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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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心-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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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多少钱,手里就这样大方起来。”
阮云丝笑道:“都已经送出去了,抱怨什么?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这锦缎价格会这样离谱,当日问了言掌柜,他说一匹好锦能卖到二十五两银子时,我就差点儿吓死了,一匹染过的缎子不过才卖六钱银子,谁知道一匹锦缎竟能翻几十番,那时言掌柜还笑话我不通行情,如今因为外国使节来了,市场瞬息万变,我却又去哪里把握?”
其实阮云丝在现代就是做生意的,她并非不会做生意,而是这个时代对女人的限制实在太多了。言掌柜和素流云又都是实诚人,她便索性专心生产,其他销售的事情都交给了那两人。此时芸娘听了她这话,便翻了翻眼睛道:“翻几十番又如何?你也不看看织这劳什子费多少工夫?平日里你和秀丫头碧秋加起来,一天差不多能织将近两匹布。可如今呢?一天下来,三个人能织半匹都是好的,钱就算贵些,又算得了什么?”
阮云丝想了想,也的确是这样,无怪乎锦缎比起那些素缎贵这么多,全因为这些东西的产量太低了,这又不是现代,可以用那些最先进的机器,如今的织机她还认真改了几处呢,不然产量会更低。
因碧秋和钟秀也和芸娘说一样的话,阮云丝自己也动了游兴,于是嘱咐两人在家好好看门,她便换了套衣裳,和芸娘一起往流花河而来。走到街上时,恰好看见小绿和几个孩子玩在一处,芸娘忙笑着喊他,小家伙却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又扭过头去,竟是不搭理她。
“嘿,这小兔崽子又怎么了?我可没惹着他。”
芸娘觉着纳闷,便笑骂了一句,却听阮云丝淡淡道:“你是没惹他,不过我惹了。昨晚儿让我好好儿训了一顿,大概这会儿气还没消呢,不用管他,这孩子出身富贵,如今委实任性了一些,不用重话,根本敲打不了。”

第一百零九章:蛮不讲理
芸娘笑道:“我说呢,他无端端地怎么连你都不理了,平时最爱粘着的就是你。无妨无妨,小孩儿都这样,别看这会儿跟仇人似的,回去做两道好菜,唔,小绿喜欢吃点心,你就给他炸个春卷,再弄两块白糖糕,哄一哄也就好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唔……就是不能总来硬的,还要和软些,真是的……这话就在嘴边儿,怎么就说不出来了呢?”
阮云丝看着芸娘着急的模样,不由得“扑哧”一笑,摇头道:“是软硬兼施还是恩威并济?我可不知道你想用哪一个,索性都说出来让你选一选。”
芸娘恨道:“我不就是没读过书吗?哼,你不用现在来打趣我,将来我看小绿怎么气你,到那时候才叫你现在我眼里,也算是老天帮我报了这个仇。”
“你真是难伺候,我看你憋得实在难受,这才教给你听,不感激我就算了,还恩将仇报。”
“哼!你教我就教我,谁让你非要拿话来讽刺我,你当我听不出好赖话么?”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不过一刻钟功夫,就来到了流花河,远远一看,只见河滩上的人还真不少,除了搭台子的工人,还有些壮汉赤着上身,正将龙船向水里推,端午转眼就到,他们这是要让龙船试试水呢。
钟南一大早儿已经去找了张江商量,此时见阮云丝和芸娘走来,就有一个人迎上来,满面笑容道:“张江大哥今日去城里进料了。先前已经和南哥儿商量过,就在这河滩上搭一个大台子,把咱们村里的老幼妇孺都安排上来,那才叫气派呢。姑娘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干,只是不知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阮云丝笑道:“若说让你们织染。我这会儿少不得指教几句,只是这种活计,我可是一窍不通,让我指教,岂不是瞎指挥?既然张大哥和南哥儿都说好了,便按照你们说的办吧,我和芸娘不过是来看热闹。不耽误你们干活。”
那人一听,面上不禁露出喜色,干什么活儿都一样,就怕碰到个外行硬充内行的,站在旁边七手八脚瞎指挥。最后出了什么问题,却还全推在他们这些工人身上。因此一听见阮云丝花了大价钱,还不干涉他们,不由得喜出望外。
阮云丝和这人说完,芸娘便拉着她去看那龙船,阮云丝见那些男人都打着赤膊,不过是些孩子老人在旁边看着,便有些不好意思,一拽芸娘的衣角道:“你就是个不注意的。那些男人的样子,你我两个妇人哪好上前?走吧,咱们去别处看看。”
芸娘笑道:“你就是太小心了,咱们乡下哪讲究这些?”虽如此说,她也不肯上前了,四下里望望道:“只是说来瞧热闹。这个不看那个不看,却又哪里有热闹可瞧?”
