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很多人都会这么问,一笑并不奇怪。
她实在无法忍受老外 “一勺”“一勺”地称呼她,外国人自己起的名字又毫无创意,满街都是Peter,Mike,Anna 和Lisa,索性把名字意译了一下,第一次听到的人都会有点好奇。
“哦。”沈飞握住她的手,简短道:“Felix,很高兴认识你。”
这家伙中文不错嘛,一笑还听出他的英文略带点法语口音,猜他可能在法国生活过,但并没开口问,潜意识里她不想和他太热络。
沈飞放下手,冲着董事长室摆摆头:“Howard在吧?”
“在。”
颜昊天早就在里面了,他每天出门的时间比一笑都早,一是为了躲交通高峰,二是因为早晨清静,工作效率高。
沈飞欲往前走,可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冲着一笑开口问道:
“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一笑听到一声嗤笑,轻不可闻,是从唐宁那边发出来的。
她却没有闲心笑,连忙否认:“肯定没有,若是见过沈总,应该印象深刻。”
沈飞并无追问,径直走了进去。
呼,一笑暗松一口气。
“这人是火星农民吧,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贾宝玉玩剩下那套?”唐宁撇了撇嘴。
“唐宁,我不知道这个人来自火星还是大清,但他绝不会是个农民。”一笑一脸认真,“看到他腕上那块带着马耳他十字的手表没?Vacheron Constantin 江诗丹顿,我们三个不吃不喝干上一年,也不一定能赚够那块表钱。”
唐宁眼睛睁得浑圆,嘴上还是不甘:“那也顶多是个富农。”
一笑凑近她,状似神秘地低声说道:“相信我,绝对是个财主。”
“完了!”小美哀叹一声,扑倒在桌上,“年轻英俊还有钱,我彻底没希望了。”
一笑和唐宁都不理她,这姑娘一贯戏剧化。
前两天某韩国影星传出婚讯,她好一阵哭天抢地,下班男友在门口一招呼,就又美滋滋地跑过去了。
果然,前台小妹的一个电话就让小美立刻兴高采烈起来:
“姐姐们,静静说沈帅这次要在这边待很久!酒店订了一个月呢。哈哈,今天的天真蓝啊,太阳真圆啊!”
(七) 东边日头西边雨
在这个天很蓝太阳很圆的日子里,一笑被关在会议室里开马拉松大会。
是公司内部会议,从早上十点直到下午五点,无论是董事长、部门经理还是会议室外的大小秘书,中午一律外卖一份,毫无间歇。
会议议题说新不新,讨论公司未来数年的战略发展规划。
沈飞也在,因为巧克力业务被视为最有潜力的高增长业务,成为天宇今后发展的重中之重,也是募股资金的主要投资方向。
一笑开始有点明白颜昊天为什么会引入沈氏集团作为战略投资者了,因为显然可可是生产巧克力的重要原料,与沈氏的合作将有利于介入上游市场。
刚吃过午饭,大脑供血不足,会议室里气氛有些昏昏然。
一笑旁边的战略发展部部长高远正在滔滔不绝地汇报中国巧克力市场分析报告,正说到“中国是一个巨大而未开发的巧克力市场,目前国内人均巧克力消费大约为……”,一低头,竟然卡壳了。
原来大屏幕的演示文档上关于这部分只写了一个小标题,具体数据秘书给他准备在一页纸上,却忽然找不见了,左翻右翻,一时情急,也不知道是该继续找下去还是索性跳过去。
会场里突然没了声音,一群昏昏欲睡的人反而清醒了,都扭头看过来。
一笑见状,匆匆在纸上写了几个数字,推给高远。
那份报告她早前看过。
高远眼前一亮,感激的瞥了她一眼,接着讲下去:
“我国目前人均巧克力消费大约为每年40-70克,而欧洲年人均消费巧克力达7公斤以上,亚洲的韩国、日本也有平均2公斤……”
坐在首位的颜昊天看在眼里,赞许地笑了笑。
待高远的报告做完,他开口道:
“关于巧克力,沈氏种植集团的沈总是业内的行家,而我们这块业务才刚刚起步,相关部门要多和他沟通交流,Felix也会在相当长时间里把重心放在中国,参与指导市场调研和产品开发工作,同时双方将探索更深入的合作机会。”接着,他转向一笑,吩咐到:“一笑,以后你也要协助Felix处理事务,配合他的工作,忙不过来可以让唐宁和小美帮你。”
“好。”一笑冲着对面的沈飞点点头。
其实,会议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些忐忑,担心沈飞看着看着就会把她认出来,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总不免尴尬。
不过偷眼瞄了几次,都不觉有异,这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开完会,一笑迅速把会议纪要整理出来,按照惯例要拿给重要的与会者签字确认,她到几个部门经理和副总的办公室签了一圈,接下来准备拿去给沈飞。
沈飞的办公室紧挨着董事长室,这里本来是董事长私人会客室,上周刚刚改造成办公室,看来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可见颜昊天对他十分重视。
推开门,办公桌前没有人,一笑扭头寻找,只见沈飞正伫立在落地窗前,似乎在欣赏窗外的景色。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洒在黄浦江上,从四十楼望下去,波光粼粼,如一条坠满金珠的锦带。
斜阳落在他的身上,把影子拖得好长,整个人看上去泛着暖暖的金黄色。
一笑心底对他的抵触仿佛也少了几分。
这个人今天貌似安全无害,倒也不像上次那么讨厌。
她顺着他长长的影子走近他。
沈飞的会上发言很短,匆匆扫了一眼,就大笔一挥,签完了事。
递还文件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一笑,你也姓颜?”
