癞头三恼羞成怒,跳脚叫道:“我不和你说这些,你只说,那些人被你放走了,怎么办?”
阮云丝冷哼一声道:“什么话?怎么叫我放走的?你有本事你就去留人啊。既然你今天站出来了,咱们索性就把话说开,你贪图人家那几百亩地,盘算着将人撵走之后,自己能得好处,你就自己出头,别拉着乡亲们给你垫背。那些傣依族人几十亩的苗是怎么没的?你心里清楚,大家伙儿心里也清楚。可到头来,你把王八脖子一缩,让别人去替你出头,癞头三,你回头看看,受伤流血的,可都是你的乡亲们,为了一己私欲,你于心何忍?”
阮云丝这话一说出来,乡民们立刻便“嗡”的一声炸开了,彼此交头接耳。癞头三则有些慌张,色厉内荏的叫道:“你……你别血口喷人,几百亩地,到时候大家都有好处。”
阮云丝一听他竟自己承认了,心中更是快意。忙高声道:“几位保长,你们可听见了吧?”
然后她转向癞头三,恨恨道:“那几百亩地是你开垦出来的吗?凭什么你要坐享其成?乡亲们,咱们金纺乡向来是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除了前年年前出的那点子事,再就没有过什么大风波。这些傣依族人来到此处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可曾拿过咱们一丝一毫的东西?可曾有作奸犯科的行为?没有。一千多人的部落啊,他们的国家亡了,跋山涉水而来,艰难可想而知,然而他们没有做出一丝有愧良心的事情。对这样的人,就算他们是外族人,可他们不是咱们的寇仇啊,难道咱们不应该多给一丝同情和帮助吗?可结果如何?就因为几个有私心的人恶意挑拨,咱们就对那些人敌视不屑,这应该吗?”
“你……你别妖言惑众,县太爷也是要赶他们走的。”癞头三黔驴技穷,只好跳着脚把他鼓动乡邻的杀手锏甩了出来。
“你胡说。”
这话却不是阮云丝说的,而是王氏,她听了阮云丝和癞头三的话,便果断站出来,将当日和阮云丝说的又重复了一遍。接着道:“当时几位保长都在场,可以作证。”
几位保长都觉着有点儿尴尬,他们之前对这个谣言并没有加以制止,只因为也有自己的私心在内,可此时都被人说破了,又被阮云丝教育了一通,哪里还敢打那些没良心的主意?因此忙都站出来道:“没错,就是王家妹子所说,县太爷并没说要赶他们走,当日,也只是担心他们来到这地方,会闹出一些什么事情而已。”
阮云丝连忙趁热打铁道:“乡亲们听见了?傣依族人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可有没有闹出一点事儿来?反观这一次,到底是谁错在先?我们几亩地绝产了,都疼的心里滴血,人家几十亩地都玩完了,就不许人家拼命了?真打起来,咱们就肯定能胜吗?那些人可是国破家亡,一旦你们把他们逼上了绝路,那真是命都可以不要的。咱们有家有地,谁能去陪着他们拼命?谁敢陪着他们拼命?再说有必要吗?咱们有必要为这么点小事就白白流血送命吗?那些荒地,他们如果不开垦,谁还放在眼里?若是想开地,这周围的荒地还少吗?各家自己的地都种不过来了,靠着山水吃着野味河鲜,谁有心思去开地?如今就想坐享其成,某些人,你们拍着良心想想,应该不应该?”
第一百一十四章:感谢
大多数乡民的感情还是淳朴的,之前不过是被几个有心人挑唆了,如今听见阮云丝这些话,不由觉着十分有道理,因此在那里议论纷纷。癞头三眼看大势已去,却还不肯死心,挥舞着拳头大叫道:“怕他们做什么?哼,这里是大吴国,官府是咱们的官府,那些杂碎,他们敢挑刺儿就是造反……”
阮云丝冷笑道:“且不说你这种诬陷是诛心之论,难道大吴国的官府就不讲道理了?就一味偏帮不调查了?你以为你是谁?皇上是你大舅子吗?只说刚才,大家流血受伤的时候你去哪里了?这会儿又要逞强,没错,事后官府肯定更向着咱们,可一旦死了人呢?就算官府把那些傣依族人都灭了,死了的人能活过来吗?残废的人能康复吗?你癞头三平白得了几十亩地,别人有什么?”
话音未落,王氏也恨恨道:“没错,就是因为有他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混帐家伙,打着什么正义旗号,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谋私利,不然的话,何至于到这个地步?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难道大家宁肯受他挑拨,也不肯听阮家妹子的良言相劝吗?”
