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青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好!就让我给你们讲讲谢少爷是如何打跑山匪的!你们也知那山匪何其凶残了罢!那日可是将好几人都拖出去,便再也没回来了!前几日还在樊河上发现那个杜老汉的尸首呢!若不是谢家少爷英明神武力大无穷爱民如子慈悲为怀…可是如何都打不跑的…”
坐在另一头喝茶的明因不禁皱了皱眉,对着一旁的谢禾道:“这都是谁教的?哪有这样乱用成语的?”
谢禾一乐,道:“还能有谁,自学成才的呗!让他多看看书,他倒是记下不少成语,只是不知道是这样用的。”最近谢禾已经开始与谢叔恒分摊家中的一些生意了,忙的不行,好容易才寻了时间陪娘子出来逛逛的,本现在凤儿已不在荟萃楼唱曲儿,也并无其他好来的,只是以前走得多了,现在竟有些不自觉地,出门便往这边来了。
“去看看爹罢,我也许久未见着他了,也不知身子今日如何。”谢禾说着,同明因一起起了身。
“昨日我看他脸色也是不好的,总是反反复复的,看着都揪心。”明因摇摇头,从秋夕那日后,陆原的身子便每况愈下,时好时坏,现在明因医庐也不让他开了,唯恐他累着了,又咳个不停。
才走至门口,便听得有人打招呼道:“谢少爷,少奶奶,可出来逛逛?”
“诶,大娘,是了,出来逛逛。”虽不认识眼前的人,明因却还是笑着应了去。
没走几步,又听到有人问道:“谢少爷,今儿天儿真好!”谢禾还未见着人便先应了回去,转身才发现这人也是个不认识的。
明因转头,对着谢禾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谢禾挑挑眉,也笑了。
许是马青讲的传奇,大家都说山匪是谢禾打跑的,谢家少爷救了樊城,这已然成了现在大家口耳相传的大好事迹。现在距离秋夕,不过也是一月,赵家班便编了曲目,名曰:谢禾救城,新起的名角儿小红玉,便在里头演了为夫涉嫌谢少奶奶,一时传为佳话。前些日子谢禾倒是见过郭大郎也在荟萃楼听说书呢,还说这说书的口才真是不错,字里行间着,透露着便这么着罢了,反正青峰岭的山匪们也不会再犯樊城,是不是这样的又有何妨,谢禾笑着应了,反正也无损失,就像郭大郎说的,是不是又有何妨?于是现在,谢家人在街上走着,总是时不时地会有人来打招呼,不管认识不认识,便是连之前同谢禾极不对盘的赵元,见着谢禾都会不情不愿地打个招呼,谁让秋夕那时,他也被囚于城宗,最后不得不让谢禾救了呢?
薛二最近倒是少些来找明因谈天了,毕竟是待嫁的姑娘,也不好随意乱走动了。之前城里人见她与齐知州的儿子走得很近,还以为亲事便这么定下了,正想着这回齐知州都没了,薛二小姐这回可没戏唱了。齐知州被山匪杀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毕竟山匪不好惹,齐知州非要顶这马蜂窝去,被马蜂蛰了谁也救不来。只是却不成想,薛二小姐本事大,这齐知州才死,便又有人上门提亲了,居然是西街卖豆腐的那老郭头的儿子!人们可是纳了闷儿了,老郭头的儿子不是十年前就没了么,怎的这会子又回来提亲了?又有人说了,那时是失踪了,你要瞧着那提亲的彩礼队伍便知道老郭头的儿子在外头挣了大钱了,那派头,都赶上年初谢家娶媳妇儿了!薛大官人二话不说,即刻便应下了这门亲。虽说有人信有人不信的,但是毕竟事实便是这么着了,人家信与不信,都已是无所谓的了。
只倒是有一人,很是在乎这事儿,从薛大官人应下这门亲事,凤儿便失了魂似的在城里游荡了好几日,惹得人们都说这是薛二小姐辜负了凤儿这么个情深意重的美人儿。谢禾劝了好几回,凤儿似是听了又似是没听见,忽然消失了好几日,正在谢禾不得不放下生意找他找得快发飙时,凤儿让人送了封书信来,说是想要效仿古人游历百川,让谢禾莫再找他了,想回来时自然便回来了。还没来得急想好要如何反应,却又收到了卓虎让人带来的口信:虎随凤行,莫忧。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可忧的?还不如陪陪娘子看看岳父呢。
除了城西的街子,两人便沿着河堤走了去。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才过秋夕便下了两场雨,到了这时已是九月底,春衫都开始显得有些不够穿了,只是今日天暖,沿着这河堤走,虽说没了春日里杨柳依依春风徐徐的娇媚,却也多了些秋高气爽的意境。明因脚才刚好,谢禾说什么都要扶着她走,明因无法,便也由着他去了。
