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芸芸,你既这样说老夫,未免不吓到你,咱们还是晚些相见吧。
、第二十章 闺蜜
阿萝收拾好碗筷端出竹楼,被迎面而来的陆茗唬了一跳。
“恩···恩公,你要我做的事我都照做了,还有什么吩咐么?”
陆茗上下打量着她,盯着她的眸子道:“我说阿萝,老夫几年没回来,你这阳奉阴违的把戏,是跟谁学的?老夫是怎么跟你说的?”
“恩公说,说让我给傅姑凉来一桌全虫宴,不给饭,还说,姑凉饿了自然会就范。”
陆茗反问,“那你是怎么做的?那两个茶果是怎么回事?”
“这个···恩公,阿萝只是看傅姑凉已经被吓得差不多了,身子又才好,若是饿着了,总归又是要麻烦恩公的,所以···”
“所以你就敢背叛你的恩公,向着那个小丫头了?”
阿萝一时着急地不知所措,小水珠已经在眼里打起转来,陆茗最是瞧不得女人的眼泪,软下了语气来,“好了,老夫先不与你计较,记着,这几天好好带那丫头逛逛,先别急着让她来见老夫,等老夫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想见那丫头了,自会通知你。”
“是,阿萝记下了,一定好生照顾傅姑娘。”
待陆茗走远,阿萝方敢出声质疑,“哪有这样的师徒,徒弟生病,师父衣不解带,好不容易等徒弟醒了,师父又避而不见,真是奇怪。”
见傅芸芸对苗族鲜丽的『色』彩甚是喜欢,阿萝便亲自为她织锦裁衣,做了一套俏皮的苗娘衣裙。芸芸心中欢喜,坐在镜前梳了个漂亮的中原发髻,斜斜簪上一只银钗,看得阿萝直赞她手巧。
她牵着阿萝的手将她按在镜前,“快快坐好,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出去玩吗?我要我们梳一样的发髻,从前在家乡,我可是经常跟好姐妹穿一样的衣裙,梳一样的发髻出门的,咱们管这啊,叫闺蜜妆,走在街上,回头率那可是百分之百呢!”
阿萝紧张地将两只手攒在衣袖里,弱弱地问着,“闺蜜妆?我长这么大,除了我阿娘,还没有人为我梳过头,平时都是自己胡『乱』绕一绕,盘起来就作数,从不知道还有这样那样的妆。傅姑娘,你真幸福。”
“别老傅姑娘长,傅姑娘短的了,叫我芸芸吧!对了阿萝,你们石氏一族在苗寨里头,可是大姓,难道你没有丫鬟侍女的吗?”
“芸芸,你不知道,在我们苗寨之内,不论是土官士绅,还是种地的阿佬,人人都是平等相待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没什么丫鬟主子的。”
傅芸芸打出生起,头一回听闻这样的世界,“在我的家乡,人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三六九等,主仆分明,规矩严格,丝毫不能僭越,有时候看见比我年纪大许多的人向我行礼,我心里也是极不自在的,好想瞧瞧你们的寨子,咱们快走吧!”
阿萝头一回这样精心打扮得出门,出小竹楼时一直低着头不敢张扬。芸芸勾着她的肩膀巧言,“这位漂亮的姑娘,你为什么低着头呢,你要是再不抬头,我可就大声叫大家都来看石家大小姐喽!”
