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许正是这句话才造就了他们如今这番结局。
就在皇帝以母凭子贵策封她为妃时,女子迎来的却是一条三尺的白绫,罪名——妖孽祸国,甚至连她腹中,他最为期待的小皇子也不放过。
那个时候,她才十八岁!
“皇上……”丁筱柔喃喃念道,记忆中的少年与如今倒在地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人,两张脸重叠在了一起。
这声呼唤很低很低,却飘入了皇帝的耳里,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可他好像听到了柔儿在呼唤到他的声音,可是他好累,累得撑不下去……
慕容羿宸的眼中起了波澜,震惊地看着丁筱柔,她记起来了吗?在这个时候,居然是在这个时候。他一直希望他的母亲能够早日清醒过来,可到了这一刻,他突然希望,她从来不曾清醒,也许那个天真无邪的她会快乐一点。
“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皇上,皇上……”丁筱柔眼睛注视着倒在地上的皇帝,拼命挣脱后面之人对她的钳制。
是的,她记起来,一切都记起来了,他的霸道,他的柔情,还有,他的无情,她都记起了。可是,可是为什么要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来不及跟他说一句话。
慕容睿自然不会放开她,放了她,他用什么来当牵制慕容羿宸的筹码?
慕容羿宸此刻心中亦是心乱如麻。
一名侍卫大着胆子上前探了一下皇帝的鼻息,探后吓得往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道:“皇……皇上……驾崩了……”
长远的天不深处传轰隆的雷声,久持不下的雨终究飘落了下来,以倾盆大雨之姿,寒凉的从檐间哗哗地抽浇,似无数把利刃直插大地之腹,似在哀悼一代帝王的逝去。
慕容睿别过眼去,小时候在他心目中,父亲就有如一座山地高大的存在,他记得父亲有一双厚重的大手,那双手似乎可以为他挡起所有的风吹雨打,可惜他从来没有牵过他,他威严,尤其是他训斥朝臣的时候,特别的威风,他总是偷偷躲在外面偷看着,父皇发现了,也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如今,他死了,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跟寻常的死人一样,不再是那个一句话便可决定一个人,甚至一族的命运的皇帝。
慕容羿宸闭上眼睛,眼角处似有一点晶亮一闪,冷傲如他,心中却是极为重情之人。
他怪了他一辈子,却发现他对他的父爱是这么深重,他甚至来不及叫他一声父皇,他为什么不能多等一下?其实他很幸福,不是吗?有一个待他如亲子的养父,还有一个在背后默默爱着他的生父,为什么他要如此执拗,总是揪着皇帝当年的错不放,让慕容傲带着遗憾离开,他现在就是想叫,慕容傲也再听不见了。
丁筱柔一听‘皇帝驾崩’四个字,人已晕了过去。她哪曾想到,相逢即是死别!
不消一刻时间,皇帝驾崩的消息传遍整个皇宫,原本已经下朝归家的朝臣们即便是下雨的天气也都心急火燎地赶回皇宫,一是为奔丧,二,也是最为关注的便是,谁会是下一任皇帝?
赶到皇宫之时,雨停了!却依然灰蒙蒙的,看起来仍会有一场大雨要下。
正和殿上,象征着最高权势的龙椅之上空无一人,金碧辉煌的大殿两侧,面色凝重的文武凝重的文武百官全部已经到场,百官或皱眉深思,或神色忧虑,或悲伤难掩,使得肃穆庄严的大殿之中气氛沉重至极。
一名太监从入口处走了过来,众大臣立即精神一振,大家都认得出走出来的人正是先帝贴身太监李公公也是,最令人惊奇的是,他是和四皇子一起走出来的。
众臣不禁你看我,我看你的,都是一群在官场混出来的老狐狸了,自然是嗅出了一点不寻常的味道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居帝位久矣,无一日不兢兢业业,效法太祖太宗治理天下,不意晚年宫内出此非常变故,大皇子慕容烈,五皇子慕容羿宸先后意图谋反篡位,先太子已薨,而太祖、太宗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宜早择定,朕之四子慕容睿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李公公的声音大空寂的大殿中回响着
听完遗诏,许多大臣都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跪在原地,大家都没从皇帝驾崩的消息中缓过神,就又听闻宸王叛逆之事,着实是吓了一跳。
这大臣之中不少原本就是支持宸王的人,有的根本就对这道圣旨持着怀疑的态度,依照皇帝先原的态度,很明显就是要把皇位传给宸王,宸王是何等聪明之人,皇帝已经病重,命悬一线,他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去自个挖个坑,陷入于不忠不孝的境地,白白把皇位拱手让给人。
“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不等全部朝臣反应过来,几个反应快的大臣已经俯地高呼万岁。
一些大臣见有人高呼,也随即跟着高呼起来。大皇子堂而皇之造反,已是铁板迎钉定之事,太子已死,三皇子又成了魔宫宫主,还刺杀皇帝,五皇子又是逼宫,龙陵正值多事之秋啊,数来数去,皇位便是四皇子的无疑了。谁愿意得罪新帝,提出质疑呢?