身后转角处,走出了一男一女,女子温顺,手中抱着个娇娇嫩嫩的娃娃,此时睡得正酣。男子驻足,望着河堤上不止什么地方。
“相公?怎么了?”女子见男子失神,有些疑惑。
男子远远望着渐去的身影,想着今年春日里见着的那女子,今日依旧是一袭鹅黄色精致的绣着白梅的短儒衫,月牙色的垂苏软裙,万缕青丝依旧随意绾之,显得娇憨动人的脸庞依然粉黛不施,却更多了些韵味。只可惜,终是他人妇,痴心付流水。
赵与看了看女子怀中的娇娃娃,小巧的嘴巴像极了身边的女子,笑了笑,道:“没什么,走罢!”伸手拦过女子的肩,往河堤的另一头走了去。
既得不到,那末看着她好也是好的。
才跨进门,一阵剧咳声便传来,明因赶紧疾走了几步上去,只见陆原手里捧了块手巾,脸色白的,比那块巾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明因心疼得,上来为他顺了顺气,接过谢禾方才斟来的水,拿到陆原面前来。
“怎的听着比昨日更严重了?昨天夜里的药没喝么?”明因秀眉紧蹙,看着陆原咳过后疲惫的神色很是担忧。
银花在旁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听她低低的说了声:“喝了,只是也不见效…”
陆原摆摆手,推开明因递过来的水,另一手里紧紧地捏着白巾子,只道是:“无事的,莫担心。”便又要躺了回去。
明因将盛了水的杯子递给了银花,接过时,明因分明看到银花脸上挂着的泪珠。
伺候了陆原躺下,明因见紧闭双眼脸色如蜡,唯有嘴唇嫣然一点的红,明因心中一颤,什么也没说便跟着谢禾退了出来。门才合上,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直往下坠。
下午,陆黎来了,进了陆原的屋子便将其他人全赶了出来,关进屋子便是一个时辰,谢禾来时,银花正在院里择菜,面色担忧地对谢禾道:“老爷最近总咳血,这都一个多时辰了,怕是受不了啊!”
谢禾闻言皱了皱眉,点头道知道了,便往陆原的屋子去了,行至门口,却忽然从屋内传来一阵呜咽声,举起的手停在了门边,里头的谈话声忽然高了起来。
“明因便是你的女儿!便是你的女儿了!”陆黎的声音有些尖锐,带着哭腔的嗓音有些绝望。
“我何时说过明因不是!我同慧儿自始至终将她视如己出,何来的不是我的女儿!”陆原似是激动了起来,这几句说的有些力竭声嘶,话音刚落便开始猛咳了起来。
过了一阵,好容易停歇下来了咳嗽声,陆黎低了声音,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自爹将明因交给我的那日起,便认准了明因便是我的女儿,这点慧儿更不用说,十几年来视如己出,我让明因嫁与禾儿,不止是因为你是她亲娘,更是因为禾儿的为人实在得我心,是个可靠的好男儿…我不想给明因添麻烦,这病…是治不好的…”
“你若是执意不去,那才真的是让明因为难了你可知道!”陆黎不禁又提了音调,谢禾听得胸口狠狠一震,眉头一蹙,却听见身后有人唤了自己。
“哥哥!”谢如儿也不知忽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在身后大声道:“嫂嫂说了,今晚便在这里吃了!”
谢禾一惊,退了一步,里头的话语闻声而落,随即安静了下来,谢禾赶紧跑回院里捂住谢如儿的嘴,“嘘——”地示意了谢如儿莫要开口,谢如儿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没头没脑的,谢禾手一松,还在追问着怎么了。
陆黎忽然开了门,脸上阴沉的神色惊住了谢禾两兄妹,从小到大,从未见过陆黎是这样的神色。陆黎半点不理他俩,也全然不管陆原愿意不愿意,叫了人直接将陆原往谢府里抬了去,如何也不让他一人守着医庐了。
谢如儿见着那些人急匆匆离开的身影,很是疑惑着喃喃:“娘这是怎么了?”
谢禾也不理她,心中耳边却直回响着那句话:“你是她的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六章 病急
这几日,陆原看着倒是有些好转,明因却看着有些不太对劲儿,每日困顿呵欠连连,便是连刚回府的谢如儿也发现了。
“嫂嫂,你这是昨夜没睡好?怎的看着这样疲乏?”厢房中,谢如儿来看陆原,正将这回到八里庄的事跟母亲舅舅嫂嫂说着,却见明因黑着眼圈,一双眼皮重得快撑不开的样子。
明因笑笑道:“许是天开始凉了,总有些犯困…你接着说,那庄老爷如何了?”