、第二十一章 通天泉眼
偌大的苗寨布局精巧,阿萝带着芸芸攀上了苗家最高的山峰,俯览着整个苗族部落。
阿萝指与她看,颇为自豪,“你看,咱们苗寨坐拥三谷,独揽一泉,寨中的子民们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所以与外界交往甚少,我听偶然出山的叔伯们说,中原的汉人常道苗人刚狠,蛊毒害人,其实,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我们苗寨。”
芸芸也不禁为这天然的奇景着『迷』,不由来了兴致问,“寨中三谷,除了我住过的『药』王谷,还有什么谷啊,听上去好神秘的样子。”
“除了我们石家掌管的『药』王谷,还有萧家掌管的虫王谷,历代族长所掌的巫王谷。三谷合围之地,乃是通天泉眼,我们苗人世代都依赖着它而生存,可以说是咱们的生命之泉。”
傅芸芸沉『迷』于阿萝的叙述,被这个新奇的世界所吸引着,坐在山巅上托腮估『摸』着,“好阿萝,那你就先带我去泉眼看看好不好?”
“嗯,可以,只是去了之后你要听我的,那里算是半个圣地,不比『药』王谷快活自在,若是一不小心犯了族规,我也保不了你的!”
“好啦好啦!”芸芸一个劲点头,一心只想哄着她赶快带自己去那个稀奇地方。
说是通天泉眼,实则就是一处地涌活泉,泉眼虽不大,却有分部在林中的大小十来个。泉边浆衣的苗娘们哼着小曲,皆夸赞阿萝今日打扮得明艳照人,傅芸芸踏过石板桥,乐呵呵地同她们打着招呼,煞是讨人喜欢。
苗娘们因近来有家人感染疫病,便留下阿萝讨教医治之道,芸芸向来是闲不住的『性』子,便自个儿悄悄溜向了林中深处,找寻旁的泉眼耍完。
走了一路,微有薄汗时,芸芸终于寻到了一处有趣的地方——天然温泉眼,“躺了好几天,骨头的僵了,总算有地方能松松筋骨了!”脱下的鞋袜摆在泉眼边,双腿浸在微微发黄的温泉水里,别样舒坦。
傅芸芸仰头将上身平躺在泉边,享受着泉水带来的快感。阳光轻抚在面上,她闭起眼睛,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那个无良之人的音容笑貌,尔鸣似来到了她眼前,时而对她辞严『色』厉,时而又伸出手,似在对她说,小丫头,不要跟那个怪医学什么医术了,跟我浪迹天涯去吧!
“好啊。”她不由伸出手,轻言出声。
眼前忽地拢上一片黑云,芸芸睁眼,果真瞧见了藏青的裙摆。
裙摆的主人额间缀着黑『色』流苏,盘起的乌发被藏蓝绣布包裹,盘成了两头尖尖的形状,甚似被压平了的牛角,令芸芸忍不住发笑。
“你是哪里来的野人!在笑什么!”
傅芸芸赤足起身,环抱着双臂戏谑着,“这位阿姨好凶啊,你说谁是野人,我头上可没犄角!”
藏青裙摆的苗娘『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一时怒目圆睁,直指着她的鼻尖呼喝,“你这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身犯族规,行为不端,竟还敢出言侮辱本座!来人,把她给本座绑起来!”
、第二十二章 萧针娘
“慢着!”
阿萝适时赶至,出声阻止道。
藏青裙摆的苗娘瞧了她一眼,表面虽波澜不惊,言语却极具挑衅意味,“原来是『药』王谷的大小姐,怎么,我虫王谷的事,你也要干涉吗?”
“此地隶属通天泉眼,萧谷主怎么能说抓这姑娘,独独是你们虫王谷的事!依我看,交由我『药』王谷处置,更为合适吧!”
萧针娘冷哼一声,“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石大小姐可不能这样不讲理啊。这丫头竟敢玷污圣泉之水,我必得让她知道教训!”
阿萝见她态度强硬,只好调转话锋恭敬了些,“可她并非我苗寨中人,所谓不知者无罪,还请萧谷主高抬贵手,放了这位姑娘吧!”
“呵,『药』王谷的大小姐对本座行礼,本座可当不起,既不是我族中人,擅闯禁地,更是罪加一等,即刻给本座押回去!”