所有的朝臣都站起来,分列在两侧。
“四皇子,臣有疑虑。”一个年青的朝臣站出来,目光如炬,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感,此人便是今科状元,崔子昕。
“大胆,先帝遗诏既下,皇上已是天下新主,怎可还……”李公公急欲喝退此人。
慕容睿伸手拦住欲‘发飙’的李公公,好脾气地问道:“崔卿家有何疑虑?”他倒要看看还有谁敢不服他,这些人想必就是慕容羿宸的人,正好,他可以连根拔起。
“皇上写此遗诏之时,可有其他重臣在场?”他不是宸王的人,但对这道圣旨他确实感到怀疑。
“自是有朕在场。”慕容睿一派镇定自若,区区一个状元郎,甚至还没有实权,就敢跟他叫板,倒是大胆的很,不过,他还不放在眼里。在他眼中,能当得了他的对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宸王,已是他阶下之囚,另一个则是上官煜霆,也被派往西南平乱了,整个王廷中还有谁敢与他争一日之长短,剩下的虾兵蟹将,他慢慢收拾,不急。
“依龙陵世代传下来的规矩,皇帝病危欲立遗诏需要三卿在场,请问丞相大人,太尉大人,还有御史大夫,三位可有在场?”
三人纷纷摇了摇头。
“父皇的病发得急,等不及传诏三位大人,有何为奇?崔爱卿,你这是在怀疑朕伪造先先皇的遗诏吗?”
“微臣不敢。”
“四皇子,臣也一事尚有疑惑,为何微臣们和众皇子都在外间等候,只有四皇子是从里面出来的?”说话的是谏议大夫骆弘渊,人已年过六十,不过中气还是很足,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不懂得委婉修饰。
“宸王作乱,皇上带兵勤王,自然是里间出来,有何奇怪?”回答骆弘渊的是兵部尚书,即是秦家大姐秦汐盈的前夫。昔日秦家落难,他一纸休书,已与秦汐盈一刀两断。
“张大人如何得知是四皇子带兵救驾?你我上完朝之后,便各自归家,本官记得,你好像比本官还晚到正和殿,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反驳他的是校骑将军。
“我……”兵部尚书一时被堵得说不话来,眼睛不由得瞟向高位之上的慕容睿。
“就算如张大人所说,四皇子您是带兵救驾,请问四皇子如何知道宸王要作乱逼宫?四皇子您早知道,为何不事先阻止?直至宸王作乱才要动手,太医诊治,先皇是极怒攻心才崩逝,莫不是因为……”廷尉路瑾瑜言道,他是宸王的铁杆粉丝,与慕容羿宸亦是有着过命的交情,宸王如今身陷囫囵,他就算不能改变什么,至少要把宸王救出来再说,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路大人,有你这么跟新皇说话的吗?你这是大不敬!”礼部尚书气得直吹胡子。
“臣只是说出心中疑惑而已,微臣是怕有人以假乱真,颠倒是非黑白,若真是如此,只怕先帝在天之灵也不能安息,微臣请宸王出来与众大臣们说个清楚。”
“对,请宸王出来……”数十个人齐声说道,除去那些中立派,这阵势分明压过了站在慕容睿这边的人。
“宸王大逆不道,弑君杀君,罪不可恕,朕已下令将其诛杀。”这些人不就是心里抱着宸王还没死的侥幸吗?只要慕容羿宸一死,还不树倒猢孙倒,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惧,要不是想要是名正言顺即位,他岂会让这些人在他面前放肆。
什么?宸王死了?许多人脸上都闪过一阵惊愕,他们以为神话般地存在,刀枪不入的宸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站在首位上的轩王更是惊诧地看着慕容睿,皇兄把皇位传给慕容睿已经让他持着怀疑的态度了,但是他并不想说什么,一切只需静观其变,诈闻慕容羿宸已死,让他不由得心头一震。
“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及一些官位较小的官员全都跪下去,高呼万岁。
一朝之相,文晟想了想,弯了下膝盖,一些官员看着连百官之首的相爷也跪下去,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跪下,不是他们墙头草,而是形势比人强,四皇子即位已是可更改的事实,再者,宸王已死,他们的希望也就没了,还是早些投靠新主比较好,免得新皇帝秋后算帐。
还有一些官员还是始终犹豫着,迟迟不肯下跪,当中为骨干核心的轩王、路瑾瑜等人。
“轩王?”慕容睿沉声叫道,带着威胁的意味,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些人都是以轩王马首是瞻。
“本王想看一下先帝的遗诏,可以吗?”慕容轩的声音依旧温润如玉,没有咄咄逼人,但天生的威仪让他的话仍具有十分的重量性。
他可不是一般的王爷,他是先帝的胞弟,更是闻名朝野内外的贤王,先帝病重之时,更是将摄政大权交托在他手中,就是先帝在世时,他甚为敬重于他,何况是皇位未稳的慕容睿,对这位皇叔,自是也要忌惮三分。
