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一把拍下她手,“男人婆,别没轻没重的捏,把脸都捏红了。”
高亚男勃然大怒,“死酒鬼,你说谁是男人?”抽出剑来就朝他砍,她砍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胡铁花也不还手,更像是调情,两人追追跑跑出门去了。
姬冰雁看看门口,没动。
两人斗嘴吵架,都是乐在其中呢,他都插不进去。
楚留香摸摸鼻子,“他们两个平时就这样。”
苏祈乖乖地笑:“胡大哥和高姐姐感情真好。”实际上心里已经无语到了极点,原来这就是书里说的欢喜冤家么。
苏祈养了许久的伤,骨头都生了锈,她宁肯整天练功也不愿生病了。躺床上这些天,楚留香他们轮番陪她解闷让苏祈很感动,这些人,真是可爱呢。
终于被准许下床,苏祈迫不及待想要吹一吹金陵的四月的暖风,看一看莫愁湖忧愁的风雨了。
她惊奇发现,他们居然是住在一条很大的画舫上,船停泊在岸边,一边是飘渺的飞烟、浩瀚碧绿的湖水、青青的随风摇摆的荷叶,一边是湖堤的垂柳,浣衣的主妇,羞涩的情侣,白墙青瓦的民居。
一旁的甜儿与红袖看着苏祈闪亮亮的眼睛呵呵直笑,道:“胡大哥不让我们告诉你,他说你亲眼看见一定会很开心的。”
“所以你们两个小坏蛋帮大坏蛋瞒着我?”苏祈虽然这么说,但表情愉悦极了,这的确是个很大的惊喜。
苏祈伸个大懒腰,一下跳到围栏上坐下;大声道:“我们为什么不叫人不开船呢,我想看一看湖的那一边是什么。”
苏蓉蓉从房内曼步走出来,抿嘴笑道:“你急什么,至少要等楚大哥他们回来。”
苏祈笑的狡黠,“楚大侠轻功高绝,不管我们把船开多远,他都会上得来的,蓉蓉你莫要担心啦。”她没想到三个小姑娘居然楚留香以后的红颜知己,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数。
楚留香四人回来的时候,画舫已经离岸很远。坐在船舷上的女孩子披散着长长的头发,裸着的、光洁小巧的脚丫摇摇摆摆,浅绿色的裙子随风飘扬,对他们笑眯了眼,像只偷腥的猫儿。
楚留香心里一动,缓缓笑了。他四人飞身而起,踩着水掠过湖面,转眼已到了船上,看的三个小姑娘满脸的惊奇崇拜。胡铁花猛地将苏祈抱起来,举的高高的,大笑道:“抓到小坏蛋啦,我要把你抛到水里喂鱼。”
苏祈亦是“呵呵”大笑,清脆的声音说话也似一曲绵软优雅的江南小调,“我自然是知道胡大哥厉害,一定能飞上来才让船工开船的,才不是小坏蛋呢。”
“是吗?我怎么就看见你脸上有字?”
“字?”苏祈用袖子抹抹脸。
“哈哈,你额头上写着‘小坏蛋’三个字,抹不掉。”胡铁花抱着苏祈的手伸到船舷外,吓唬她要放手。
“我要是个小坏蛋,你就是个大坏蛋。呀,救命啊!”苏祈大叫,手指紧紧攥着胡铁花衣袖,深怕真的掉进湖里。
逗得一船人都大笑,连姬冰雁的嘴角都微翘起来。
高亚男将苏祈抢过来放在锦凳上,替她细细好整理衣服,责怪道:“怎么可以脱掉鞋子?万一受凉了怎么办?头发也不好好束,我看你不光是个小坏蛋,还是个小笨蛋。”
胡铁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何时见高亚男这么体贴过,他都要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苏祈顽皮吐吐舌头,自己乖乖穿上鞋袜。
自从师父走后,再没有人待她好、逗她笑,桃花谷静的像一个坟墓。这些人,真好。
楚留香笑道:“今天阿祈痊愈,咱们一定要好好庆祝才行。”
胡铁花眼睛一亮,“不醉不归!”
