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内,玄辰大师道:“秦将军命格已动。”
秦大娘每年都要来白云寺,从秦渊十岁定亲那年开始来,一直来回了这十六年,每一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唯独这次出乎秦大娘的意料,她眼睛一亮,赶紧问道:“大师,此话何解?”
秦渊看着那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玄辰,虽仍是面无表情,深邃的眼底已经多了一份不耐烦。他干脆别过头去看这禅房,从摆着香案的檀香木桌,到窗子下的一张小杌,到那镂空的半开的窗子,然后是窗子外灼灼欲燃的石榴花,开在湛蓝的天空之下,天空万里无云,似乎又多了一份焦灼的热,随后,秦渊注意到那石榴花外竟是一片清澈的湖泊,湖泊边上有座隐秘的亭子,亭子上有道纤细的人影,那黑发扑在白衣之上,如一副黑白水墨画。他心中砰然一动。
脑海中浮现一章清秀的脸,就仿佛知他的心事一般,那浅睡的白衣女子换了个方向,脑袋依旧枕着细弱的手臂。然后,秦渊看到了那张和他心中一模一样的脸,还有不慎看到的露出衣袖的一截凝雪皓腕……
似乎,五月的天气也不再那么焦躁。
倒是心情有些莫名其妙的焦躁。
不知秦大娘问了什么,玄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秦渊心中一跳,立刻回头去看玄辰。正好对上玄辰似笑非笑的眼眸,秦渊就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般窘迫,一面又恶狠狠地看着玄辰。玄辰恍若未觉,轻轻呷了一口茶水。
秦大娘知道自己儿子的命定之人已经出现,哪里能容玄辰再买关子?道:“唉哟,大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大字不识一个,你就别再和我咬文嚼字了。我那媳妇究竟是什么人?名字不知道,生辰八字呢?家住何处?”
看着自家母亲对一个晚辈这般低声下气,秦渊隐隐动怒。
玄辰笑着指向窗外……
秦渊心中不知是急是喜,立马往张小晚休息的亭子看去,却见亭子里石桌石椅之上有几片被风吹落的叶子。却哪里还有人影?一时间,秦渊心中不知是喜悦还是失落……
“秦将军这段姻缘来的甚是,晚。”玄辰似笑非笑地说着。
秦渊此时听了一个“晚”字,正是被说中心事。目光只没个定处。
忽闻秦大娘惊讶道:“竟然是她!”
只见那火红石榴旁,晴空天地间,一个白衣女子正伸手……摘石榴。
第18章 风波起婆婆来了
张小晚见石榴火红可爱,又一人在亭子里睡了一会儿偏觉得凉了些,醒来后又无事,这才伸手想去摘一枚石榴。只是,手还未伸到,就感觉一旁火热的视线。张小晚不由地扭头看去,这下更是觉得尴尬,脸上就飘起了一朵红云来。
缩回了双手尴尬地放在身后,嘴角一弯,想要掩饰这尴尬。
秦大娘的脸色几变,等到这个时候,已经平复了不少。再看自己的儿子,方才那惊讶之下更是有几许的喜悦,她这为娘的如何看不出来?倒是现在,却也会掩饰。秦大娘心里将儿子数落了一顿,又有了新的思量。这天底下的女子凭谁都好,怎么就偏偏是她呢?她心里却也暗暗欣喜,若真如田牙婆说的,这萧娘子倒还是个……
张小晚最终的目光落在玄辰身上,心里惊讶这白云寺的高僧竟然是一个年轻男子。又想着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想要摘人家的果子……脸上更是红了一层。
她此刻朝他们招招手,讪笑道:“秦大娘,你……你们好。”
玄辰大师念了一声佛,笑道:“女施主,这石榴尚可入口。”
张小晚刚才并非要去摘来吃,此刻正色道:“不不不,我只是看它可爱,起了亲近之意。大师误会了。”
玄辰但笑不语,又念了一声佛。这时,如意已经回来了。在外头叫张小晚。张小晚赶紧和他们说了声“告辞”,然后趁机溜了。
等张小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秦大娘赶紧问玄辰:“大师所说可是这位萧娘子?可是她是有夫之妇,这……”
玄辰似乎微微惊诧,含笑道:“施主误会了。贫僧是说外面有人。至于秦将军的姻缘,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天机不可泄露,贫僧言尽于此啊。”
秦大娘立刻就噎了一下,不过心中却是喜悦的。这萧娘子为人虽然好,可到底是有夫婿的人,自己的儿子要如何娶她?岂不是糟践名声?其次,既然玄辰大师说自己的儿子命格已出现变数,那么,自然有他的姻缘。
她赶紧双手合十,虔诚道:“大师,真是多谢你了。”
玄辰看了一眼脸色变得臭臭的秦渊,莞尔笑道:“这都是平日之中施主广积善缘。何况,若你们与适才那位女施主相识,那贫僧也大概知道秦将军的命格为何会发生变化了。”
秦大娘再问,玄辰却只是说了句“那女施主身上变数之多,能旺夫、能改变周遭人的命数”,此外再也不肯多说了。秦大娘只能自己一头雾水,这玄辰大师的意思到底是不是说萧娘子是自己儿子的命定之人?算了算了,总之和萧娘子走近些应该是好的。
这时,外间来了个小沙弥,道:“阿弥陀佛,主持,外间来了个女施主定要见主持。”
不等小沙弥回话,一个花花绿绿打扮的丫鬟就闯了进来,吼道:“一个臭和尚摆这么大的谱给谁看呢?我们家奶奶可是探花夫人!哪个是玄辰啊……”
兴许是没料到屋子里人这么多,这丫鬟才大大咧咧地吼。等见到里面只玄辰一个身披袈裟,亦是无发,必是主持无疑。可她也没料到这名扬天下的主持竟这么年轻,非但年轻,且俊雅无双,嘴角噙着一抹无害温润的笑,因此,一愣之后,倒是悄悄脸红了。
“这位施主,小僧不是让你在外间等着吗?你怎么可以私自闯进来?”
