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的让人恶心!
“小姐您说皇后娘娘不会去月满阁?”璎珞惊道。
“不止她不会去,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去。让自己的人跑到设好陷阱的地方去,根本就是自蹈死路。她又不是没脑子。”万黛道,“她恐怕只是想耍弄我一次,让我兴致勃勃去捉奸,结果却落空了……毕竟她最近遇到这么多糟心事,不找个由头发泄一下心里实在憋屈。”
“那小姐你早就知道怎么还?”
“对啊,我早就猜到了,所以我给她安排的地方本来就不是月满阁,正是听雨阁……”
困兽
看着面前一脸沉郁的男子,瑶环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该如何反应,还是慕仪先镇定地开口:“骠骑将军。”
江楚城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皇后娘娘?”
“将军怎么会在这里?”慕仪道,“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你此刻应当在庆安殿中与众同乐。”
这又是姬骞让人莫名其妙的地方了。明明云婕妤已死,江楚城在后宫再无任何亲眷,姬骞却执意将他也召了进来。
这件事造成的恶劣影响有两个,一是江楚城明面上的未婚妻繁阳长公主姬凌波在大发了一通脾气之后,高调宣布自己中秋夜宴不去了;二是他的隐藏版绯闻女友温惠妃当天便急召了两次太医,然后诚恳地向两宫表示自己身体十分不适,估计到了中秋当夜也好不了,就不带着一身病气去给陛下和娘娘添晦气了。
因为他一个人,直接导致后宫两位主子避而不见,江楚城也算是创下纪录了。
好在他今晚十分收敛,除了一开始与众人一起朝帝后敬酒之外,竟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饮酒吃菜。
若非此刻在这里撞见他,她都要忘记今夜他也在内廷之中了。
“那娘娘又为何会在这里?”江楚城道,“如果臣没记错的话,娘娘不是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吗?为何这会儿不在长秋宫休养,却带着侍女出现在这听雨阁?”
慕仪笑起来:“本宫与将军实在无谓在这里多费唇舌。如果本宫没有料错的话,今夜我们都着了别人的道儿了。恐怕紧跟着,‘捉奸’的人就跟着来了。”
瑶环一惊:“小姐,那我们还不快些离开!”
“走不掉了。”慕仪声音冷淡,“你没听到外面的声音么?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瑶环这才发觉,原本寂静的听雨阁外人声由远及近,隐隐还听到了扬鞭清道的声响。
慕仪听到了轿辇落地的声音,听到了陛下询问皇后的轿辇为何停在这里的声音,听到了一楼的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皇后娘娘,您可在里面?陛下请您下来呢!”来传话的小黄门殷勤道,“方才席上大司马与陛下提到了灼蕖池的芙蕖,说是今年的芙蕖花期格外长,难得到了中秋佳节居然还有好大一片盛开着。大司马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于是提议趁着这中秋佳节月色正好,大家一起来这听雨阁外赏荷吟诗,想来一定风雅极了。陛下听了有趣这便带着大伙儿一块过来了,谁承想娘娘您竟也在这里歇息,这不正好嘛!娘娘您……”
小黄门的声音卡在喉咙上。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只见皇后娘娘带着瑶环姑娘和瑜珥姑娘顺着楼梯缓步而下,仪态一如既往的端庄。然而跟在她与瑶环身后的,是……
我的天呐!是骠骑将军!
这这这……
这个一眼望过去就必然藏着极其劲爆的故事与秘密的四人组就这么慢慢走到了屋子中间,皇帝的轿辇停在门外的空地上,帷幕掀开,皇帝坐在轿辇之内,面色半隐看不分明。
慕仪敛衽行礼:“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大安。”
“奴婢参加陛下!”
“臣……参加陛下……”
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慕仪也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犹豫过是不是躲在楼上不要下来,但几乎是同时她就发觉了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听雨阁就这么大,万黛她们又是有备而来,怎么会让她这么轻易跑掉?
与其被人狼狈地揪出来,还不如自己主动下来好一点。
今夜当真是她大意了。
她以为她的计策十分周全。可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猜错了。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算中了。月满阁不是捉奸的地方,听雨阁才是。
这个江楚城也不知是自愿还是被骗,总而言之,此刻自己这个皇后的清誉与江楚城的身家性命已然绑在一起了。
“皇后娘娘与骠骑将军……怎么会在这里?”见陛下久不出声,万贵妃慢慢开口,一句话便问出了在场众人心中最在意的问题。
江楚城没有回答,倒是戚淑容蹙眉道:“方才众人离开庆安殿前往听雨阁之前,陛下便发觉寻不着骠骑将军。本以为将军是去更衣了,还特意吩咐了宫人前去找寻,谁知将军居然在这里……”语气了添了几分怒意,“内廷之地,你一个外臣肆意乱闯,将陛下与天家威严置于何地!”
