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京城与北疆路远,一路驿站都可做手脚。镇国公或许才刚刚接到孙女儿许了人的信,尚不知道,未来的孙女婿是如此的狼子野心。
何致握了握拳,对上贾敬带着算计的双眼,冷淡道:“不劳道长挂心,繁华本就不是何家能享的,晚辈诸位亲眷皆会回乡安分务农。”
贾敬不由皱眉,他早已探听到何致派人将家人送出京城,也派了人去沿路拦截,应该不会出差错,可听何致之意……
容不得贾敬多想,只听“悉索”几声,何致撕开了自己身上的软甲,竟然紧紧缠绕全身的火筒和引线,何致手里正擦着两块火石,火光一触即发——
“你想做什么!”贾敬难得变了脸色,这才意识到,他离何致……太近了。
近到根本逃不开爆炸!
不是没想到何致会伺机反水,贾敬早在这布坊周围布下了重重暗卫,可万万没想到何致竟然选择玉石俱焚!
“这些年,受你们逼迫,我祖父、父亲、叔父……死的死,疯的疯……”何致一脚踹开喑哑的织机,竟将织机踢得粉碎,伴着一声冷笑,火光乍起,熏起猩红色的眸色,“我忍了多年,只待安顿好婶娘与幼妹,终于有机会——与你同归于尽!”
贾敬紧紧眯着眼睛,忽然大喝:“放箭!”
“什、么……”
“嗖”得一声,白羽惊袭,精准得令人心寒——堪堪擦过手指,伴着“叮咚”两声,何致手里的火石滚落在地,还不待他反应,下一枚冷箭已经袭来,对的正是何致的后心!
“刺啦”一声,箭锋入体,何致竟如凝滞一般,顿了顿,才缓缓软倒在地。
千钧一发,神射的弓手也是满身的冷汗。几个暗卫匆匆赶来,看着何致身边不断晕出的鲜血,大着胆子问贾敬:“如何处置?”
贾敬扫视着那从上缠到下的火药,冷笑:“既然他巴不得死无全尸,那就成全他!”
“是!”
半刻后,一枚火箭从墙外落进布坊,伴着轰隆的爆炸之声,布坊里火光四溅,烈焰熊熊燃起,伴着卷起的尘灰迷了沙眼。
布坊大火熊熊,又参杂了火药,抢救到了深夜,才将大火扑灭。已经看不出有没有人,各样的金属、布料、燃料全都烧化了,附着在粘腻的残物之间,恶心刺鼻,好似黏黏哒哒的焦黑皮肉。
贾敬远远看着,又冷笑一声,方才带着暗卫星夜离去。
却不知道,另一处隐蔽的小巷,本该死无全尸的何致竟扶着墙,硬撑着站立。衣衫已是破破烂烂,满脸满身的血污,用手抹了一把脸,脸与手都是黑漆漆的,碳烤的一般。
或许真是想与那混账同归于尽罢,故意将火药绑得那么紧,差点没拆下来、真被炸成一团血肉浆糊……又或许是不想死的,否则,也不会在前胸后心处皆放了护心之物,还绑了厚实的血包,幸好继承的是“祖业”,大概了解那位神弓手,知道他没有射脑袋或戳脖子之类的“坏习惯”……
“呵呵,运气还不错。这几日天气转凉了,要不然,我穿的这么‘鼓’,估计早被发现了……”伤得不轻,全身的伤口都在疼,头晕目眩之下,只得自嘲着取乐,“婶娘她们应该已经安全了。呵,应该说是命真好,何家三代的运气,全在我一个人身上……”
夜色深沉,小巷中人一瘸一拐、步履蹒跚——得撑住这一口气,如果他的命再好一些,说不定,还有机会回京去娶那个胖嘟嘟的傻姑娘……
孤寂者,暗夜独行,可只有局中之人才知晓,周围隐了不少不忍的眼神、紧握的双拳——却不能伸手帮一把,因为何致早说过,除非他伤到不能动弹,否则谁也不能露面,贾敬实在狡猾,多一个人暴露,便多一份危险。
……藏身暗处的是谁?
