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连珠炮的轰击,张氏被震蒙了。一怔之后,放声大哭起来:“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若不愿意,推了就是。说这么难听的话做什么?呜……当初志君不也嫁过去了吗?这高枝可是你自己先攀的。”
方擎南再一窒,一挥手,暴怒道:“那能一样吗?反正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我不管!我是绝对不会将玉儿嫁给那个畜生的,别的孙女也休想!”说完起身摔门而去。
张氏猛听得丈夫“畜生”二字,不知白寒俊究竟如何得罪了他这外公,竟骂出如此恶毒的话来。加上前面一通莫名其妙的指责,一时想不开,眼前突然一黑,一头栽倒在地,晕死过去。
老太太这一晕,就再没醒过来。所有大夫看过后,均摇摇头,没治了,活死人。就是乐菱原来那个世界的植物人。
方擎南后来弄清楚了状况,傻眼了。绝望后悔连番打击使他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似乎神志不清起来。
第十四章 祖孙相依
一开始,祖母身边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乐菱没机会凑近。等到渐渐冷清下来,她悄悄来到祖母的病榻前。看着气若游丝,急遽消瘦的老太太,乐菱再次尝到了心碎的滋味。她恐惧,送走一个个亲人的命运再现。
方府已经开始在做准备。往昔高悬的红灯笼一一取了下来。说是擦洗,随时都可能换上白布。一具厚重的金丝楠木棺椁静悄悄地抬进了府内,停放在祠堂后院。
没有点滴,没有氧气罐,老太太靠含在嘴里的一片千年雪参维系着残存的生气。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乐菱双手环抱住祖母的脖子,脑袋轻轻地依靠着祖母满头银发。闭上眼,往昔慈爱的模样盘旋在脑海中,微笑的,嗔怪的,唠叨的,担忧的,甚至讨好……温暖的。心,似碎成很小很小的一块块,每一块都是一枚尖锐的角刺。不计方向地刺着,刺得她忘记了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
握着祖母的手,消散的,是她再也握不住的温度。
既是孤单的来,注定孤独地走。
所有一脚迈进门槛的人,都又不忍地轻轻收回。没有哭喊无声无息,瘦弱的乐菱蜷缩在祖母怀里,不离不弃没人能分开她的手。仿佛也陷入了沉睡,又仿佛在梦里与祖母相会。
方文琴在门外被母亲拉住,怨气冲天泪流满面:
“她这是什么意思嘛?最后还霸占着奶奶,我们想再亲近奶奶一次都不行吗?”
三婶紧紧抱着哭闹的女儿安抚,红肿的双眼依旧泪如泉涌,嘴里喃喃地念到:
“就让她睡吧。睡着了……就忘了痛。可怜的孩子……”
乐菱的意识在圣莲空间内外疯狂瞬移,一会又冲到空中,在方府千丈范围八方搜寻。偶有渺若尘埃的星星点点被她发现,立刻欢喜地带回圣莲空间。
黑色小人儿悲苦地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身体,朝着乐菱嚎啕大哭起来:
“再这样下去,连我也要消散了。你,你也得消失,彻底消失了,哇……”
乐菱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已失去思维,世上只剩下这一件能做的事。
黑色小人儿绝望了,飘到两粒莲子前,一红一白两具虚影已微现光彩:
“醒来啊,给她智慧,制止她的愚蠢吧。我完了,你们抱着这莲子还有狗屁的用啊!”
“求求你停止吧。”
“你疯啦?你不想活啦?”
“你这个傻瓜,笨蛋,白痴。”
“……”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老太太没死。乐菱沉睡。大夫百思不解。
二个月过去了。老太太没死,脸色红润。乐菱昏迷。大夫若有所思。
突然有人惊道:
“换魂**?!”说此话的人自己都不敢置信。传闻离现实太远,有如妖言惑众。
三个月过去。老太太醒来。乐菱……老太太再次晕倒。
第二天,老太太醒来。抱着乐菱不撒手。
一个个名医前来,反应皆一致。以命换命,魂魄散尽。一声叹息摇头而去。
老太太终日守住乐菱哭泣:“我的玉儿啊……你这如花的年纪……换我这老太婆的命……不值啊……这可心疼死我了……让我去死吧……老天爷啊……”
老太太醒来,方擎南也清醒了。背着手,注视着老太太怀里纯洁如婴儿沉睡的少女。眼眶里,止不住的热泪涌动,他仰头阻止,依旧滚滚而下:
“不知你为何竟会……但两条命,你给了方家两条命。两条老不死的命。”
没有人怀疑不是乐菱救的祖母,尽管没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但他们见证了整个过程。如同把生命过渡给老太太一样,一个一天天枯萎,另一个有了蓬勃生机。
老太太曾在梦里见到乐菱甜美的笑脸,咯咯笑着:“奶奶,我终于把你找齐了。”
“奶奶,我好累,头好痛,我要睡了。”
老太太反复把这梦境告诉所有人,所有听了的人都陪着她一次次垂泪。
能够用性命保护弟弟的女孩,没人会怀疑她不会用生命换回奶奶。
还是有人跳出来提出质疑,白玉般的人儿身上蒙上了妖异。但不妖异的人却不敢论及自己的生命,更多的人因此也就选择了无视。
方文皓嚎哭数十次被赶走后,拼命把泪水和汗水挥洒在操练场。没有敌人的悲伤是没有发泄对象的。
他把自己当成了敌人。
“叫你调皮!”
