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一看,原来却是顾氏在几个丫头婆子的簇拥下过来了,于是连忙上前彼此见过。这里阮云丝也力邀她们进屋,苏吟采到底惦记着这些花木,阮云丝也一样样告诉了她,地瓜花,地豆花,野玫瑰等等等等,只把女孩子们说的也高兴起来,纷纷嚷着回去也要在园子里种这些,怎么着也要求一个雅俗共赏。
因这里进了屋,芸娘和钟秀碧秋之前不敢出去,毕竟这些女孩子身份实在太高贵了,虽然阮云丝不在意这些,她们自己却不能不在意,这时候方上前见礼,阮云丝觑个空儿,便对顾氏道:“你前边的事都完了?”
顾氏笑道:“让柳妹妹办着吧,她在这方面比我还来得。你这里既来了人,我怎能不过来?正好偷偷懒。是了,我听说七妹妹病了,怎么回事?”
“七妹妹病了?什么时候的事?”阮云丝也觉奇怪,却见顾氏挤了下眼睛,悄悄儿笑道:“你个实心眼子的,那病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你也不想想,姑娘们这是都过来给你长脸,她肯一起来吗?不称病怎么办?”
阮云丝“扑哧”一笑,摇头道:“原来是这么个病法,嫂子,你也越来越坏了,真不知是跟谁学的。”
“你还有脸说?”顾氏便作出惊奇模样,小声笑道:“难道没听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吗?我这可不都是跟你学来的呢。”
姑嫂两个正打趣,忽听一个声音笑道:“果然是国色天香,难怪让京城多少名门公子魂牵梦萦。我听说小王爷为你一病不起,前两天才下床呢。”
两人看过去,只见一个漂亮女孩子拉着钟秀的手,正叽叽咯咯地笑着,只是言语锋利,钟秀在这些千金小姐们面前本就放不开手脚,此时一听这话,更是红了脸,连忙垂下头去,却呐呐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阮云丝心中暗笑,那小王爷李观鱼的病是因钟秀而起,却哪里是为她?不过因为佟夫人要摆布自己,那小王爷又心急得到美人,结果闹了个大乌龙。听说之前他缠着钟南,定要他退婚,许下了金山银山一般的条件,到底把钟南给惹火了。那小子脾气上来,也是九头牛拉不回,不管不顾的。当即在流花河里和李观鱼打了一架。
本来李观鱼出身名门,从小学文习武,就算是个纨绔子,几招花拳绣腿还是会的,对付钟南这野路子完全不是问题。坏就坏在两人是在流花河里,李观鱼运气不好,又赶上了一次鲤鱼结阵,浩浩荡荡地一大群鲤鱼游过来,在两人腿边乱撞,有那大个儿的鲤鱼跃出水中,足有三尺多长,这可把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吓得够呛,若不是钟南,小王爷恐怕连几步之遥的岸边都爬不上去。听说还从此产生了心理阴影,再也不肯吃鲤鱼了。
这件事能以这么一个结果告终,算是意外的圆满。可以想象,如果钟秀喜欢的不是扫书,如果不是苏名溪的面子,堂堂小王爷哪里会善罢甘休?就算钟南再刚正不阿也没有用。这世上是永远不缺仗势欺人地戏码的。
因此时见钟秀一张脸蛋都羞得通红,阮云丝忙上前帮她打圆场。又听单月桂叹气笑道:“真不知钟家妹妹怎么想的,你怎地连小王爷都不嫁,却看上了个小厮?”
这话苏吟玉就不爱听了,扫书那是她哥哥身边的人啊,但单月桂说的也有道理。偏自己还不能分辨什么“情有所钟深情不悔”之类的话,这可是所谓的“淫词浪语”,哪里是她这样的名媛千金能够随便出口的?且就算出口,于钟秀的名声也不好听,这时代哪有女孩儿自己给自己找婆家的。
正在心中犹豫着该如何替钟秀解围,却听阮云丝笑道:“你们都误会了,哪里是秀丫头喜欢扫书?都是南哥儿,他是秀丫头的哥哥,又因为一些事情,和小公爷身边的扫书成了好朋友,这才将秀丫头许配给了他,扫书家虽不如王府富贵,好歹秀丫头进去就是正妻,扫书便看在南哥儿的朋友义气上,也断断不会对秀丫头不好。南哥儿就是因为看中这些,才做下了这件事,和秀丫头却是无关的。”
这锅子向钟南背上轻轻一推,就把钟秀解救出来了。苏吟玉自是知道前因后果的,因便看了阮云丝一眼,心中暗笑道:看把你给聪明的,几句话就把自己和钟姑娘摘得干干净净。虽这样想,却也佩服阮云丝的心思敏捷。
当下众人又说笑了一阵,便去楼上看阮云丝织的要参加斗锦大会的锦缎,待那幕布一掀开,众人的惊呼声便此起彼伏响起来,却见阮云丝又将幕布落下,笑道:“姑娘们今日看个大概就成,若今日看得细致了,斗锦大会时却看什么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不速之客
众人还都陷在惊异之中,只呆呆看着阮云丝不说话,好半晌,梁红珊才走上前来,扯着阮云丝左看右看,一边道:“姐姐,你定是仙女下凡的吧?让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穿什么七彩云霞羽衣……”不等说完,众人便多笑起来。
