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的。
记得在她五岁的时候,一到冬天,屋子外面到处挂满了长长的冰棱,娘亲和她身子本就单薄,所有衣裳又少得可怜,而且几乎全是单薄的破衣,她们只好两两相依,捡来院子里破败的干柴,在屋子里生一堆篝火,听着噼里啪啦燃烧的火褶子声,再在火中架起一个小锅,往里面添些水,放几片生姜,等水烧开,她则和娘亲一人用一个破了半边的碗,满足的喝着那烫乎乎的姜开水。
开始经常都是娘亲把烫乎乎的姜开水吹凉,再端给她喝,不过自从娘亲的病情加重,她不能做这些的时候,一切艰难的事务,都只有靠她了,幸好她够坚强,总是把那双肿得发紫、长满冻疮的小手藏在身后,不让娘亲看见,再跑到其他院子里给娘亲找吃的。
就这样,母女俩心连心,两两相依,坚强的渡过每一个冬天。她们超强的毅志力让府里其他下人纷纷难以置信,因为没人能相信两个挨饿挨冻的人能渡过明夏寒冷的冬天,而她们,竟然做到了。
遇到天大的事,都打不垮她,更何况现在是个烈如婵,曾经她被烈如婵逼着训练内功,跳舞弹琴,织锦作诗,画画杀人时,她都没有被打垮,反而越挫越勇,如今再遇烈如婵,她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他。
烈如婵磨灭她十三年心智,都没有把她的心变坏变冷,她却在遇到楚夏和南风瑾,差点彻底放弃人纯真的善良,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为七王爷夏残魂杀了那么多人,执行那么多任务,当时的她是那么的麻木不仁,就像一个没有心的空壳一样。
虽然那些人全是贪官,贪赃枉法,夏残魂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帜,不是一样的把人家财物据为已有吗?直到执行过两次任务,看到夏残魂对金钱的贪婪之后,她才明白,原来他才是最贪之人。
烈如婵虽然救她的目的是利用她,可是他给了她优厚的生活,给了她新生,不然的话,她早在那一次刺杀中,被皇后派的人杀死,她对烈如婵,既有感激,又有恨。
她恨他把她当棋子,恨他如此残暴的杀害烈如影乃至更多西塘皇子,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残害忠良,培养十二宫女杀手,以除去他的对手。
他有一颗吞并天下的野心,所以楚夏和南风瑾,甚至自己,最终都会是他的猎物和对头,如果真的那样,即使是与他石俱焚,她也在所不惜。
“宫砂,走快点吧,别让大王等久了。”正思忖之际,柳靖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砂画愣了愣,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凭烈如婵的聪明狡猾,一定会调查清楚敌人的底细,她应该早就被他查透了吧。
砂画跟在柳靖身后,轻声问道,“当年忘情森林里的那些黑衣杀手,是你派的吗?杀东陵六公主楚凌霜,也是你做的吧?以栽赃南沧如醉,好让南沧和东陵结仇,南沧和东陵一旦结不成盟,将会对你们造不成威胁,是吗?”
柳靖回过头,邪魅的一笑,冷声说道,“你真聪明,不过哪及大王,大王一到罗刹,就先查了你的底细,看了你的画像,你和他共同生活十三年,即使化成灰,他都认得,别说他,就连我,都深深记得你的样子,因为你……实在是太美了。”
砂画冷哼一声,“那当年你在东陵,怎么没认出我?还多亏他,给我植了那么大块丑陋的疤痕,同时也给我带来了天下人的谩骂和指点,我还真得感谢他。”
“大王当时忙于处理西塘内乱,没心思管你,再加上他巴不得你能靠近楚夏,反正他的目标是天下统一,一人独大,先灭东陵和先灭明夏都一样,本来当时你做了东陵王后之后,大王要派我来找你,叫你乘机杀了楚夏,重新接手杀手一职,不过大王恰好被烈如影派来的杀手攻击,伤了双腿,又昏迷不醒,后来在御医的努力诊治下,治了大半年,他的腿才好,不过,还是要坐轮椅,因为他腿侧的筋骨,早就被烈如影派来的杀手敲碎。所以,你运气好,逃过一劫,直到这次他来罗刹,看了你的画像之后,才又想起你。”柳靖说完,沉了沉眸,样子有些心酸,也有些痛苦。
砂画冷笑,怪不得这些年她日子过得这么舒坦,原来是烈如婵自顾不暇,忘了自己,害人终害已,“烈如影没死?”砂画惊奇的喊了起来,当年她执行的第一桩任务就是杀他,当看着他被雪宿们推下漪萝江时,她当时十分内疚,如果他没有死,那她的心愿也了了一桩,终日不会再受他困扰。
柳靖点了点头,“他福大命大,没有死。后来一直藏匿于西塘,培养自己的杀手,为自己报仇,所以大王才受伤的,不过现在,我们一直没找到他。大王之所以忘了你,依在下之见,只是假象,他只不过想说服自己,放过你一命罢了。”
砂画冷哼一声,“他会放过我?他巴不得杀了我。”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那是你的事。当年你们十三个杀手,他最在意的就是你,虽然他表面从来没表现出来,不过我身为他的贴身护卫,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他从来没后悔救你,好像……很后悔利用你吧。不过他思想有些极端,他越是在意的女人,越不会对她好,越会伤害她,所以,我希望你能多理解理解他,毕竟他现在已经……瘸了。”柳靖说完,径直朝前面走去。
砂画在心底冷笑,烈如婵现在控制不了她,所以利用攻心战术了吗?故意装可怜,给自己犯下的错找借口和理由,为的就是让她原谅他,然后再次利用她吗?