“外臣在内廷肆意乱闯擅闯算得了什么?”静昭容似讥似嘲,“入了内廷之后,与中宫在此私会才最是骇人听闻……”
“皇后娘娘倒真是仰慕者众多呀,先有裴郎,再有这骠骑将军……臣妾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一片议论声中,一个屈指扣椅的声音响起,不重,却立刻让所有声音消失无踪。
姬骞极淡极轻的声音传来:“皇后有什么解释?”
慕仪声音十分冷静:“臣妾只能说,臣妾与骠骑将军会在此遇见纯属巧合。臣妾没有做过她们说的那些事情。”
“是吗?”姬骞慢慢从轿辇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踱到慕仪面前,“那现在这个情况,你怎么解释?”
“臣妾解释了,陛下会相信臣妾么?”慕仪半仰起头,看着姬骞微微笑起来。
她算是想明白了,纵然是万离桢提议的来这里,但父亲既然知晓她的计划,见到情况不对必然设法阻拦过。他费心阻拦过却没有成功,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姬骞执意前来。
中秋夜宴开到一半,大司马却突然提议来赏芙蕖对月吟诗,他可从来不是这么风雅的人!
这么反常的事情,她不相信姬骞看不出有问题。
可是他居然同意了。
这件事实在是诡异。
更诡异的是这个江楚城。根据她的了解,如今他明明是姬骞的死忠,眼看着就是前程似锦,肩上还有妹妹的大仇要报,怎么会这么轻率在内廷乱闯?
除非他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今夜之事,姬骞到底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
那天他曾对她说过,他说他忍了她这么多年。原来这许多年,他竟觉得一直是他在忍耐她么?到底是他搞不清楚状况还是她的感觉太迟钝?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就算与他不再亲睦,但好歹是了解他的,如今却开始怀疑这一点了。
她也许,早就不了解他了。
她所熟悉的,是从前那个温和体贴的儒雅少年,是风度翩翩的俊逸公子,却不是身登九五的至尊帝王。
男人的心总是善变的,更何况是帝王之心?
自己这个棋子纵然十分重要且宝贵,但兴许他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已经有了更好的法子,就算没她也没关系了。
他这回当真是厌弃了她了。
哦不,他不是从这回才开始厌弃她的。打从一开始,他与她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什么青梅竹马,什么郎情妾意,其实根本就是他拿来骗她的谎话而已。
她早就看明白了。
这样也好。非常好。
反正如今,她也厌恶他到了极点。
跟来的臣子眼见一件宫闱大案就要拉开序幕,个别胆子小的已经不留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颔首低眉打定主意绝不掺和。
万离桢打量一下面前的情况,蹙眉道:“陛下,臣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皇后娘娘乃是温氏全心培养的嫡长女,自当事事以家族的训诫为先,断不会做出此等有辱皇家、有辱陛下的事来。这件事情,也许是个误会……”
慕仪几乎要冷笑出声。万离桢这话说得真有水平,表面上是在为她求情,然而他那句毫无力度的维护带出的意思却是慕仪做的事情都是家族教唆,今夜她如果真的坐实了这个私通外臣的罪名,恐怕连温氏都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温氏这个话题如今根本就是姬骞与她之间的禁忌。
果然,姬骞闻言唇角微微下抿,熟悉他一点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不愉快的表现之一。
他看向立在慕仪身后的瑜珥,道:“你不是在席上伺候太主么,怎么会在这里?”
瑜珥闻言神色坦荡回道:“回陛下,奴婢是奉了太主之命,来灼蕖池为她折一支芙蕖。”
姬骞看向临川大长公主,对方颔首应道:“确实如此。孤听瑜珥说了今年灼蕖池的芙蕖花期甚长的事情,一时起了兴致,便让她为我折一枝回去。”
“既是折芙蕖,怎么会跑到二楼去?”静昭容一脸不信,“难不成爬高一点倒更方便折花了不成!”
“回昭容娘娘,奴婢来得匆忙,到了之后却发觉没有带装芙蕖的东西,于是打算去听雨阁中取一个瓶子,这才上了二楼,可谁知到了二楼却看到……”
“看到什么?”
“……却看到骠骑将军藏在里面!”
飞蛾
此言一句,一片哗然。众人似乎此刻才看到江楚城一般,纷纷把视线投向他。
“……奴婢自然大惊失色,正在此时却听到皇后娘娘与瑶环居然也进来了,说是娘娘的轿辇突然坏了,这才进来稍事休息。她们见到奴婢也很惊讶,待看到骠骑将军就更惊讶了。奴婢与娘娘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却听得陛下已带着人过来了……然后,便是陛下看到的情况……”
“撇得倒是很干净。”静昭容一脸不屑,“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是真是假,自然得问一问另一位当事人。听听他说些什么,也许事情便清楚了。”万离桢凝视着江楚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敢问骠骑将军,今夜为何孤身前往这听雨阁?”