一众人都是酒徒,闻言俱都抚掌同意。
这顿酒一直喝到了细细的月牙挂到树梢,三个小姑娘酒力浅,早已回房去睡下了。
高亚男在拿着剑东歪西倒的舞,时不时撞掉花瓶或者将珠帘划断,散落一地的珠子,其他人却见怪不怪,波澜不惊继续喝酒,只姬冰雁噙着满目柔情专注地看。
苏祈如今已经喝成了一根筋,只知道倒酒,喝酒,眼睛都瞪直了,脸儿粉嫩的像莫愁湖初绽的第一支新荷,。
她从没喝过那么多酒,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底限在哪,眼前的景色在打旋儿,心跳“砰砰”声无比清晰,脑中却自觉很清醒,她与楚留香、胡铁花一杯一杯地干,地上的酒壶、酒坛子也不知有多少了。
苏祈转头看见漫天闪烁的星星与月牙儿,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想走出门去,没走几步便被地上珠子滑的一个趔趄,楚留香赶忙过来扶住她,道:“阿祈,你醉了。我带你回去睡觉好不好?”右手圈过她的膝弯,抱在怀里,苏祈骨骼纤细,柔若无骨,楚留香抱得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弄疼了。
苏祈双手手搂着楚留香的脖颈推拒他,睁着水雾迷蒙的眼睛嘟囔,“不要睡,不要睡,去看星星,不睡觉。”两条腿儿直扑腾挣扎下地。
楚留香只好无奈哄她:“好好,咱们不睡觉,我带你去看星星。”拿了件自己的披风给怀里的女孩裹上,走出舱门。
作者有话要说:
、情短藕丝长(修)
漫天星火喧闹的像一首诗,每一颗都带着柔情与呢喃,远处传来蛐蛐儿与猫头鹰的叫声。
楚留香随意曲腿坐在甲板上,将苏祈整个搂在怀里,问道:“阿祈,冷不冷?”
苏祈在楚留香怀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瞪着眼睛傻呵呵的笑,眼珠儿闪着水光像是乌黑润泽的琉璃,衬得满天星光黯然失色,也不答言,径自仰着脸专注看天。
楚留香暗自叹了口气,他头一次摸不清女孩子心里想法,才十岁的小姑娘会想些什么呢?苏祈总是在笑,眼里却迷蒙着一层悲伤。
苏祈笑着笑着,脸上就带了失落,转头把脸藏进身后人怀里。
“怎么啦,阿祈?”楚留香低头,刚才好好的呢。
苏祈摇摇头,闷闷道:“没事。”
声音里竟带了些颤音,楚留香后仰一些,看见苏祈眼睛里溢满的泪水,心里猛地刺痛,“怎么了?”
楚留香捧着苏祈的脸颊给她擦眼泪,动作极尽温柔。
苏祈出门几个月来,几乎没怎么说话,头一次被这样安慰,只觉得说不尽的委屈苦涩,平日里辛苦维持的笑脸这一刻全都土崩瓦解,抱着楚留香失声痛哭。
怀里人紧抱着他脖子埋在他肩上悲哭,泪水沿着衣领蜿蜒湿到了心口,几乎将他灼伤。楚香帅觉得只要怀里的小姑娘不哭,他甚至可以去摘天上的星星。
“师,师父。。。。。。师父不要阿祈了。。。。。。呜。。。。。。师父不要我了.....”苏祈恨抛弃了她的师父,内心里又何尝不是爱他。此后天上地下,与自己唯一有纠葛的人也没了,哭也一个人,笑也一个人,此时楚留香的安慰,岂非就是她最想要的?
楚留香截下一块衣角帮她擦眼泪鼻涕:“师父为什么不要阿祈,阿祈那么聪明可爱?”