如果这种话告诉当年的沁砂画,也许她会感动,然后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会去杀楚夏或南风瑾,可是现在的她,才没这么蠢,怎么会杀自己亲生孩子的爹。
他的身体残了,可是心没残,就凭这几年他在西塘做的事,还有对西塘关外那些游牧小民族、小部落做的坏事,她就知道,他的心,还是没变,永远是那么的冷血狠毒。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他这么冷血狠毒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变好?
砂画跟着柳靖走进浮雅别苑,细细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她虽然在这皇宫里住了很久,却很少四处乱窜,对这些别苑行馆都很生疏。
浮雅别苑前面种满了高大的竹子,竹子上面全是厚厚的积雪,一片压着一片,全部慵懒的半躺在空中,无精打采的垂着头,绿色的竹叶全部被白雪覆盖,狂风一吹,竹林里沙沙作响,大片大片的积雪融化落下,重重的落在地上。
一进大殿,砂画顿时嗅到股死亡的味道,果然,一团小小的红影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飞来,砂画定晴一看,竟然是一只鹦鹉,她利落闪身飞过,那只鹦鹉却像通人性似的紧追不放,狠狠伸出长嘴,朝她眼睛啄来。
砂画快速低身,又往半空腾升而去,她没带剑,只有用拳头和它互博,可是她拳头一伸出去,鹦鹉就快速闪开,凌厉的爪子闪到她身后,准备在她肩头狠狠一琢,不过砂画反应很快,打了这么久的架,她的应变能力早已出神入化。
攸地,她瞥见大殿中央立得有两个人影,不过这当下,她没有时间去看他们,砂画快速旋转,飞身,反击,可是那鹦鹉却越战越勇,害得砂画次次出空拳,皆打不到它半要毫毛。
蓦地,她瞥见大殿中间的柱子上挂得有以装饰为主的宝剑,她足尖点地,双腿凌厉腾空,飞身上柱一下子取下宝剑,“咣哐”一声,一道凌厉的寒光从她手中发出,她蹭的一声扔下剑鞘,扬起银光闪闪的宝剑,径直朝鹦鹉砍去。
而大殿中央一坐一站的两人像看好戏似的盯着她,砂画震怒,好久没练过身手,她的技艺却丝毫未减,只是那鹦鹉过于怪异,竟然会啄人眼珠。
突然,鹦鹉开始朝她吐细细密密的毒针,砂画凌厉的闪过,再用宝剑在身前阻挡,这到底是什么鹦鹉?竟这般厉害,如果用它杀人的话,比一个武功高手还强。
砂画注意到,这只鹦鹉每朝她攻击五次,都会回到某个点休息一会,然后再继续朝她攻击,太好了。
她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四,五还没数出来,那把寒光宝剑“唰”的一声朝鹦鹉之前盘旋的点劈去,只见电光火石间,一把凌厉的飞刀击中她的宝剑,两剑相碰,发出兹兹的火光声,剑锋与飞刀同时发热,砂画快速收回剑,那把飞刀“咣当”一声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这时,那只原本凌厉的鹦鹉却不再攻击她,快速飞到一名眉心有轮火红弯月的女子肩上,女子轻轻抚摸着它,恨恨的望着砂画。
“不错。”啪啪几声掌声响起,砂画定晴一看,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是烈如婵。烈如婵通体一身邪恶的黑色锦衣,与砂画的黑色龙袍很相衬。
男子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俊眉深目,妖媚的脸上透出与生俱来的邪媚气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彰显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就那样阴鸷的坐在轮椅上,嘴角随意扬起,脸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似悲非悲,似喜非喜,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
但是,人人都能猜出,他是个危险的男人,千万别轻易接近,接近了,就是死路一条。
女子一头杂乱的卷发,却显得妖艳娇媚,这头发应该是天生的,她轻轻推着烈如婵,慢慢朝砂画走来,一步步,皆是那么沉重,充满杀机。
“这么多年没见,你的本事变厉害了,竟然能在火凤的嗜血鹦鹉下存活,而且差点伤了它,你让寡人很佩服,嗜血鹦鹉是火凤一手调教训练出来的,能啄人,会发暗器,几乎可以和一个上乘的杀手媲美,它胜在能灵活的闪动。今天,你竟然打破了嗜血鹦鹉爪下无活者的记录,果真厉害。”烈如婵的声音阴鸷、冷血,他声音浑厚低沉,让人听起不寒而栗,而他那双阴鸷的眼睛,更是足以吓破寻常人的胆。
砂画冷哼一声,“看来,你刚才想置我于死地,如果我没本事破了这记录,想必此刻已经是只鸟的嘴下亡魂了吧?”