石阿萝势单力薄,一时无法,只好赶回『药』王谷求援。
陆茗得悉此事,面上一黯,“阿萝,你真是糊涂,她那个『性』子向来不知道收敛,在谷内玩玩也就罢了,竟张扬到泉眼去,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我···都是我不好,没有看紧芸芸,要不,我这就上山去找阿爹帮忙去虫王谷要人!”
“且慢!”陆茗叫住她,“你先别急,此事不宜惊动谷主,搞不好会引起苗寨内『乱』,届时令清兵有了可趁之机便是贻害生灵的大罪过了,让我先想想办法。”
傅芸芸被捉回虫王洞后,萧针娘便命人拿黑布袋盖住了她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蛋,手持长鞭,故意在其身旁来回踱步,质问道,“臭丫头,你是打哪来的?”
“你这个丑女人,老娘从哪来关你什么事!”
萧针娘『摸』了『摸』手中牛筋鞭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对自己年轻漂亮的小脸蛋挺自傲的嘛,你说,我要是在你脸上抽上几鞭,到时,谁才会是丑女人?”
言罢向两边的苗族武士使了使颜『色』,芸芸身上立时便挨了两鞭。
芸芸强忍住痛,心内有些怯怯,不过记得额娘曾同她说过,输人不输阵,只有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立时便强咬着牙不服输,“就算你毁了我的容,也比你这个老女人好看一百倍,有本事你就来啊,告诉你,你若是敢毁了我的脸,我的阿玛哥哥们必会将你这个什么狗屁倒灶的虫王谷夷为平地!”
“阿玛?你是满人?”萧针娘处事虽然狠辣,但在大事上,心中却是极为清明的,深知当今世上是满人的天下,不觉对这丫头有了几分忌惮,又恐她是危言耸听,便生出了几分犹豫。
正当此时,武士进内通报,“谷主,『药』王谷的大小姐带着一名陌生男子在外请见!”
萧针娘绣裙一摆,斜倚在宝座之上挑眉呼喝,“来的真是时候,传!”
芸芸闻知阿萝来了,心中便多了分欣喜,不愧是好姐妹,这么快就搬救兵来了。这老巫婆手段狠辣,若再被她折磨下去,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二十三章 美男计
萧针娘之所以愿意见石阿萝,只是为了进一步确认绑来丫头的身份,和获得一个适时的台阶。
可当陆茗与石阿萝进入洞内时,她却被美貌的男『色』深深吸引。
今年二十有六的萧针娘,在苗族来说,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姑娘了。十六岁的她,在最好的年华里,为家族坐上了虫王谷谷主的位子。十年来,她为了树立威信,一直以狠辣的手段,不近人情的面容示人,令谷中的青壮武士皆敬而远之。
面对身边唯唯诺诺的一群男人,萧针娘也压根提不起兴趣来。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男子动心。纯白的衣袍,面如冠玉,深邃的眸子,行动时,周身似带着隐隐仙气,皆令她感到受用无比。
原本跷起的双腿此刻蓦地放下,更谨慎地盖上了厚厚的罗裙,方气度端和地出言,“阿萝,方才我不是同你说过了,这会又来,还带了这样一位儒雅的公子,是何意啊?”
阿萝看了看恩公的眼『色』,甚为镇定,“萧谷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此来,是想同谷主做个交易,听闻虫王谷中近日疫病多发,令谷主你,可是颇为头疼啊。”
“『药』王谷的人,风声还真灵。怎么,你们是想用医治的方子来换早上捉来的丫头么?本座又凭什么要相信你,你们?”
陆茗着意敛声,自袖中取出一包『药』粉,“这是专治族中疫病的『药』物,谷主只需找来疫症病人,一试便知。”
萧针娘步下石座,一面款款而行,一面问着,“这位是?”
