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不怕死?
本来好好的一个人,怕死是常态,不怕死才是变态,只不过,一些英雄豪杰,面对大关节、大原则和大是大非时,能够宁死不屈、宁殉身而不稍易其旨。这才成了了不起的心态!
至于温文,也给哈森那一枪吓呆了。
要是现在张福顺骤起反抗,一定可以脱身以逃。
只不过,张福顺既没那个本事,而且他也一样给吓傻了,更不敢轻举妄动。
哈森放了一枪,倒是回复了他警官本色,冷峻(至少装得很“酷”的样子)的问:
“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替我拨电话到警局;二,把我们摆在路旁的车子开过来,我们要押着张老板离开这儿。”
他毕竟从事警务工作,训练有素,观形察势,更能明辨进退吉凶:他如今陷在这儿,是说什么都得要硬着头皮掉到底的人,事到如今,自己若有退缩之心,只怕就更没命的希望了。
他知道若自己坚持要报警,只怕这屋的人决不会束手就擒。警方的人赶来,还要一大段时间,这儿全是张福顺和毛氏企业的人,一旦联手发难,尽管手上有枪,也未必能制得住场面。
既然召警局的人来大过冒险,他退求其次,只要押走张福顺,自己等人能安全离去,他日再带警部队来扫荡这“魔窟”好了;岂需急在一时!
由于他开了这一枪,他的要求,已没人敢说“不”
不知怎的,这房里总似有风。
有的是一股怪怪的、阴叙叙的、凉飓飓的风。
哈森提出这个要求,谁也不敢答话,只张福顺一味求饶:“车,给你们准备,你们先放了我,好不好?”
哈森紧决的摇着:“放了你,那我们就回不去了!”
张福顺回心一想:那也不打紧。自己虽人押人警署,但他有的是钱、靠山、人材,不怕要坐一辈子的牢不成!所以他吩咐:
“好,大家为这位大哥准备好车子——”
说到这儿,又怕自己一旦上了车,给人滥用私刑,不觉又迟疑了起来。
哈森已按捺不下来,枪嘴对着张福顺,“快,快,不然,也吃一粒子弹再说!”
那形貌像招财猫的大汉“老石头”说,“好,车子就给你弄妥。你别开枪!”
看来,鱼生倒了下去,张福顺受制,这儿要算这“老石头”能说几句话。
不料鱼生人虽负伤,虽踣于地仍呼声说:“老石头,你真要给这些人载走了张老板。如果他们逼供以致入罪,后果是不是由你自己承担!”
看来,鱼生一脸狡狯,性子却剽悍狠忍。
老石头一时愣住。
这样一来,原来要去把车子开过来的保镖,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三美自是最同意鱼生的话。
“不能给他们回警察局,我们房里有人,外头也有人。只要我们不让他们走,看他们敢奇+書*網不敢开枪打杀老板!”
他当然极不愿让哈森这等人活到警署——他们一旦能活着离开张府,那自己的“前程”
也就完了。
这样一来,局面就僵持住了。
哈森也真不能向这些人一个一个的开枪——再说,他的枪也没有几发子弹,而且,仇一旦结深了,如糟反扑那就凶险其矣!
这房里似有两股暗流,七八股阴风,一直在游荡、旋转,狂飙不已!
忽然,门开了。
门开得很慎重。
很轻柔。
它先是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再敞开多一点。之后,一个人就双手高举、满脸笑容的步了进来。
由于门开得很审慎,显示出要进来的人没有恶意。也因为进入的人一下子表示了没有恶意,使大家都不敢大紧张,谁也没意思要开枪。
进来的人,满脸笑意,带点诡色,神态谦逊自敛,仿佛是个与世无争、与人无尤的人。
但他在这儿、此地的辈分和地位都很高,高得可怕。
他就是毛锋的儿子,同时也是毛氏企业的执行董理:
毛念行。
他一出现,大家都舒了口气。
——终于有个“能话事”的人出面了。
他一开门,房里的游风都自敞开的门口泄了出去。
——房里可怕的压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
6、今晚我有空
毛念行非常温和(温和的像他根本没有进来,只在外面那门探询)的说:
“你们好……我可以进来吗?”
哈森一见毛念行,如获至宝——这时际,最重要的是能有个“说得了话”的人出来主持大局:
“JP,你来了没有。这儿的事,他们定都听你的。”
骆铃正瞪着眼睛盯着毛念行,好像正设法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毛念行则马上澄清,“不,不,他们只是我的朋友。我就住这儿附近,听说这里有点……发生了些事儿。正好今晚我有空,所以就赶过来瞧瞧……警官,人没事吧?”
