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玉蝴蝶和田七花,我包了些过来,白日里没事便可冲泡来喝,好歹能缓一缓那疼。”
谢禾拿了片玉蝴蝶,左看右看,又拿到鼻子下嗅了嗅,没什么味道,便又放了回去。
拿过茶碗,透过白润瓷透的碗壁,谢禾看到里面红的绿的,颜色好生鲜艳,禁不住掀了盖子,只一眼,心觉极神奇了去。碗中有质薄轻透的翼,那田七花一朵多蕾,经了水泡,更是朵朵绽放开来,那翼般的玉蝴蝶,便真似蝴蝶翩翩起舞般,在红的绿的田七花丛中流连,真真是堪比春之谢园了。
“这真是蝴蝶?”谢禾忍不住心中好奇,还是开了口,声音依然似破锣,明因却认真回答:“不是,形似罢了。”
谢禾“原来如此”般点了点头,明因接着道:“若是真蝴蝶,怕也不过如此了,只是,却大概没多少人敢吃了。”说着似想起什么似的,解下别在腰间的香囊,从中取了些不知是什么的,放进谢禾手中的茶碗。
“这是什么?”从香囊里取出的东西也是可以拿来吃的?
明因笑,知他疑惑也不说,只道让他试试,谢禾将信将疑,手拿盖子撇了撇浮在面上的,凑近了喝一口,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凉凉的清爽味道。这几日吃什么都是食之无味,这会子味蕾却打开似的,这小小茶碗里的味道,竟透彻感觉到似的,苦中带着一丝甘香,却是不难喝。
“才放下的,是薄荷叶子?”在热水中能察觉的清凉的,谢禾只知道薄荷。
明因点点头,“薄荷辛凉,消风散热,头痛咽喉失音都可以其辅佐。”说着将香囊口子收紧,放在桌上,推到谢禾面前,道:“薄荷味香而淡,本是拿来填充香囊的,既你这里用的上,这个便给你了。”
“那这香囊也算给我的?”樊城风俗,女子绣香囊,除给自家父亲孩儿,便只得给自己的丈夫,未出阁女子赠与香囊,便是定情之意了,谢禾这时说这话,只是闹着玩罢了,却不想明因并非樊城长大的女子。
“你若喜欢,拿去便是了,只是这个我已用过,你不嫌旧便可了。”时人身上佩戴香囊,贴身一个,外衫系腰带时另佩戴一个,做工精细者,一般是外面的,明因拿给谢禾的,正是外面的。
谢禾一愣,看着桌上针脚细腻的香囊,蓝底红边,娇嫩的几朵腊梅栩栩如生。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思,神使鬼差般,便收了下来,转向窗外的脸有些尴尬的红。
“今日不是会集么?如儿怎的没有带你去?”
“哦,她倒是说了要带我出去,只是听到你病着,便过来瞧一瞧你来了。”明因接过芽儿盛来的茶,小口喝着。
谢禾东拉西扯的,显然是还尴尬着找着话题说,只是说起这个,谢禾想到了昨天晚上与他聊天时,谢如儿无意间提起的,问她怎么到现在才说起,谢如儿说得理直气壮,“姐姐的脚都扭了,谁还有时间记着这件事啊!只是本来想问问那是谁家的…都怪爹,要我写女训也就算了,竟然还不给我出门,白白失了问的时机。”
“如儿说,上月你们去的时候,遇了些不好的人?”谢如儿说是那人轻薄了明因,谢禾听着,早将那人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只是当着明因,谢禾怕她不好意思,也不敢往明里说,只婉转着问着,若是明因不想说,还不至于令她尴尬。
“哦,你说的那个,”明因听着,放下手中的茶,道:“只是个浪荡子,不足挂齿。”知道谢如儿该是早就将前因后果给谢禾说个了明明白白,明因便也简洁着答了,何况那日后来和谢如儿又遇上那样的事,自己又伤了脚,在家中躺了那么长的时间,早就将这事抛到脑后,这时提起来,除了对那登徒子觉得有些厌恶外,明因倒也没什么过激的情绪了。
只是明因简洁地回答,在谢禾眼里却成了难以启齿,心中暗道,必要将这人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两人一时无话,对坐在满室氤氲的茶药香,静静安享这芳华时光,明因这几日压抑的心,此时也似弥散天光,云开雾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四章 甑与鬲
只是明因简洁地回答,在谢禾眼里却成了难以启齿,心中暗道,必要将这人揪出来,好好教训一顿!
