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潮水般往回涌,她就那么凝望着夜修杰,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只有她与他。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当年,她第一次见到夜修杰时,他便是如今日这般的。
那时的她,若非一心系于夜绝尘身上,应该也会犹如那些倾慕与夜修杰的女子一样,难逃他的魅力,对他一见倾心吧。
怪只怪,他们在错识的时间里遇上了对方,然后你爱我时,我不爱你,我爱你时,你已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一场你追我逐的爱情,终是要结束了吗?
如果,幼时的她第一个遇见的男人不是夜绝尘,而是夜修杰,那么她的人生会不会与现在截然不同。
她在爱与被爱之间苦苦挣扎,爱不得,恨不得,求不得,怨不得,生不得,死亦不得。
伊心染的出现,对她而言是个莫大的威胁。
却也正是因为有伊心染的出现,她才一步一步看清自己隐藏的心。她以为她懂什么是爱,她以为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说什么是爱,可笑的是她压根就不明白何为爱。
她以为,她爱着夜绝尘,所以百般的怨恨伊心染,千方百计的想要将她除之而后快。
临到头了,她才猛然发现,其实她所真正爱着的人,一直都在她的身边,只可惜被她一直忽略着,遗忘着。
等到她明白,等到她想要争取,想要挽留的时候,他却已将对她的爱一点一点的收回,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开。
暖阳洒照,寒风轻拂,时间悄然流逝。
诡异莫名的气氛中,连呼吸都是放慢节奏的,除了各自的心跳声,四周静谧得只能听得风声。
女人是一种直觉极其敏感的生物,南荣浅语见得夜修杰这般神色,顿时心中苦涩万分,凤眸低垂轻咬红唇,硬生生将那即将滑落眼眶的晶莹给逼退了回去,伸手欲拿起面前白色的棋子,却不小心碰到了被琴弦划破的手指,白色的手帕上,殷红的血随之浸透出来。
疼痛惊散了南荣浅语的失神,她猛然缩回手,莫名觉得委屈。
为什么,在她决定付出一切爱他时,他却已然收回对她所有的爱。
那么洒脱,那么决绝,不给她丝毫的挽回的机会。
他对她的爱,真的能说收回就收回,没有丝毫留恋吗?
如此,让得她不禁怀疑,他是否真的爱过她。
“太子妃的手怎么了?”夜修杰心中轻叹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在南荣浅语那样复杂,无奈,纠结的目光仓中皇而逃。
可他知道,有些事情逃避不是办法,迟早都是要解决的。
他不后悔曾经爱过南荣浅语,但那,也仅仅只是曾经。
以前,他身在局中,很多事情都无法看得清楚。
当他置身局外,才猛然惊觉,以前在意的,纠结的,挣扎的是多么的可笑幼稚。
在他的生命中,有过无所求的真爱,品尝过爱,便已是足够。哪怕,这一场爱之于他而言,美好的少于残酷的,但毕竟是他记忆的一部分,甜的也好,苦的也罢,值得珍藏,回忆。
“没、、没怎么,就是刚才抚琴不仔细被断了的琴弦划伤了手指。”抬眸,摇了摇头,嗓音低而哑。
自伯昌候府回来,从她决定答应不再做被人随意摆布的棋子,帮助又利用她父亲之后,南荣浅语的心就乱得跟她弹出来的琴声一样。
有着几分迷茫,几分挣扎,几分无奈,却又隐隐的带着几分期待。
如今的她,所处的位置那么的尴尬,是个人都可以踩她一脚,完会忽视她的感受,她的存在。以前,她为家族,为父命而活;往后,她想为自己而活,为她所爱之人而活。
虽然,再想走进夜修杰的心里很难,但她相信,会有办法的,毕竟夜修杰真的深爱过她。哪怕断了,也有破镜重圆的时候。
属于他的东西,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然而,但凡能威胁到夜修杰的人或者事,她也会想办法一一除掉,哪怕是她的父亲,她的家族。
“来人,请府医过来。”夜修杰蹙眉,视线落在她的手掌上,眸色深沉。
昨晚,送走夜皇之后,他安排妥当一些事情之后,就径直到了心语楼。本想当面询问南荣浅语一些事情,却听伺候她的丫鬟说她受了惊吓,吃了府医开的安神药,早早就睡下了。
带着满心疑问的他,坐在床边打算唤配她,但见她额上都是冷汗,双眉紧锁睡得不甚安稳,似乎在做着恶梦,方才强忍着唤醒她的冲动。
看她模样,不像是装的,反倒真像是受了惊吓。
晚宴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的的确确是令人心惊胆颤,尤其还是表面上冲他而来的连环计。
可就在他起身要离开前,不知为何拿起一旁的手帕想要帮她擦擦额上的汗水,发现了一个让他很是震惊的秘密。
为了证实他心中所想,倒也没有冒然做出什么惊蛇之举。
难道说,跟他好歹也同床共枕了三年的太子妃,竟然是个戴着假面生活的女人吗?