……被逼入暗军,几上绝路、家破人亡的,又怎么会只有一个何致。玄真观主就如暗吐毒液的赤蟒蛇,一旦被缠上,都是至死方休,还大多、死无全尸。
踉踉跄跄地撑过阴暗的小巷,眼底已然模糊,只能隐隐见前头两团淡淡的晕光,是廊檐下头钓的淡色纸纱灯笼。
这是后门,没有门匾,但是何致早已经摸清楚——隔了一条街的正门之上,临街的铺子,上头写的是隽雅的“秦记”二字。
越发靠近,略带苦涩的药香越发的清晰,意识也越发的模糊。何致又挤出一个自嘲的苦笑,他的运气果然不错,早早的,挑好了一个药铺,以免自己真的伤重不治。
提着最后一丝力气翻上了墙头,顿时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从墙上栽落,重重一声,惊起满院的灯火。
伴着“蹬蹬”几声,又有烛火晃了晃眼睛,何致勉勉强强看清,打量他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这是他早已打探到的,秦家的小公子,秦钟。
秦钟被何致满身的血污吓得几乎不能动弹,结结巴巴着:“喂喂,你是谁啊……怎么都是血……不会死了吧?”
秦钟刚想叫“报官”,就听嗖嗖几声,墙上竟悄无声息地落下几个黑衣蒙面人,拔刀架上他的脖颈,冷冷威胁:“若敢声张,现在就取了你的命!”
“我、我……”娇生惯养的秦钟哪里见识过这阵势,摇摇欲坠着几乎要晕倒,却忽然瞥见一抹大红色,顿时如抓住了什么似的,急急呼救,“救命……宝玉!”
被寄予厚望的那个却没法救他的命,因为那自己扶着门框、也抖成了一只风中凌乱的鹌鹑——曾经荣伯府的凤凰蛋,被元春送出京城后便不知所踪的,贾宝玉。
秦钟六神无主,眼眶里溢满了泪水,看得宝玉更是揪心,可他能如何?
两人却不知道,一架马车已从京城飞驰而出,里头坐着的人满肚子都是火气儿。秦可卿咬着牙,气得脸儿通红:“钟哥儿他竟然、竟然,还跟那个贾宝玉纠缠不清!”
林霁风赶紧递过去凉茶给降火,可马车太快太颠簸,撒了半身的茶水,只得将杯子撂下了,将手擦干给媳妇儿顺气,安慰道:“也是好事,至少找到了贾宝玉,给我小叔省了不少事儿。”
皇上下密旨搜寻贾宝玉行踪,秦可卿无意中想起贾宝玉似乎曾跟自家弟弟有那么一段……便让人打探了一番弟弟外出学商几何,结果传回来一个令人七窍生烟的消息——仗着不在京城,没有老父与姐姐管着,秦钟竟然继续与贾宝玉暗通款曲!
正经本事没学着,偷鸡摸狗、不,该说是牡丹西厢的能耐倒学会了不少。众人皆寻不着下落的贾宝玉,竟被秦钟以一腔“痴情”找见了!
简直、简直……
林霁风简直想笑,想在车上打滚,想“砰砰”捶着马车板儿。扳扳指头,一个是他表了又表的表亲,一个是他隔了又隔的小舅子,偏搞在一起了,这亲戚关系到底该怎么算?
作者有话要说:伴着宝玉回京,黛玉最后的副本要开刷了~~
宝玉:这关我什么事?
喵:你奶奶你爹你伯伯你姐姐妹妹你全家都要被贾敬害到死啦死啦了……你以为再来一次不是满门抄斩?卧槽还说不关你事,你畜生啊!