两人一时无话,对坐在满室氤氲的茶药香,静静安享这芳华时光,明因这几日压抑的心,此时放松下来,也似弥散天光,云开雾尽。
正静坐着,环翠手中端着个托盘,进门来福了福身子,道:“少爷,表小姐,这是厨房做的糖酥,夫人说,本是不给少爷见到的,怕他见了嘴馋,可表小姐却是个爱吃甜的,便让送了些过来,让表小姐尝尝。”说着便将那一盘炸的金黄的糖酥放在了桌子上,上面撒着炒过的白芝麻,大约是刚做好的,还散着香气,看着闻着,实在诱人。
“姑母费心了,”看谢禾前,明因先到陆黎房里坐了阵儿才过来的,陆黎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才放她走的。想这姑母对她,可真真是如母亲般爱护照顾了,从来了樊城,便无一事不是体贴入微,每每思此,心中总有说不完的感激。
“夫人说过,表小姐是舅老爷的闺女,也就如同夫人的闺女,对自家的闺女好,正是应当的。”环翠似是看出明因心中所想,笑吟吟地开口说着。
这环翠,是陆黎陪嫁的丫鬟,却是比陆黎小了近十岁,现在也已是年近三十了,却未曾许人,一直尽心尽力服侍陆黎。不过外头也有这么一说,说陆黎曾想将她收为谢叔恒的姨娘,只是这环翠不肯,便也就做罢了,不过这是真是假,都过了这么些年,也无人再去探究了,只知道谢府的人对她敬重,就连谢禾兄妹两个,称呼她也与其余的不同,只唤她翠姨。
明因初到樊城时,在谢府住的几日,吃穿用度,也是她帮忙打理着,也算是熟的。这时听她说了,只点点头,道:“有劳翠姨了,可也尝尝?”
环翠笑着道:“夫人也留了些给我,小姐你且吃着吧!不过,少爷可吃不得,可千万记着,回头喉咙再疼起来,受罪的可是自己了。”又道陆黎那边还有事要她忙,说了几句便走了。
在旁坐着的谢禾耳朵里听着环翠的话只点头,一句口也不开,眼见环翠一离开,手便伸了出去抓那炸的金黄酥脆的糖酥。明因眼疾手快地,轻轻拍开谢禾的手,道:“翠姨的话没听到?这个你不能吃。”
谢禾垮了脸,垂着个脑袋,抱着刚刚被明因拍掉的右手,哑着嗓子问:“一块也不成么?就一块!”说着便又往那盘子伸出手,明因干脆整盘拿起,护在身后,道:“不成!”这嗓子都成这样了,还忘不了吃呢!
抓耳挠腮了好一阵,谢禾最终败下阵来。
见谢禾终于放弃,乖乖在桌旁坐好,明因才将那糖酥放回桌子,取了一块放进嘴里,酥脆香甜,牙齿咬动时,还“咯蹦咯蹦”地发出声响。
谢禾在旁边眼巴巴瞧着,一边挪着位子往明因身边移,一边笑嘻嘻地问道:“那个…脆不脆?”
明因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拿了一块接着放进嘴里,道:“你听听。”
谢禾傻眼,愣在一旁看明因津津有味地又吃了一块,拍拍手上剩余的糖渣站了起来,端起还剩着大半的糖酥,对着谢禾道:“医庐还忙着,我就回去了,你就好好歇着吧!”说着转身便要出门。
“那你还…带着这…”说到后半句,明因已经出了门,谢禾的声音自觉降了下来,只在嘴里喃喃着了。
这头明因才出门,便撞见了急急忙忙走来的马青,将手里的糖酥推到他手上,不忘嘱咐道:“只给你的,可别让阿禾…别给你少爷吃了!”
听得马青一唬一愣,这是给他的?
待到马青端着盘子兜兜转转在府里走了一圈再回到谢禾屋里时,见一白衣男子正低首对坐于谢禾面前,手里端着杯茶拿近嗅了嗅,后又一脸嫌弃地放回谢禾面前,道:“这也是人吃的?”
谢禾一脸无所谓地端起那茶碗,又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啊!”重点是喉咙口没那么绷着疼了,没想到明因这看起来简简单单的一杯药茶效果还当真不错。
看谢禾喝得享受的样子,两道秀气的眉扭得,更是一脸嫌弃的啐道:“还真不是人!”
“齐少爷,”马青进屋,躬身行了行礼,便往谢禾身后站了去。
“哟!”齐风抬首,风华刹那,也不过如此。马青一直想不明白,如何一个翩翩公子,能长得如此这般的倾国倾城,只是在马青有限的言语下,也便只能用“极美了”来形容了。也不知会是那一家的小姐才能入了他的眼,或是小姐们见着他,都该羞愧的无地自容,哪里还敢以身相许?每次见齐风,马青都忍不住呆上一呆,这时听得他的一声打趣儿,倒是回了神儿,听着齐风接着道:“马青啊,你这般有礼,我可是生受不得啊!”
马青一听,脸刷的红了,只因第一回见着齐风的扮相时,马青如何都想不到,这会是个俊朗男子。马青也是觉得委屈的,谁能猜得到李家班的千金,荟萃楼的头角儿,极尽樊城无人不知的凤儿,会是少爷的好友,齐县令家的公子!这时听得齐风调侃,便知他说的是这事,只尴尬道:“齐少爷,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这么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你可是很长时候没有向我这么行礼了,今日这般,想必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齐风也不理马青尴尬不尴尬,说的云淡风轻,末了还无事人般端着茶喝了一口。
不过确实,齐风与谢禾走得近,怕多行礼了,哪日一不小心便将齐风是凤儿这事儿给暴露出来,便说省了那些个繁文缛节,且马青在谢禾面前也是无拘无束惯了的,适应的倒也快,行礼什么的,久而久之的便也成了无有的事了。有了这一层,便更显得马青今日这礼行的,有些反常。
马青心中一惊,嘴上倒是顺溜,道:“哪有什么亏心事啊,齐少爷血口喷人!”