阮云丝笑道:“我就说不过是走走,感受下气氛罢了,你还想瞧什么?”一语未完,忽见远处有个妇人走过,阮云丝眼尖,认出是猎户村的王氏,忙喊了一声道:“王嫂子。”
那妇人听见人喊她,迟迟疑疑站定了,回头一看,就见阮云丝和芸娘正跑过来,不由也露出笑容,迎上来道:“原来是阮家妹子和芸娘,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阮云丝笑道:“听说流花河这两天十分热闹,我们没什么事,便过来瞧瞧,王嫂子过来做什么?是了,听说这一次猎户村里也弄了条龙船来耍,可是王大哥他们也在这里试船吗?”
王氏笑道:“我们那十几户人家,哪里还能弄什么龙舟?不过也是凑热闹罢了,还用得着试什么船啊。我这是见塘子里苇叶正好,所以来摘一些回去,准备包粽子的。”
阮云丝这才恍然大悟,对芸娘道:“到底还是王嫂子长精神,你我成日里只顾着织布种田,怎么竟把这件事给忘了。走走走,咱们也和王嫂子一起摘苇叶子去。”
芸娘道:“苇叶不愁,那么大一个塘,哪里用得完?临时去摘也来得及。马莲咱们自己家后院就有,却也不用着忙,只是糯米咱们家可一粒都没有了。”
阮云丝道:“急什么?回头让南哥儿去城里买些就是,顺便再让他买些红豆,磨了豆沙,今年多包几样馅儿,碧秋的粽子包的可好呢。”
芸娘笑道:“你真是个不知着急的,这会儿都到节前了,再不抓紧买些,怕是糯米价格涨得更高。”因就回过头招手叫钟南过来,让他回家拿钱进城里去买糯米,钟南答应着回去了。
这里三人就来到了苇塘子,还没到近前,便老远听见吵嚷声,阮云丝心中奇怪,却听王氏也笑道:“这是怎么说的?苇叶子遍地都是,难道这些也要争不成?”说完上前去,只见几个妇人正围了两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些难听的话。
阮云丝一看那两个女子的打扮,心里便明白了。她暗暗惊奇,那两个女人身上穿着的分明是云贵一带少数民族的衣服,绣着精美花纹,只是有些破旧了,此时被人围着骂,两人满脸通红,却是一声不吭。这情势她哪还会猜不出来?这两个女人应该就是芸娘先前说的那个逃难来到这里定居,任县官老爷赶着都不肯走的傣依族人了,因为上头的态度,加上天生排外情绪,这些村里妇人们看见她们俩,哪里还会有什么好脸色?
“几位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儿?她们两个做什么了?就惹得大家这样不痛快?”
却见王氏上前,笑着问了两句。众人见她身旁站着阮云丝,也都忙把怒气一收,笑着纷纷打招呼。这一年多来,她们中多数人可是受了人家不少恩惠,不必说别的,只是那些布匹,若去城里买,就要费不少钱呢,更何况素日阮云丝敬重老人帮助孤寡,更是深得村里人们的爱戴,因此对她的态度和那两个外族女子的态度,真正是截然不同。
当下其中一个口齿伶俐的妇人便嗤笑一声道:“王家嫂子和阮家妹子,你们来评评理,这两个外族女子好不晓事,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又不是我们大吴国的人,逃难来了这里,恳着那些荒地也就罢了,怎么爪子也忒长,倒跑到这苇塘子里摘苇叶了呢?哼!做人可别太不知足,既是亡了国的人,就更该本分些,处处夹着尾巴做人还好,还偏要如此张扬,怎么还怨人家说你们?”
那被围在中间的一个年轻女子终于忍不住了,涨红了脸小声道:“这苇塘子又不是你们家的,是……是天生地长的东西,我们虽是亡国之人,可当日进了大吴,也是在衙门里报备过,得了官凭路引,安排了户籍的,怎么就不能用这里的东西?当日在边疆时,吴国人也和我们做生意,个个和气的很,怎么你们便这样的不容人?”
那妇人听她还敢反驳,自觉在阮云丝面前失了面子,立刻转头叫道:“好啊,你这会儿倒说嘴来了,既不是大吴国的人,干什么非要赖在我们这里,怎么不去边境?那里距你们那亡了的国不也近吗?那里的人也能容得了你们,你们怎么不去啊?跑到我们这儿来,赶都赶不走,如今还和我这样大声的说话,你不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吗?”
