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得站不住,头抵在程恪背上,手里的帕子也滑到了地上。
程恪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手里捏着花绷,僵在了那里,脸色紫涨着,瞪着乐不可支的李小暖,又慢慢转过头,看着手里绣得精致异常的几支荷叶荷花,只觉得仿佛又一头跌进了这荷叶荷花下的烂泥里。
第二天,是李小暖回门的日子,一大早,孙嬷嬷看着人备好了回门礼,装到了车上。李小暖跟着程恪到正院和王妃辞了行,出了二门,上了车,往古府行去。
到了古府,车子进了大门,程恪低头看着正掀着帘子往外张望着的李小暖,低声说道:
“中午,咱们早些出来,我带你去德福楼吃饭去,德福楼的馉饳儿,也还过得去。”
李小暖转过头,眼睛亮了起来,急忙点了点头,笑盈盈的答应着,“好!”
程恪微微有些失神的看着笑颜绽放的李小暖,只觉得心里那股热流又冲了上来,昨晚,他搂着她,她在他怀里,也在他梦里,她这身子,到底要几天才能好?他这煎熬,唉,什么时候才能解?
车子顿了顿,停了下来,李小暖直起身子,示意着程恪,程恪绷着脸跳下了车,古萧长揖见着礼,弓着他进了正堂。
车子缓缓又往里行去,到了二门内停了下来,竹青掀起帘子,扶着李小暖下了车子,古云欢和严婉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古云欢紧走几步,拉着李小暖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她,严婉在离李小暖两步处站住,恭谨的曲膝行着礼。
古云欢拉着李小暖,一边往里走着,一边俯在李小暖耳边,低低担忧的问道:“小暖,他对你……好不好?”
“嗯,很好,二姐姐别担心,都好。”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头答道,古云欢歪着头看着李小暖,见她神情安宁,眼底隐隐透出笑意来,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可担心了好几天了。”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她,伸手挽着她的胳膊,回过身,招手叫着严婉,三人并肩说笑着往春渚院进去了。
周夫人站在正屋门前迎着李小暖,李小暖忙上前曲膝见了礼,和古云欢一左一右扶着她进了东厢,严婉接过小丫头托盘里的茶,一一奉了上来,又指挥着丫头婆子,摆了满桌的点心,笑着让着李小暖。
李小暖看着严婉忙完了,让着她坐到榻沿上,几个人陪着周夫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周夫人看着李小暖,指着严婉笑着说道:
“从昨晚上起,萧儿媳妇就惦着要和你说说话呢,好了,你们也别在这里陪我这上了年纪的人说闷话儿了,去吧去吧,去园子里逛逛,去萧儿媳妇院子里自在着说话儿也行,去吧去吧。”
三个人笑着站起来,告了退,出了春渚院,李小暖转头看着严婉,笑着说道:“我想去给老祖宗上柱香。”
“我也正想去呢,咱们一块儿去。”
古云欢急忙接过话头说道,严婉笑着应承着,吩咐丫头婆子准备物什,一行三人往明远堂过去了。
李小暖和古云欢上了香,转出灵堂,站在院子里四下打量着,古云欢有些伤感的低声说道:
“你看看,这明远堂,不过空了三两天,就让人觉得凄清起来。”
严婉忙转着身,四下看着,笑着说道:
“哪里凄清?思贤每天都过来拜祭老祖宗,我也隔天过来查看着,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哪敢不经心着的,二姐姐看着哪里不好?”
李小暖笑了起来,伸手拉过严婉,笑着说道:
“你理她呢,她就是喜欢悲风伤月的,往常在家时,落片叶子都能伤感上半天!”
古云欢也跟着笑了起来,转头看着严婉,笑着说道:
“我不过随口说说,往常这院子里,有老祖宗在,多少热闹,如今,也就剩下那几柱清香了。”
李小暖轻轻推了推她,笑着说道:“你看看你,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怎么净说让人伤感的话?”
