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禾还未反应过来,后头明因已是穿上衣裳急匆匆地往外走了,便走便问阿虎道:“爹爹咳了多久了?”
“快半个时辰了…”
“快半个时辰?”明因一声叫了出来,有些怒道:“怎的到现在才来叫我?”
“因平常半夜也会咳,老爷从不让叫小姐的,只是今夜实在严重,我们看不下去了,这才找了小姐来的…阿虎知道小姐身怀六甲本不该惊动小姐的,可是老爷…”阿虎声音越说越低。
“你是说每夜都会?”明因本便眉头深皱着,这时闻言身下一顿,停了下来,跟在身后的谢禾差点刹不住脚步,赶紧扶着她的肩膀道:“娘子你小心些,轻点走。”
明因还在等着阿虎的回答,便也没去理睬谢禾,阿虎低着头,小声地应了句是。
明因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径直着往陆黎院里的厢房走了去。
待到他们到时,谢叔恒和陆黎已在房中,陆原躺在床上,一张脸白如纸,除了微动着的鼻翼,明因在那张脸上找不到半点生机,未语泪先滴,一进了门,明因便直忍不住,憋红着眼眶忍着不哭出声来,谢禾在后头轻扶着她的肩,既是安慰,也是怕她一时情绪激动站不稳,只被她感染得心中也极为难受了起来。
陆黎本便看着心疼,这会子看明因这样,自己也忍不住低低的呜咽着,谢如儿更是早就抽抽搭搭地哭上了。
谢叔恒本也是心烦意乱,见着这样的情景,不禁心中有些怒气,道:“这样哭着也没用处,还不如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医治的办法!”
被谢叔恒这气势一压,一屋子的人却都是安静了下来,谢如儿被吓得一时收不住声音猛地打了个嗝儿,也忙捂着嘴不敢开口。唯有这时才算稍微缓过了气来的陆原悠悠睁眼,暗哑着嗓子几乎只出气地说道:“你怎的还是这样子,别吓着孩子们了。”
“爹…”明因见他醒来,赶紧坐到床边,拉起陆原的手,止不住流泪这道:“爹,你告诉我,要用什么药?我现在立马去配了煎了来,你是神医,你定会有办法的!”
陆原吃力地扯了扯嘴角,笑道:“傻闺女…便是神医,也医不了自己…现在除非是大罗神仙…”
陆原话还未完,明因却是一下清明了起来,耳边自动自觉忽略开了陆原讲的什么话,脑中拼命想着那时竹林中遇见的仙道说的地方…
“此处东去八百里,潼淮山谷有位足仙道人,行医善道,乐为济人,若是实在无法了,那便去他那处求药罢!”应了灵一般,那仙道的声音便从耳边传来。
明因起身,趁着大家都关切着陆原的时候将谢禾拉了过来,耳语几句,谢禾先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后又沉着下来,点头道:“倒也不是全然不能信,可此去甚远,这样舟车劳顿,我怕爹的身子受不了啊!”
明因红着眼圈,极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样的情形,再拖下去也只剩归西路了,还不如信了那仙道,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谢禾未开口,沉吟了一番,点头道:“那…我陪着爹去,不论如何,路上也要有人照顾着。”
明因急道:“我也得去的,我知道该如何照顾爹爹,我…”
“不行!”谢禾连听都未听完,直接打断了明因的话,道:“你如今怀着身子,便是往常出外都要格外小心,何况这几百里路,颠簸到那里去,便是孩子没事,你也是要受罪的,何必自找了这不舒服?”
明因还想反对,却被身后谢叔恒的声音打断。
“禾儿说得对!你这样的身子,是不该出了远门去的。”
见着谢叔恒开口了,谢禾也不多了那些个弯弯绕绕的,直接了当着将这事说了一遍,谢叔恒本还犹豫着,却听得床上的陆原强撑着要坐起来,一旁的银花赶紧扶住了他,只听他开口问道:“你们说潼淮山谷,可是说要找足仙道人?”
明因惊喜着道:“爹爹你知道这道人?”
陆原沉思,久久道:“那是个仙人般的道人,讲求缘法,一般人,不愿医治…”
听闻这消息,众人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确有这样医术高明之人,忧的是这缘法,究竟要上何处去求?
正是一屋子人沉声思虑之时,守着大门的阿海却忽然进了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潼淮
“老爷,方才外头来了个衣衫褴褛的道人,要我将这东西即刻交给老爷。”说着捧起手中之物,却着实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一惊。
“这香囊…不是我去年做的么?怎的到了这里?”陆黎很是讶异,这个是去年斋食节她亲手做给谢叔恒佩戴的,谢叔恒最近倒是少戴了,陆黎还以为是有了新的,这个旧的便也少用了,却不知如何会是这样到了面前。
而谢禾明因讶异的,却是这香囊,不是那是斋食节上遇到的道人佩戴在身上的么?这么说来,是他送来的?
