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菱回来啦?嗯,好。茶几上都是你爱吃的水果。去洗洗手过来帮我也剥一个橙子。”我何时爱吃水果了?伯伯却似乎记忆很好的样子,站起身来,取下眼镜,体面地往书房走去。一副是去放报纸眼镜的模样。取下眼镜的那一刻,乐菱瞥见他眼睛里也有一点镜片一样的光泽。
乐菱在水池里冲洗了半天的手。为什么?没有怨我,责备我?
一顿美好的晚餐,用餐依然没有讲话的习惯,气氛却其乐融融。收拾好餐桌后。乐菱进厨房帮阿姨放洗好的碗。视线偶然落在窗外,不远处,自己已经卖掉的院子。
“有一点可惜,现在的价钱翻了好多倍了。”阿姨轻声惋惜地说。见乐菱有些神伤的模样,忙说:
“没人住的房子总是坏得很快,这样更能保持长久。想看的时候也能看到。”
阿姨家是近代花园洋楼,不知为何却能体会人对老居祖屋的牵挂。伯伯是从外地调来的核物理专家。十几年前跟老街上的乐菱家做了对街的邻居。他家爱动的小哥,将一个皮球踢进了乐菱家的小院。从此为刚刚送走祖母,最后一个亲人的乐菱带来了温暖的阳光。
乐菱于是成了花园洋楼的常客。一年年过去,长乐菱四岁的天意还在念大学期间,一遇假期就忙不迭地跑回来,热情地指导乐菱学业。他拿出很多很漂亮的名家画册,诱导乐菱学他一样,立志做一个建筑设计大师。美化这个世界。
偏偏乐菱是失去天魂下凡而来的萌小仙。不再按学校那一套思维。既无泛滥爱心,也无远大追求,对建设更毫无兴趣。早就十分有目的地规划了自身前途,志在实现天庭时许下的抱负。旁门杂类兼学并包,一毕业,就马上冲进社会,做了一些五花八门的专家。频频成功,十分得意享受。神仙那儿领会的东西,果然诚不我欺,不同凡响。
天意还没留完学就海归了,守在乐菱身边苦苦劝阻。在乐菱数番拖延婚期后,终于在最后一次时发怒了。温文尔雅,阳光灿烂的天意,变成了想吃人的大灰狼。
“践踏一个男人的自尊不付出代价怎行?你喜欢骗人是吗?你以为只有你会演戏?你知不知道,还有一种职业比你这套更能表现演技!不过,凭你最多也就做个三流的吧?而且还不能靠姿色去谋取。”说完摔门而去。
天意外型俊雅,体形高大健美。良好的修养,一身世家气质。很符合不少少女心中白马王子的标准。再加上为人目标明确,执着坚定。在投身演艺圈后迅速蹿红,成了当仁不让的一代偶像巨星。
身边潮来水往的香车美人,有意发出很大的动静,在乐菱门前来来去去。有时半夜一身酒气地叫开乐菱的门,向抱在胳膊中腻在一起的绝色美女介绍尚未清醒和梳洗的乐菱,这是他啥的未婚妻。不待乐菱发话,又呼啸而去。
时间一长,乐菱实在不堪忍受了。不仅仅是生理上,更是精神上的折磨。她发现自己并不是不在意天意,反而更在乎了。陷入一种无望的忏悔中。好好的邻家哥哥,一个未来的大建筑设计师。就这么被自己毁了。她真该万劫不复。阿姨伯伯会更伤心吧?自己更无颜相见。
于是,乐菱辞掉所有工作,卖掉祖屋,扔掉手机。独自踏上了去往异国的飞机。要走,就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还是回来了。象一只风筝,飞得再高,再远,也有落地的时候。检查一下有无破损,待风起的日子,才能再次御空飞舞。
风筝的线轴,就在地球的这个地方。乐菱这次要来拿走线轴。从此天涯海角,再无归路。不意,正彷徨悱恻之时,竟被阿姨领回了久已不进的家门。
还能说什么呢?自己并不是这家外出旅游归来的女儿,向父母得意地宣扬自己的各地见闻,然后拿出各种充满异国情趣的礼物,取悦家人。乐菱两手空空而回,脑海里留下最多的,是飞机翅翼下的厚厚云层。天上的宫阙,是她最想回去的地方。却不知如何才能破界飞升。
阿姨和伯伯,比她经历更多。没有埋怨乐菱,更没有唠唠叨叨的说教,十分宽容体贴。收拾好厨房,乐菱告辞,阿姨却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楼上天意的房间门口。
“宾馆哪里有住家里舒适。天意很久没回来了。这间屋子阿姨天天打扫,你就安心地住在这里吧。想走的话,这次不能再不告而别,而且,以后也不能关闭手机。诺,这里有一只新手机。你那张卡一直有帮你充费。没有作废。补一张新卡就能用了。”
阿姨微笑着道了晚安,叮嘱乐菱好好休息。然后关上房门轻轻下楼去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着我。乐菱感到一种借来的幸福。取出手机小心地握在手心里,冰凉的机身,很快就有了暖暖的感觉。这就是风筝的线轴。