秦钟【弱弱打鸣儿】~
喵:你怕啥?你跟宝玉又没扯证,贾家就是诛九族也跟你没关系~
#小透明何家的苦逼史#
何致:作为太后娘家人,无封无赏,几乎被耗死。
云朔:咳咳,朕忘了。
何致:唯一幸运的是,没有惹来皇贵太妃家的忌惮。
云征:其实本王也忘了。
何致:偏偏被三殿下记着……
云翳【微微笑】~~
所以说,盒子比弄琴更苦逼……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第169章 画蛇添足难演不肖子水火轮枪接送生意人
过了驿站;两排护卫开路——这是替贾宝玉准备的“钦犯待遇”,马车轮飞速转动,所幸官道还算平坦,并不颠簸得厉害。
不过;想到自家媳妇有晕船的毛病;唯恐她受不得晃;林霁风便伸手将人拽进怀里搂着。马车可不仅坐了他们两人,瑞珠还女扮男装坐在车辙上呢,略一掀帘子看见这俩正腻歪呢,忍不住捂嘴吃吃地笑。
秦可卿本就一肚子的火,又被当着丫鬟的面轻薄;不由美目一瞪、手指一动;掐住林霁风的胳膊;往左边转一圈儿,再往右边转一圈儿。
林霁风顿时“嘶嘶”两声,却死皮赖脸不松手,还趁机蹭了蹭,打趣儿:“有火气就冲着我来,反正我皮糙肉厚。你那弟弟娇嫩的很,打骂不得,到时候别反倒气坏了自己。”
秦家养出个“娇嫩”的男孩儿,都是因为打少了骂轻了,给娇惯出来的!秦可卿被人摁在怀里,憋闷得直咬牙,正想该寻哪儿再掐,却忽觉车身一震,马车竟然急急停下了。
林霁风及时撑住车厢才没栽歪出去,搂好了媳妇赶紧探出头去问:“出什么事了?”
护卫过来道:“前面有人来接,说是秦公子吩咐的。”
远远的是有人打着灯笼,萤火一般还挺好看。夜里赶路,考虑到安全问题,有能力的家里派人去接亲戚,也不奇怪,不过——秦钟派来的?
林霁风与秦可卿对视一眼,而后皱眉:“将那些人带来,我问问。”
天色渐明,白月光透过窗棂。小院的主卧内,甄宝玉战战兢兢地蜷在墙角,脑袋一点一点,跟鸡啄米似的,困倦得慌却没床睡;鸠占鹊巢,何致裹了半身的绷带,绷带上还沁了不少血色。他一直倚在床边闭目养神,整整一夜,却不敢睡。
直到一个黑衣人小声告来确切的消息:“贾敬昨夜便走了。”
何致睁开眼睛,疲倦不堪,只能强打着精神,问道:“这个时辰,定远侯世子也该到了。可有准备好,别露出破绽。”
“放心,以秦钟的名义派了人去道上接。”
何致看了看天色,点头,又催促:“那就好,你们都离开,现在还不安全,尽量少暴露踪迹。”
黑衣人似是迟疑了一下,才颔首,道一句“你自己小心”,飞快地窜出了窗户。同时,几道黑影一起窜上了墙头,正准备跳下——
“噗”、“噗”几声,似是枪响,却又带着些飞花碎玉,可怜的墙上君子们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几股水柱泼面而来,冰凉刺骨且力道极重,竟将一个个黑衣人冲得东倒西歪,一个个“砰砰”落回了院里。
“什么人?”何致一惊,反射性地跳出窗口,就听一声巨响,后门猛然被撞开,而后便是清脆的“咔嚓”,作为宫廷侍卫统领,怎会不熟悉——火枪上膛的声音。
可怜的黑衣人们,先被水枪冲落了墙头,又被一柄柄火枪指着脑袋,现在一个个都湿漉漉的,还有点儿懵。现演的水深火热,活的,就是有点儿愣。
林霁风倚在门框旁边,青衣水袖很是倜傥风流,就是手里也玩转着一柄火枪,身边还跟着几溜儿护卫,好似带着打手上门寻衅的纨绔子弟,比薛蟠之流也就强在长得漂亮些——可一屋子都是男人,漂亮给谁看去?