石阿萝略有些自傲,“这便是我『药』王谷的贵客,名满天下的神医,陆茗先生。”
“原来是神医陆先生,针娘久仰大名,多年前苗寨中的那场时疫,据说也是先生力挽狂澜,救了我苗族众多族人,令针娘好生仰慕!”言罢自陆茗手中接过『药』粉,“既是陆先生所制的,想必不会有错,来人,将那小丫头架出来!”
陆茗见傅芸芸被五花大绑,面『色』便有些难看,此刻黑布袋蒙面的芸芸大声喊着,“阿萝!是你来救我了吗?”
石阿萝疾步上前,“是,是我,是我的恩公,你师父救了你!”她正要为芸芸松绑,却瞧见了陆茗那制止的眼神,手边动作顿停。
萧针娘上前阴阳怪气地鄙夷着, “这丫头原来是陆先生的徒弟,真是得罪了。不过陆先生对这名女徒倒很是上心嘛!”
“小徒顽劣,无意触犯了族规,冒犯谷主之处,还请多多见谅,阿萝,还不快带她走!”
一见这女人,陆茗便瞧出她有些难缠,此刻虽是放了芸芸,难保日后不会再寻她的错处,只好暂且先牺牲下自己的『色』相,软语哄上她几句,令她消了心中的怒气,皆大欢喜。
“久闻谷主芳名,今日一见,委实不同凡响。”
萧针娘凤眼一瞪,洞内的苗族武士便尽数退了出去,人后的她方『露』出难得的娇羞之态,捂着脸细语,“陆先生过誉了,我···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第二十四章 师父不要也罢
“谷主大可不必妄自菲薄,难道,你还信不过我陆茗的眼光?”
虫王洞中回响的,尽是诸如此类的违心之言,直令陆茗胸口发闷,浑身难受。
阿萝就怕芸芸吃了苦头,早早便吩咐竹辇在虫王洞外等候,将这位小姑『奶』『奶』抬回了湘乐竹楼。
“一定饿坏了吧,这是你上回说过喜欢吃的茶果,你先吃着,我来帮你检查下伤口,看看哪里要上『药』。”
芸芸捧着一盘茶果,却没有一点胃口,悠悠叹息着,“好可惜,今天都没有看见师父的样子,尔鸣陪我一路来拜师,现在,我连师父都没见到,就想回家了,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笑话我没出息吧。”
阿萝正为她松解衣带,冷不丁听到这一句,十分诧异,“你要回家了,为什么?你不是说,很喜欢苗寨吗?”
“是,我喜欢。可是今天被那个坏女人抓进洞里,被打的时候,我就在想,假如我真的在这里出了不测,阿玛,额娘,哥哥们,他们会很伤心。那个时候,我就好想他们,好想回家。苗寨再好,也不是我的家啊。”
衣带松解,阿萝看着芸芸背上,腰上的两道鞭痕血肉,一时便有些明白了芸芸的想法,握着她的手嘱咐着,“我会想你的,以后若是有了机会,一定记着要来这里找我玩儿知不知道?”
“傻阿萝,我记住了,你做的茶果这么好吃,想不来都不行!”
雪白的『药』膏在鞭痕处抚过,芸芸吃痛,却咬紧牙关硬生生忍住,她明白,自己要是叫出了声,只会让身边关心自己的人更加担心。
阿萝为其上完『药』,撩上衣襟,试探着问,“芸芸,我看,陆师父还是很关心你的,你真的不想见她一面再走吗?你的伤,总要先将养几天才好上路。”
她剥着茶果塞入口中,嗫嚅道,“我都在这里住了好些天了,他都没有见我,说不定压根不喜欢我这个徒弟,只是碍于尔鸣的情面,不忍心赶我走。其实想想,这个师父不要也罢,等我回了家,一定要去山上的小茅屋找到尔鸣,跟他说句谢谢!其实这些日子,我还挺想他的。”
一贯喜欢听人墙角的陆茗,这次也不例外,打一从虫王洞出来,便急急赶到了湘乐竹楼,恰好听到傻丫头的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