房间墙上、桌上、床头柜上。都是天意各种帅气、性感的唯美剧照。阳光般的标志性微笑,小麦色皮肤,看不出一点点忧伤。真好,他已经适应这身份。有人天生就能一夜成名,不一定非要按照喜好去百般努力。他现在这样,不是更好吗?精神建设,往往更比物质建设贡献大。未尝不是另一种建筑设计。何况还是双赢,名利双收。
不知道他又到哪里拍片去了。洗碗时好像听阿姨说过。是去了那圣洁的雪域,拍摄一个关于血统高贵的康巴汉子们的故事。圣骑士横跨欧亚大陆而来,古老的征服,原始的爱情。信念执着,彪悍狂野。最后迷失在这更为古老的雪山草地……
信念之一物,正是乐菱所没有的。差距还真是不一般的远了啊。乐菱迷迷糊糊地一边想一边就睡着了。
第三十二章 前世梦境(二)
又在梦魇了。手脚不能动,被重物死死地压在身上。嘴唇被压得更紧,什么东西狂暴地掠夺自己的呼吸。黑夜里,野兽般的沉重呼吸声,似乎饥渴了好多个世纪。乐菱惊恐地推拒,又像是梦,又不是。一口咬在野兽的**胳膊上。是真实的,嘴里有血腥味传开。
野兽闷哼一声,任由乐菱咬着。
“你不是走了吗?为何回来?你的手机呢?赚了那么多钱,还卖了祖屋。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永远不卖的吗?不会是舍不得这一点话费吧?!怎么,钱花光了不得不回来继续骗人了?要多少我给你!”熟悉的声音,连珠炮的质问,声线磁性内容依然狠辣。
乐菱渐渐松开口,转了一下头,行动不了,只得狠狠咽下口中的鲜血。竟然偷袭我,喝你点血算是补偿好了。爱说什么说好了,别想我回答你,免得答一句你嘲讽一句,角度超越想象地刁钻。
“怎么不说话?”被凶狠地摇了几下。
乐菱赶忙回话:
“你怎么,我不知道你会回来……这个,不好意思,明天一早我就走。”
“一早?哼!”野兽翻身下床,走过去刷地一声拉开厚重的窗帘。秋天阳光毫不客气地占领了房间。乐菱讶然地看着天意手臂上的血“o”,还在渗着血,咬太狠了点。呃,当时的状况下,不拼命怎行?
天意转身脱下身上的黑色短袖衫,露出健美的胸膛和完整的腹肌。皮肤在雪域高原晒成深麦色,增加了粗犷刚毅。见乐菱讶然看着自己,天意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讥削道:
“怎么,被高原帅哥惊呆了?”进去后又探出头来:
“我警告你,要是敢偷偷走掉,我发誓此生将以抓住你为唯一目标!”碰地关上了门。
目标你个鬼!乐菱发现随身背包已经没了踪迹。
垂目静待天意换好衣服走向房门,乐菱忙冲向卫生间,却被天意一把抓住。
“没时间了,你随便梳洗一下就下来。别磨蹭,我在客厅等你。”回身关门时却又捉狭地瞟了眼乐菱:
“反正我又没打算怎么你。”
乐菱恨恨地关上门。
还真是,都快十一点了。餐桌上的早点都已凉透。天意说道:
“走吧,凉的伤胃。等着中午一起解决。我不回来你不也能睡到中午吗?”拉着乐菱的手就出了门。阿姨和伯伯大概早就出门了吧。还没退休。
走在熟悉寂静的清水河河渠边,秋天的天很高很蓝,和风吹送,吹不动河渠里深邃的急流。人们说黄河是母亲河,乐菱觉得不对,哪有那样脾气暴躁的母亲。父亲河才贴切吧?就象眼前的渠水一样,正是上游雪山下来的怒马狂奔,关进这千里之外的人工河渠里,依旧狂野,哪里如母亲样的温婉?
“这是要去哪里?”乐菱在水渠边跳着,小跑着,追着前面快步走着的天意。
天意停下回身看向她,灿烂一笑:
“去接我儿子。”
乐菱一愣。接你儿子?那叫上我做什么?都有儿子了,怪不得阿姨伯伯……
“怎不叫你妻子陪你去接?似乎不该是我吧?”又要在我面前秀恩爱?
天意却望向很远的天边:
“她离开我很久了。她……也很喜欢骗人。后来,我也做了很多伤害她的事。所以她离开了我。扯平了。”
“活该!”乐菱咧咧嘴角。原来骗你的不止我一个,话说,我可不是有意的。哼,你也不是什么好人!看起来很纯情的样子,结果是个花心大萝卜。你老婆骗得好啊。
“你呢?一年没见,嫁人了吗?”天意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乐菱想了想,点点头:
“嗯。嫁了。”这样才是扯平了。
“哦?看来要恭喜你了?有孩子了吗?”天意说是恭喜,脸上却现出愠怒。不等乐菱回答,就一把抓住乐菱开摇:
“你这女人。我就这么不堪吗?等了你十几年,一说结婚你就推三阻四,原来是另有新欢?怪不得一去无踪到处找不到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实话?那人是谁?!”
