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她语调不高不低,听起来干净纯彻,不带丝毫虚伪。
他脸色顿时如同云开雪霁,瞬间春暖。
谢摇篮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暗骂自己蠢,倘若他真想找到她,几个铜钱一晃,几根蓍草一拨,什么算不到。还好他现在乔装改扮,没有认她,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咦?”突然有外人的声音响起。
谢摇篮抬眼看去,湖畔林间出现一个男修,身穿竹青色衣袍,广袖兜着几个圆润的灵果,他脸上微带着疲惫,可依旧眉眼如画,见到谢摇篮,眼睛一亮,薄唇边荡漾出一片笑意:“小姑娘,又见面了。”
谢琅早在这人出声之时就察觉到,这人就是在谢摇篮身上埋下神识的那个家伙,也是萌萌给他的溯影符里,谢摇篮的那个奸夫!他犹豫了下,捏了印诀,将身影隐没于夜色之中。
谢摇篮抬头看去,眼皮明显一蹦,这才道:“殷前辈怎么在此地?”
“现在是秋天,棋子湖边有几棵树结了灵果,我来摘一些酿酒,没想到遇到你,真是有缘。”殷旧墨走向前来,一手兜着灵果,一只手朝她伸过来,“怎么坐在地上?”
谢摇篮看了看伸在她面前的那只手,还带着灵果浓郁的果香,轻轻摇摇头,自己扶着地面站起来,道:“不劳烦前辈。”
殷旧墨不以为意地收回手,脸上笑容更盛,小姑娘戒心倒是挺重的,如今她肩头那只对他有敌意的天狐不在,正好可以试探一下。
“说起来,我酿灵酒的手艺可是很好的,改天给你带上一些尝一尝。”殷旧墨道。
她摇头,有些木讷地拒绝:“前辈不要浪费灵酒,我不善酒力。”
殷旧墨笑眯眯地随口说着:“谢姑娘如此推辞,可是看不上我的手艺?”心里却想道:倘若当真千杯不醉,那要套话岂不是麻烦多了。
“不敢。”
他怀疑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
殷旧墨从储物袋掏出一个通体乌黑的葫芦,眉眼之间微微带些挑衅,他道:“这是我以前酿的灵酒,倘若不是嫌弃,你敢喝一口吗?”
谢摇篮极为苦恼地看他一眼。
殷旧墨看起来有些恼怒:“还是嫌弃?!”他声音也变得有些冷凝,不满的情绪凝在眉梢。好像是心爱之物不被人认同,一副烦闷的样子。
谢摇篮有些踌躇,可是一个临近飞升的大能,她当真惹不起,还是伸手接过那个黑色葫芦,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清香果味顺着瓶口滑进了她的腹腔,确实只是果酒罢了,她放下了心。
殷旧墨抿了下唇,懊恼道:“我还能害你不成,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迫你,葫芦还我!”
“不是的,这灵酒当真是好酒,只是闻一下,就令人垂涎三尺。”她就着葫芦,小心翼翼抿了一小口,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淌下去,带着充裕的灵气,扩展向四肢百骸。开始有些微涩,后来淡淡的酸甜一起袭来,开头的那股涩意倒有了几分百转千回的味道。
“好酒……”谢摇篮眼神愣愣地看着前方,颇为沉醉。
隐匿身形躲着的谢琅心中一惊,她这幅模样,别人没见过,他却见过!谢琅一皱眉,正要显露身形,却冷不防看到殷旧墨脸上所有表情如烟雾般散尽,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模样。谢琅暗暗眯起了眼睛,他倒要看,这人想耍什么花招!
殷旧墨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两个杯子,给她斟了一杯酒,微笑着说道:“谢姑娘是否还记得那日在我洞府之中,你所说的那番话?关于我的道心。”
“记得。”谢琅猜测不错,谢摇篮确实已经酒醉。一方面是因为她确实不擅酒力,另外一方是因为殷旧墨这厮给她喝的,岂是普通灵酒,别说只是抿上一口,怕是沾上一滴,也会这般酒醉的。
“那谢姑娘会一口断定我道心已死,是否有什么作为凭据?”他眼神立刻锐利无比。
谢摇篮呆呆看他一眼,摇头:“你不是好人,不能告诉你。”
殷旧墨失笑。即便被灌醉,还有这么强的戒心。小姑娘当真不容小觑。
“不过。”谢摇篮顿了顿,“我可以告诉你解救方法。”
殷旧墨低垂着眼睛,长睫如扇。
谢摇篮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即便我能救你,又能如何?人不怕他人不救,只怕不自救。你怀疑大道,厌恶大道,甚至憎恨大道。可唯一能救你的,却是大道,你明知道如此的,为什么又要来找我?”
殷旧墨浅浅一笑,突然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厌恶大道吗?”
“我不想知道。”谢摇篮嗤之以鼻,身体有些东摇西晃起来,“你厌恶大道,你难道还指望大道给你一些特殊的反应吗?痴儿!”