一语既出,大家的心都提了起来。方才皇后娘娘那边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听江楚城的分辩了。
比较下来,他的分辩才更加关键啊!
江楚城闻言回道:“确如这位女史所言,下官与皇后娘娘只是在听雨阁偶遇。”
万黛秀眉一挑,讥道:“骠骑将军是耳朵不太好吗?大司马的话你可听清了?他问你,‘今夜为何孤身前往这听雨阁’。”
江楚城却没有回答,在万黛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视之下,他忽地朝姬骞跪下,稽首拜道:“陛下明鉴,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微臣与皇后娘娘确实只是在此偶遇,绝无任何私情。然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请恕臣不便告知!”
众人听了他这番答复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一个将军,在皇宫内廷肆意乱闯,惊了皇后娘娘的仪驾,还被人认作是有私,如今大家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他居然说他不便告知!
这是在求死吧!是吧!是吧!
他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倒没什么,可他这般行为,却将皇后娘娘的清誉置于何地!
因着一种奇妙的预感,慕仪从一开始就料到江楚城不会坦诚,可纵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仍觉得心头一阵发寒。
根据她的经验,今夜这个情况,只要江楚城一日不把事情交代清楚,这件事就一日不能揭过。
恐怕在事情查明白之前,她这个皇后境况将会十分堪忧了。
姬骞凝视着江楚城,良久方缓缓道:“既然孟皋你把这件事情说不清楚,也罢,朕便给你时间。来人,将骠骑将军锁拿起来,朕回头再慢慢问他。”
“至于皇后……”姬骞没有看慕仪一眼,只是平静道,“朕见你最近身子似乎不太好,想来是前几日太过操劳的缘故。从明日起,你便好生在长秋宫歇息吧。”
慕仪想起几个月前,她遭到戚淑容指控时,他也是这么处置的她。但她知道,这回没这么简单收场。
“宫中的一应事务,朕看从前惠妃处置得挺好,便交给她来管吧。”想了想又道,“不过她近日身子也有点不好,万贵妃得空还需得从旁多加协助。明日便让六尚局的女官们去毓秀殿听惠妃的训诫。”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
众所周知,虽然后宫从前名义上是皇后主事,万贵妃与温惠妃协理。然而皇后娘娘在控权方面十分在行,后宫众人日常起居的一切事务皆由殿内省和六尚局等官署负责,而这些官署的主事无一不是诚心效忠于皇后。是以万贵妃虽名义上有着协理六宫的名号,却根本无法真正从她手中夺权。
可陛下如今居然让六尚局的女官们去恭听惠妃训诫!
训诫六尚局女官这是皇后方有的权力!陛下此举,竟是要完全拔除皇后多年的苦心经营!若真让惠妃从此将这些位置特殊的女官宦臣们攥在手中,只怕就算有朝一日皇后重新掌权,后宫也已然不是从前的后宫,想要重得人心便难了。
慕仪掌凤印三年,从未被人这般架空过。身为国母,身为女君,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更耻辱的是,姬骞这般处置她,根本是在明白地告诉众人,他不信任她,他在怀疑她。
这样的羞辱,比夺取她的权力还要让她备受鞭笞。
可她只能默然地立在那里。众人都看着她,夜风瑟瑟,她缓缓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躬身施礼,道:“臣妾遵命。”
万黛也福身道:“臣妾遵命,自会好好辅助惠妃。”
姬骞看向温恪与万离桢:“朕这般处置,两位可有异议?”
慕仪没听到他们的回答。但她知道,父亲不会反对的。若是姬骞将后宫交给万黛来负责,他必然是不会同意,但姬骞却将这些事情交给了惠妃。虽然惠妃不是他的女儿,但她对温氏的忠心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以父亲的性子,在没有把握立刻救出她的情况下,自然会先选最稳妥的、对温氏损害最小的办法。
至于如何帮她解围,只能过了今夜再作打算了。
万离桢当然也不会反对。万黛今夜虽然没有拔得头筹,但是扳倒她这个皇后已然是收获不菲了。让惠妃主事便让惠妃主事吧,没了皇后她孤掌难鸣,到时候再去除她自然要容易许多。
姬骞这个决定可谓是在温万二族的各种考虑之间取了一个最好的平衡,若说他事先没有半分准备她绝不相信!
她只觉得似乎回到了几个月前,顶着漫天箭雨站在茂山的万丈深渊之前,那时候心中的茫然与无助便如此刻这般。
可又是完全不同的。那一回,纵然她中间一度心神迷乱,事情却一直在她的掌控之中,如今才是真的是深陷泥沼、无法自救了……
难道这就是她的收梢?受了十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