人群里就有人大喊一声道:“阮家妹子说的有道理啊,敢情咱们大家伙儿都是让人当了枪使呢。”接着人群纷纷鼓噪起来。那几个保长一看,意识到大局已定,也全都松了口气,李保长趁机蹿出来大叫道:“好了好了。大家伙儿既然觉着阮姑娘说的有道理,如今傣依族人都走了,咱们也别在这儿耗着了。那个……这几亩地都是谁家的?回头去各村保长那里报一下,不过几亩地罢了。还不到没了产量就得饿死的地步,若真是那样,我自掏腰包管你们饭吃。”
众人全都笑起来。因此也便三三两两的散去,那几个受了轻伤得人恶狠狠瞪了癞头三一眼,哼了一声也被各自家人扶回去。这里阮云丝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眼看着芸娘和钟南等奔过来,她才苦笑道:“果然这调节的差事不好做,说了这么几句话,嗓子都着火了。”
王氏笑道:“我听了信儿匆匆过来。可也没带着水啊,正好前面就是狗牙村,去找户人家要点水喝,咱们就回去吧。”
阮云丝点点头,忽听芸娘道:“我的个天爷。你胆子怎么就那么大?竟敢帮着这两方面说和?我在人群中,只吓得腿肚子直转筋,唯恐一个不小心,你就把两方面的人都得罪了,到那时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阮云丝苦笑道:“哪里是我胆大?刚才那情形你难道没看见?那是我强出头吗?实在是被逼着出头啊。谁知道黄莺和楼兰竟是傣依族人头领的老婆,好嘛,奔着我就过来了,那几个保长也怕惹事儿,都要把我推出去当替罪羊。我有什么办法?”
王氏笑道:“不管怎么样,这事儿还真让妹子你给解决了。这也是你素日里和睦乡邻们的结果,因此大家才愿意听你说话,不然那癞头三最是狡猾的,哪里能这么容易就让你给压下去?”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往回走,果然。隔不远就看见狗牙村东头的房子,芸娘认识这家人,因要了一瓢水,阮云丝咕嘟咕嘟喝了,那老妇人一边笑一边赞她,只夸奖的她脸都红了,喝完水就匆匆告辞。
回到家里,做了午饭吃之后,天气炎热,阮云丝也觉着懒懒的,就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只见钟南和碧秋钟秀抱了一些桃树枝回来,还有些艾蒿,芸娘正在炕上做一只把门猴子,她四处看了看,便问道:“小绿呢?怎么不见他?”
芸娘笑道:“怕是让你说的还是有点儿沮丧呢,今儿一天也没听他说多少话。这会儿大概正在后院玩儿,南哥儿,你去剪桃树枝子的时候看见他没?”
钟南笑道:“看见了,还跟着我要剪树枝,我怕他让虫子蛰了,就没让,这会儿大概和小黑大黄玩在一块儿。”
阮云丝这才放下心来,下了炕就对钟南道:“等端午过后,你看看就去找小公爷一趟,问问他从过年后调往云南的官儿有哪些?帮小绿找找他爹,咱们把人家儿子留着养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有点儿过分了。”
芸娘笑道:“这有什么可内疚的?又不是你打定主意要昧下他的孩子。原本不是想着小公爷会来吗?谁知道这么长时间他干什么去了?竟是到现在也没个影儿,怎么能怨我们……”
不等说完,忽听街门口有人喊,钟秀出去一看,只见几个傣依族人站在街门外,她不认识黄莺楼兰,却知道这是今日上午和阮云丝说话的男女,连忙将他们让进来,一边进屋对阮云丝道:“姐姐,那几个傣依族人找过来了。”
阮云丝见黄莺楼兰哈伊他们已经进了院子,连忙迎出去,只见这两个头领手里俱都提着两条两尺多长的大鱼,看见她,便憨厚笑道:“今儿多亏了姑娘替我们解围,回去后我和哈伊越想越怕,果然若是为了那一时痛快,可真是后患无穷了。这是我们在流花河里才抓的鱼,新鲜着呢,姑娘趁还活着把它们收拾了,晚饭时熬汤清蒸酱炖都是极好的。”
阮云丝连忙谢过了。将几个人让到屋里,问了下他们族人的情绪,知道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了之后。她方正色道:“今天上午的事,是因缘巧合之下解决了。但是你们要住在这里,这里却又是我们祖祖辈辈生长着的土地,两族人心里的结一天不解开,这样的事随时都可能发生。”
哈伊气愤道:“我们也知道是这样,可又能怎么办呢?明明是你的乡亲们看中了我们的土地,但我们是决不能将这些地拱手相让的。”
话音未落,便见阮云丝摇头道:“不能这样说,我不否认我们的人中有贪心不足的家伙,但是大多数乡民们都是善良的,朴实的,他们不会去肖想你们的土地,今天之所以和你们冲突起来,也只是因为意气使然,不肯在你们外族人面前示弱罢了。两位都是傣依族人的头领,难道你们族人就全都是勤劳勇敢的?就没有那么一两匹害群之马吗?”
哈伊和图龙沉默不语,平心而论,阮云丝这番话很有道理。于是他们收了怒色,期期艾艾道:“那姑娘觉着,我们应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和你的乡亲们处好关系呢?”