被小沙弥一通指责,这丫鬟更是讷讷无话,嘟囔道:“我……我……”
秦大娘素来不喜这等没脑子却嚣张跋扈的人,因此立刻向玄辰告辞了。秦渊只是赏了玄辰一个眼神,长腿一迈,跟在秦大娘的身后出去。那丫鬟此时才见这房间里还有秦渊这等人物,只是此人身上煞气太重,单单是站在边上,都让人倍觉压力。
丫鬟面对秦渊之时,赶紧让出了路,低垂着脑袋站到一边。
“这位女施主,我们主持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那丫鬟这方回神,轻声道:“你胡说,刚才那……那位夫人和那位相公不是还在这里吗?”
“女施主,我们主持说不想见你们家主子。”
……
张小晚见了如意,便问道:“你适才求了什么?签文何解?”
小丫头适才还是喜上眉梢,这才一会儿功夫,竟有些落落寡欢。闻言,才又露出一点喜色,道:“小姐,这说出来可不就不灵了?您放心,这可是好签。”
“那你怎么这般难过?”
如意“呀”了一声,赶紧摸着自己的脸,道:“有这么明显吗?”
“是啊。你如何能藏得住心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张小晚关切问道。
如意叹了一口气,正当解释,就见秦大娘和秦渊从厢房出来。秦渊朝张小晚那里看了一眼,便和秦大娘见过礼,退出了女眷休息的院子,往外头大殿去了。如意只好压下话,张小晚也捏了捏如意的手,示意她先别难过。
秦大娘再看张小晚,心情已经和来白云寺之前不同了。
似乎是第一次见面般,将张小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通,闹的张小晚还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问道:“秦大娘?我怎么了吗?”
秦大娘上前亲热地拉住张小晚的手,笑道:“没什么。只是发现萧娘子长的真是不错。你家那位也太不惜福了。”
要说张小晚漂亮?张小晚还是有自觉的,自己这具身子顶多就是清秀。可怎么也轮不上漂亮。再说秦大娘实在有些奇怪。她平时对张小晚的夫家那是避而不谈,今天这么说,完全不像是秦大娘的作风,何况还说“不惜福”,这不是说张小晚不受夫婿疼爱,给她难受吗?
尽管张小晚不在意,还是发现出秦大娘的不对劲。
幸好秦大娘说了这一句,自己也察觉出不得体的地方,立刻说到别处去了。
“萧娘子可用过斋饭?”
“不曾。”张小晚笑笑,“适才觉得凉风阵阵,不意睡着了。”
又想起石榴之事,又是一通脸红。秦大娘越看她越是喜欢,干脆拉过她的手,道:“这日头正旺。我们且用过斋饭再回去。萧娘子,不知你本名是什么?”
张小晚很意外秦大娘会这么问,但也温婉回答:“我娘家姓张,名小晚。”
秦大娘立刻愣住了,问道:“你……你说你叫小晚?!”一个是她确信了张小晚就是萧盈之妻。一个却是想起了玄辰大师的话。一时不知是喜是愁。
张小晚料想秦大娘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对才见过两次面的长辈,张小晚也不确定对方此刻是不是轻视了自己。略略低下头,看秦大娘怎么说。那秦大娘却出乎意料地叹息道:“其实初初见面的时候,我便猜到了你的身份。说来你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当年老将军在世之时,和你父亲同朝为官,常常感慨老丞相刚正不阿,两袖清风。未曾想,你却发生那些事情。”
张小晚抿唇道:“小晚本以为自己的身份必会让大娘不耻。没想到……今日听大娘提起先父,不觉心中悲戚……”
如意也跟在身边偷偷抹泪。秦大娘拍着她的手背,叹息道:“可怜的孩子,倒是我惹你难受了。你自幼没了母亲,若是不嫌弃,往后便将我当成母亲般。”
张小晚一愣,迟迟不敢回应。等秦大娘再问之时,她才敢诚惶诚恐地道:“小晚受宠若惊……”
秦大娘很是满意地笑着。等三人在女眷用斋饭的地方吃过斋饭,又在白云寺逗留一番。后才家去。秦家三个男人仍旧如今日一早遥遥跟在后头。张小晚屡次感受到身后的一道探究视线,加上秦大娘的反常热情,一个念头冒出来,惊的张小晚又是自嘲又是否定。
和秦大娘他们分道扬镳之后,张小晚和如意走走停停往约好的城门口去了。如意笑道:“小姐,我才为您求了支上上签,您就交上好运了!秦大娘可是秦家的主母。我瞧她可看好您了。”
张小晚但笑不语,反问:“你刚刚怎么了?”
