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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丝倒不像芸娘那样鄙薄方氏,只不过她敬重王氏,所以方氏在她心中,自也是微不足道了。因便指着一匹浅蓝色绣着暗色竹叶纹的锦缎道:“这个布料正适合给旭哥儿和狗子做两套衣裳,我便送一匹给嫂子吧。还有这匹云纹锦,给两个孩子做衣裳也不错,做被褥也不错,这个送给方婶子,回去后你们还可以换着用,两个孩子岂不是都有两套衣裳了?”
王氏本待不要,奈何阮云丝坚持给。方氏那眼睛都笑地眯缝起来了,不过这妇人虽然势利,倒是很会说好话,千恩万谢了一番,到底和王氏每人抱着一匹锦缎去了。
第一百四十章:决裂危机
待她们走后,芸娘便忍不住笑道:“王嫂子也就罢了,那个方婶子,实在让人尊敬不起来,啧啧,一匹锦缎给了她,我只觉着可惜。”
阮云丝笑道:“有什么可惜的?不看她,也看在旭哥儿的面子上。”
芸娘笑道:“这真是奇怪,她们两口子那样的人,竟生出了旭哥儿这样的孩子,真不知是哪辈子烧了高香。”话音刚落,忽听外面的小黑大黄又汪汪叫起来,不等阮云丝走出去,便听钟南道:“姐姐,外面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待我去问问他干什么再说。”
阮云丝和芸娘便不做声了,过了不一会儿,便见钟南手里擎着一张纸跑进来,涨红了脸叫道:“姐姐,流锦布庄真不是东西,说是他们老爷子给的五千两银票,从此后和咱们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这……这简直是放屁一样,五千两银子?他们全家的性命就值五千两银子?明明是他们自己做事不对,姐姐没说什么,他们倒恼羞成怒了,这哪有这样道理?”
钟南气愤之下,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拿着银票的手也在颤抖着。阮云丝却是眉头一挑,将那银票接过来看了看,然后抬头道:“南哥儿,你刚刚说,是他家老爷子让人送来的银票?”
钟南还没回过味儿来,气得点头道:“是,那人是这么说的。而且把银票扔进来转身上马就走了。倒怕我们追着还似的。呸!他们既然无情无义到这个地步,咱们还管什么?五千两银子也不多。姐姐,这可是他们先断了情义。日后咱们和谁做买卖也不能再和他们流锦布庄做了,哼!这些锦缎拿出去,不知道多少大布庄抢着要呢。不行,我今天下午就把锦缎拉去绿水城。我就不信了,除了他们流锦布庄,咱们就找不到买家了?我不但要卖。还要当着他们的面儿卖了……”
钟南愤愤不平的说着,钟秀就在一旁道:“哥哥别气了,你惯是这样冲动的,不如听姐姐怎么说,左右这些锦缎都是姐姐的,又不是你的,你急个什么劲儿?”
钟南让妹妹一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确是气得过头了,不由得呐呐道:“我……我也是替姐姐不平,哪……哪有他们这样欺负人的?哼!如果不是那混蛋跑得快,我真想把银票摔在他脸上。”想想觉得不对,连忙又加上一句道:“摔在他脸上之后再拿回来。总之不能便宜了他们。”
芸娘见阮云丝不但不恼怒,脸上反而挂着淡淡笑容,不由得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问道:“妹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说出来听听,你……你怎么还笑起来了?莫非这就是怒极反笑?”
“扑哧。”
阮云丝这回真是笑出了声,摇头道:“怒极反笑?果然这戏是没白听的,连这个词儿也知道了。”不等说完,听芸娘气道:“我虽然不识字,你也不能就把我瞧扁到这个地步啊?废话少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既然是白给的银票,自然就收下来,然后等等看啰。”阮云丝笑着又看向手上那张银票,心中暗笑道:五公子啊五公子,这可是你们家老爷子上赶着给我的,可不是我去要的。而且是扔下就跑,我不能不收吧?
“等……等等看?”
芸娘也急了,恨恨地捶着炕沿道:“流锦布庄把事情都做绝到这个份儿上了,妹妹你还要等等看?凭什么?凭什么你对他们就这样让步?就算当日五公子救过你,可你也救过他们,那天蓝色布,若不是你的话,他们全家这时候还不知道掉了多少颗脑袋呢,难道抵不过那次他救你?你还等什么?赶紧找下家才是正经吧?”
阮云丝笑道:“你们别沉不住气,仔细想想就明白了,总之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们就放心吧。”
芸娘看着她轻轻松松地古怪样子,心中疑惑,而钟南钟秀在一旁却寻思过味儿来了,只是心里难免还有些疑惑,不过这事儿既然出现了疑点,阮云丝都要等一等了,他们倒也不用在旁边非得把素五公子一棒子打死,本来就不是做小人的料,又何必枉做小人呢?
