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吃过姐姐做的太粮五珍没有?前儿姐姐正做着,赶巧给我碰上,便试了试,那味道,真是我吃过最好的了!”
“你呀,就知道吃的!”陆黎斜了眼谢如儿,手里针线又停了下来,道:“明因的手艺,确实是极好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受了多少的苦才练就的好手艺。
谢如儿趁热打铁,忙接着道:“是啊是啊!姐姐的女红做的也好呢!你瞧,这个香囊便是她做给我的,说是春日里可避虫祛病。”说完献宝似的取下香囊,递道陆黎面前。
陆黎瞧着,一句话也没说,只低着头,手里拿过香囊细细地摩挲着,散发出一缕清清淡淡的青草香。
“若是哥哥能娶得如姐姐这般的嫂嫂就好了!”谢如儿见陆黎没什么反应,直直地说出了心中所想。也是,谢如儿这竹竿似的直肠子,绕了这么多个弯已是难为了她了。
陆黎抬头深深地看了眼谢如儿,什么话也没说,放下手中香囊,拿起未完工的鸳鸯继续绣了起来。
谢如儿看得莫名其妙,娘这是…不同意?
……
“老爷,”用了午膳,陆黎见谢叔恒坐在偏厅喝茶,带着几幅画卷走了过来。
谢叔恒见她来,示意身后的丫鬟倒了茶给陆黎,道:“这老君眉是前日齐县令送的,我喝着还不错,你试试。”
陆黎坐下,浅浅的抿了一口,道:“老爷,这几日我看了许些姑娘的画像,不错的倒有几个,只是品行似乎不是很好。”说起这个,陆黎也是忧心谢禾的风评了。那些媒人介绍的姑娘虽多,门当户对的小姐也不少,却大都是品行大有争议的,就连小门小户家的闺女,也是有些品行不端的流言的,才被提上了这花名册。陆黎虽不在意这些人究竟是好是坏,但由此却可见,谢禾在这樊城,家势上虽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可在时人眼里,却是个不值一文的混混,没有哪家愿意把好好的女儿嫁给他,就算有,也是冲了他们谢家丰厚的家底来的。
思量至此,陆黎不禁苦恼,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唉…”只听得谢叔恒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茶杯,“禾儿这名声确实…有哪家愿意把贤惠淑德女儿的嫁给他?到如今,我们也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只希望禾儿能娶得贤妻进门,也算是家门有幸了。”
陆黎抬眼,眸内划过一道精光,见谢叔恒还是锁眉摇头,垂眸道:“是啊!就算是家世不好又如何,只要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孩子,便也能助得禾儿一臂之力啊!”
……
厨房里,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才进了院子,谢如儿就闻到了。
不用想都知道,做得到这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就是明因了。没想到那日,脚竟伤的那么严重,这都休养了二十来日,才算是大好了。
养这么多天,吃的都是芽儿做的菜,虽说也还美味,但是陆原的胃口刁得很了,虽说嘴上不说什么,但是陆原的食量明显减少,这点明因还是看得出来的。
挽着袖口,纤指掠起耳边垂落的青丝,手上的锅铲子也不歇手,正煎着一块掌心大的五角形物什,小铲轻巧一翻,背面煎的酥脆黄澄的皮儿就带着勾人的香味儿进了眼入了鼻。
“姐姐!”谢如儿这头闻得心尖儿都酥了,倒是也不忘来的目的,“可大好了?”说着便坐在了椅子上。
明因回头,一边顾着锅上的百珍煎,一边回头道:“如儿!养了这么久,再不好,还不得把医庐的牌子给砸了?”铲了锅里的东西起了锅,看早上已经盛得小山高的盘子,把刚煎好的一个新盛了个盘子,又取了双筷子一齐放到谢如儿面前的桌子上。
“憋了这么久,可闷坏了吧!”回过身,舀了水,“呲啦”一声倒进了锅里。
“别提了,简直成了阶下囚啊!”谢如儿愤恨地感叹完,又心不在焉地拿着筷子挑开盘里的百珍煎,只见莹白的藕丁、澄黄的香干、翠绿的青豆、鲜嫩的肉丁、艳的红辣椒皮,甚至还有丝丝白滑的粉丝,一个个漏了出来。
本还想着该怎么跟明因说今天出门时听到的闲言碎语,正烦恼着,这时看了盘里的东西,忍不住夹着没破的那头咬了一口,只觉香味萦绕唇齿,欲罢不能,三两下便把盘里的东西给解决了。
放下筷子,才想起正事,端了明因刚刚盛给她的五叶翠竹白瓷杯,抿着唇考虑该怎么开口。
“怎么?有心事?”明因虽忙着,却也发现了谢如儿安静的很,这可是很难得的。
“姐姐,”谢如儿思前想后,虽不知道明因是否早已知晓,但还是决定还是说出来,“今儿出门,听得了件事,不过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到时候我再问问去,你听了可别上火!”
瞧见谢如儿难得的认真和严肃,明因放下手里的活儿,和她一同坐了下来,道:“什么事?”