苏祈更伤心了,师父见天儿嫌弃她这小徒弟又笨又懒。
“师父。。。。。。师父死了。。。。。。师父嫌阿祈笨。。。。。。才不聪明。。。。。。”她抽抽噎噎,想起以前自己偷奸耍滑不练功,没一处可取,不禁后悔。
怪不得她没有提过家人,怪不得她有时总走神,原来她师父去世了。一个小女孩无家可归,独自流浪,被人贩子盯上再容易不过了。
楚留香又是怜爱,又是无措,不知如何安慰苏祈才好,只能抱紧怀里人,给她一个依靠。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里,鸟儿们叽叽喳喳围着窗户叫。
苏祈一夜安睡,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她被揽在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里,手搂着楚留香脖子,头枕着楚留香臂膊,整个人被纯男性的气息包裹,极亲近的姿势。
楚留香只穿一条裤子,苏祈甚至能感受到光滑的小麦色肌理下,他血脉在跳动。
苏祈被吓了一大跳,感觉到楚留香呼吸渐沉重,他就要醒了!忙又闭上眼睛作安睡状。
“装睡,眼珠在动,小笨蛋”,楚留香嘴角含笑道,声音低沉慵懒,湿热的鼻息喷在苏祈头顶,酥麻一路传到尾椎,好痒。
“昨晚上有个小泪包一场惊天大哭,最后还抱着我不让走,不知是谁?”小姑娘紧闭着眼睛,抱着她脖颈的白嫩手臂紧张地发颤,让楚留香忍不住逗她。
苏祈被调侃,涨红了整张脸,又抹不开面子,干脆一把将被子掀开来,将自己从头到尾裹成个蚕蛹,装死。
楚留香看着缩成一团的小包,摇摇头,这么不经逗又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地上的衣服脏了,楚留香好洁,自是不肯再穿上。他只着一件长裤打开房门,四处看看无人,赶忙运起轻功掠回自己房间了。
楚留香身影极快,迅速开门,进去,关门,任谁也瞧不见他。
胡铁花与姬冰雁正坐在他床上,见他半裸着进来,双双挑眉。
楚留香摸摸鼻子,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没什么好掩饰的了,他慢条斯理找了衣服穿上,才道:“你们来了。”
胡铁花大声道;“老臭虫,你可不能对阿祈下手,她才十岁,还没蓉蓉她们大呢,要是……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姬冰雁冷冷道:“你还知道阿祈才十岁就瞎说。”
胡铁花委屈:“我是说以后也不能,老臭虫什么人咱们都知道,花心得很,苏祈这么漂亮谁知道他...”又挨一掌。
楚留香正色道:“阿祈跟妹妹一样,我有分寸。”
姬冰雁揪着胡铁花领子出了门,“你记得就好。”已不知有多少女子倾心于他,楚留香是天生的情种,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了谁。哪个女子爱上他,注定是一场浩劫。
楚留香苦笑,这两人,竟特地警告他来了。
他们一直住在画舫上,满城的乱窜,金陵繁华,苏祈甚至跟楚留香去过秦淮画舫里找姑娘听曲儿,她本来想去小倌馆瞧兔儿爷,可惜没人让她去,连提也不成。
莫愁湖的七月像是风姿绰约的仙子,莲花是她最美的头饰。渔家的女孩子们划一条小小的舟儿,飘逸的襦裙尽情显露她们婀娜的身姿,唱着吴侬软语的采莲曲,在他们画舫周围徘徊不去。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美人笑道,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苏祈没骨头似的斜躺在宽大的椅子里,双腿交叠斜翘在船舷上,背后垫着几个软枕。手里拿着新采的荷花,看得一脸陶醉,感叹道:“楚大哥果真魅力无边啊。”
楚留香但笑不语。
胡铁花不大乐意,“难道我比老臭虫差吗?”
苏祈:“可是她们明明都是来看楚大哥的。”三个小姑娘一起点头,深以为然。
姬冰雁冷哼。
高亚男一脸的凶残,“你想下水去和她们来个鸳鸯浴的话,我可以成全你。”
楚留香摸摸鼻子,喃喃道:“怎么谁家的瓶子倒了?”