他的太子妃是假的?
夜修杰迫切的想要知道,南荣浅语是否知情。
她若知道,那么她便是这场晚宴好戏的导演之一。
她若不知道,那这便又是一个精心谋划多年的惊天阴谋。
那一刻,夜修杰仿如在腊月里,直接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遍体生寒,全身的血液都似乎瞬间被冻结。
今晨,李棋李啸回来,也将他吩咐要调查的事情都整理了过来,果然是发现不少蛛丝马迹,让得他的心更沉了几分,神情也越发的阴冷慑人。没有人喜欢被算计,尤其还是被、、、、、、、
心语楼外,他也是听到了南荣浅语那乱得不成节奏的琴曲,一时间思绪万千,终是化为一江春水,随波逝去。
恍惚间,似是有所顿悟,整个人就如同找到了本心,任何的情绪都不会被随意的牵动。
似是回到了最初。
“只是小伤,已经处理过了。”南荣浅语不知道夜修杰的来意,也在猜测他的来意。
但她发现,不管她如何努力想要看进他的眼里,都再也寻找不到曾经的那种熟悉。他看着像是看着她,实则他的眸底根本就没有她。
人世间什么最让人痛不欲生,便是如此。
“虽说是小伤,那也要瞧仔细了,留下伤疤就不妙了。”粉色,是南荣浅语的最爱,她四季的衣裳,多半都是以粉色为主。
她有一双似水含烟的娇羞凤眸,透着天真,透着纯真,清新纯洁如百合花一般,面上的白纱让得她的脸颊若隐若现,似充满了某种神秘的色彩。
自她的脸在椒房殿,被伊心染划破毁容之后,没有夜绝尘的药,伤疤便一直留着,以至于从那以后,她都只能戴着面纱以视众人。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后来他才听李棋说起,心中也是颇为震怒的。
他不曾想到,女人一旦疯狂嫉妒起来,会是那样的不可理喻。
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刺杀伊心染不说,甚至还想以那种卑劣的手段毁掉伊心染的清白,简直为人所不耻。联想至此,夜修杰也能明白,当时处于暴走边缘的伊心染,没有直接握着匕首杀了南荣浅语,当真是她命大。
“你们怎么伺候太子妃的,还让她伤了手?”
“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太子妃,请太子殿下恕罪。”慕欣慕瑶惶恐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太子妃的心思压根就不在琴上,一首曲子弹得乱七八糟,刺耳不已,再有韧劲的琴弦那也经不住她的折腾呀。
说话间,府医急急忙忙的赶到凉亭,恭敬的道:“给太子殿下,太子妃请安。”
“仔细瞧瞧太子妃手上的伤,莫要感染了。”
“是,太子殿下。”府医低眉顺目,不敢随意乱看。
动作轻盈的将药箱放到地上,声音微颤,道:“容老夫得罪了,请太子见谅。”
南荣浅语不笨,甚至于她心机颇深,只是一直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像傀儡一样的活着,既然她已经决定不再做他人的棋子,又怎能没有警觉出些什么来。
今日种种情况,都在向她诉说着一个事实,那便是——太子对她起疑了。
“有劳了。”
声音婉转,落落大方的伸出受伤的手,府医解开缠在她手指上的手帕,然后非常专业的重新处理一遍,再抱扎起来,“太子妃手指上的伤口颇深,切记未结痂之前,莫要下雨,否则以后难免有些影响手指的灵活性。”
夜国上下,谁不知太子妃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要是手指毁了,以后可就弹不了琴了。
“有劳府医了。”南荣浅语心中亦是一沉,她倒是没曾想,被琴弦划破的手指,后果有那么严重。
这伤,的确颇深,还有些长。
“这是老夫的职责所在,太子妃不必客气。”
“你且退下吧。”
“是,太子殿下。”府医收拾妥当药箱,躬着身子行了礼,退出凉亭。
南荣浅语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纤长眼睫遮住了她的眸光,“慕欣慕瑶,茶都凉了,换热的来,瓜果点心也重新换过。”
“是。”
“浅语可是很不喜欢称呼修杰哥哥为太子,或者殿下,所以修杰哥哥,浅语陪你下一盘棋吧。”任何情绪都可以在瞬间收放自如,倒也算是南荣浅语的一大本事,“修杰哥哥是执白子还是黑子?”