有人眼前一亮,甄宝玉蹭蹭跑出院子,惊喜的很:“姐夫!”
这句“姐夫”挺让林霁风满意,刚想跟小舅子诉两句,却听秦钟又来了一句:“姐夫,快去救救宝玉,他被关在柴房里!”
……他什么都没听见。
林霁风果断转向何致,挑起眉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寿安伯。”
“林世子。”何致复杂地看向手持火枪的护卫们,似是想问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林霁风知道他的疑惑,扬了扬手里的枪,干脆给说明白了:“你想得挺周密,让人打着秦钟的名号去道上迎我们。”瞥焦急而局促的秦钟一眼,“可是,我那小舅子从来就不是这么‘体贴’的人。”
姐夫特意来救,一句谢都不说,张嘴就是“宝玉”。这样的小白眼儿狼,能想到在夜里的派人去给姐姐姐夫点灯笼开路?除非点起的是个太阳,还是从西边出来的!
秦钟小哥儿的胳膊肘,天生就是长歪了。可惜寿安伯何致钻营京城名利圈的时间太短,尚不能通晓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的各样流言蜚语,才犯下了这么个画蛇添足的错误。
当然,寿安伯一心以家人安危为重,甚至能豁出性命与云珪贾敬之类豺狼周旋,根本不会理解,秦钟这唇红齿白的小哥儿,到底能“白眼狼”到什么程度。
药铺后门处,秦可卿还留在马车里,本是心急如焚,可从车窗里看见,跟抹骨牌似的,一溜黑衣人被水枪冲了个倒仰……揉了揉肚子,怎么有点儿觉得好笑呢?
瑞珠急忙安慰:“姑娘放心,姑爷一向精得很,有他在,钟哥儿肯定不会有事。”
提起秦钟,秦可卿的明眸中又漾了一层淡淡的愁色,更显得水波婉转动人,不知是自嘲还是叹惋:“他娶我真是娶了一堆的包袱,不说月儿那性子……连钟哥儿,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也是因为我,叔父只顾着照顾我,忽略了钟哥儿。”
看姑娘自责,瑞珠真的于心不忍,做奴婢的不该随意嚼舌头挑拨离间,否则瑞珠就直说了——像钟哥儿那样的,姑娘真不能再护着了,非得再叫老爷狠狠抽个几顿才行!
当初秦钟与贾宝玉厮混,被国子监学监逮了个正着,被老父拎回去摁在条凳上打。秦可卿护着,挨了狠狠的一板子,半个月才好利索;秦业被气得中风,更是差点一脚蹬过去了。可气人的是,秦钟能下床后,不向老父磕头请罪,也不向姐姐致歉,只拿了姐姐递过来的银子躲出远门去了——然后,这银子差不多全花在贾宝玉身上了!
不仅如此,秦可卿成亲时,秦钟也没回来背姐姐上花轿——当然,就凭秦钟娇娇弱弱的小身板,秦可卿根本不敢让他背,一则怕压垮了弟弟,二则怕自己戴着红盖头一起栽歪下去,虽然容貌已经半毁,但新婚之夜,总不能让新郎对着个脸摔成平锅底儿的新娘。
主仆两人思忆往事,都是默默不语,直到帘子被人掀开,一个球状的玩意儿骨碌滚了进来。应该是有人在后头对着屁股踹了一脚。
秦可卿好不容易才扒出一张泪眼汪汪的委屈脸,只见秦钟眼眶都红了:“姐夫打我!”
十六岁的男孩儿,哭得比女子还梨花带雨。林霁风看得真想当场给揍一顿,但考虑到秦可卿在这儿,只是用大了劲儿往下一按。可怜的小秦钟被摁得差点趴窝,梗了半天脖子才挣脱,泪眼汪汪的,又是一声:“宝玉……”
秦可卿正伸手抚摸弟弟的脑袋,听这一声含情脉脉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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