“难道你就不会和我一样怀疑吗?!”殷旧墨皱眉,似乎有些被她激怒,“大道之上,任凭你修的最高修为,任凭你手眼通天,又能如何?天上还有琼楼玉宇三十三重天,还有太古鸿钧,还有神仙反手云,覆手雨,我以凡人之身逆天而行,突破重重天劫,到头来……”他冷笑,沉郁在心头千余年的颓废被重新激起,失落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们最大的福分,不过是旁观一场棋局,直到柯烂斧锈。”
谢摇篮很安静地听着,无论是眼神还是神情都没有被他掀起一丝波澜,她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酒劲上头,脚下虚软,眼前似乎垂下无数黑雾。
殷旧墨上前一步,正要接住她,心中自责,早知道不灌她喝那么烈的灵酒了,这酒连当年化神期的夙长生,都扛不住一口的。
他冷不防谢摇篮身侧,竟然有人突然显露身形,一件斗篷被丢在地上,那人黑衣如墨,银发胜雪,伸手地将谢摇篮紧紧按进怀里,一双极为耀眼夺目的凤眼死死盯着殷旧墨。
谢摇篮低声咕哝两句,隐约是在叫什么人的名字。
那人不耐烦拍拍她的后背:“没错是我,烦人,闭嘴。”
谢摇篮很安静地沉入了黑雾之中。
殷旧墨皱眉:“你是?”
这是什么人?又躲在周围多长时间?为什么凭他的修为竟然对此没有丝毫察觉?
“这是我夫人,你要不要猜一猜我是谁?”谢琅冷冷讽道。
殷旧墨心头一万个疑惑,但看着这男人冷淡并且还带着几分敌意的表情,也只能暂且告辞,他故意将步子拖得很慢,老远听到那男人在说:“谢摇篮!别拽我头发,松手!”
应该真的是夫妻吧,那女修淡薄自持,似乎对这银发男子倒是有那么点不同。
可惜今天他想问的,一句没问出来。不过身为修行多年修成人精的老家伙,他并不懊恼,反倒更跃跃欲试。
作者有话要说:T^T没错~男配是心机男。。。先不要讨厌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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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Cocoden,水晶,1407800姑娘们的地雷~破费了……》3《
25回忆
谢琅神识探到殷旧墨确实走远了,这才弯腰抱起谢摇篮,将她放在刚刚丢下的斗篷上,他也随之坐下,任凭她枕着自己的腿,双手依旧紧紧揪着他的头发。
她酒醉后一向任性得厉害,还会变得很呆,会做平常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比如百余年前她酒壮色胆,回忆起来,他本该恼怒的,熟料倒情不自禁笑了出来,他用食指用力揉了揉她的唇,指腹传来软腻的触感,他眼神暗了下来,如同黑色的漩涡,顿住手指,慢慢俯□去。
他尝到她嘴唇有些凉,唇齿间留着一股灵果的清香,虽然知道那人灌她酒绝对没好心,不过如今但是有那么点感激他了,谢摇篮自从对禅修那套心法领悟越来越深,对他的态度就越来越让他烦闷,他亲近她的时候,她虽然不躲避,可是身体的僵硬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态度软软柔柔的,任凭他想怎样就怎样。
对于谢琅来说,谢摇篮是他慢慢修仙之路中的一个变数。
他是妖修,在妖修占大多数的仙极界里,理所当然对人修没什么好感,仙东界人修倒是挺多,可个个勾心斗角,一派乌烟瘴气,他少年游历之时去过仙东界,经常被人盯上妄图杀人夺宝,自那之后,他对仙极界外的人修印象差到几点。
百余年前那次斗法,本来就是他命中大劫,卦象早早就有所显示。他千般小心,还是遭人暗算,最后临危时刻费劲力气划破虚空,躲避到了青冥界,虽然逃了一命,不过也元气大伤,不能使用灵气,只能静养,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遇到了谢摇篮。
她浑身泥泞,修为全失,狼狈不堪,抱着膝盖躲在玄冥河边,举着一片巨大的芭蕉叶躲雨。当时的谢琅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本来对人修不喜,也就没有搭理她。熟料第二天和第三天他不小心迷路又经过这里,她还是那么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快要断气的样子。
玄冥河灵气极端匮乏,死气沉沉,修真者待在这里有如炼狱,谢琅没有灵气,也无法动用神识,越着急越走不出去,迷路迷得晕头转向,第六次路过她身边,她弱弱看他一眼,小心翼翼抬起脏兮兮的手指头给他指了个方向。谢琅眉头一挑,将她拎到身边,喂了她一颗丹药,只当圈养了一只人形宠物。
小宠一开始的时候很听话,二人偶遇禅修洞府的时候,他先进去,挑挑拣拣丢给她一个玉简让她练习,她乖乖去练,遇到不懂的就等他心情好了过来怯生生地询问,他想念仙极界家乡的时候,她就乖巧蹭在他身边,身体又软又暖地挨着他,不说一句话,他嫌弃地看她的时候,她就软软地笑。
后来……后来小宠就越长越歪了,最后变成这幅凉薄寡情的德行!