谢如儿被这一问,来了兴致,笑着道:“见着苑儿的时候啊,庄老爷便那么哭了!哭的跟个孩子似的,我是从未见过,竟有老爷这样大年纪了还哭成这般的!像我爹爹便不会,上回我离家了那么久,爹爹一见到我便先是大骂一顿,我倒也不指望爹爹能像那庄老爷似的哭成那样,好歹给我个好脸子也得了,别骂呀!”谢如儿说着有些抱怨地撅起小嘴,惹得在座的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那样偷偷跑出去,还想让你爹爹给个好脸子,真真是不知悔改!”陆黎笑着臊她,心中想着,若不是早知道她安然无恙,还是同甄管家出的门,也不知道谢叔恒会着急成什么样子。
“可苑儿也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啊!”谢如儿依然是不服。
“你没瞧见,她回去的时候可就剩下一把骨头了,瘦成那样,哪个爹娘不心疼?你这丫头,自己惹的事人家没有怪罪你便已是大喜了,还敢在这里嚼舌根,说你不知悔改是轻的了!”陆黎无奈摇头,谢如儿倒也无话可说,嘟着小嘴很是不满。
一旁的明因却是一直听着笑着,没有开口,这时困意又上来,伸手捂着嘴又打了个呵欠。
陆黎看着她,心中忽然一颤,想到了什么似的,对着陆原道:“要不给明因把把脉,看她这样累的。”
床上靠了个引枕坐着的陆原似乎明白了陆黎的话,笑着点点头让明因过来。从那日被陆黎连劫带抢的来了谢府,陆原倒也再没说要离开的话,前些日子看着明因每日过来看自己,早赶慢赶的,也实在辛苦,早便是心疼了的,这几天在谢府住着,明因也缓了许多,陆原便也不再多有异议。只是咳了这么长时间,陆原早已是没气没力,说句话都费劲,明因怕他累着,摇着头直说是没睡好。
陆黎道:“也就是把个脉,你爹爹行医这样多年,不用多思也能知道你这是怎么了的。”
明因一顿,这才走到陆原榻边,伸了手,道:“只是没睡好,爹爹你随便看看便是了。”
陆原点点头,手搭上明因的腕,闭目把脉。
须臾不到,陆原还未睁眼便微微地扬起了嘴角,陆黎看得心中一阵激动,陆原缓缓睁眼,道:“是了。”
明因怀孕了。
这是近来谢府最大的好事,阖府上下,个个喜气洋洋的样子,便是连每日都沉着张脸的谢叔恒竟然都往厨房的院子逛了逛去,交代几声要多做好吃的。当然,对于这事儿,最最欢喜的莫过于将要当爹的谢禾。
明因算着谢禾回府的时间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谢禾刚回来便见着府里的一派喜气,连门房的阿平阿海都乐的合不上嘴的样子,不禁被感染了笑意,有些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明因扭捏着,半天也没说出来,门房的阿平忍不住开了声道:“少爷你要当爹了!”
谢禾一愣,见着明因羞红着脸也不开口,笑着大叫道:“真的?娘子,真的?”
明因羞赫着点了点头,乐得谢禾在门口便连声大喊了起来:“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身后的行人也不知认识不认识,竟有人大声应道:“谢少爷,恭喜了!”
谢禾更是毫不吝啬,边笑边道:“要来喝满月酒啊!”
明因更是羞得红着脸,直直转身便进了府门,谢禾这才赶紧追上哄着去了。
……
夜里,陆黎帮着谢叔恒梳洗更衣过后,又斟了盏茶,坐在桌边静静地望着桌上烛火明灭,谢叔恒喝了茶,见她出神的模样,清了清嗓子,道:“忙了一日,也该累了,睡罢。”
陆黎见谢叔恒起了身,急急伸手拉住他的衣摆赶紧道:“老爷,我有话要同你说…”说着便又低了头,心中纠结万分,知道这话这时不讲,往后便没了什么机会讲,只是不知这究竟该怎么讲,毕竟骗了他在先,是她的错。
谢叔恒见陆黎欲言又止的模样,想到今日发生的事,倒也不惊奇,开了口道:“若是要说儿媳的事,那便可不说了,我…知道的。”
陆黎闻言一惊,抬头道:“你知道?你如何知道?”
谢叔恒伸手轻轻拉开陆黎抓着自己衣摆的手,道:“我知儿女虽不如你,但我知你,却是无人能及。”
陆黎呆呆愣住,好半晌才回了神,却不知觉已是满面泪流,抓住谢叔恒的手直道:“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我怕你知道了会不自在,也不知道孩子们若知此事会如何,我…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谢叔恒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以袖为巾,拭去了陆黎脸上的泪痕,只道是:“我都知道。”又伸手拍了拍陆黎的肩,道:“睡罢!明日不是说还要亲自给儿媳炖了汤么?再不睡便要起晚了。”
陆黎只管泪流满面,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谢叔恒没有放开她的手,直往了床边,揭开灯罩子,轻吹口气,熄了灯。
……
“姑爷!姑爷!”
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和叫喊声,让本睡得不沉的谢禾惊醒了过来,才准备下床,身后的明因也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着问:“怎么了?”
谢禾只道没事,让她睡着,自己穿了鞋,披上外袍便开了门。
才开了门,便见着外头神色匆忙的阿虎直拉着他急急道:“老爷咳血咳得严重,快请小姐来看看啊!”
谢禾还未反应过来,后头明因已是穿上衣裳急匆匆地往外走了,便走便问阿虎道:“爹爹咳了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了…”
“快半个时辰?”明因一声叫了出来,有些怒道:“怎的到现在才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