“叫你不听她的话!”
“叫你惹事。叫你逞强。叫你不陪她。”
所有的优点缺点不优不缺点,都是缺点,没有优点。没了姐姐,方文皓什么都不是了!没有她的鼓励,没有她的笑容,做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甚至,没有她的……
“起来!起来打我闷棍啊!……”方文皓仰天狂叫。
“你姐姐还会打你闷棍?”好奇的声音传来。
“谁?”
一个脸色苍白,面容俊美,眼神阴……带着一丝笑意的高挑青年,白衣胜雪长发飞舞,站在操练场边上。
“原来是你!就是你害的姐姐!你求的什么亲啊,你配吗?来!让我打死你,要不你打死我!”方文皓终于找到敌人,状如疯虎,直击对方命门。
鹰缅轻轻接下了,再轻轻说了句话。方文皓马上就安静了。“真的?你若骗我我杀了你。”也不管对手是否强大得弹指就可灭掉自己。
“带路吧。”鹰缅说道。他身后跟着一个从头到脚都蒙在黑色斗篷里的人,仿佛脚不沾地飘着。
白寒俊每天都会来外祖母的门前站上几个时辰。仿佛这里是他心灵的皈依。无人劝阻,他将一直站下去,直至天荒地老。齐可风、展子青有时候也来陪他一会。但没有人比他更有理由站在这里。
他的幸福毁于一个致命误会。本来拥有无比美好的前景,现在问他可以倒背如流,根本不用再设想。据说这世上有一种邪术可以招回灵魂起死回生,但施术者要夺取别人的灵魂。他恨自己不会。遍翻群书,这种邪之又阴的东西都只是传闻,偶被提及也在谴责中,而不论是否还能牺牲本人。
可足不出户的玉儿怎么会的?
白寒梅,方文琴、棋、书、画,方文成,与方文皓之间还有七个兄弟。嫁出去的,成家没成家的,兄弟姐妹叔叔伯伯婶婶,很多。有的在乐菱生命中来过,有的还没有。现在来,就象没来过一样。
鹰缅就象来过一样的没来过。众人关注的那幢房屋,方文皓进去了,又出来了。鹰缅进去了,再没有出来。许久,方老太太,方擎南走了出来。黑衣人飘了进去。救命稻草可以让人忽略其他。何况,稻草没有提任何要求。
屋子外渐渐围满了亲人朋友,他们不会手捧蜡烛。好奇也罢真心也罢。屋子里有他们共同关注的人。
白寒俊妒忌地瞪着黑衣人的背影,传闻中操纵亡灵的巫族。神秘而令人生畏。偶然撞见无不避之不及。他们和死亡一样使人心生恐惧和憎恶。
屋子里,冷酷王子眼里有了一丝温情,很不牢靠,随时都象要溜走。这取决于希望。他站在角落处,努力使自己不存在。除了眼睛。因为他要看着,此刻平浮在屋中央的乐菱醒来。
喜欢只需一眼就能决定。鹰缅不认为自己提亲有什么不对。
黑衣人步罡踏斗围着乐菱平浮的身体转悠。一圈又一圈,越转越快。手里响着刺脑的铃音,手却是空的,什么也没拿。黑衣人不停地转,诡异的铃音一直响着。一开始有点象响簧的声音,后来就不象了。不是指望靠这个把乐菱吵醒。黑衣人不是来混饭吃的,他是真正的专家。亿万魂星招之即来,无穷无尽,浩荡宏伟。比乐菱那半吊子聚魂术何止高明万倍。
七天七夜。黑衣人停了下来。疑惑地盯着乐菱看了很久。
鹰缅忍不住问道:“怎样?不行吗?”眼里的温情开始在流失。
黑衣人摇了摇头:“不是。她……”
“快说。我命……求你。”再骄傲的头颅,也会有低垂的理由。
“我不能确定,但是,我确实发现她。只有一个灵魂。”
“你不是说人族有三个灵魂吗?要不去外面找找?”鹰缅急了。
黑衣人急不起来:“没有散失的轨迹。只有两种可能。一,我能力不够搜寻不到。二。她也是兽族。”
“兽族?”鹰缅难以置信地看着乐菱。“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兽族呢?”