“皇叔,朕知道你与宸王父子情深,你不愿意相信宸王叛乱,朕可以理解,只是朕已是天下之主,你虽是皇叔,但对朕不敬,朕依然可以将你法办治罪。”慕容睿冷喝一声,声音犀利如破闪电。
众人心头上一震,皆以目光重新探视龙位之上的人,生性浪荡,玩世不恭,被所有人以为是草包的四皇子竟有如此魄力,难道大家一直都看错了他?他不过是在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天,城府之深不禁让在场的人心里发慌。
“四皇侄,你不必故左右而言其他,你如此遮遮掩掩,莫非遗诏真有玄机?若遗诏是真的,你治本王一个大不敬之罪,本王也甘心领受,若是假的……”
“他那份遗诏当然是假的,因为真正的遗诏在本王手中。”冷冷的语调自殿外传入,风掀起他的墨发,肆意飞扬,俊美的面容是冷漠的表情,眼中利光如刀,令人见之为之心颤。他就这么靠在殿门之侧,很随性,很优雅,但在旁人看来,却宛如天神那般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众人回头望去,心中皆是狠狠一震,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生怕自己看错般,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而站在大殿门口的人依然没变,竟是……竟是那传说中已死去的慕容羿宸。
原本因听闻宸王已死而臣服于慕容睿的臣子们一见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直后悔刚才的意志不坚定,随便听人说说就以为王爷已经死了,他们的王爷神功盖世怎么会轻易死呢?
一些始终坚信宸王未死的人一见到宸王出现,心中欣喜自是不言而喻,连轩王也露出会心的微笑。
“宸王,你弑君杀父,十恶不赦,还胆敢出现在此?”慕容睿‘霍’的一声从龙椅上站起,寒眸眯起,双拳渐渐收拢。他明明以千年玄铁铸成的铁锁将他制住,这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任凭他武功再高,也绝对挣脱不开,他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
“是有人弑君杀父,只是那个人是你,不是我,是你带兵直闯龙行宫,逼死父皇。”慕容羿宸唇含讽刺,目光凌厉如刀。
众臣大骇,不约而同看向站在高台之上的四皇子。
“宸儿,你说你有真正的遗诏在手?”轩王问道。皇兄早有意将皇位传给宸儿,这他也是知道的,故他不用看也知道遗诏里的内容是什么。
“是的,父王。”慕容羿宸将遗诏拿到太傅面前,道:“太傅,你曾是父皇的师傅,父皇的字你应该认得吧?”他需要有个人德高望重又认得先帝的字的人,这两者当然轩王也具备,只是天下人都知道他与轩王感情深厚,轩王的话还不如太傅有可信度。
太傅小心翼翼地接过遗诏,只需一眼他便可认出这字是先皇亲笔所写。
“是的,这字确实是先皇的字,没有错。”而且连玉玺也盖上了,可见先皇真正想传位的人是谁,而四皇子手中的那份遗诏却迟迟不肯公开,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各位大人,”德高望重的太傅手执圣旨,背对着宸王与四皇子,激昂之声大响:“各位大人,这份遗诏才是真的,先皇传位之人是……”
话未说完,一把小小的飞镖直扑太傅背部而来……
慕容羿宸早有防备,手一伸,中指与食指夹住了即将没入太傅后背的飞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四皇子说道:“想杀人灭口,还是还想栽脏嫁祸?”慕容羿宸站得离太傅最近,慕容睿要是想栽脏他也不无可能。
慕容睿单手握拳,冷冽的目光直射宸王。这一动手,孰是孰非,大家心中已然明白了,太傅那句话有没有说下去已经不重要了。
“你的圣旨……”慕容睿怒声道,那道圣旨明明是他亲手烧掉的,怎么可能还在?他不甘心,精心筹划的一切,就毁在这一道圣旨之上。都怪那老头子,死得这样早,撑不到写完圣旨就吐血而亡,匆忙之中,他准备的圣旨与宸王手上真正的圣旨相比,谁真谁假,明白人一眼就看清了。
“你是想说,遗诏已经被你烧掉了,为何还有在这,是吧?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过自信,烧之前看也不看一下,尉迟将军……”慕容羿宸声音刚落,一个粗犷的男子自宸王身后慢慢地晃了出来。
“尉迟敬阳!”慕容睿咬牙切齿,“你一家老小的命不想要了?”
尉迟敬阳状似苦恼的思考了一下,半晌才说道:“四皇子,你在说什么,在下孑然一身,哪来的一家老小?”
慕容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对?这皇位他确实夺得太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