阮云丝笑道:“我们中原人讲究的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傣依族人则是真诚爽朗勤劳勇敢,这样的两族人,其实融洽相处很容易的。比如说,这一次赛龙舟,你们可以参赛,但是参赛后千万不能奋勇争先得第一。”
“为什么?”哈伊惊讶叫道:“我们之所以在这种时候还要费力气造船,就是盼着能够在龙舟赛中拿第一,人们不都是崇拜强者的吗?”
阮云丝笑道:“一味的逞强可不是我们汉人的处世之道,我们讲究的是中庸。这样说吧,你们如果在龙舟赛中拿了第一,固然是显出了自己强大地实力,但是乡民们会觉得很尴尬,这是在自己的地头上,他们竟然比不过你们,会令他们不舒服。如果你们刻意卖好,落到最后,又会被人瞧不起。所以你们只要拿第三,四名就好了。一开始不妨露出些自己的实力,等到中途慢慢放缓速度,别去占那个第一名和第二名,这样大家就会觉得你们很强大,但是又很会做人,就会对你们报以最大的善意,明白吗?”
哈伊和图龙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唔,我们好像有点儿明白了,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嗯,那就这么办,接下来呢?阮姑娘,还有什么我们需要注意的?”
阮云丝既然已经给了他们指导,索性就将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正色道:“还有那几位保长,你们也不可以忽视,他们都是在村里很有地位的人,你们搬来这里,却连登门都不肯,这会让他们觉得你不尊重他们,这一次之所以会被有心人利用县太爷的话四处传播谣言,保长们却保持沉默,不得不说,就是因为你们的这份疏忽。我们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强龙不压地头蛇……”
不等说完,便见图龙拼命点头道:“这句话我们那里也有的,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那里也经常用。”
阮云丝和一旁的芸娘都忍不住笑起来,她便点头道:“你们懂这个意思就更好了,总之,保长们就是地头蛇,而你们,可不是强龙。”说完却见图龙搓着手道:“虽然这样说,可我们……我们逃亡而来,部族里并没有什么好东西……”
阮云丝笑道:“谁会图你们这些亡国之人的东西呢?保长们也不是什么大官儿,我看你们的绣品和衣服都很有特点,首饰也非常精美,捡几样精致的上门,每家给两样,主要就是尊重拥护他们的一份心思,只要这份心思到了,他们也就满意了,日后自然也会帮忙化解你们和乡民们之间的隔阂,要论威望,他们可比我强多了,有他们的帮助,你们就可以在这里安居下去。至于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只要记住和睦友爱隐忍宽容,你们早晚可以在这里扎下根的。”
哈伊和图龙连忙点头道:“明白了,我们明白了,阮姑娘一席话,胜过我们读书十年,您说的这些道理,我们从没想过,只知道你的乡邻们看我们不顺眼,我们也不肯与他们妥协,原来这是不对的,我们明白怎么做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赛龙舟
阮云丝笑道:“那就好,保长们那边,我也会帮你们说说话,好了,明日就是端午节,你们既然一定要去赛龙舟,那便回去早做准备吧。”
哈伊和图龙兴高采烈携着自己的婆娘离去,芸娘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忍不住笑道:“瞧把他们高兴地,好像取了真经回去似的。只是妹妹的见识果然不凡,这些道道儿难为你怎么想出来的,我就不行。”
阮云丝笑一笑没说话,心想所以你生在这乡下就对了,若是连这些基本的东西都应付不来,在大宅门中,便要受人欺负的。”
她叹了口气,一回头,只见小绿正双眼晶晶亮地看她,见她看过来,这小子连忙扭过头,但是想了想,到底又回过头来,对阮云丝认真道:“姐姐好厉害,真的好厉害,我只见过爹爹偶尔会这样说话,而只要他这样一说,所有人就都是很服气很崇拜的样子。”
阮云丝笑眯眯的摸了摸他的头,呵呵笑道:“是吗?那说明你爹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啊,你有这样能干厉害的爹爹,怎么还舍得离家出走呢?”不等说完,就见小绿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撅着嘴巴,蹬蹬蹬去后院了。
“这小子敢情是还没转过弯儿呢,真不知他那爹爹都做了什么事情,怎么就让儿子恨他到了这个地步。”芸娘摇摇头,见阮云丝站起身来,她忙道:“这会儿天都晚了。别出去了,咱们做饭吃吧。”
阮云丝摇摇头笑道:“不用了,我既然答应了那些傣依族人,就要履行承诺,趁着天还早,我去李保长家一趟,是了。南哥儿,你通知全村的老人们,让他们明天去看赛龙舟了吗?”
钟南笑道:“早都通知了,爷爷奶奶们乐得嘴都合不拢了,除了实在不能起床的,都说明天要过去呢。嘿嘿,咱们小王村也有龙舟,我今天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