哈森情知毛念行正来一招“霸王卸甲”。但这样也好,毛念行“卸膊”,反面说明了不敢明目张胆的与警局为敌,这样就好应付多了。他一上来就跟张福顺这些人“划清界线”,正显示他不想插手些事。
这是好事。
也是好现象。
所以他说:“JP,你在这儿熟,张老板犯了点事,我们要请他回去销案,协助调查。你请人把车子开到门口,只要我们平安来、平安去,案子一销,张老板自然也一样平平安安,这样大家都好。”
“JP”是当地的一种荣衔,毛念行屡次大手笔捐献当地政府建设和慈善机关,早获苏丹作出勋衔。
毛念行估量形势,看了看张福顺求情的眼光,点点头,笑说:
“顺叔。你不要怕,哈森警官是个讲理的人,你既奉公守法,去一趟澄清一下也好。老石头,你这就去准备车子吧,我已叫‘三叔’协助你了。
老石头点头,这就出去了。
鱼生一见毛念行来了,便没吭声了。
哈森这才舒了一大口气。
放下心头的大石头。
——既然有毛念行出面,这就好办得多了。
毛念行既是名人之后,又是“毛氏集团”的主脑人之一,生意还是要做下去的,那就不致于太乱来。
只要不太“乱来”。哈森自信凭自己在警方的地位,还可以“罩得住”。
却不料,骆铃尖叫了一声:
“是你!”
她用手戟指毛念行。
原来她到这时才认出来了。
这家伙就是当日向他问过路的人!
骆铃的大呼小叫,令哈森又神经紧张了一下,几乎又失手开了枪。
毛念行却温文的向骆铃点首招呼:
“你好。”
骆铃想起:就是遭这人挑拨离间,以致引起夜探“红毛拿督”的事,并致使跟顾氏父子发生冲突,越想越火,骂道:
“你这卑鄙小人!麦基!石坚!姜中平!”
毛念行却皮笑肉不笑的说:“不敢当不敢当。我那有麦基那么英俊,更没有石坚那么脸恶心善,姜中平,他的奸角演得那么好,我甘拜下风哩。”
这回答倒出骆铃意料之外。
原来骆铃是个戏迷。
她刚才一光火,就把香港五六十年代的粤语旧片的一些著名奸戏的奸角名字,都向毛念行“照头淋下。”这些人物,还大都由于平时半夜睡不时看电视括映旧片看来的。每个半夜至晨曦,精力过剩、活力十足的骆铃都为这些戏里的“奸人”咬牙切齿,恨之人骨。而今一见毛念行,忍不住就“加于其身。”
没料的是:
毛念行身在海外,生在异地,对这些香港本土过去的旧演员,却耳熟能详,了如指掌,还攀上了话题,反过来说:
“我多说华语。应该比较像魏平澳、姜南、欧威吧。”
骆铃一怔,知道他说的是六七十年代时国语片的歹角,这倒引起她的兴趣来了:“你是现代人,心理又那么变态,还是像任达华、曹查理、单立文多一些。”
毛念哈哈一笑,“又是香港电影的歹生。我不是较似台湾的苗天,大陆的姜文,香港的罗烈……”
哈森忍无可忍。喝止道:“你们在谈些什么!?”
温文笑嘻嘻说,“他们在谈电影啊。”
“谈电影?”哈森叫了起来,“这时候在谈电影!?”
毛念行笑吟吟的说。“也可以说,我们是过了一招。骆小姐,你对电影很熟啊,我们公司也有意思要开拍一部电影,请香港演员过来主演呢。”
骆铃一听,马上兴趣可来了,“怎么你们这儿,对我们港台电影演员会那么熟悉的?”
这回温文抢着回答:“当然了,你们那儿的电视剧还未播,我们这儿已早一天晚上可租借来看呢。”
骆铃大讶:“怎么会这样子?”
温文说。“竞争嘛。待港澳播映之后,次日一早这儿已有翻版流传了。你们那儿的演员、电影、剧集,我们这儿可比你们还熟呢。这儿的华文报纸,娱乐版通常有一大版一大版的,中日港台的娱乐消息,都无不兼容并蓄,可比你们还熟悉呢?”
“可不是吗,”毛念行也加入谈话,“你问那儿电视台的三流姐仔四流歌星,都来这儿登台演唱。旨在掘金。我们这儿的观众还无任欢迎呢。他们要在港台,可不具备开演唱会的号召力。”
“不过这些哥仔姐仔也太离谱、忘本了些!”温文说来还真忿忿不平,“他们在这儿登台赚真银,那还罢了,但一回到香港,就弹我们这儿什么落后、治安不好、面包生虫、电梯遇鬼、房间没冷气什么的。把我们这里话说威猛鬼庙、大山芭似的!他们在台湾也一样吃香,难怪我有位朋友Donna说:台湾人大多是盲目香港狂!现在大陆也一样。当香港名气界的人真风光!”