不过接下来几天,却是出乎阮云丝的意料,竟不停有人上门游说,除了几家一二流的布庄之外,就连贵云也派出了人三番两次来请阮云丝,那派头,真真是比刘备三顾茅庐还虔诚,若非阮云丝打定了主意,就冲这份诚意,也真是不好意思拒绝了。
但再怎么不好意思,阮云丝最终还是将这些家布庄一一拒绝。那些织好的锦缎就堆在里屋炕上,她看到了那些人眼中的贪婪和惊奇,心中自然是骄傲的:这便是自己的本钱,她相信以素流云的精明,绝不会愿意让自己和别的布庄合作,之前的事,说不定就是出了什么差错,而且很可能是素老爷子一手导致的,素流云很可能是在外地,才会造成现在这种情况,所以,她愿意等,不为别的,就为了言老掌柜和那位温柔仁善的素五公子,她愿意再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来挽回局势。
一个月的时间,应该已经是极限了,素流云就算去外地,身为素家现在的掌事人,也不可能一个月不回京城这大本营来,如果真的还毫无动静,就只能说自己看错了人,对方也是一个只会意气之争的无能之辈,这样的人,即使和他合作,也没有什么前程可言。到那时,自己仁至义尽,再向别的布庄伸出橄榄枝,她相信,一样会有很多布庄争相招揽自己,商人逐利,这些锦缎,就是证明自己值得他们招揽的资本。
所以阮云丝一点儿也不着急,只不过她在这里稳坐钓鱼台,从千里之外正赶回的素流云却已经急得嘴都起泡了。
素老爷子一时冲动,恼羞成怒之下主动断了和阮云丝修好的所有念想,这可把言掌柜急坏了,这事儿就是他出的主意,何况东家后来给人家的那五千两银子,就等于断了所有后路,所以老家伙也实在没脸上门去找阮云丝,何况他只是一个掌柜,一切都只听命于东家行事。万般无奈之下,老掌柜只好一封快信送去给了正在辽东视察的素流云。
因为有了阮云丝做后盾,眼看流锦布庄的前途不可限量,而辽东那边因为朝廷鼓励耕种贸易,如今的经济也正在起步之时,素流云凭着一个商人的天生敏感,已经察觉到那里有无限商机,据他所知,徐家已经派人前去视察了,自己也不能落于人后,不然恐怕别说分肉吃,就连汤也难以喝上一口了。
只是辽东远在千里之外,虽然沃野千里,但从前却是少有人烟,如今虽然朝廷往那里迁徙了许多人口,在一项项政策下达后,经济又有腾飞之势,但到底具体情况如何,他还是不落底,这笔投资不小,他不能不谨慎行事,所以再三考虑后,才决定亲自走这一遭。
谁能想到走这一遭就走出了天大的祸事。
如今辽东这里的情况,素流云已经心中有数,原本心中兴奋不已,暗道在朝廷支持下,这里很快就会富得流油。那些被融入此处的各族百姓富商首领们,和在此处定居的汉人们,他们在富裕之后,消费最多的是什么?当然就是吃穿住行四样,流锦布庄的锦缎还不够支撑这里的需要,但是好在还有阮姑娘,只要回去就立刻让她建厂,买下几十甚至几百的女奴织锦,到那时,这里将会是锦缎的一个巨大消费市场。
素五公子美得心花怒放之余,把未来的蓝图都规划好了,他甚至想先在这里建一个大染厂和大布庄,先把名气打响。谁知道刚把厂址选好了,还不等具体操作,言掌柜的急信就到了。
一看之下,素五公子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万万没料到父亲和言掌柜精明了一辈子,到老了竟然能行出这样一件糊涂事来。糊涂事做了也就做了,千不该万不该,父亲不该恼羞成怒,竟傻得主动断了和阮云丝的情义。想也知道,经历过几次事件,对方的名头早已打响,就连贵云都打过人家的主意,何况那些比自己家实力还要雄厚的大布庄?
阮云丝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金凤凰,可以说,正因为她讲情义,而自己和言掌柜又一直对她厚道,这才能把这只金凤凰留在流锦布庄这样一棵并不十分粗壮的梧桐树上。
如今父亲昏招连出,岂不是等于主动把这只金凤凰推向了那些枝繁叶茂的大梧桐树吗?自己和言掌柜费尽了心血情义,最后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更何况,没了阮云丝那花样繁多的锦缎,流锦布庄刚打出来的名声岂不是就要这样付之东流?日后还有什么资格来维护住这个宫廷供奉的职位?还拿什么去铺展那锦绣未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一石二鸟
素五公子又气又惊又吓,险些吐血三升,星夜兼程往京城赶,却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急火攻心加上连日赶路,一个身子竟隐隐不舒服起来,他知道自己怕是得了什么风寒病症,只是这种紧要关头,万万不肯耽搁了路程,却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就要到绿水城的时候,竟又让他在一家饭馆内遇到了徐金鹏。
“流云这样着急,可是要回去挽回阮姑娘的心意吗?”