接着下楼喝了一会儿茶,就又闹着要去阮思举的后院里看牵牛花,阮云丝无奈,只得带她们过去。这里苏吟玉见众人不注意,便来到她面前,也无非是说几句寻常话,待得知阮云丝京城里的织染厂仍以云溪为名时,她便沉默了。
“姑娘别多想,实在是因为我这个云溪锦缎的品牌已经打出去了。再改未免让人摸不着头脑。素五公子和言掌柜也说不希望我改……”阮云丝当然知道她为什么沉默,连忙解释,却见苏吟玉摇摇头,淡淡笑道:“我有什么可多想的?早就知道你是多坚定的人了。”
阮云丝心里一窒,苏吟玉见她面色一白,心知这句话到底刺伤了她,心中不但不愧疚,反而又升起一丝欣喜,暗道也不能总让我哥哥品尝相思之苦,他对你一往情深,若你心如铁石,岂不是太不公平?如今看来,原来你对我哥哥也有情,且这份情意也不浅。因心中欢悦,面上便笑吟吟道:“哥哥前日来了一封家信,只说一切都好,若是顺利,说不定冬日之前便可凯旋班师,只是那斗锦大会,他却是注定参加不了了。”
“他肩负着的是整个国家社稷的危亡,区区斗锦大会之类的玩乐。即便参加不了,又算得什么?想来苏公子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儿,也不会将这些嬉闹玩笑之举看在眼里。”
阮云丝淡淡说完,却见苏吟玉低头一笑。用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原本哥哥的确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的,只是如今,这不是你也要参加吗?而且还是夺魁呼声最高的。他焉能不关心?”
阮云丝不自禁的便觉着面上发烧,正要再说什么,忽见柳姨娘风风火火地走过来,一边叫道:“三姑娘,三姑娘……”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到了面前。也顾不上苏吟玉就在身旁,忙一把拉住了阮云丝的手。小声焦急道:“您快去前厅,我刚刚听人说,有一位张大人登门拜访,竟是太太亲自去接见了。那老虔婆这些日子都安分守己,怎么这会儿却急三火四的跑过去见一个外男。说不定便有什么阴谋。是了,那个张大人也奇怪,竟说是来找你的,门子一个个也是猪油蒙了心,这样的男人也敢放进来,回头看我不好好整治他们。”
阮云丝这一生中,经历过太多的风雨,寻常之事,已经很难让她失态。更不用提方寸大乱了。
然而此时,这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却在瞬间就紧紧揪住了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似乎都不畅通了。苏吟玉眼看着她的面色一会儿紫涨一会儿又苍白起来,她不明白这其中缘故,只是惊讶于阮云丝几乎扭曲的面容,忙小声道:“怎么了?那个张大人是谁?和姐姐有瓜葛吗?”
“姑娘。姑娘,你……你别吓我啊。”
柳姨娘也是不知这其中曲折的,她只是害怕佟夫人又耍什么阴谋诡计,而整座侯府中能对付那老虔婆的,也只有阮云丝一人,又因为这人指名要见小姑,所以才过来找她。却没想到阮云丝竟然会是这么个反应。
两人一连叫了数声,连顾氏等人都赶来了,好半晌,阮云丝方放下了紧抓着胸口衣服的手,咬牙一字一字道:“知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柳姨娘摇摇头,小声道:“只听说他要求见姑娘……”不等说完,顾氏便回头道:“谁要求见?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嫂子继续招待好姑娘们,我去前面有些事情。”
阮云丝又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把心中的愤恨全部压下,只是她虽然强作镇定,但这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不过她们也知道自己是外人,因此虽好奇,却没有深问。
这里阮云丝转身便走,一直到出了思过阁,忽听身后有脚步声追来,回头一看,原来却是苏吟玉,只听她正色道:“究竟那张大人是谁?姐姐怎地听见他来了,就慌乱成这么个模样?再说他一个男子,又是官员,怎地会忽然来求见姐姐?莫不是……莫不是……”
苏吟玉说到这里,不由得犹豫了一下,但旋即她就一甩头发,豁出去般地直视着阮云丝道:“莫不是姐姐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所以才这样害怕他?”