“什么瓶子?”甜儿一脸的求知欲。
“自然是醋瓶子喽,好酸哦好酸哦。”李红袖一脸促狭,苏蓉蓉一旁抿嘴直笑。
名震天下的清风女剑客却一脸的坦荡,她对胡铁花的感情从来没有遮掩过。姬冰雁一脸专注看着手里瑰丽的葡萄酒摇晃出丽影万千,一如往常的沉默。
楚留香干咳一声,道:“今天天气很好。”
所以呢?大家挑眉。
楚留香道:“听说别君楼新酿的新丰酒清醇甜美,滋味美极了。”
胡铁花眼睛顿时亮了,“只可惜老板太吝啬,一次最多只卖一坛。”这简直是要他老酒鬼的命了。
苏祈淡淡笑道:“可是偷来的酒,或许滋味更好些。”
胡铁花大声道:“不错,不错,阿祈所言,甚合我意。”
盗帅团伙竟还要花钱买酒喝,实在太说不过去。
于是,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苏祈兴致勃勃偷跑去别君楼地窖里偷喝了一整天的酒,将酒窖的酒喝去大半,临走的时候,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一人又抱着两大坛新丰酒转战画舫继续喝。
每个人都在哈哈大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疯狂。他们一起高声唱着走调的歌,互相取笑对方的囧态。然后醉倒在地上怕都爬不起来,这个枕着腿,那个抱着腰,以地为床。只听“噗通”一声,原来是胡铁花掉下了船,紧接着高亚男也跳下去捞他。
高亚男自己也醉倒了,哪里还能救得了胡铁花,最后还是船工把人捞起来了。
“小胡,你没事吧?”楚留香许久没有那么醉过,却还不忘抱着苏祈,生怕她也掉进湖里。苏祈不比他们大人强健,很容易生病。
胡铁花喝了冷水,酒醒了一半,搂着高亚男,大着舌头道:“高,高亚男呢?捞上来没?”他恍惚听见高亚男也跳进湖里去了。
姬冰雁冷冷道:“在你怀里。”
高亚男一拍胡铁花:“死酒鬼,走开,你压到我了。”
“哦。”胡铁花忙挪开,“你没事吧?”
苏祈晕晕乎乎,此时道:“高姐姐救了你,你说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
胡铁花一蹦三尺高,“什么以身相许,应该是我娶她才对,我是男人!”
苏祈第二天醒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她揉揉沉重的头,走出门来,发现船上寂静的很。
“这群懒人,居然到如今都没起。”苏祈喃喃自语。
赤脚走到甲板上,苏祈依旧半躺在她常坐的宽大椅子上——她一向能躺着绝不坐着,怔怔地望着夕阳入了迷。
风轻云淡,漫天的云霞尽染,远处传来渔夫“欸乃”绵长浑厚的小调,北来的雁低空掠过水面,惊起串串涟漪。不知不觉,她已经出来许久,该回去了。
苏蓉蓉走过来,笑道:“你这是怎么了,魔怔了似的?”
苏祈恍然惊醒,“没有。他们还没起吗?”
苏蓉蓉勉强一笑,道:“胡大哥和高姐姐走了,楚大哥在姬大哥房里喝酒。”
原来,胡铁花昨晚答应娶高亚男,今日就醒了就后悔了,竟然跳进湖里跑了,高亚男怎么可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于是追夫去了。
苏祈摇摇头,继续看她的夕阳。
当红红的太阳完全落下了地平线的时候,楚留香走出来坐在她身边,宿醉脸色苍白黯然,极不健康,“老姬也走了。”
苏祈起来站到他身后帮他揉颈后和太阳穴,张张嘴,想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
楚留香苦笑道:“我和花疯子从小一起长大,和老姬也认识十多年了,想不到我们那么快就要分开。”他话里说不出的颓唐之意,眼睛带着难以言喻的失落和茫惑。
楚留香,这个世界的传奇,竟也有伤心的时候。
“分别是为了再一次的相逢。”她轻声道。
许久。
楚留香轻笑,伸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眼睛里又充满了勃勃的生气,“再见到老胡那个竟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