谢叔恒紧皱眉头,这送出去的东西,却又这样送了回来,本不想让陆黎知道的,却偏偏还是现在这样乱的时候出现了,有些怒意地捏了捏手中的香囊,却发现香囊的肚腹中有些异样。
打开来看,却是块和润的玉璧,青翠无杂,触手生凉,囊中还夹了张纸条,打开来看:青玉入尘,非失非得;归发潼淮,缘法皆通。
“那道人在哪里?”谢叔恒忽然抓着阿海问。
阿海哪里见过老爷这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着道:“放…放下东西便…便走了…”
谢叔恒闻言,倒也没有如何再抓着阿海问了,只拿了那张字条端详了一阵,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现在便准备着,明日一早便动身!”
既然连最最忧心的部分都有人送上门来解决,明因觉得,冥冥中总有人在帮着她们,只是这时也来不及多想了,陆原这病拖不得,能如何早便如何早。这时谢叔恒也这样说了,府里上下,也便开始忙活了起来。待到第二日辰时时分,准备好东西的马车停在了谢府大门口。
日头已是冒了出来,几乎是连告别都来不及,谢禾同谢叔恒便乘上马车,直直往东边城门奔了去,芽儿扶着明因,知她不舍,可家中不管是谁都不愿意让她一同去,毕竟现在双重身子,是最受不住颠簸的,只好朦胧着一双泪眼,心中默念着:“娘,求你一定要保佑爹爹平安无事啊!”
而马车上,躺在铺好的软榻上的陆原抓着谢禾的手,道:“我知那日你是听到了的…明因确实是如儿的姐姐…”
谢禾不料他此时会说这事,看了眼对面的谢叔恒,有些顾忌道:“爹,你现在莫多说话,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往后再说罢!”
陆原摇头,知他心中顾虑,道:“这事…你爹知道的…”
谢禾一惊,抬头看着谢叔恒,见他沉默不言,便知是默认了,听着陆原接着道:“这么多年了,我不敢让明因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我怕她多想…我知你心中疑惑,却又不好问…现在我只求你能好好待明因,我这身子…怕是那仙人也救不回来…”
陆原这话说的实在吃力,断断续续的,结果话还未完,便被谢叔恒开口冷冷打断道:“说的什么话!我都扔下家里同你来了,你敢不好起来!莫多言,休息着罢!”
陆原被他这话噎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低低的笑了两声,便闭上眼休息,不再言语。
谢禾虽早知道他二人原是同窗,关系又实在是好的,也早习惯了如此对话,只是却不知道,原来谢叔恒早就知道明因的事,望向谢叔恒,这时正望着窗外一言不发,似是在思虑些什么。
知道这事,并不是偶然。
谢叔恒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景色,想起第一回见着陆黎时,心魂已被勾去了大半,彼时她正瞒着父母,同那时乡中小有名气的戏子爱慕相生,每日欢喜的模样,简直让头回到陆家找陆原的谢叔恒难转目光,只是她已有了心上人,而家中也早为自己定了娃娃亲,于是只能眼看着,心念着,从不敢让人知晓。由于家中安排,谢叔恒不久便同家人搬到了樊城,也成了亲,妻子贤淑,本也其乐融融,只是好景终不长,妻子在生下儿子时难产去世,也让他失意了很长一段时间。正在家中张罗着再为他选个续弦妻子时,却传来那戏子进京赶考攀附权贵而将她抛弃的消息,神使鬼差地,谢叔恒回了杏花村,见着陆原的时候,陆黎失踪了!那夜冒着大雨,谢叔恒同前来找他帮忙的陆原在城郊的杨树林里找了她整整一夜,找到时已是白绫挂颈奄奄一息,险些一尸两命。虽是将陆黎救了回来,却再不是原先的人了,不久,陆黎生下了女儿,陆父却告知陆黎,这是个死胎!而正是这陆黎最失意的时候,谢叔恒无微不至地照顾,最后还毅然决然地将她娶进了门,尽管陆黎实在只是心存感激地嫁给了他。这么多年来,家中和睦安乐,倒也安然,只是明因的出现,总让谢叔恒觉得有些不同,心中的猜想是一直有的,只是疑惑于当年陆父所说的,那孩子,不是死了么?
窗外的风景直往后跑,开始有些凉意的秋风,直直灌入马车中,谢叔恒回了神,将帘子放下来,谢禾见状,也将这边的帘子放了一半,转身坐好,手伸进袖子,捏了捏那块凉凉的润玉,心中虽忐忑着,却坚定着信念,必要让娘子看到岳父安然无恙地被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八章 圆满
春意盎然的,樊河上的水被暖日照得波光粼粼的,堤岸上的杨柳也妖妖娆娆地随风摆动着新绿的枝叶,这时候在街上走着,却是再惬意不过的了。
“哎呀!”一大着肚子少妇正走着,忽然前头一个绊,险些摔了,好在身后的丫头及时扶住,这才站稳了拍拍胸口。
“少奶奶你可没事儿吧!可吓死人了!”伶俐的丫头似嗔似怪地关切着,惹得少妇一笑,道:“知道了!这不是没瞧见这石子儿么!”