“是啊。”一笑有点不解。
“颜姓不算常见,你是颜董事长的……?”
原来如此。
“女儿。”一笑无奈答道。反正她现在不说他以后也会知道,斯斯艾艾起来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沈飞似乎恍然的“哦”了一下,拖着声音道:
“颜家大小姐。”
一道眸光在平静的深潭水面稍纵即逝,那是猛兽遇到感兴趣的猎物时的一闪念。
因为迎着余晖,一笑毫无察觉。
但刚才这个称呼里有丝若有若无的讽刺,令她有些不快,――是否听错了?
见他再无话,一笑轻道“我先出去了”,扭身想走。
“晚上可有约,一起吃个饭。”他叫住她。
“为什么?”一笑心中刚刚对他有些松懈的警戒立刻又提了起来,无缘无故任何男子邀女性单独共进晚餐都有可能别有深意,至少不会只为了吃饱不饿。
“因为,……今天夕阳这么好。”沈飞唇角一勾,又露出她熟悉的半个笑容。
嘿,这人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小美挺配――他们的心情都会受到同一颗恒星的影响。
“对不起,我今天约了家人吃饭。”一笑回得彬彬有礼,但语气坚决。“你忙,我先出去了。”
说罢,不待他阻止,迅速出得门去。
此人心思莫测,一笑决定对他敬而远之。
拿着签好的文件,一笑敲敲门,走进董事长室。
颜昊天还在忙,看来今天又得晚归。
见到一笑进来,他反而笑笑问她:“累不累?”
一笑摇头。
“下班时间都过了,你快回去吧,柳婶早上说今天煲你最喜欢的老鸭扁尖汤,肯定等着你回去喝呢。”
“那你呢?”
“柳叔出去买晚餐了。”
“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走,事情明天再做。”一笑明知他是劝不动的,可还是忍不住要说。
“好,去吧,路上小心。”
他习惯把她当小孩子一样叮嘱。
路上小心,穿多一点,早些休息……
从写字楼里出来,已是薄暮瞑瞑。
一笑快步向不远处的地铁站走去。
忽然,一辆纯黑色的捍马嗖的一下停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定睛一看,车里竟是她躲闪不及的沈飞。
嚯,难道这就是唐宁口中的“破吉普”?
这个近两米高的庞然大物让一笑觉得有种压迫感,她不露声色地退后了一步。
“颜小姐,”沈飞开口,“怎么颜董也不给你配辆车?”
“我不会开。”一笑没说谎,她对汽车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平常坐坐还成,摸方向盘就实在不行了,或许也算童年阴影。
“上来,我送你。”沈飞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
这人怎么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一笑心中有些反感,脸上却并未流露太多不悦,大家又不是很熟,连坦露私人情绪的交情都没有。
“不用了,我乘地铁更方便。你先走吧,再见。”
她抛出万用颜氏微笑,迅速拐上一边的行人通道,料定他的车追不上来。
第二天。
除了一早打招呼时饶有兴味的看了她一眼外,沈飞没再多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有公事交流时一笑一律称他沈总,用恭敬和微笑把他拒于千里之外。
相信不需要什么太会察言观色的人也已知道冷热。
――可“沈总”怎么就偏是个太不会察言观色的人!
下班后,当黑色捍马又一次嗖地停在一笑面前的时候,她在心里这样嘀咕着。
这次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
一笑特意等他出门后又磨蹭了很久才出来,已杜绝了任何“巧遇”的可能!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她有些恼。
沈公子却明显心情不错。
这次他居然屈尊下车,走到一笑面前,笑嘻嘻道:
“今天这么晚,你肯定没约人。要不要一起吃饭?”