原本素流云看见他,冷哼一声就要转身离开的,却不料徐金鹏一句话,就把他给留住了。
已经是午时末,饭店里没有多少人,徐金鹏一挥手,就把这些人的账都包在了自己身上,条件却是让那些人将饭菜都打包走,于是整个店内转眼间就没了人,只剩下素流云和徐金鹏对面而坐。
对徐金鹏的心思,素流云明白的很。对自己的心思,他也明白的很。只不过徐金鹏这厮出身富贵,一直仗势欺人惯了,一旦受了点挫折,遭人拒绝,他所能够想出来的手段就全是逼迫,让素流云心中恨他之极,又怎肯如他所愿?
此时素流云心急如焚,表面上却是冷冷淡淡地看着徐金鹏,漠然道:“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如果流云匆匆回京就是为了力挽狂澜的话,那我就好心告诉你一句,不必了。”
徐金鹏说完。见素流云眉头一挑,嘴角也勾出一抹冷笑,他便微笑道:“阮姑娘已经答应为贵云生产锦缎了,本来嘛,像她那样的惊世才华,就该来贵云这样实力雄厚的大布庄才对。”
“你胡说,阮姑娘就算不再和流锦布庄合作。也绝不可能去贵云。”对于阮云丝,素流云自认为还是有些了解的,她或许会一气之下,和流锦布庄断了往来,但在见识过徐金鹏的卑鄙后,她绝不会去和对方合作。
“我承认,阮姑娘的确是个有情义的人,只不过,这件事儿你们家做的太不地道了。最要命的是,阮姑娘还以为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流云。你说,阮姑娘有多了解你?又会相信你到什么地步呢?最起码换做是我。求亲不成恼羞成怒老死不相往来这种事情,我会认为很正常的,和你的人品无关,因为这是很多人的正常反应啊。”
素流云面色一白。霍然起身道:“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阮姑娘……她该明白我的性子……”
徐金鹏心中真是怒火高涨,心想明白你的性子?她凭什么明白你的性子?你以为她像我一样,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吗?只是心里虽然气极,表面却丝毫不露。微微笑道:“这么笃定吗?那好啊,你就去问问她啊,看看你和她解释。她会不会相信?也许会相信你也说不定,只不过她都已经和我们贵云签约了,就算信了你又如何?就像当日她和流锦布庄合作,我去挖墙脚都没有用。如今她既然和我们签约,你猜她会不会因为相信你而和我们毁约?”
素流云身子晃了一晃,目光复杂的看着徐金鹏,嘴唇动了动,却终于没说什么,而是转身就往外走。
徐金鹏紧紧盯着他,却见那颀长的身影刚走到门外,就蓦然栽倒下去,他吓得大叫一声,连忙奔了出去,扶起素流云只一摸他的额头,便悚然一惊,大叫道:“快去请大夫,快去,这个笨蛋,竟然带病赶路……”阮云丝在家里稳坐钓鱼台,她笃定了素流云是一定会来找自己的。那是一个有眼光有抱负有头脑,重利却不轻义的年轻人,是自己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她相信这个朋友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便是二十多天,原本稳如泰山的阮云丝也有些坐不住了。她心中暗自纳闷,想着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素流云?难道他也是为了所谓的面子而置锦绣前程于不顾的人吗?不可能啊,这又不是自己做错事欺负上门,他为了骨气,不肯为前程折腰也就罢了。如今分明是自己受尽委屈,等他一个月已是仁至义尽,素流云不可能这样的是非不分吧?
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出了错,然而这一次,她的判断就偏偏出了错。三十天一过,她没等到素流云的身影,倒是等来了徐金鹏。
贵云绸缎庄的真正当家人纡尊降贵,亲自来请阮云丝和贵云合作,提出的条件甚至比流锦布庄更要优厚得多。最起码从阮云丝的角度替他们算来,和自己合作根本不能给贵云绸缎庄带来利润。
对此,徐金鹏的解释很到位,他们只是看中了阮云丝织锦的手艺,并且深信对方不会只有这三板斧,锦缎固然利润大,但是例如酡绒,姑绒,哆罗呢等等这些料子更加贵重,而且稀少,如果将来阮云丝在这些方面都有所建树,那带给贵云的,可绝不仅仅是这点利益可比的。
这一点阮云丝也清楚,任何时代,一旦一个品牌能够一家独大,那么它的价值都是不可估量的。不得不说,这个徐金鹏虽然是古代人,但其商业才能丝毫不输给现代人,古代还没有非常明确的品牌概念,但他已经意识到了,就连素流云,虽然他也想依靠阮云丝在这一行当里大放异彩,但是恐怕对于品牌潜在的巨大价值,还没有徐金鹏看得透。
阮云丝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应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