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他先爱,他爱得多,他对她内疚,因而在与她的这一段里,他卑微!
宋之徽有一万个借口,想转身就走,只是脚下重重的,舍不得迈开步伐,依着浅浅的琉璃灯光,可以看见顾妩脸色酡红。
她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嘴里只是喃喃自语:“心好痛,心好痛……”
宋之徽只有屈服,他在她身上,从来屈服惯了,大约也不算什么。
宋之徽心思复杂,咬紧牙关冷笑,待开口,却是柔声:“哥哥不走,你放心,哥哥没有死……”轻轻地揉着她的胸口,“乖,不要怕!”
她总是要在噩梦里,心痛好久,才茫然无措地醒过来,满额头都是汗,像是死了一场一样,惶恐地盯着宋之徽发愣,一时不知道身在何方。
宋之徽叹了一口气,堪堪地扶着她坐起,佯骂,来掩饰方才的情形:“妩妩,你喝醉了,是不是困了?来,我们家去……”
顾妩心中咯噔一动,激灵灵地突然站起,神情焦急,语调急促:“宋之徽,宋之徽,是不是已经献过花了?糟糕,三哥说不准要生我的气!”
宋之徽抱着顾妩转身。
灌木尽头,空空的长廊之上,只站了顾伞一人,他一袭紫色绯衣,只静静地盯着他们两人看,神情复杂。
宋之徽心中一跳,怕顾伞看到方才的情形,只是顾家留下的几个儿女,本就知道一年前的隐情,因此也不算什么大事。
“啊,三哥!”顾妩好像被烫到爪子的小猫,心急火燎地唤了一句,抢过长椅上那一束已经被她给蹂躏得皱巴巴的芙蓉花,苦着脸,讨好地笑,“三哥,都怪我……不知不觉枕着花,睡着了!”
她拖着长腔的模样,哪里还有一点噩梦中不自觉的惊心,宋之徽松了一口气。
顾伞看着且走且笑走向自己的顾妩,方才好大的一番动静,听说摄政大臣盛怒,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只是断断续续、零零碎碎地从众人的口中,知道宋之徽大发脾气的缘由,议论顾妩的那两位命妇太过于刻薄,然而所嘲讽的,未必就不是事实。
只是顾妩,又怎么能够嫁给他?
顾伞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心中只觉得痛,与他的五妹顾妩同年纪的少女,若不是娇养在父母膝下,就是方新婚燕尔,幸福偎依在夫君怀中,他的小五,却要承受着这样的苦——宋之徽虽然宠她,但是……
方才,内监宫女全部散去,顾伞独自一人,站在长廊之上,看着宋之徽俯首吻她,也觉得情境旖旎动人,隐约听见他的小五,在酒酣中做起噩梦来,听着她一声接着一声地叫着“心痛”,又不禁心如刀割。
“三哥怎么会生小五的气?”顾伞接过她手中的花,强装出笑容,余光瞥及宋之徽,欲言又止。
欧阳写匆匆赶过来,正好看见宋之徽冷着脸,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这一对言笑晏晏、亲密无间的顾家兄妹,摄政大臣的表情不愉悦至极。
宋之徽遇见顾妩,从来就霸道,怕是连话都不想让他们两兄妹俩多说一句。
欧阳写拽了拽宋之徽的衣角。
摄政大臣眸光凛凛一扫,没有好气:“干嘛?”
欧阳写苦着脸:“宋大人,你太拘束着顾妩了!她一准不快活……”
宋之徽略沉思,不发一语,静静随着欧阳写退出几十步远,装作若无其事,旁视风景。
清风打在芙蓉树叶上,发出“唰唰”声,落了半树凋零花苞。
顾伞看着顾妩,她的鼻尖有微微的红,洁白脸庞似有雾气,想起方才她一阵一阵呼痛的情形,就痛彻心扉。
他的语气里,全部是无力感:“小五……你气大哥吗?”
顾妩微微颤栗一下,语气更显软弱:“不气……我真的不气,我知道大哥也是为了我们家好!”
一定是为了保全顾家,她的大哥才会义无反顾地把自己献给宋之徽的。
顾妩看着顾伞,神情间有点恋恋不舍:“后天授官以后,三哥,你真的就回博陵吗?三哥,你会做什么官呢?”
“大约是回家修撰江南民俗史……”顾伞神色一黯,他从不曾期望过留在京都,少时的野心也已经淡去,早就没有了闻名显达的功利之心,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耳语,“状元也罢,修撰也罢!我进京来参加秋闱,只是借口,三哥想你了!”
他小时的梦想,虽然是蟾宫折桂,光耀顾家,只是对比那一些声名,他只想念他受苦的五妹,念想着她在一座金玉雕成的囚笼里生活的苦楚。
“明天,三哥就带你走,不等授官了。我们到云南大理去,那里冬暖夏凉,四季如春。三哥要看着我的小五,嫁一个平凡的夫君,生儿育女!”