古云欢轻轻叹了口气,堆着笑容连连点着头,“是我的不是。”
顿了顿,古云欢看着李小暖,声音微微低下来接着说道:
“要不,咱们去后头烟树轩看看去?烟树轩空了有多半年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好好的呢。”
严婉忙笑着接过了话头,
“思贤每天祭了老祖宗,都要转到烟树轩看看去,我也跟着去过一两回,满府里,就数那一处景色最好,思贤说,那里原是小暖妹妹的院子,真真是好看。”
李小暖微微蹙着眉头,看了眼古云欢,转头看着严婉,笑着说道:
“烟树轩的房子都隐在花丛中,原先住在那里的时候,就觉得那个院子里阴气太过了些,后来老祖宗生病,我就搬了出来,再没回去住过,那个地方,还是该造个轩敞些的高阁,大气敞亮,也没有阴气,夏天的时候开着窗户,就可以乘风凉,冬天里在阁子里赏梅,更好!”
古云欢微微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呆了片刻,也笑着点头附和着,
“这主意好,正和我想的一样!”
严婉笑盈盈的连连点着头,
“这倒是个好主意,也容易,回头我就让人拆了烟树轩,建座二层的暖阁来,让人赶赶工,说不定今年冬天里,就能请两位姑奶奶到暖阁里赏梅呢。”
三人说笑着转出明远堂,往严婉居住的院落走去。
午正时分,程恪让人捎了话进来,李小暖到春渚院辞了周夫人,古云欢和严婉把李小暖送到二门,扶着她上了车,看着车子转个弯看不到了,才转身回去了。
程恪在大门里上了车,车子出了古府,往德福楼驶去。
李小暖转头看着程恪,低声说道:“嗯,有件事。”
“什么事?你说就是。”
程恪往前挪了挪、伸手揽在李小暖腰间,温和的说道,李小暖垂着眼帘,看着程恪从背后抚到她腰间的手,手看着匀称有力,白暂而细致,手指细长,大姆指上戴着只羊脂白玉板指,正慢慢捻着她腰间的丝绦。
“嗯,你要说什么事?”
程恪头俯到李小暖耳边,温存的低声问道,李小暖忙从程恪手上移开目光,转头看着他,笑着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老祖宗临走前,把她嫁妆里的四十七间铺子给了我,我想着,这虽是老祖宗疼我的一片心,可总……不大好,就在出嫁前一天,把这些铺子交给了严氏,刚刚严氏又把铺子给了我,说是,严丞相的意思。”
说到最后,李小暖声音放慢着低了下来,程恪眉头挑了起来,看着李小暖低声问道:
“这些铺子,原是你管着的,一个有多少收益?”
“嗯,这两年都是我管着的,前年和去年,每年差不多有四十万两银子的收益。”
李小暖轻声说道,程恪微微怔了怔,轻轻吸了口气,思量了片刻,低头看着李小暖,慢吞吞的问道:“李老夫人,有心事?”
“嗯。”
李小暖低低的答应道,程恪拧着眉头,凝神思量了半晌,手下轻轻用力,揽了揽李小暖,俯到她耳边,温和的说道:“嗯,我知道了,有我呢,银子你留着用吧。”
李小暖转头看着程恪,笑了起来,“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银子,你……”
程恪低头看着李小暖,抬手按在她嘴上,笑吟吟的说道:“用不了,就堆到你库房里去,这是你的嫁妆,谁都不能动。”
第一六七章 逛街
程恪顿了顿,想了想,看着李小暖低声问道:“孙嬷嬷,是李老夫人给你的人?”
“嗯,嬷嬷从小就疼我,对我极好。”
“那就好,回头你让她把这些铺子理个单子出来给我,我让人添到你嫁妆单子里去。”
程恪声音轻快的说道,李小暖抬头看着他,笑盈盈的点了点头。
两人又低低的说了几句话,车子已经停在了德福楼后院的一个小院落里,洛川掀起帘子,程恪跳下车,回身扶着李小暖下了车,竹青和玉扣紧跟着,一起进了小院的雅间里。
李小暖站在雅间窗户前,带着丝好奇和兴奋,往外张望着,程恪背着手踱到她身后,越过李小暖的头顶看着窗外,笑着说道:“这么小个院子,有什么好看的。”
李小暖也不答话,只笑盈盈的四下张望着,程恪跟着她,从一个窗户看到另一个窗户,转了一圈,看了个遍,才坐到落地窗前的摇椅上。
李小暖舒服的躺在摇椅上,脚下微微用些点力,轻轻晃着,程恪躺到她旁边的摇椅上,两人沉默着晃了片刻,程恪转头看着李小暖,声音低低的说道:
“这间德福楼,是我和小景七年前开的。”
李小暖惊讶的转头看着程恪,“你们两个开的?为了挣零用钱?”