骆铃对这话题倒兴趣得紧,“没想到这儿也提供了港台演星一条出路。”
“岂止出路,还是大市场呢!”毛念行说,“香港在这十年间,早已成为除了荷里活之外。制作电影多的地方。不过,在九七之后,香港政权交还中国,形势只怕难以掌握。我们这儿既有市场,便也有意搞电影制作,另起炉灶。”
骆铃问:“所以,你们也搞电影?”
“他们,搞女人才是!生年、每段期间。这儿都有一些专门借拍电影来搞女人,曾开什么庆功宴。一下子连奸了发明星梦的几十个女人!常有这样的事。只是有些通了大,有的没通天。真是乌烟瘴气。惨不忍睹。这儿没有电影王国,一方面是政府约制太甚。一方面就是给这败类搞坏的!”温文说得倒上了火,好像已变成了城市论坛了,说得滔滔不绝。“这儿搞不成,新加坡倒蓄势以待呢!他们正招兵买马,要在九七之后,除了在经济金融上取而代之之外,在电影电视制作上,也要另成一个亚洲地区的文娱重心呢!”
毛念行尴尬的笑笑,不去驳斥他,只向骆铃善意的笑笑说:“你那么漂亮,不拍戏真可惜。”
骆铃马上红了脸,扭捏起来,恢复了女儿态,受宠若惊的说:
“我……我……我行吗?”
这三人电影对话,只把哈森和一众在枪口下的人,都听得傻了眼。
——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开头,居然谈的是这个!?
7、小姐今天不高兴
他们居然在这节骨眼上谈起影视圈的事,而且还谈得挺融洽的。
谈到末了,毛念行居然还说:“改天请你来试试镜。”
骆铃怀才得遇的欣然道:“我哪行……我……我一定来。”
温文仍发出警告:“别相信他,他会把你连皮带骨吞到肚里去的。”
“我们谈得真好,”毛念行到这儿便“结束”了谈话,“车已经准备好了。”
语音一落。果听敲门声。
门才叩响,一人探首进来。
这人鼠头獐目,油头树脸,却有一双蚕虫眉。很少有人像他眼睛长得那么小。而那么小的眼睛却仍分明可见是“四白眼。”
那人瞥了全场一眼,然后向毛念行一鞠躬,说“大少爷,都准备好了。”
毛念行剔起一双眉毛问:“好了?”
那人答:“好了。”
毛念行说:“谢谢你。二叔。”
那二叔也一副担特不起的样子:“哪里,应该的。”
毛念行向哈森等人一伸手,优雅的说:“请吧。”
他进来之后,一下子便打破了僵局,而且逗引起谈电影和演员的话题,使大家的紧张气氛缓和不少,本来握枪的手一直在抖动的(温文)和在拼命用力的(哈森),现都回复了正常。
终于到了可以撤退的时候了。
哈森和温文,合作无间,一左一右,押着垂头丧气的张福顺,往门外撤走。
骆铃一把拖住张小愁的手,就走。
张小愁怔了一怔顺从的跟她走。
张诞急得什么似的,叫了一声:“小愁!”
毛念行洒洒手,仍然保持斯文优雅:
“不好意思。她不可以带走。对不起。”
“为什么不可以带走?”骆铃反问:“我们今晚来这儿就是为了带她走。”
“他哥哥在这儿,”毛念行说,他在抗辩的时候依然能够保持风度,“我相信她哥哥也不会同意带走。”
“她哥哥?她那个变态哥哥!”骆铃瞪着蒙蒙媚媚的眼。手叉着腰、皱着鼻子,分外显出她的界头丰润匀美,“我也相信她已过了法定年龄,她要离开这儿与否,完全可由她自己作决定——何况,警方也要她走一趟,协助调查,可不是吗?哈森!”
哈森本只要离开这房子就好,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一力支持骆铃的话——毕竟他们是一条阵线上伙伴。
他只好点头,扬着手枪,好像是要提醒他的“敌人”;我是有枪的,请注意,我是有枪在手的!
他说:“对,张小姐最好也跟我们一道走。”
毛念行望望骆铃,又看看哈森,再斜瞥了一下张小愁。
张小愁显得有点畏缩。
只听张诞大喊:
“小愁,你不要跟他们走——”
骆铃拖着张小愁就往外就走。
张诞作势要拦。
骆铃粉脸一寒:
“你凭什么不给她走?”
张诞楞了一下,吼道:“她是……她是我妹妹——”
“你妹妹?你凭哪点资格当她哥哥?”骆铃每个字都像是在牙缝里迸吐出来的暗器:
“你只不过想把他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罢了!”
张诞气得跨步上前,骆铃一扬手上的刀子,“来吧!今天本小姐不高兴,连你一齐押回警局去!”
毛念行却喝止了他。
“——既然骆小姐一定要带走她,那也无妨。”
“可是——”
张诞显然要抗议。
毛念行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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