诉过她。
不过再等了等,又没有什么异状了。
大概不是。不然的话,她一个落单的小弟子,魔物焉有放过她的道理?
秋秋抱着大白,弯着腰钻进了兔子洞里。
这回她又发现了把身形缩回来保持原样不变的好处。
要是长高了,钻起兔子洞来可就没这么麻利了。
二白蹦蹦跶跶的迎出来,它后面跟着一群毛茸茸的小毛球。冬天它们齐齐换了一身儿的白毛,看起来十分整齐,象是一地滚动的雪球一样。
秋秋在这一刻充分体会到了大白的骄傲。瞧,做为丈夫,做为父亲,大白回窝的时候有妻儿夹道欢迎,热情慰问,能不骄傲吗?
秋秋走到洞里头,把大白放下,顺手又贴了几张防御的阵符。
虽然这些对那个魔物可能不起作用,不过这么做了心里总是踏实一些。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只乾坤袋,打开,倒出里面满满当当的食物来。
小兔子们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很规矩的从大到小排成队,乖乖的围拢来低头吃食。
可见大白二白的家教不错,孩子管得有模有样的,绝不象外头野兔那么放养着。
48
秋秋等它们美美的饱餐了这一顿,又安抚了大白二白情绪,从一大堆零碎东西里翻出来一只巴掌大的琉璃瓶子,瓶子很精美,晶莹剔透,乍一看很象现代的香水瓶。
这是拾儿给她的东西,当时是她说萤火虫好看,拾儿找出这只瓶子来帮她装萤火虫。
秋秋还记得当时她说:“还是不要了,装进去很快会闷死的。”
“不会。”拾儿当时是这么保证的。后来秋秋试了一下,的确不会。她把萤火虫装进去之后,过了两夜,萤火虫象是在里面睡着了一样,时间对它来说仿佛是完全静止的。等秋秋打开瓶塞放它们出去,它们象是睡了一觉刚醒来一样,抖开翅膀轻盈的飞走了。
当时没觉得这瓶子能派上什么用场,只是当个好玩的玩意儿收着。
秋秋招招手,一只小白毛球跳到了她的手上,秋秋手心慢慢泛出淡青的光亮,那只毛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缩小,变成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大白二白安静的在一边看着,好象秋秋在玩的不是它们的亲儿子一样。
秋秋把这只小毛球装进瓶子里,然后再如法炮制下一只。
小毛球们毫无危机意识,把这当成一个很有趣的游戏,争先恐后往秋秋手上跳。
最后一只小毛球也收进瓶子里之后,秋秋把瓶塞盖上了。
很奇怪,看起来这么小的瓶子,装进这么多小毛球之后,里面的空间竟然还显得绰绰有余。大白二白夫妻围着瓶子打量它们的孩子,那些小毛球们进了瓶子之后就闭上眼陷入了沉睡,仔细看,它们不是堆叠在一起的,每一只都好象被一个单独的气团包裹,小毛球在气团里呼吸平稳,睡得那叫一个香。
“好了,你们俩也进乾坤袋里来吧。”
大白和二白跳进了秋秋预备好的乾坤袋里。在这里头它们不会象小毛球一样失去意识,甚至能听到外头的各种动静。
秋秋提着乾坤袋往外走,站在分岔路口的时候她站住了脚步。
那种让她觉得阴测测的风又从身边掠过,秋秋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
四周一片安静,没了大白一家子的热闹声响,这里安静得让人不自在,远远的洞口处传来呼啸的风声,离得太远了,听起来很象野兽的咆哮。
秋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再多待一刻她就有一种要被魔物吞噬的错觉。
秋秋从洞口钻出来,拨拨发梢沾上的雪泥,就看见有人正在她的房子前头徘徊。
“静秋师妹。”
“静越师兄。”秋秋有些意外。
“我正好经过这儿,顺便进来看看你。”静越看了一眼敞开的屋门,连屋里七零八落的的情形都能看得清楚:“你没事儿吧?我让静乙师兄去放你出来,还托他照看你一下。他可能是忙得很,所以才没顾上你。你这儿太僻静了,不安全,先跟我回主峰吧。”
原来还是托静越的福她才能被放出来。
秋秋先谢过他,然后才说:“多谢师兄,可我去主峰不太方便吧。”
静越只说:“现在没人顾得上这些事,你就别磨蹭了,跟我来吧。还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吗?”
秋秋摇了摇头。
静越没再多说:“走吧。”
静越的剑名叫裁云,秋秋被他带着,不得不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才能避免从剑上掉下去。
被带着驭剑的经历秋秋可没几回,从前静心师姐带着她的时候曾经有过那么两回,记得静怡师姐总为这个生气。
苍茫的山峰从脚下掠过,阴霾的云雾把眼前遮得严严实实。
秋秋小声问:“师兄的剑叫裁云吗?”
“是。”
“那还有一把叫镂月的剑吗?”
静越有些意外,转头看了她一眼。
秋秋怕风大把头发吹乱,缩着头眯着眼,衬着一张圆乎乎肉嘟嘟的脸,静越即使在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