“姐姐,你这身子是一日日地沉了,走路可得小心些!”身后赶上来的另一少妇重复着关切的话,也大个着肚子扶着腰。
明因大约没想到会遇上,惊喜道:“妹妹怎的也在这里?前几日郭大娘来看我,还说你有些受了风寒,现在可好些了?”
原来来人正是那嫁与了郭大郎的薛二,只听她笑着道:“哪里就是风寒了,不过是打了个喷嚏便这样着急,可比上回谢夫人还夸张了去!”
明因想起前些日子,明明只是饭前吃了些点心便有些吃不太下,便想着吃些酸酸的杨梅来开开胃,结果陆黎叫人不知从哪里摘了整整一大箩筐,如何能吃得完,最后还是分给了府里的下人吃了才算没让那杨梅白白浪费掉。
这时便是一笑,道:“我见着天儿好,想着出来走走,倒是赶了巧儿,在这儿见着妹妹了…我瞧你这肚子,可是比我大些了,不止五个月罢?”说着很是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薛二被说中,羞得轻轻一跺脚,道:“姐姐怎的老是取笑我!”
明因越发觉得有趣,捂着嘴笑了起来。
薛二同郭大郎成亲才五个月,而明因这肚子也快七个月了,却还没有薛二的肚子大,这事有因果,明因指的什么事,便可想而知。
五个月,谢禾带了陆原去潼淮,也有五个月了。
家中生意有些不能解决的,于是谢叔恒去了一月便回来了,也带回了谢禾的书信一封,知道那足仙道人拿了玉便潜心救人,明因自是欢喜的,只是陆原的病经年长久的,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谢禾也便在那里陪着他,虽谢禾常有书信回来说着陆原一日一日好了起来,自己在山谷中每日如何过的,可明因依然是想念极了这两人。前些日子谢禾来了信,说着陆原现在已是恢复得差不多,不多时日便可回来了,明因同陆黎均是欢喜得不行,只是等了这十几日却还没回来,也再无书信送来,心中总有些不安。
由是沉着个身子,明因也走不远,同薛二闲聊了几句,便带了芽儿往回走。
“少奶奶,你这几日总心神不宁的,可是在想着老爷少爷几时回来?”芽儿扶着她,在一旁轻声细语,慢悠悠地走着。
“这都好多日没了消息,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事…”明因方才被吓着,腰上有种紧绷绷的酸痛,一手扶着腰,低着头小心看着脚下的路。
“定是无事的!许是这两日便回来了,前几日在路上耽搁了,才没来信的…”见明因依然低着头未开口,芽儿怕她多想,急道:“许今日便回了呢!”
明因闻言一顿,抬头看了看芽儿,笑着拍了拍她扶着自己的手,道:“许就是呢!”
芽儿见她宽慰自己,看着她点了点头,本是自己宽慰她的,怎的便成了她安慰自己了?
“夫人上回不说了,等这回少爷回来,老爷便要将生意交给少爷了,没想到少爷一上心,学东西还真是快,这才多长时间呢!便能帮着老爷撑着生意了,这都是……”话音未落,前头有人正横冲直撞着往这边跑,赶紧扶着明因避开了前头的人,从街头拐了脚,回头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走路这样不小心,撞了人怎么办!
芽儿正抱怨着方才那人不小心,却发现明因忽然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便不走了,芽儿见她呆呆的模样,有些奇怪地轻唤道:“少奶奶?怎么了?”
明因依然直直地看着前头,一动也没动。
芽儿皱着眉,往明因视线的方向望了去,谢府外,挂了谢府灯笼的马车停在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搬着东西,陆原从马车上下来,远远地便看得出他精神抖擞的样子,谢叔恒陆黎赶紧迎了他进了府。
“回来了!少奶奶,老爷少爷他们回来了!”芽儿很是激动地叫了起来,兴奋地直跳,一双眼睛瞟来瞟去,口中念道:“少爷呢?”
一旁的明因却是半句话未开口,眼睛直直看着前头走来,被芽儿的目光直接了忽视的人,待那人走近时,明因忽然扬起嘴角,一双眉眼弯弯似勾月。
“少爷!”芽儿这才发现自己在门口找了一圈的少爷竟不知何时走到了面前,只见他亦是眉眼弯弯,一双眼睛也如明因般直直地望着对方。芽儿吐了吐舌头悄悄放开明因的手退了下去,直往后头向她招手的马青那处跑了去。
谢禾已有五个月未见明因了,此时她因怀有身孕,身子丰满了不少,她笑得柔美,一如这春日暖阳。谢禾没来由的竟有些紧张,憋了许久终于开口说了句:
“娘子,我回来了!”
明因见他笑得露出了一口的白牙,稍显黝黑的皮肤却显得很是康健的模样,莞尔一笑,“嗯”地应了一声。
谢禾知道自己现在看着憨傻得很,只是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