顾伞曲意压低的声音,一个词,一个词,漏入顾妩的耳中,她不禁一颤,不自觉地就去瞥了宋之徽一眼。
不过只是一眼,宋之徽灵敏地抓住了她的异样。
他在她身上用心久了,因而,于她,不过轻微举动,他就会略有察觉。
宋之徽轻皱的眉头,突然紧锁,唤过司马战,低声嘱咐。
※※※※※※※※※※※
回到宋府,已是入夜,顾妩沐浴完毕,穿着空荡荡的睡袍才迈出门,下一瞬,已经整个没入宋之徽的怀中。
他紧紧抱着她,丝质的睡袍轻滑,他几乎要抓不住她。
宋之徽抱着她步过门槛的时候,似乎有一点急促,不过走了几步,就把她放倒在卧房的床上,半压上去。
她方沐浴完毕,不着脂粉的脸上肌肤莹润,宋之徽只觉得入鼻都是她清香的气息,伸手,不紧不慢地在她的背上抓挠着,若无其事地佯问:“妩妩,方才跟你三哥好一阵叽叽喳喳的,说什么了,那么有趣?”
宋之徽只觉得身下的顾妩僵了一下,不过僵硬了一瞬,随即,她柔柔地软声呼痒,就势撒娇起来。
“三哥说了明天带我回家玩!后天,他授了官,就要回博陵呢!听说我三哥的官职,是修撰,对不对,宋之徽?”她仰起脸,甜蜜蜜地笑看着他,“别闹!我痒!今天好累,我要困了!宋之徽,你快点回房去,夜深了!”
她从来会演戏,笑得越甜,就越掩饰。
“对,夜深了!更深夜阑兮,正是少年风流时!”他低低伏在她的耳畔,唇瓣时不时地就刷过她的耳垂,声音沙哑,带着蛊惑,“不要赶我,妩妩,我要风流……”
顾妩明明知道,他耳鬓厮磨之外,再无其他,这一次,也不过只是用荤话招惹自己而已,依然被他撩拨得耳畔发烫,脸上顿时飞满红霞。
宋之徽的手,突然从她的腰间滑到她的胸前,她以为他要摸她,顿时一动都不敢动,浑身瘫软下去,期期艾艾地抗拒:“衣服很薄,宋之徽你别……”
“冷夜美人秋衫薄,正是少年轻薄时!我要是不轻薄,岂非辜负了这轻薄的秋衫!”宋之徽调笑,指尖隔着帛绢,在她的胸口处轻轻滑动,却是写起字来,一笔一划,隐约像是写着他自己的名字。
宋之徽的声音,带着一点怪异,像是用力地压抑着什么,“妩妩,你念……”
“宋……之……徽……”顾妩不知道他的心思,依言低声念出。
“之”字简单,“徽”字复杂,他的喜怒难测,从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难以定义。
宋之徽一手抱紧她,静下来的另一只手,只覆在她的心窝处不动,感觉她在他掌下的心跳,急促起来,“怦怦”地击着自己的掌心,心思百转千回——
对,就这样,妩妩,把我的名字记在心上!
你是想逃走吗,妩妩?
这一片江山,如今已属于我,实在抱歉,你插翅难飞。
我本就一厢情愿,宁可等不到你的回报。
你还忍心不发一语,就打算远走高飞,无情地把我变成行尸走肉吗?
你可真是狠心!
顾妩对这突然静逸下来的气氛,心觉不安,误以为他生气——没有得到自己的回应,伸手,探向他的胸口,转身直视他,柔声安慰:“宋之徽,你别变扭了,我这就写字!”
“不,妩妩,你不用写!”
因为你,已在我的心上!
宋之徽两手合掌,紧紧覆住她伸出的手,觉得她的指甲长长了一些,但是不要紧,他从来有耐心,不吝啬于亲手,把她蠢蠢欲动的爪子一根一根拔去。
——因为你,已在我的心上,我又怎么会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被霸王得太厉害了,我要嚎啕大哭……
嗷嗷嗷嗷嗷嗷……
姑娘们,你们都在我的心上,忍心霸王我吗?
真狠心呀呀呀呀!!!!!
真心换来一群无情的人呀!
我要去泪奔………………
17
17、顾妩你这个骗子 。。。
十七章——顾妩你这个骗子——她从来就会口是心非哄他,撒娇撒痴地把他蒙在鼓里。
宋之徽站在半扇微微敞开的窗户边,往外面看,薄雾弥漫在天际,远山看不分明,扑面而来的,就是秋日的凉意。
他看见窗户前的青石板上,已经落了满地的黄叶,落叶萎靡如蝶,昨夜下过一场小雨,灌木丛上还有雨珠滴溜溜盈动翻滚。
宋之徽静静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床边,看见顾妩整个身子都紧紧地包缠在锦被中央,依旧在酣睡。
整整一个昨夜,宋之徽抱着她而眠,只唯恐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见。
少女温暖馨香的身子,就在他的怀中,她的睡相不好,不经意的磨磨蹭蹭间,都能够激起他的火,又兼是自己“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爱的人,恨不得就这样要了她。
“更深夜阑兮,正是少年风流时”,那不过是昨夜他说的一句戏话,但是宋之徽真的想让她生一个孩子,让她与他的孩子,传承清河宋氏这一枝血脉,最重要的是——让一个孩子,留住她,留住她时不时蠢蠢欲动着逃离的心。
她的脸小小的,宋之徽伸出一掌,就能够覆住,触手就是她光洁的肌肤,他伸手轻轻掐在她的鼻尖,看着她因为被揪得发痛,恼得整张脸都变得皱巴巴,长睫轻轻眨动起来。
宋之徽俯身,在她的耳畔一下一下地吹气:“妩妩醒醒,醒醒!”