阮云丝一愣,接着才无奈一笑,摇头道:“三姑娘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会怕他?我更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你不要乱猜测。刚刚之所以失态,乃是因为愤怒……唉!这当中的事情一言难尽,姑娘快回去,别刨根问底了。”
苏吟玉却也犯了犟劲儿,一扬脖,正色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姐姐和我分说清楚,如果需要我帮忙,我是不会拒绝的,姐姐也应该明白,便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也绝不容许有人欺负到姐姐和侯府头上。”
这话掷地有声,听起来十分冠冕堂皇,阮云丝却知道苏吟玉还是有些不信自己,也是,这事儿别说她不信,委实有点匪夷所思了。
因想了想,方无奈道:“这位张大人应该就是最近刚刚封了大理寺少卿的。他原本是我丈夫,后来不遵誓言,纳别的女子为妾,我一怒之下,逼迫他当堂写了休书,从此恩断情绝。之后我跋山涉水不远千里来到绿水城,只盼着从此后再不相见,却不料天不遂人愿,谁知他高中进士,竟然到了绿水城为官。偶遇之下,露出重修旧好之意,被我断然拒绝。他前些日子回京,怕是不知怎的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这会儿上门来,却又不知要做什么,若是别的也就罢了,最怕他还是糊涂心思,想着纠缠不清。”
苏吟玉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喃喃地便问出一句:“这事儿,我……我哥哥知道吗?”
“你哥哥知道我是下堂之妻,却不知对方是谁。”阮云丝淡淡地道,她的表情已经很明显:这件事情,和你哥哥没关系。
苏吟玉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这里眼看着阮云丝疾步而去,她张了张嘴,却终于没说什么,只是心中叹了口气,暗道难怪哥哥怎么也不能遂心,我只知道阮姐姐刚烈,却不知她竟烈性至此,只因为丈夫纳了妾,便自请下堂。听她话中意思,那张大人也不是负情薄幸之人,及至到今日,亦未对她忘情。只是……我的天,这女人当真是心如铁石,她……她怎会生出这样一幅心肠?性子也太烈了些吧?
且说阮云丝这里急急去了前厅,从后门进入,便听见前面传来的说笑声。她在屏风后面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听着佟夫人在那里和张灵信说笑,心中怒火不由得熊熊燃烧,以至于连指甲掐进了肉里,都不觉得疼痛。
为什么?爹爹当日替自己做主也就罢了,他对自己毕竟有养育之恩。即便如此,自己尚且未能如他所愿嫁入苏府,而是宁愿逃婚离家,背负骂名。
她以为自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志已经表达的很清楚。如今爹爹原谅了自己。可这个女人竟然又跳了出来,她除了是自己名义上的继母之外,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她可曾为自己尽过一丝一毫的心力?打压克扣在前几年倒是从不曾少过。就算自己这次回来,她身上还背着一身数不清的债呢,先想着的,竟也是算计自己,从自己手中夺权。
这样一个女人,凭什么以为她可以参与到自己的人生中,为自己的终身指手画脚甚至是做决定?她怎么会有这样厚的脸皮?之前不要脸替钟秀定下婚事,却闹得灰头土脸,她竟然还不知收敛,难道就因为她担着继母的名头,自己就还要受她钳制?不,她决不答应。
阮云丝想到这里,便轻轻地,淡淡地咳了一声,告诉厅中众人:我已经来了。
刹那间,厅中原本和乐融融的说笑声便停了下来。
好半天,才听见佟夫人的笑声道:“呀,是我们家三姑娘来了,三姑娘,张大人特意来求见你,在这里等了半天,我派人去通知你,却不知这会儿竟然才把你请来。快快快,既然来了,还不赶紧迎接贵客,躲在屏风后咳嗽什么啊?你从来都是大气的,这会儿怎么也做出小女儿的羞窘之态来。”
阮云丝清楚听见了自己地磨牙声,冷冷笑道:“太太派人去请我了吗?真是奇怪,莫不是派去的人半路跌进茅坑里去了?我竟没得着信儿,这还是别人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太太在前厅替我接待客人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恶毒前夫
饶是佟夫人脸皮再厚,这会儿也不由得热烫了一下,那笑容便勉强了许多,却仍强作欢颜道:“颖儿这死蹄子,让她去办点正事儿,便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还好三姑娘有别人知会到了,这会儿到底赶了来,不然岂不是让那蹄子坏了事?回头我就罚她。明湘快出来,见见张大人,难为他如今位高权重,竟还是如此的谦虚厚道。”
之前因为她要向阮云丝示好,以至于都失了当家主母的身份,这会儿立刻发觉,便不动声色的将三姑娘改成了明湘。她还不知道阮云丝给自己改了名字的事情。
“不了。”
却听阮云丝在屏风后沉声拒绝,冷冷道:“我没有太太这般厚的脸皮和趋炎附势的嘴脸,听见大官来了,连自己是侯府女眷的身份都不顾了,便跑出来迎客。你不要脸皮,我还要呢。张大人一介外男,我怎能见他徒惹嫌疑。太太你自己也注意一些儿吧,虽然你年纪在这里,外人未必会想歪,但俗语说,人多口杂,这京城可是藏龙卧虎之地,一旦有了点影儿,可什么难听的话都能传出来。太太这个年纪要是有了有碍名声的传言,可不是没了活路?”
这番话当真是刻薄狠毒到了极点。实在是佟夫人三番五次不自量力的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