“我听说,不知在几日前,哥哥背了一个姑娘,从街上走了,说我爹娘急着给我哥哥选妻娶亲,就是为了让哥哥断了与那姑娘的念想…”谢如儿越说越小声,“还说那姑娘就是你…”随即又补了句,“也不知是真是假,待我回去好好打听打听。”这句话谢如儿说的也是没底气的,那日想试探试探娘亲,却得了那样的态度,谢如儿不得不怀疑,那街头巷尾传得热闹的事,也许有那么几分可信。
明因听了一愣,微蹙秀眉道:“你哥哥那日确实是背了我,只是这与姑母姑父要为你哥哥娶亲何干?”
“真的是姐姐?”谢如儿瞪大了眼,虽早有料到,但是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是啊!”那日脚扭得,根本走不了路,虽男女有别,可也根本顾忌不了那么些了,明因转念一想,那日谢如儿一身的脏秽,就让马青和她先回家了,难道谢如儿不知道这事?正想开口,却传来了前堂阿虎的声音。
“姐姐,”阿虎才十二岁,是陆原收留的小乞丐,后来认了陆原当师傅,明因见他勤快憨厚,年纪又小,早已当他与亲弟弟无异,这时见他忙慌急乱的跑来,大约是出了什么事了。
“怎么了?跑的这样慌?”明因走出厨房,见阿虎神色慌张。
“刚刚缺了一味药,病人急着用,师傅便寻去了…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现下都快下雨了,师傅也没带伞…雨天山路滑,我怕师傅会不会出什么事…”阿虎叨叨絮絮的,显得很无措。
这时的天确实阴沉的可怕,还随了一两声闷雷,听得人胆颤。
“什么药非这时寻不可?”谢如儿跟在明因身后,只断断续续听了些。
“似是有位妇人产后血流不止,师傅说必在三个时辰内喝到那药,否则性命难保,其他人又认不得药,只得师傅亲自去寻了,只是寻药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也不知现下如何…”
“可知爹爹去的是那座山?”明因越听越害怕,陆原早年曾因寻药摔断过腿,好在处理得当,不至于废了那腿,现下发生这种事,要明因如何不担心!
“樊城只有一座樊山,就在我家后头,不过樊山陡峭的很,太危险了…诶…姐姐你去哪?”谢如儿正思量着,便见明因迈开脚步似是要走了出去。
明因解下围裙放在阿虎手中,道:“阿虎,我去找爹爹,你在家看着医庐…”
“姐姐,我去找师傅吧!”
“不了,我去,你在家等着。”明因怎么也不忍心让个十二岁的孩子冒险,坚持要自己去,毕竟自己以前也曾跟着上山寻药,知道爹爹大概会到什么地方寻药,回过头对谢如儿道:“如儿,你回家去,要是晚膳前我还没回来,你就去报官。”
“可是…”
明因也不顾谢如儿了,急匆匆走了。
“小姐!小姐!”
听见身后熟悉的呼声,回头一看,芽儿手里拿着两把伞,跑的气喘吁吁的。
“小姐!可算追上你了!”芽儿也顾不得顺顺气,抓着明因手臂道:“小姐,你的脚刚好,怎么能上山去!还是让芽儿去吧!”这大半月的相处,芽儿发现明因既没有谢如儿的小姐脾气,也没有陆夫人那么不怒自威,只觉得亲切易处,对明因,便是早就忠心耿耿,这会子见她身子刚好就要去跋涉山野,是怎么都觉得不通的。
“你不知道爹爹会在哪里找药,还是我去吧!”
“小姐,要不让芽儿陪着你去吧!你一人也不安全啊!”芽儿倒是不依不饶,明因心焦,也没心思与她多说,便转了身匆匆走了。
“你在这儿等着,若是过了戌时我还没下山,就先去谢府等着。”到了山下,明因不论如何都不让芽儿上山,芽儿拧不过,只能拿了把伞塞在她手里,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上山
……
话说这头,谢如儿刚回了家,就见着谢叔恒、陆黎都坐在大堂内,谢禾站在屋子中间,低着头,垂着手,霜打茄子似的无精打采。
不用问也知道,谢禾又挨骂了。
“你这逆子!”谢如儿还未入堂,便听得谢叔恒气的声音都抖了起来,“你这不是丢我谢家的脸吗?啊?你看看!你自己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说完,从桌上抓起几卷画册名单,就往谢禾身上扔。
谢禾不敢闪开,生生地受了,谢叔恒还不解气,狠狠地“哼”了一声,道:“也是,有哪家愿意把名声干净的闺女给你做媳妇儿,你这逆子,把谢家祖宗的脸都给败光了!别娶亲了!上金光寺当和尚好了!”
陆黎沉默了许久,听了这话,才开了口道:“老爷!这样的气话可说不得,谢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怎么能当了和尚去?只是现在,我们也不去顾论那些门当户对的旧理了,只要有个身家清洁的贤淑女子,就是家徒四壁也无妨啊!”