顾妩被他招惹着,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站在床前的宋之徽,摄政大臣穿着了紫色的朝服,服色极其炫目,神情比她往常见到得更加温柔。
“妩妩,不是说约了你三哥,今天在京都里好好玩一玩的吗?可别让三哥等久了!”
顾妩偷眼看他,怕他察觉自己将要出逃的打算,庆幸宋之徽的脸上并没有异样,暗暗有点如释重负,甜笑着撒娇:“现在还早呢,三哥从来知道,我早上起不来!”
“这么说,妩妩你早上起不来,还有理了!”宋之徽一边佯骂,一边抱着她坐起,接过侍女手中的衣服递给她,不经意带落衣间的一只香包。
宋之徽拾起,宝蓝色丝缎香包上,绣一枝浅紫蔷薇花。
这,可不正是顾妩亲手绣给自己的香包吗?
那时候,两个人为了香包上该绣什么花色,好一番争论,只是她若说喜欢蔷薇,他又哪里敢反驳说喜欢芙蓉,到底还是依了她。
好不容易亲手做了一只香包给我,妩妩你也要带走吗,宋之徽眼间的黯然,一瞬而逝,抬头已是微笑:“这不是妩妩,你做给我的香包吗……”
顾妩看了他一眼,心想其实是你做的,这个香包,宋之徽你花的功夫远比我多,大半朵花都是宋之徽你绣的,我想把它带在身边,今生若无缘再见,多多少少算是一个念想。
顾妩两手握拳,在他的胸口乱捶,佯怒:“宋之徽,你可真是小气!”
她从来就会口是心非哄他,撒娇撒痴地把他蒙在鼓里。
宋之徽压抑住心中翻滚的种种心思——事到如今,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妩妩?
他的脸上,却不动声色,只含笑揉了揉她乱七八糟的发:“天气凉起来了,妩妩,要记得多穿一件衣裳!我去上朝了……”
卧房的红木大门洞开,顾妩看着宋之徽穿过水晶珠帘,墨蓝色的身影朝着门外移动,只能够看见他丰神俊朗的背影,想及此后,说不定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他,突然觉得心底有一处空荡荡的,莫名就是惆怅。
顾妩看着他已经出了门槛,再也强忍不住,跳下床,追出来:“宋之徽……”
宋之徽听见声响回首,看见顾妩还来不及着鞋袜,赤脚踩在绒毯上,朝着自己跑过来。
顾妩的身段本就娇小,身上丝缎的睡袍顺滑,越发显得睡袍里面空荡荡的,灌满了风,一到他的身后,就伸手环在宋之徽的腰上。
宋之徽只觉得她柔软温热的身体贴过来,心思复杂,却一动不动,任她环住自己,良久,才无奈地伸手覆在她的两只手上握紧:“妩妩,怎么了?妩妩,想要跟我说什么?”
他盯着她看得入神,墨黑眸色,似要把眼前的丽人沉溺,目光里全是贪恋:“妩妩,你想说什么?你告诉我!”
顾妩怔在那里,方才看着他的背影,竟然觉得依依不舍。
这时,与他执手相依,面面相对,只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怎么能够告诉他——自己心存与他分别,从此远走高飞的打算,良久,才嗫嚅出一句:“宋之徽,下朝后,你早点回来!你不要太累了!”
“好,今天我一定早点回来!”宋之徽柔声应答,心中却在冷笑——
顾妩,你这个骗子,竟然能够装模作样到这个地步,不过不要紧,我从不吝啬于亲手拔光你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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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跑得急速,顾妩的耳畔,除了风打在车顶的“哗哗”声,只有车轮辘轳声。
她从车厢里探出头,抓住正在驾车的顾伞的手:“三哥,要是宋之徽发现了,我们该怎么办?”
顾伞回握住她的手:“明天我才授官,摄政大臣总想不到我等不及授官,今天就走!不要紧,被抓住了再说,他从来宠你,想必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们总要试一试!”
顾伞从来知道宋之徽有多么迷恋他的五妹,仰仗的也不过是宋之徽对她的宠爱,才敢这样放肆一搏:“只要出了城,我们就往南走,三哥陪着你。我特意选了一匹千里名驹,跑起来飞快。我们一直一直往南走,直到云南大理……你才十……十五岁……还有大好的未来可以期待!”
只是却不能够带着他的五妹回到博陵,顾伞在家的时候,听顾长提过——博陵各地遍布着宋之徽的爪牙,只怕是摄政大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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