“为什么?”今日可是阴天加小雨,全天没太阳。
“联络一下同事感情。”他对答如流。
“可家里人在等我吃饭呢,不好意思。”一笑作为难状,出于礼貌,还装得很像。
“那我送你,刚好下雨不好走,我又没什么事。”这次他聪明了,把她可能用到的各种借口都提前围堵住。
她一个劲地给他递台阶,他却一个劲地爬梯子。
一笑真的恼了,正色道:
“沈飞,为什么?我们并不很熟,你几次三番,意欲何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速战速决。
沈飞好像并未觉得被冒犯。
相反,他摆出一个也许演练过无数次的迷死人的笑容,煞有介事地说道:
“一笑,我对你一见钟情。”
这回反倒是一笑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她长得可象情窦初开无知幼稚蠢少女?还是脸上写着“我很好骗”?
总之,她还从未被人如此没有诚意地一见钟情过!
再好的教养也被眼前这个男人气到九霄云外,一笑忍不住反唇相讥:
“一见钟情?哪一见?飞机上那一见?还是似曾相识那一见?又或是你得知我是颜家大小姐那一见?”
沈飞闻言,竟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说昨天之前从未见过我?”
一笑发觉说漏嘴,却不承认:
“昨日你貌似风度翩翩,彬彬有礼,我一时被假相蒙了双眼,今天才终于看清!”
沈飞突然身形一动,上前一步,距离一笑近在咫尺。
他人修长,至少也有一米八五,比她高了一头还要多。
一笑猛然感到威胁,慌忙退后一大步!
还好他没再追逼上来,只是手抚了抚下巴,闲闲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对颜家大小姐感兴趣?未免也太低估自己。”停了一停,又轻描淡写地接道:“又太高估天宇。”
一笑没有闲情与他在朦朦细雨里表演大眼瞪小眼。
罢罢罢,反正二十几年的礼貌和教养已在这人面前全部告罄,索性爽快做人。
她冷冷丢下句再见,拂袖便走。
再见,再见,再也别见!
(九) 秀发冲冠红颜怒
第二天,一笑几乎是哼着小曲走进公司的。
前台一个电话就把她的好心情变没了。
“一笑,这里又有你的一束花,你……”静静有点迟疑。
“还放在你那,把昨天的丢掉,今天的换上,以后都这样,就不必再问我了。”一笑很坚决。
果然,之后几天,静静再也不打这种电话来了,一笑眼不见,心不烦。
偏偏唐宁和小美两个人按捺不住,时不时地帮她分析一下。
“到底是谁呢?今天都第七天了,神秘人物真好耐性。”
这不,小美又开始嘀咕上了。
“是啊,如果是公司同事的话,怕是早就注意到花没送到正主手上,应该早有动静了啊。”唐宁好像有点开始怀疑早前的判断了。
“嗯,不过无论是谁,肯定是个很花心思的人,你看第一天是红玫瑰,第二天是香水百合,第三天是雏菊……今天又是蝴蝶兰。都很少重样呢,笑笑,你就一点都不感动么?”
一笑颇不以为然,答道:
“把你们两个说的情况放在一起想,也有可能是这样的,某人随手丢了些钞票给花店,说就按这个地址给这个人每天送束花,然后拍拍屁股走了,因此他至今都没发觉前台的那些花就是他送的花,所以才会一直没动静。花店么,每天什么货比较多就送什么,没准过两天还会捧盆金桔上来呢。这个分析是不是更合理?”
“唉,笑笑,作为女性没有浪漫细胞是多么可耻你知道不?”这次轮到小美翻眼睛了。
其实一笑也拿不准沈飞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并不着急,钓鱼的人都不急,鱼有什么好急的?
只要他把最近一周的良好表现保持住,别再来烦她,她不介意这些花一直这么莫名其妙地收下去。
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
临下班,沈飞把她叫进去交待事情,三言两语说完工作,他并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而是往大班椅上轻松一靠,笑容可掬地问道:
“一笑,你把我送的花藏哪去了?”
终于来了。
“你什么时候有送我花?”一笑装傻。
沈飞不语,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的眼睛。
“哦,是不是每天早上的那束花?”做戏做全套,索性装恍然大悟。
“没有卡片,我也搞不清是谁送的,就让静静摆在前台了,正好美化一下公共环境。你没注意么?”接着装无辜。
沈飞的表情表示他真是没注意,看来她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开口道:“中国人常说礼轻情意重,东西虽小,好歹也是一份诚意,莫非不入颜小姐的眼?”
“哦?讲诚意吗?连张问候卡片都没有的花是否是法国人表达诚意的特有方式?沈先生又是否知道自己送来的是些什么花?”凡事总是有一就有二,一笑觉得现在对他冷嘲热讽比从前要容易多了。
沈飞并不生气,没准也是习惯了。
她看出他无言以对,有些小小得意。
“颜小姐,你养不养猫?”沈飞突然问。
一笑有点转不过神,不过她知道这不是个需要回答的问题。
沈飞自顾自地说下去:
“猫是一种很狡猾的动物,有时候你对它好,却并不能得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