谢禾也不管座上的两人说的什么,就知道是些骂他不争气的话,头虽低着,眼睛却是四处乱瞟。这些日子为他娶亲的事,娘是经了千挑万选才挑出的这几位,也不知到底是多上不得台面,他爹竟又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往散落在脚边上的画册上瞄了一眼,谢禾眼睛一亮,这…这这…这不是王家米店的王小姐?脑满肠肥,满脸流油,刁钻无理,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还有这个,薛大官人家的二小姐,虽说是庶出,却聪敏貌美,是个惹人怜爱的,深得薛大官人的喜爱,可是年前在城门口被土匪掳上了山,两天两夜,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早被传的沸沸扬扬,也再没人敢上门提亲;还有一些叫不出家世名号的女子,画册上的图像定是美化过的了,可那相貌,却还是不堪入目的很,也不知除了貌若无盐之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境遇。
谢禾无奈,只得心里默默叹气。怪不得他爹生气,他看了都生气!马青那破嘴,算是把他的污名发扬光大了,以至于娶个媳妇儿竟也成难题了。
“娘…”谢如儿进了门,扭捏着站在墙边,心里却焦急,只得移到陆黎身边,懦懦地叫了一声。
谢叔恒见了她,依然气愤难消地瞪了一眼,谢如儿噤了声。
扯着手里的绢子,心中依然焦急难耐,壮了壮胆,小声开口道:“娘,舅舅上山寻药已经快两个时辰还没回来,姐姐见天色变了,上山去找他,姐姐的脚才好,我怕她…”
“什么?她自己一个人上山寻你舅舅去了?”陆黎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
谢禾听得,抬头道:“上樊山了?”
“嗯!”
谢禾心下大惊,明因的脚才刚好,这会子怕是下了雨,山路泥泞,又是孤身一人,天色也快暗了下来…谢禾越想越怕,也顾不得谢叔恒还在气头上,只说了句:“我去找她!”便匆匆跑了出去。
陆黎急得眼泪直掉,谢如儿扶着她,也想跟着谢禾去,只无奈脱不开身。谢叔恒低头想了想,叫了管家,把家里的家丁都叫了出来,上山寻人去了。
闷闷的雷声和阴沉得快压倒头顶的天,自然是不会客气,不大会儿,磅礴大雨夹杂着闪电和震天的雷便劈头盖面地来了。
山路泥泞,风夹杂着雨,山中密林在这风雨中都显得飘摇了;树影婆娑,树叶与雨相互碰撞,风扫过的声音似是老妇低泣,在空旷的山林中显得越发寂静阴森;雷鸣电闪,划破黑幕如利剑刺穿,照得夜里的山林亮如白昼,轰轰的雷声暗沉滚动,似是要将人拆吞入腹。
谢禾也不顾大雨淋得全身湿透,脚下的鞋也早已沾满了泥土,只是现下,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谢禾的心里脑中,现在全都被一个人占满了。只怕这大风大雨的天,这密密麻麻的林,还有这泥泞难当的路,阻了明因的脚步。不知道明因会不会淋着雨,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迷路,伤了的脚会不会又扭到……
一道闪电划过黄昏变得黑红的天空,雷声撕裂布帛般紧随其后。
谢禾停下脚步,心道,饶是他这身强力壮的,走了这么久也是疲累了,明因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脚上的伤也才好,可怎么吃得消?思至此,心中更是焦灼难安了,伸手抹了把脸上满是的雨水,跨步正准备走,眼前忽的一亮!
前面灌木低枝上挂着个荷包,大概是浸了雨水,霎时分不出是什么颜色的,但是荷包上绣着的东西,谢禾却是认得出来的。
根结实而梗直,故名桔梗…
伸手抓下挂着的荷包,紧紧攥在手里,大声地叫道:“明因!”
声音穿透渐渐放下的夜幕,在山林中回响,惊落几片盛不住雨水的叶,缓慢旋转,很快落下。
谢禾找到明因的时候,早已是夜幕降临,远远地见着有火光,进了才发现,她娇小的身影紧紧蜷成一团,躲在山腰处一个浅浅的山洞中,洞口燃着的,正是吸引他走近的柴火堆。
“明因!明因!”谢禾见她,大喊着飞奔了过来。
明因听见有人喊她,急忙站起身来。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明因不禁呆愣了一瞬,嘴里喃喃道:“阿禾…”
但只这一瞬,身子便已被另一个全身湿透凉透的高大的身子紧紧地拥在怀里,这一刻,明因似乎只听到自己胸膛里狂跳不止的心脏猛力撞击的声音,和头顶急促的大口喘气呼着热热的气息。却不知,这具密密实实地围着她的身躯,这时也只感觉到了他自己呼之欲出的激动的心跳声。
从捡了荷包,沿着山路,谢禾一路走上来,不断发现有香囊,绢子,发簪等,均是明因沿路扔下做标记的,只是眼见着天黑,又是风大雨大,还是在空无人影的深山密林中,却还是不见明因的踪影,谢禾真是越走越急,越走越焦心,这时见了她,自然是欣喜若狂的。
外面风雨依然狂唱不休,雨打树叶的声音伴随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