第十五章 魂兮来仪
如果乐菱是兽族的话,对自己应该算是好消息吧?鹰缅低头沉思。祖母的劝诫言犹在耳。人族世家并不愿意和他们通婚。
“能看出她本体是什么传承吗?”鹰缅自己是神鹰,如果她……人族有句双栖双飞,鹰缅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黑衣人又开始施法,这一次,他是用在自己身上。眼睛里象手一样伸出光带,绕上依旧平浮空中的女孩。这是一种。后来,又用了好多种,符箓,法器尽出。
没有人会轻易承认自己能力不够。黑衣人拼命寻找乐菱兽族的证据。突然间想起什么停了下来,掐指一算,恍然大悟。
“果然她只得十二岁。既流落人族,那就肯定没机会触发传承。如同你们一样,只有得到血脉认可才能化身原形。”
兽族出生也是人形。每一代只有唯一一个可以传承祖神真灵。十二岁为分水岭。通过传承仪式触发,要么得到神兽真灵传承,成为神兽王者,然后战胜所有挑战的族人,地位无比尊崇无可撼动。要么只是获得血脉认可,得到祖先或多或少的一些能力。从此才能显化本族原形。
鹰缅正是当代唯一的幸运儿,与他祖父、父亲一样,同为神鹰王族三代神兽之一。若五代神兽同在一个时空,则会出现王中王,也就是鹰皇。但这种情况极为罕见。此为题外话,就此略过。
此刻鹰缅说不出是希望还是失望。又或者兼而有之。
“那她现在……”
“会醒来的。多则三月,迟则半年。但她若真是兽族,时间就略嫌仓促。现在已是二月,按她三月末生辰算来,剩余触发传承的时间已不足二个月。殿下可时刻关注。一旦醒来,就及时为她施行传承仪式。错过时日,恐无挽回。”
鹰缅点点头。可是如何带走乐菱却是个大问题。此番前来救治已殊为不易。神兽可以残暴可以蛮横,但对承诺视如荣誉,而于荣誉有如生命。为今之计,也只有等她醒来再说。若她不能及时苏醒,大动干戈也是枉然。
“巫骇。可否答应我一事?”
“鹰缅殿下但说无妨。”
“不要说出去。她……兽族,包括可能是。”
“遵命。”
长久的睡眠,没有知觉没有思维。于是睡眠可以比作短暂的死亡。苏醒是唯一的甄别。
短暂的死亡可能被苏醒结束,于是苏醒是唯一战胜死亡的东西。
乐菱如苏醒将面临种群的抉择,这个胜利可能将她的人生改写。带入一个被人族唾弃的命运。
师父会坐视不管吗?事实上他正是这样做的。来就是一个意外,何妨再多一次?黑色小人儿满以为唯一获救的可能取决于他。但神秘铃音吵了他七天七夜,他是真的被吵醒的。
诡异的铃音,带来几乎整个世界魂星的错觉。浓得可以潜泳。黑色小人儿轻蔑地看着曾经无比羡慕的那两个抱着圣莲子的虚影。——就这要死不活的模样也配称仙魂?且看本魂,魂力澎湃就算真的没缘成仙,也能成魔!
仙到底是对应人存在,还是对应魔?和人相比显然不在一个档次,正确答案应该是魔。对应仙而存在的魔,就像人和影子的地位一样。谁也离不开谁,谁也取代不了谁。彼此也灭不了对方。那还有什么好羡慕的?
圣莲空间里的混沌气流又挪出三丈空间,巫骇召来的魂星在这里化为同等一丈二的水池,与原始空间从此如影相随,唇齿相依。
值得一提的是巫骇这数量庞大的魂星,其实完全没必要弄这么多。但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妙,魂星量是如此浩瀚,足够这些巫师铺张挥霍。哪怕只是钟爱那种恢宏的气势。
黑色小人儿跳进去仰泳、蝶泳、自由泳。这个,裸泳。谁会有闲给他做个鹌鹑蛋大的肚兜啊?三寸身板的地魂足以睥睨无数仙魂。可他不懂魔法,没有教材。眼下除了龟缩在这里长肉,还能干点别的?
或许乐菱醒来可以去找些魔法书来参悟参悟?
意识恢复起来总是要慢半拍的。即使灵魂已经在猖狂活动。因为灵魂可以只顾自己,而意识要指挥身体。身体随着意识逐渐恢复,意识对行为才能如臂指使。
所以乐菱又过了三天三夜才苏醒。躺得太久,没有意识的仙体也不过是一堆能量的集结。何况还只是半成品。五行阵环仍在自行运转,蜕变。陌生化了的躯体更需要过程适应。
最先能动的是眼睛,然后是嘴。再然后头、手。可她不愿意说话。因为无从解释。更不想解释。所以,她把目光投向周围的亲人,静静看着他们不断进出,惊喜、哭泣,谢天谢地。
“怎么不说话?还没有恢复?能听得见我们说什么吗?”方擎南微笑蹙眉问。那件事情言人人殊一直郁积在心底,他更急于聆讯此事。
“别着急,玉儿慢慢来。只要醒了,老身这颗心啊,已经安了大半。再要能说话啊,奶奶怕是受不住这惊喜了。”老太太抹泪忙着安慰乐菱,不惜说谎。
乐菱眨眨眼,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这意思表达太清楚了,所有人立刻欢呼:
“她真的醒了,真的醒来了!”
一个微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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