她若下棋,素爱黑子。
白色,她素来就没有多喜欢。
“你的手真没问题?”看过她的手,夜修杰心中已然有了定数,黑眸中掠过丝丝冷芒,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夫妻两人,都是演技派的,谁敢不比谁逊色多少。
“划破指头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伤,棋子还是拿得起的。”
“你若下棋,素爱黑子,本太子便执白子吧。”两人互换了棋子,夜修杰又道:“你先落子。”
他知道南荣浅语不是一般女子,心机与野心都藏得极好,想要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成功率不大,但与她下棋,却是能瞧出些门道。
“浅语的棋艺可比不得修杰哥哥,可得让着我些。”初识,她便是如此称呼于他。
只是不知何时,在他们之间,明明叫着最亲近的名字,但却形同陌路。
“呵呵,那你可得认真些。”瞧得南荣浅语落下第一子,夜修杰嘴角的笑容越发的邪魅逼人,似能将人的魂儿给勾走。
这个男人,从来就具有足够令女人疯狂的资本。
一子黑,一子白,棋盘之上的黑白两子犹如两军对垒,士气涛天,杀气逼人。你设陷阱我来填,我挖坑来你设防,半个时辰悄然而过,黑子白子各占据着一半的棋盘,厮杀得厉害。
“很精彩的一局棋,本太子算是棋逢对手了。”夜修杰不是第一次跟南荣浅语下棋,但唯有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较量不相上下,胜负难分。
在这之前,南荣浅语虽会下棋,但却摆不出如此凌厉而极具杀气的棋阵,各种阴谋陷阱层出不穷,险些好几次将他困死。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重新打量她,也仿佛这一刻才真正的认识她。
她若是男儿,生出乱世,必定会是一方枭雄霸主。
“修杰哥哥过奖了。”柳眉轻蹙,南荣浅语也知道,眼下这黑白子各占一方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胜负即将要分出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毫无保留的绽放自己,不再伪装自己。
她知道,她这般举动,必定会让得夜修杰对她起疑,但她已是无暇顾及,反正多则十天,少则三五天,她也会暴露的。作为太子妃,她很清楚夜国皇室,并不像她父亲所了解的那样。
太子不是软枺樱酵醺侨頄{子,相反,他们都聪明睿智得紧,可以设局请他们入瓮,但却防不住他们破局找出幕后直凶。
因此,南荣浅语早就料到,昨夜之事早晚都会爆发出来,只不过是晚几天罢了。
而她跟伯昌候,也就是她父亲达成的交易便是,在事情败露之后,保住他所在意的一切,保存他所有的暗中力量。
“该你了。”夜修杰也在反复思考南荣浅语的用意,他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吗?
这般快,就打草惊蛇了?
思来想去,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难不成她是吃定他没有证据,不敢动她?
几个想法连番袭来,让得夜修杰揉了揉眉心,心思越发深沉起来。
动夜国者,死。
他是时候该派人去请夜绝尘过府一叙,正如夜皇所说,他们兄弟本不该走到如今这般地步的。
若怪,便只怪曾经的年少轻狂吧。
“修杰哥哥这一子落得可真妙,浅语已是没了退路。”南荣浅语举棋不定,心中涌起阵阵酸楚。
棋盘上,交锋的黑子与白子,就像她与夜修杰,互站在敌对方,拿着刀拿着剑指着对方,不死不休。
眼前的局势,那一颗白子落下,迅速将一部分朝着黑子靠拢的力量瓦解,形势斗然大变,白子似汇聚成一条白龙,将她的黑子尽数困于其中,举起屠刀无情的斩杀。
“那可不一定。”任何事情,不到最后一步,都莫要妄下结论。
这盘棋,黑子看似已无生机,但也并非是毫无生机可言,端看执子之人,会将手中黑子落在哪里。
啪——
黑子落定,棋盘之上,已死之局逆转。
那落子之处,并非是夜修杰瞧中的那一处,而是在白龙的龙头位置,毫不拖泥带水,凌厉的一刀,直接斩断了龙头,可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极妙的一招釜底抽薪之计。
观得眼前局势,夜修杰握着白子的手掌一紧,额上有冷汗滑下,更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妙,果然是妙。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修杰哥哥,请。”既是已知夜修杰对她起了疑,手中不定还掌握了些线索,南荣浅语也不会如此暴露自己的真实性情。
从小到大,她一直活着伯昌候为她所设定的一个形象角色里,渐渐的,她险些将自己最真实的性情给尘封遗忘。陪着夜修杰下这盘意味颇深的棋,激发出那个真实的她。
因此,明知道危险,南荣浅语还是毅然决然的表现了出来。
脑海里清晰的倒着回忆,每一步棋的行走轨迹,夜修杰自问他的棋技不差,但也未曾想会败于南荣浅语之手。
她,果然深沉。
“本太子输了。”手一松,白子落回棋盒里,夜修杰笑得坦荡,“太子妃将这棋盘与棋子赠于本太子可好。”
“好。”
棋局她是输了,同时却也输得极为彻底。
“太子殿下,太子妃,要传午膳吗?”
闻言,夜修杰抬头看了眼天色,“这盘棋下得尽兴,倒还真是饿了,你去传膳吧。”
“是。”
转过头笑望着微微怔神的南荣浅语,道:“太子妃,不介意本太子留下用膳吧。”
“修杰哥哥肯留下来用膳,浅语不知道有多高兴,怎会介意。”她都已经不记得,他们两个人有多久没有同桌用膳了。
不然,听到他说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