这妇人原本就是邻村里一个比较厉害的,并没有多少乡邻喜欢她,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众人显然都是站在她这一边,即使觉着她是在强词夺理,也不过是保持沉默。
阮云丝心中疑惑,她从搬进了小王村,处处感受到的就是这些村民们的淳朴忠厚,虽然对方是外族人,可也不是北方那些鞑子,因为和中原有着不解之仇,所以双方都很仇视彼此。这群外族人其实是十分无害的,一向热情好客的村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耳听得还有人在那里帮腔,她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因便回头和王氏芸娘说了心中疑惑,芸娘皱眉道:“云丝,这些事情你不用管,其实是县太爷之前不怎么喜欢这些外族人在此处落脚,所以保长里正们自然也撺掇着村民们孤立他们。”话音落,却听王氏也哼了一声道:“县太爷虽不愿,却也没有明着说不许,不过是个两可态度,大家之所以这么起劲儿,还不是眼馋人家开垦出来的那几百亩土地,一旦把他们挤兑走了,那些地就可以平分,到时人人受益。”
猎户村算是自成一个小天地,用不着顾忌太多,所以王氏这话说出来,就有些不客气,只把周围几个妇人说的脸上也挂不住了,纷纷扭头向她看来,但是见旁边的阮云丝皱着眉头,脸上好像薄有怒气,不知为什么,她们心里那些反驳的话竟然就说不出来了。
“我知道,前年年关前,那些外乡人流窜乡里偷鸡摸狗,以至于几乎家家都遭受了损失,所以大家对于外来的人本能抱着一股抵触的情绪。”
阮云丝很快就收敛了怒气,将心比心,她也理解这些村民们的心情,但这几个外族人也很无辜。

第一百一十章:将心比心
她从来不高估自己,即使现在的她在十里八村的地位已经不低,但她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只是,面对这样一种场面,不把她心里的话说出来,她如鲠在喉。而说出来会不会有用,能有多大作用?她不知道,也不需要去考虑,她不是什么圣人圣女,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求一个无愧于心,这就够了。
因此阮云丝的眼神就缓缓从几个妇人的脸上掠过,声调平缓而淡然的道:“但是,我们都知道一颗老鼠屎坏了满锅汤的道理,无论是什么地方,都难免要出几匹害群之马,便是我们自己身边周围,难道就都是好人吗?就没有自私贪婪蛮不讲理偷鸡摸狗地痞无赖之辈?我还记得,当日我来到小王村时,乡亲们给我的那些无私帮助,那时候我一个弱女子,赤手空拳,什么都没有,但是大家对我那么好,没有人看不起我,更没人会故意来辱骂我,给我难堪,大家对我的恩情,我这一辈子都记着。”
这些妇人有大部分都是小王村的,只因为这流花河距离小王村很近,此时听见阮云丝这样说,有几个妇人便连忙谦虚了几句,那之前盛气凌人的妇人也咳了一声,满不在乎道:“阮家妹子怎么能和这些外族人相比?她们算什么东西……”
她不等说完,便听阮云丝正色道:“没什么两样,若一定说我和她们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我最起码还有个国家可以依靠。我吃不上饭的时候,还可以沿街乞讨,获得许多人的同情心,甚至官衙和富户们还会定期放粮。而她们呢?她们连国家都没了。九死一生地逃出来,从此后便只是无根浮萍,只能在天地间飘零来去。皇上仁慈。我大吴也一向都是礼仪之邦,之所以给他们官凭路引,允许他们在大吴建立户籍,不也是因为不忍眼睁睁看着他们只能往死路上走吗?她们不是北边鞑子,和我中原彼此寇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一直在自己那个小国家里,也是靠自己的双手劳作着。赚一份养家糊口的钱。安安静静得守着那个国那个家。但是一夕之间,国没了,家散了,携老扶幼的只能一路逃亡,忍耻去别的国家讨生活。各位姐姐其实都是心地仁慈的人。将心比心,若我们也如同她们一样的境地,那时又该如何说?”
这番话说完,那两个外族妇人已经痛哭起来,其中那个年轻的更是蹲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中放声大哭。几个妇人看她们哭的凄惨,再按照阮云丝说的话将心比心想一想,心中原先那些排斥就淡了许多。
却听之前妇人又嘟囔道:“这都是命,命中注定我们是吴国人。谁让她们不是呢?就有什么下场,也不过是活该罢了。”
王氏冷笑道:“辛嫂子,可不能把这话说满了。大吴国难道就没有不幸的人了?若都像你说的,出身也好,生活也好,这都是命。命好的就该心安理得荣华富贵,命歹的就要自认倒霉活该。那往年那些遭灾的地方,是不是朝廷也不用发赈济了?谁让你住在容易遭灾的地方儿呢?活该啊。哪一家若是遭了难,别人也不用帮忙了,你是命中注定的,谁管你啊?若真照这么说,这世间哪里还有一丝人情味儿了?”
一席话说得那妇人满脸通红,她之前丈夫重病,家里眼看天就要塌了时,就是村里人帮衬着凑了钱,给她丈夫治了病,那一年家里没种粮食,也是靠乡亲们周济,才挺了过来。这还是她嘴头厉害不肯饶人呢,结果真遭了难,乡邻们也没冷眼旁观。因此这会儿就让王氏说的哑口无言。
眼看没人再说话,小王村里的一个妇人于氏便笑道:“行了行了,叫我说,到底还是人家阮姑娘看事情明白,让她这一说,可不是这个道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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