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云姗点了点头,两人起身,往春渚院走去,到了春渚院门口,古云姗顿住脚步,轻轻拉了拉古云欢,低声说道:
“这事,悄悄的说,悄悄的拿了就是,小心着些,免得……日后传到严家小姐耳朵里。这会儿,咱们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脾气性格儿,万一……倒累得小暖不好。”
古云欢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嗯,回头交待了古萧……我持,这事和母亲商量了就是,还是别跟古萧说了。”
古云姗点了点头,拧着眉头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古云欢,伤心的说道:
“一想到小暖要嫁出古家,我这心里……唉!”
古云欢耷拉着肩膀,也伤心的叹着气,低声嘟囔着:
“还是嫁给了那么个人!”
两人在院门口四眼相顾的叹了几口气,收了伤感,进了春渚院。
周夫人听了两人的话,连连点着头,
“这二抬若是配迈样红彤彤的两枝珊瑚树,极是体面,云姗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象我也看到过那么一回,有一年老祖宗过寿,就摆过一回,赶紧让人找了来,看看能不能配得上。”
说着就要叫周嬷嬷,古云姗忙止住她,笑着低声说道:
“母亲,这事,还是我和云欢去找吧,别心动下人。”
“老祖宗那库房的东东西,可都是给古萧的,咱们这么拿了做了嫁妆……万一以后古萧媳妇知道了,再计较起来,可不好。”
古云欢忙笑着解释道,周夫人恍然明白过来,抬手抚着额头,笑着说道:
“你看看,我也是糊涂了,竟没想起这个来,唉,往后这家里,凡事都得避讳着些了,也不知道萧儿这媳妇……”
“母亲又是多担心着了,那严家也是世家大族,规矩也严着呢,往后必是好的。”
古云姗忙安慰着周夫人,周夫人笑着点着头,到里间取了钥匙和对牌,交给古云姗姐妹寻东西去了。
很快进了八月了,小暖的嫁妆家俱总算按期完了工,古云姗和古云欢仔细商量着,将嫁妆一抬抬配好,拟好了明细单子,一份准备随嫁妆送到汝南王府,一份交给孙嬷嬷收着。
汝南王府也早早遣了司礼的婆子过来,帮着准备古萧的娶和小暖的嫁。
八月初五,天边刚刚透出丝鱼肚白,古家上上下下就忙撤了素白灯笼,换上帖着双喜的大红灯笼,将各处用红绸、红纸包裹起来。
天色大亮时,古府已经从一片素白换成了红艳艳的喜气,正午刚过,严府送严家大小姐陪嫁家俱的队伍已经到了大门前,婆子仆妇秩序井然的安置着新房的家俱,一切放置妥当,已是傍晚。
丫头婆子到处点起通红的喜烛来,新建成的院子里一时灯火通明着,角角落落里都透着满满的喜气。初五晚上,古家灯火通明着直忙了一夜,第一天一早,严家大不姐的嫁妆就一抬抬流水般抬了进来,新房院子里放不下,就摆到了院子里,挤挤挨挨的直摆到了二门处。
古家上上下下,到处充溢着喜气洋洋的热闹。
李小暖站在明远堂正屋廊檐下,转头看着除了正屋灵堂外的一片红艳的喜气,心里茫然着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老祖宗说得是,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走了的人走了,留下的,还得好好的生活下去。