“喂喂。快放手!你凭什么质问我?你自己不也一样吗?要不你哪儿来的孩子?这也在一年范围内吧?说不定还不止!对吗?赶快拿开你的手!”乐菱也怒了。拼命挣扎。挣不开,干脆再咬!
天意本能地手一缩,猛然想起,抓向乐菱跌向水渠的身体。却只抓到一只手臂,惯性下,一起往渠水落去。天意在离开地面的瞬间,猛力将乐菱摔向渠岸。乐菱跌倒在河渠边的青草上。
迅速爬到渠岸边,一看,水渠里已没了天意的影子。无声而不时打着深旋的渠水,深不可测的激流。这条河一直禁止游泳,不少自恃水性好的人,就葬送在这渠水看似无波的暗流汹涌中!
“天意——你回来啊,你干嘛要救我?我死了没人会惦记的。你的父母你不管了吗?他们就只你一个儿子啊。啊,还有你的儿子,你的妻子。对不起我错了,我又骗你了。我没嫁人,我想嫁的一直只有你啊……”乐菱声嘶力竭地哭喊,满脑子过去天意对自己的好。那个爬进院墙的小男孩,以为院子是空的。却看见捡到皮球的自己。手里还拿着祖母的黑边相框。
“小妹妹,你把足球还我好吗?”小男孩尴尬地小心翼翼问道。
乐菱默默地把足球递给他。
小男孩往墙的方向走了两步,又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说:
“我从门出去。啊,你拿着的是什么?”
小男孩看过来,乐菱把祖母遗像端端正正的放在面前。
“能帮我挂墙上去吗?我够不着。”
“没问题。我马上帮你挂。我比你可高多了。”男孩……从此守护在乐菱身边,无论他认为的任何乐菱可能办不到的事,甚至能办到的。都取代乐菱做了。
“天意哥哥……”
寂静,你在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企及你。我想你是仁慈的,一如叹息的渠水,悲悯坠落的风筝。请许我梦见天意。彼时,一个微笑已经足够。而我会幸福,因那不是真的而觉得幸福。
“你在那里鬼嚎什么,再不拉我一把,你帅冠群草的天意哥哥可就真没了。”
渠下有声音传来。乐菱如梦惊醒爬向下游不远处声音传来的位置。天啦,谁绑了根长绳在渠岸内侧的水位标尺上。绳头从缝隙里穿过,在水里搭搭手还可以,靠它登岸可就没可能了。已经被天意拽得松松垮垮的,随时都会掉落。乐菱赶忙紧紧抓住。绝不再松手。
从小运动神经就很发达的天意,没借乐菱多少力气,就蹬着石头缝隙爬回了渠岸。拧干上衣,穿上身之前还不忘笑着擦掉乐菱的眼泪。
“哭什么?你哥是做大事的人,事情没做完,没谁能收我的命。”
乐菱眼泪一直流,看着天意不做声。
“你这爱说谎的小女人。听你一句真话还得拿命来换。”天意逗着她。一点不谈他劫后余生的感想。
“再哭,再哭今晚就娶了你!”他威胁道。嘴角却挂上了笑意。
乐菱这才站起来。跺跺脚:
“美得你。去接你儿子吧。”
天意的脸上露出更愉快的景象来。
看着面前四岁大的天意儿子,乐菱狐疑地看向天意。
天意的笑容更深了:
“来,儿子。叫妈妈。爸爸平时怎么跟你说的?今天想不想去看猴子?”
听到孩子犹豫了半晌,奶声奶气地叫乐菱:
“妈——妈。”
“噗——”乐菱傻眼了。
等送回兴奋一下午睡着了的孩子,天意才黯然说到:
“一场灾难中活下来的孩子。现在家里人都比较忙,不适合带回家,暂时留在这里。你留下来吧。这样他也能有个家了。我也能放心。”
乐菱眼中浮现,曾经小猫一样被他牵回家的自己,点点头。不知为何,今日特别想顺着天意。
不老实的天意又说了:
“要是你想要自己的孩子。我不介意今晚和你造一个。”
乐菱大羞。天意狂野的笑了,深麦色的皮肤衬着雪白的牙齿,不复儒雅。
可是天意并没有留下来。而是换了衣服就匆匆去了机场。他说自己是接到阿姨的电话就扔下现场连夜赶回来的。怕她再跑了。等他从雪域高原回来,就和她举行一个让人羡慕去吧的盛大婚礼。
可是没能做到。乐菱正静静停靠在窗前,看他传回的在一座宏大的神庙一样的宫殿前说的一些话,就看到窗外地平线远远卷来。沿途的房子建筑物,人和车。象豆腐一样破碎,纸片一样飞起。
乐菱还漂浮在空中的时候,就淡然地笑了:
“梦境就是梦境。醒来就没有了。”
第三十三章 天若有意
如对望无数个世纪。
方志远从他的梦中醒来:
“兰儿。”
明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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