怨念的谢琅一口咬上谢摇篮的脖子,谢摇篮疼得瑟缩了下,咬过之后,他稍微出了气,捏了捏她的脸:“怎么看也没有招蜂引蝶的本事,为什么还有人不知死活缠上来?”
谢摇篮翻了个身,转头含住他的手指,柔软的舌头滑过他指肚,他只觉得一股酥麻的战栗从指尖传递到了四肢,他晃晃指头,捕捉她的舌头,另一只手隔着衣服用力揉着她胸前柔软,觉得只是饮鸩止渴,于是干脆地勾开了她外袍的带子。
两人不在一界,各自苦修,常年聚少离多,即便在一起的时候,她又冷淡得紧,好不容易有此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
再说离开许久的青蛟,他在山林里翻滚了大半天,粗壮的身躯拱坏了许多小树和矮灌木,所到之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最后,他终于满意地裹着一身烂泥,顶着一头杂草,得意洋洋往回游。
世间稀奇古怪的物种,都要稀奇古怪的癖好,绿蛟几千年来慢慢岁月之中也就这么一个爱好,喜欢在泥坑打滚,打死不洗澡,把自己弄得越脏他越幸福。可惜他的两任主人似乎都不能理解他这唯一的乐趣。
殷旧墨灵气强悍,法术高强,绿蛟跟着他的时候,乖巧得闹不出什么。可是如今谢摇篮不过是金丹大圆满修为,绿蛟就存着兽大欺主的心思,嚣张的性格一股脑地表现出来。
他大摇大摆地游回去,脑子里构想着一会儿她问起来,应该应付的说辞,心中得意洋洋。然而,到地方的时候,绿蛟的一颗小心肝用力颤了颤。粗壮的身躯刷地一下躲到了树后边,奈何纵使他足够灵敏,娇小的树干藏得了他的脑袋,藏不住他的尾巴。
没有任何野外经验,连个禁制都忘记布置的谢琅,呼吸粗重地合上衣襟,凤眼之间除了被竭力压抑的情丨欲外,几乎要掀起一片杀意。
···
谢摇篮觉得自己做了个好梦,懒洋洋地起身伸了个懒腰,惊讶地发现自己手心握着几根细长的银发,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昨晚她喝了那人的灵酒后,又冲谢琅发酒疯了?她朝旁边看过去,慕小小坐在自己的葫芦上,兴高采烈和又变成所谓胡道友的谢琅说些什么,谢琅裹着斗篷,似乎在哪里受了气,眼皮耷拉着连抬都不抬。
“仙姑——”谢摇篮突然听见一声哀嚎。
她回头看去,昨日被强行洗澡之后逃走的绿蛟,裹着一身泥泞和草叶,甩着肥壮的尾巴艰辛地滚了过来。
绿蛟整个身体像被当做麻绳一般系了个蝴蝶结,粗壮又娇羞……
“你……”谢摇篮安抚地拍拍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绿蛟一把辛酸泪,他眨巴着自己琥珀色竖瞳,竭力让自己显得真诚一点:“不小心摔的,仙姑快给我解开。”
“……摔的呀,是不是顺便也把你脑子摔傻了?”谢摇篮挑起眉。
正巧这个时候,谢琅冷冰冰一眼斜了过来,“睡足了就启程。”眼神如同冰刀,挟带着冷冽的寒气。
绿蛟和谢摇篮同时瑟缩了一下。谢摇篮让绿蛟变小,抓起他的尾巴抖了下,绿蛟眼冒金星地恢复了原状,偷偷瞧了谢琅一眼,火急火燎地躲进了灵兽袋。
三人继续朝念安城方向飞行,越过了清羽群山后,就可以看到玄冥河如同一条黑绸卧在黄沙之中。
一路安稳,并没有发现任何妖兽的踪迹,慕小小惊异于玄冥河的广阔,她问道:“传说玄冥河灵气匮乏,河中全是死气,你说是真的吗?”
“嗯。”谢摇篮说,“确实是,据说青冥界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一是因为清羽山的灵气,二是因为玄冥河的死气。”
慕小小闻言,伸开双臂,兴奋道:“刚刚过了清羽山,现在又跨了玄冥河,感觉就像这个青冥界都在我脚底下了一样呢!”
谢琅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随口道:“修真界三万小界,三千大界。走出界河之外再看,青冥界也不过弹丸之地。”
修真路上,不能回头。永远不要再看脚下踩着什么,唯一所拥有的,只有头顶未知的世界,未知的未来。
到达念安城的时候,刚刚清晨,下了飞行法器,慕小小就约着谢摇篮前去报名,念安城中心早已人声鼎沸,三三两两的金丹期修士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谢琅神识传音让她报完名后去临近酒楼等他,然后扭头走了,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周围有不少陌生的神识落在谢摇篮和慕小小身上,察觉二人都是金丹期大圆满修为后,不着痕迹让出了一条路。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谢摇篮竟然意外得发现了个熟人。
那女修身着一身白净得耀眼的道袍,眉眼一扫从前的忧郁,情意满满如同少女怀春,正是齐寒烟。
她也看到了谢摇篮,长眉细眼凝着笑意,温柔朝她招手,“呆子,过来。”她招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