如意脸色微微一变,道:“奴婢也不确定。只是仿佛遇见了多年未见的小妹。”
“你还有小妹?”
如意道:“是继母的女儿。她小我一岁。若我今日没有看错,那么她身份高贵,我也不会去攀附。若我看错了,那何必又扰人不快。故而,奴婢又想不管那夫人是不是我的小妹,我的父亲是不是去了京城,都与我无关了。奴婢只是感慨这父女缘分薄鄙。”
张小晚拍着她的肩膀,道:“你之前一直没有你家人的下落。若果真你看到的那人是你的小妹,那么可见你的家人过的还不错。倒也是一桩好事。”
如意得此安慰,才展颜笑了,道:“小姐说的是。”
两人又在城门口等了许久,过了酉时,还不见马车踪影。倒是张小晚眼皮直跳,不由伸手去揉,如意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张小晚皱眉道:“不知为何,我眼皮跳的厉害,而且心中也觉得不安。”
“兴许是乏了?这姚叔也是的,怎么还不来呢?”
两人正说话,遥遥看到一个小孩子飞快地跑来,近了才见是小虎子。那小虎子老远喊道:“大姐姐!不好了!你的婆婆来了!”
第19章 怒火冲冲老夫人
婆婆?远远听小虎子这么说,闲适久了的张小晚愣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有个婆婆。可是这婆婆好好地呆在京城,怎么就来乡下庄子了?
张小晚晃神的时候,小虎子已到了跟前,叫道:“大姐姐,你赶紧回去吧!你那个婆婆不让庄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出来,说是要看你什么时候回去!看那个阵势,竟是要打人的!比咱们村子里的里正可凶多了!我人小,他们没注意,这才偷偷跑出来告诉你的!”
如意比张小晚还着急,不安地道:“这老夫人怎么忽然来了庄子,也没人告知一声?这却如何是好?老夫人本不是个好相与的,此番定是要拿小姐你出门说事!”
看边上两人急的团团转,张小晚倒是镇定下来了。这时,那小虎子叫道:“看来婆婆这东西果然是害人精!我娘不就是被婆婆累了一辈子,现在看来大姐姐你的婆婆是要打你呢!”
张小晚闻言哭笑不得,灵机一动,对如意道:“我们现在回去定也是晚了。来的路上你可有留意附近有卖灵符的摊子?”
如意咋舌,实在闹不明白张小晚这个时候说这话的道理。愣愣地道:“是有几个摊子……”
张小晚莞尔,对小虎子道:“今天的事情多谢小虎子了,你现在赶紧家去。否则你娘该要担心了。”
小虎子撇嘴道:“可是我担心你。再说了,最近村里来了个王大夫,我娘的病好了个七七八八了。”
张小晚欣喜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那就好。我向你保证,我必不会让人打屁股。晚些让人送消息给你。”
小虎子这才勉强地点头。
不知道张小晚问那灵符的摊子做什么去了,倒是整个庄子内不闻一丝咳嗽声。几个庄子里的老人诸如陈嬷嬷与白嬷嬷,都安静地候在老夫人跟前,陈管事与白管事则恭敬地在外间候着。荀嬷嬷的女儿一妞扶了荀嬷嬷出来,那荀嬷嬷刚刚到大堂外,就立刻跪了下去,一路跪到老夫人跟前,涕泪横流,口口声声喊冤:“唉哟,我的老祖宗,老奴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本是老祖宗一来老奴就是爬也要爬来见您!可是……”
这老夫人见自己侯府跟来的老人这般模样,很是不悦道:“究竟是怎么了?”
因这荀嬷嬷本是张如锦的人,所以老夫人素昔也是不喜的。
那荀嬷嬷只管哭,哭的肝肠寸断:“老奴年纪也这么大了,便是求了主子的恩典出府去也没什么的。只是念着侯爷和老祖宗的恩典,必是要鞠躬尽瘁才是,便是下了十八层地狱,那也是愿意供老祖宗差遣的!可老奴是什么人?不过是个没脸没皮的下贱人,大奶奶要打老奴也是没什么的。大奶奶也是说了,五十板子,也就还是意思意思!老奴怎么敢拿乔说事?就是昨儿听到老祖宗今儿要来,,想到老奴往常在侯府也是一并规规矩矩,几位主子都是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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