谢禾一听,立马转了身道:“不错啊马青,还会用成语了!”
马青听了夸奖,挠着头“嘿嘿”笑着,只是看少爷似乎表情不对啊…盯着自己的脸看不说,怎的就晴转了阴了呢?再看齐风,依然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优雅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修长白皙的手抚了抚那颠倒众生的脸,嘴角微翘,抬了抬那摄人心魄的美眸看了看马青。
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嗯?什么东西沾着嘴角?
马青画着大花脸蹲在荟萃楼边上,被围着的指指点点的时候,心中流泪道:齐少爷也太狠了,亏他马青这张嘴还紧咬着他的秘密不说,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你倒是听信得你那表姐的。”齐风拿着茶盏盖子撇了撇上头漂浮的茶叶,慢慢悠悠地喝了口。
谢禾一脸的严肃地转头看他,强调道:“不是表姐!是表妹!”却是说得太用力,喉咙受不住的疼,住了嘴轻轻地清咳了两声。
齐风无所谓地歪了歪头,问:“只是表妹?”
谢禾看了他一眼,“当然!我娘都说了,我可是比明因打了整整一岁!”喝了口药茶接着道:“明因的药茶挺管用的,”说着举了举手中的杯子,看齐风皱眉的样子,又笑着,道:“她的手艺可好了,若是有机会,我便带着点给你尝尝。”不自觉的,手捂着袖口的兜子,不自觉得扬起嘴角。
齐风见他的模样,不禁抽了抽嘴角,好容易平复自己扭曲的表情,道:“不愧甑君。”
齐风常嫌弃谢禾心思单纯又好吃,还起了个外号叫“甑君”,用齐风的话说来,便是:匹夫的簋——只懂装饭!谢禾开玩笑道:“那岂不是饭桶?”齐风立时瞪了他一眼,道:“我乃文雅之士,断不用那样粗鄙的字眼!用甑的好,你便等着你的鬲好了。”
无鬲之甑不成炊。齐风这是,说他无人相帮,便成饭桶。
又是三讽两嘲地说了几句,齐风又问了句:“这两日,你没听到马青说些什么?”外面可都传遍了,说起这个,齐风不禁佩服这些人传话的能力,这才几天,便说得都有模有样的了,马青那个破锣嘴巴,怎么会半点风也不漏?
听多了齐风的酸话,谢禾早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最后的一句倒是觉得还有些问的价值,随着话尾问了句:“什么?”
“谢家少爷与陆姑娘情投意合,私相授受…”
“什么?”手中的杯子一震,泼了些水出来,谢禾也顾不得,抓着齐风的手,“什么私相授受?”
齐风凤眼一挑,“还有更难听的,谢家少爷风流成性,陆姑娘芳心付流水。”一顿,接着问道:“知不知道什么叫私相授受?”
作者有话要说:甑是蒸食用具,与鬲通过镂空的箅相连,用来放置食物,利用鬲中的蒸汽将甑中的食物煮熟,无鬲的甑是无法蒸煮食物的,所以单独的甑很少见。
、第二十五章 谢礼
一下午,谢禾便在房里干等着,坐坐不住,站站不好,睡睡不下,要人去将马青找回来,却找了一下午,连去找的人都不见了。家里的仆人被陆黎交代了,少爷病着,什么借口也不能让他出去,谢禾无奈,只得留在房内干着急。
等到马青顶着个大花脸,手里甩着下午在荟萃楼给人说故事得来的一荷包铜子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回来,谢禾早就等得快咬人了。可惜马青不知道啊!谢禾派出来找他的人听他在荟萃楼里讲故事,也听得起劲儿,待到故事讲毕,只知道围上来打探着少爷的小道消息,哪里还记得此行目的?马青现下,心中乐乐呵呵着,终是把少爷和表小姐的事传为佳话了,要是小姐早把这事儿说出来不就好了,害得他这两日见着少爷都紧紧闭口,关于少爷和表小姐的流言他是一句话不敢说,怕少爷知道了骂他,小姐知道他告诉少爷了会打他,现在可好了,终于通过他马青之口,将他二人的事变成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马青还沾沾自喜着,才进了谢禾的院门,便被谢禾一脚踹了过去。
“少爷?”马青好不委屈,心道是,怎的做了好事还得被踹?
“看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谢禾怒气冲冲的,马青疑惑了,少爷这便知道自己干的好事了?可知道了怎么是这样一副表情?
“你自己说说,你到底在外面说了什么,为何我和明因会成了私相授受?”上午齐风花了好长时间解释了私相授受和芳心付水流,听得他一头雾水,怎么都想不出来自己和明因怎么就私相授受了。齐风在旁吊着凤眼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