李小暖微微转头看了眼游廊拐角处垂手侍立着的两个嬷嬷。那是汝南王妃遣过来教导她礼仪规矩的。李小暖收回目光,垂着眼帘站了片刻,起身回去东边厢房了。
小厨房送了晚饭过来,李小暖吃了,坐到书桌前,安静的抄起了经文。这些天,她每天都抄一遍往生咒,在灵前焚化。
刚抄了没几个字,古云姗遣了珍珠过来,曲膝见了礼,笑着禀报道:
“表小姐,我们少奶奶让和您说一声,明天早上的认亲,定在辰末,明天一早,她过来和您一道过去,让您等她一等。”
李小暖微笑着,转头看着侍立在旁边的汝南王府的两个婆子,靠着李小暖站着的婆子端庄的曲了曲膝,笑着说道:
“姑娘见一见新嫂子,也是应该的。”
李小暖微微笑着,转过头,看着珍珠,温和的说道:
“跟大姐姐说,明天我过去她院子,和她一起过去吧,她再过来明远堂,倒要多绕不少路去。”
珍珠笑盈盈的曲膝答应着,告退回去了。
第二天,李小暖换了身淡紫素绫衣裙,简单绾了头发,只用了一枝羊脂玉玉兰花头的簪子,带着玉扣、蝉翼出了明远堂,和古云姗一起去了前院正堂。
周夫人端坐在上首椅子上,周嬷嬷引着古萧和微微低垂着头的新娘子严氏,进了正堂。
古萧有些拘谨的跪在垫子上,严氏眼风扫着他,和着他的节奏,一起磕拜了。奉上媳妇茶,从周夫人手里接了对羊脂玉凤纹镯,曲膝谢了,将镯子交给随侍的丫头,转过身,和古云姗、古云欢见了礼,就转到了李小暖面前。
严氏脸上带着笑,仔细打量着李小暖,李小暖柔和的笑着,恭谨的曲了曲膝:
“小暖给嫂子见礼。”
严氏忙曲膝还着礼,笑容满面的从丫头手里接过只荷包,双手托着递到了李小暖面前,笑盈盈的说道:
“妹妹客气了,这块玉佩是祖母给我的,倒是件古物,妹妹留着玩吧。”
李小暖也不推辞,微笑着双手接过,曲膝谢了。
古萧垂着头在严氏身边,浑身僵硬着,眼睛直直的盯着李小暖的裙子,不敢抬头,也不愿转头。
认了亲,略说了几句闲话,古云姗和周夫人就带着严氏,又开始忙起后天李小暖出嫁的事来。古云欢陪着李小暖,缓步回了明远堂。
李小暖安静的又抄了一天经,傍晚时分,吃了晚饭,叫了竹青过来吩咐道:
“你去梧桐院看看少奶奶空下来没有,就说我想和嫂子说说话。”
竹青曲膝答应着,转身出去了,不大会儿,回来禀报道:
“姑娘,少奶奶说这会儿正空着,说要跟我一起过来陪姑娘说话,我也没敢答应。”
李小暖微笑着点了点头,
“若让她过来,咱们就失了礼数了。”
说着,转头看着孙嬷嬷,笑着说道:
“嬷嬷,咱们走吧。”
孙嬷嬷看着李小暖,迟疑着又劝道:
“姑娘,这不合适!”
李小暖垂着眼帘,也不说话,示意竹青跟关,往门外走去。孙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抱着床头放着的紫檀木匣子,跟在李小暖身后,往梧桐院走去。
三人进了院门,小丫头飞奔进去禀报了,严氏带着丫头婆子,笑容满面、脚步轻快的迎出了垂花门。
李小暖微笑着,曲膝见了礼,严氏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客气的让着她,往正屋进去了。
两人在东厢榻上坐了,李小暖接过小丫头奉上的茶,一边喝着,一边自自然然的转头打量着四周,笑着夸赞道:
“嫂子这堂家俱,又精致又大气,看着就让人舒服。”
第一五五章 嫁
严氏笑盈盈的随着李小暖的目光看着满屋的家俱,语气透着丝骄傲和自得,
“都是母亲让人准备的,不过这款式倒是我自己选的,我也觉得好!”