“哈哈。”女子娇笑一声,冷声说道,“不错,我的鹦鹉喜欢喝人血,吃人肉,如果你死在它嘴下,自然会尸骨无存。”
“火凤,住口。”烈如婵轻吼一声,阴鸷的眼光望向火凤,满眼是警告的意味。
火凤有些不满的看了烈如婵一眼,随即不满的低下头。
烈如婵轻轻扣动轮椅左扶手的机关,他身下的轮椅缓缓朝上拉长一截,他转头对火凤说道,“火凤,你先退下。”
“可是,主人……”火凤指了指烈如婵的腿,欲言又止,抬头瞥见烈如婵阴冷没有表情的脸,她只得小声应了一声,愤愤不平的退了下去。
“她是怕我伤着你吧?真可笑,你烈如婵周围哪里不是保护你的杀手,十二宫也在吧,看来,火凤对你的不仅是主仆之情,还有另外更深层的情意。”砂画冷冷望向烈如婵,坚定的迎上他阴鸷的眸子。
男人慵懒的仰头轻笑,随即潇洒的拔了拔肩边的墨发,如邪鹰般锐利的双眼直锁砂画,沉声说道,“就让寡人称呼你为夏红衣如何?寡人觉得夏红衣这个别具个性的名字,很符合现在的你,当年的小砂画,早已不复存在,在寡人心中,她早就死了,而站在寡人面前的男人,却是我最新的伙伴。”
砂画冷冷望向他,不打算理会他。这时,烈如婵转动轮椅,慢慢朝她走来,邪笑道,“不理我?莫非……刚才你吃醋了?”
“不是。”砂画冷声回答他,她才不可能吃他的醋。
烈如婵紧紧挨着她,扬起头轻轻闻着砂画身上别有的清香,很是享受的样子,他微微闭上眼睛,邪魅的嘴角总是若有若无的浅笑,可是那种笑,却让人害怕,让人不寒而栗。
他伸手牵起砂画的手,砂画正想挣脱,却发现他的力道很大,砂画这才想起,她体内的内力就是烈如婵派武林高手输给她的,而烈如婵自己,肯定内力更盛她十倍,因为他皇宫里养着为他办事的武林人士多不胜数。
“你想怎么样?你放开我。”砂画愤怒的吼道。
烈如婵低下头,轻轻在她白嫩的手背上印上一吻,随即浅笑道,“你知道吗?你还是那么吸引人,你身上很香,可惜当年,我没有把你的处子之身夺去,因为我的妇人之仁,白白让南风瑾拣了机会,早知道你婚前会失贞,还不如我替你。虽然你看我现在是个废人,不能像你们一样腾空飞跃,也不能行动自如。但是只要我双手抓住的东西,他就跑不掉。”
“你……无耻。”砂画轻哼一声,用另一只手抹了抹被烈如婵亲过的手。
“你竟然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砂画冷哼一声,“恐怕是你要遭天打雷劈吧?不错,你是救了我,我很感激你,可是你救我的目的是什么?你现在找我来的目的又是什么?你说了我再考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回报你。”
烈如婵仍是死死捏住砂画白嫩的手,砂画也懒得挣,知道他内力深厚。
“很聪明,不愧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女人。放心,我不会揭穿你的真实身份,也不会告诉南风瑾当年你接近他的目的,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仍会是当年那个善良的小砂画,而不是那个处心积虑想要害他的女人,我时常在想,如果让他知道你当年嫁给他和亲是为了杀他,他的反应会是怎样?原谅你?离开你?还是憎恨你?现在南风瑾和楚夏身边侍卫都不多,是杀他们的最好机会,如果等他们回到北冥和东陵,到时候想靠近他们都很难,别说杀他们了。如果你现在配合我杀掉南风瑾和楚夏,那么我将不会再为难你,还把半壁江山分一半给你,如何?”烈如婵用锦帕擦了擦砂画的手,冷冷说完这一切。
砂画扬起头,冷声说道,“要我帮你杀他们,不可能,当年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或者我会答应,可是现在的我,不是当年的我,我是夏红衣,我不会帮你的。”
“六年前不是西塘动乱,我天天要惩治暴民的话,早就亲自去东陵除掉他们了,还须你动手?就是现在,我都有办法除掉他们,只不过要费一番功夫而已。你是他们的心头肉,他们对你毫无防备,由你去杀他们再好不过。你别不识抬举,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我想,我耍点小计谋,你罗刹就会发生大动乱。还有,你不是有一对可爱的龙凤胎?有机会,我真想和那两个小鬼玩玩,南风瑾能天天跟着他们?”烈如婵邪魅威胁的望向砂画。
真狠,竟然利用孩子来威胁她,砂画咬紧牙关,眼神凌厉的闪过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