李小暖眼睛里带出笑意来,这严氏,倒是个爽快的。严氏转头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在家时,就听说过妹妹……果然名不虚传。”
李小暖转过头,笑了笑,没有接话,停了片刻,才笑着说道:“我想和嫂子说几句话。”
严氏带着丝惊讶,盯着李小暖看了看,点了点头,挥手屏退了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李小暖转头吩咐着竹青,
“你也到外头侍候着吧。”
竹青曲膝退出,李小暖从孙嬷嬷手里接过匣子,放到榻几上,微笑着推到了严氏面前,
“嫂子归家前,夫人一直忙着,这两年,老祖宗身子又一直不好,就吩咐我帮着打理她的陪嫁铺子,如今嫂子来了,这些,就得交到嫂子手里才是,老祖宗的陪嫁铺子,总计四十七间,这两年,间间都是赚钱的,一年也有几十万两的收益,这匣子里是这四十七间铺子的房契,还有这两年的总帐,各间铺子的分帐,在几个大掌柜那里,嫂子明儿有空,叫他们进来,再细细盘一盘。”
严氏惊愕异常的看着李小暖,又转头看着孙嬷嬷,孙嬷嬷垂着眼帘,一动不动的垂手侍立着,仿佛没听到李小暖的话,严氏脖子有些僵直的转回头,低头看着匣子,伸出手,慢慢打开匣子,怔怔的看着里头厚厚的一叠房契。
李小暖长长的舒了口气,笑着说道:
“这些铺子交到嫂子手里,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嫂子有什么事,只管打发人去问我就是。”
严氏一时间有些恍不过神来,看着已经起身下了榻的李小暖,突兀的问道:
“这些铺子,母亲和思贤知道吗?”
李小暖顿住脚步,满眼笑意的看着严氏,似是而非的摇了摇头,微微曲了曲膝,从容的出门回去了。
转眼就到了初九日,天还没亮,李小暖就被孙嬷嬷叫了起来,粗使婆子一桶桶抬了热水进来,李小暖沐浴洗漱了,穿着亵衣,盘膝坐在榻上,汝南王府遣过来的开脸婆子,唱着喜庆的歌,动作娴熟的给她开着脸。
古云欢陪在李小暖旁边,呆呆的看着脸上敷了一层蛋清的李小暖,长长的叹了口气,感慨的说道:
“小暖,刚见你那时候,你只有六岁,又瘦又小,多小啊!只有那么一点点,如今竟要出嫁了!小暖,二姐姐真是舍不得你!”
“瞧三少奶奶说的!姑娘嫁的又不远,三少奶奶想什么时候见姑娘,还不是跟现在一样?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孙嬷嬷急忙打断了古云欢的,笑意盈盈的说道,古云欢连连点着头,
“嬷嬷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李小暖被蛋清绷紧着脸,目光温和的看着古云欢,伸手拉了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古云欢心底发起酸来,忙扭过头,用帕子按住了眼角。
开好了脸,李小暖已经又出了一身的汗,这八月初的天,正是热的时候!
开好了脸,又是一身的汗,李小暖重又洗了澡,绾好了繁杂的发髻,也不让人上妆,只穿着身轻薄的长衫,端坐着听着汝南王府司礼婆子的教导。
申正时分,严氏额头渗着汗,忙得脸色微微红涨着,拎着裙子,急急的奔进了明远堂,还没进门,就笑着说道:
“妹妹赶紧赶紧!新郎倌已经进了门了!”
司礼婆子急忙停了说教,竹青、竹叶、玉扣、蝉翼和几个嬷嬷一起围着李小暖,一层一层的给她穿戴起来,将珠翠插了满头。
严氏看着李小暖穿戴的差不多了,转头看着古云欢,笑着说道:
“二姐姐在这里陪着妹妹,我得赶紧过去前头,一会儿要唱喜庆歌散赏钱了!”
古云欢微微怔了怔,忙笑着说道:
“散赏用的小银栗子,我和大姐姐已经换了些,都在大姐姐那里,也不知道够不够。”
“瞧二姐姐说的.这是嫂子的本份,哪有让两个姐姐拿银票子出来的理儿?!二姐姐放心,我昨天赶着让人换了上千两的散碎银票子,再怎么漫散也够了!”
严氏喜气盈腮的说着,匆匆告了辞,急急的奔了打去。
古云欢眨着眼睛,意外而喜悦的笑了起来。
李小暖痛苦不堪的顶着满头珠翠,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喜服.只觉得热得简直汗都出不来了。
司礼婆子踌躇的看着一脸素净、一丝妆也没有上过的李小暖,正要说话,李小暖立即冲着她**的摇着头,古云欢忙上前拉着婆子,笑意盈盈的说道:
“你看看,小暖生得这样好,上了妆只有难看的!”
婆子笑着点着头,
“三少奶奶说得极是,只是姑娘这唇色略有些淡,就拿片胭脂抿一抿可好?”
李小暖顶着满头沉重的珠翠,垂了垂眼帘答应着,玉扣托着铜镜,竹青递了片胭脂过来,李小暖接过,轻轻抿了抿,皱着眉头看着铜镜里嘴唇红艳着,瞬间喜庆起来的脸,恍惚间,有些失神起来,两世为人,今天总算嫁出去了么?!
众人簇拥着李小暖,进了正堂,成了蘸礼,周夫人眼睛湿润着,接过大红绣金盖头,盖在了李小暖头上。
外头,程恪被人簇拥着,在一片喧嚣热闹中,行了奠雁礼,西向进到正堂,长揖请李小暖启程。
两个喜娘一左一右扶着李小暖,程恪紧跟在后,在高昂兴奋的喜歌声中,在飞舞的打赏银票中,出了古府大门,上了轿。
古萧从凌晨起就跟着郑季雨忙着各种各样的礼节琐事,直忙到看着程恪行了奠雁礼,接着李小暖出了大门,心里茫然着,突然空荡荡起来。
程恪神采飞扬的骑在马上,想回头看看后面的花轿跟上来没有,又不愿惹人笑话,只好踢了踢前头牵马的洛川,低声问道:“花轿跟上来没有?”
洛川回过头,一脸古怪的看着程恪,闷声闷气的说道:
“小的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花桥跟不上来的!”
迎亲的队伍一路上舒缓有度的进行着,不大会儿,就进了汝南王府,在喧嚣的鼓乐、鞭炮声中,停在了清涟院垂花门前。
李小暖被人半扶半拖着,热得头晕脑涨的下了轿子,被人一路拉着,沿着院子正中的甬道,进了正屋。
周景然挤在人群里,看养紧绷着一张脸,拼命压抑着喜气的程恪,和程恪身后一身艳红的新娘,心里突然涌起股酸酸的苦涩滋味来。
进了正屋,喜娘小心的扶着李小暖,在正屋西边端正的站好。
沉重的盖头被人挑开来,李小暖只觉得眼前骤然光亮起来,刺目的简直睁不开眼睛,眯着眼睛顿了片刻,李小暖微微抬起头,看着站在对面,直直的盯着自己的程恪,轻轻皱了皱眉头。
喜娘说着吉利话,拉着李小暖,对着程恪曲膝拜了四拜,再稳稳站住,看着程恪对着自己,长揖拜了两拜。
对拜礼成,喜娘扶着李小暖进了东厢,在宽大的榻上,面北坐了,程恪也不等喜娘指引,径自跳到李小暖对面端正坐好,中间的桌上,放着莲子糕、红枣糕等四碟吉利点心。
喜娘用托盘棒着盛了酒的叠杯,小心的奉了上来,李小暖微微侧头看着卷杯,那两只卷杯的后头,用一根鲜红的丝绳连着,喜娘先将托盘奉到了程恪面前,程恪取了一只卷杯,李小暖取了另一只,垂着眼帘喝了里面的酒,喜娘接回卷杯,往榻后扔了过去,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喧闹喜庆的恭喜声:
“一俯一仰,大吉大利!”
程恪转过头,满眼喜色的盯着榻上一俯一仰两只卷杯,绽放出满脸笑容来,李小暖眯着眼睛扫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扯动了下,垂下了头。
程恪满脸笑容的端坐在榻上,看着对面垂目端坐着的李小暖,喜娘等了一会儿,见程恪还是一动不动的端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