程恪笑着点了点头,“这个院子,是我和小景留着自己用的,从没接待过外人。”
李小暖转着头,又四下打量了一遍,笑着点了点头,
“怪不得布置成这样,这德福楼,我从来没听丽园的掌柜提起过,生意好不好?”
程恪脸上闪过丝尴尬,轻轻咳了几声.摊着手说道:
“好什么!头两年,就没挣到过银子,后来父亲从南方寻了个掌柜过来,我和小景又一直到这里来,总算渐渐有了些起色,这两年,一年也就三五千两银子!”
程恪顿了顿,叹了口气心接着说道:
“我倒没什么,就是小景,一直缺银子用,没大婚分府前,按例,一年也就几千两银子的用度,哪里够他用的?他又不肯总让姑母贴补着,才和我商量着,开了这间铺子,还开了家南北货行,生意也不大好。”
李小暖凝神仔细听着,程恪转头看着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后来分了府,有了俸禄,皇上又赏了几处庄子,都是上上等的好庄子,按理说……”
程恪话语含糊起来,“后来事情多,花钱的地方倒更多了。”
李小暖歪着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垂下眼帘,慢吞吞的说道:
“这做生意,门道极多,也讲究个天份,丽园的陈掌柜,做酒肆就极好,你这个掌柜,只怕还是没找对人,这德福楼,位置极好,地方又大,按理说,该比丽园更挣钱才是。”
“丽园,一年能有多少收益?”
程恪迟疑着问道,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他说道:“丽园也就五亩多地,小了些,去年一年挣了两万两千两。”
程恪呆了呆,苦笑起来,摊着手说道:“这德福楼,足足有二十多亩地,后头还有个极小的湖,唉,这个!”
李小暖眯着眼睛,笑盈盈的看着程恪,往后靠在摇椅上,慢慢晃着,不再说话。
程恪呆了一会儿,也往后靠过去,晃了一会儿,转头看着李小暖,低声说道:“严丞相的履历……你从哪里听说的?”
“邸抄上都有。”
李小暖也不看程恪,只笑着说道:
“从前在上里镇住着的时候,也没什么好书看,正好书房里收着很多邸抄,倒也有些意思,老祖宗那里也有邸抄,就一直看下来了,邸抄上,就这些东西。”
程恪满眼意外的看着李小暖,呆了片刻,眼睛里透出笑意来,“嗯,往后,我让远山送份邸抄给你看。”
李小暖笑着点了点头,洛川在门口禀报了,外面已经送了菜品进来,竹青和玉扣急忙接进来,一一摆到了桌子上,程恪站起来,伸手拉了李小暖起来,两人坐到桌前,李小暖仔细看着摆了满桌的菜品,程恪指着碟子里用竹签串着的馉饳儿,笑着说道:
“这是鹌鹑馅的,你尝尝好不好。”
李小暖眼底闪过丝惊讶,掂起竹签,慢慢咬着吃了两口,笑着称赞起来,程恪喜笑颜开,也掂起根竹签,和李小暖一起,吃起来了馉饳儿。
两人安安闲闲的吃了饭,又晃到小小的院子里,坐到盛开着的凌霄花架下,慢慢说着话,喝了半天茶,日头已经渐渐西落,李小暖端着杯子,看着灿烂的夕霞,又转头看着四周,依依不舍着,磨蹭着不肯提回去的事,程恪放下杯子,笑着说道:
“我带你去越秀斋看看去,前儿越秀斋掌柜捎信说,“**些孤本书,咱们过去看看去。”
李小暖连连点着头,站起身来,突然顿住身形,转身看着程恪,迟疑着说道:“要是回去得太晚了……是不是……总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跟我一块儿,自然都是好的,你放心,有我呢。”
程恪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李小暖,两人在院门内上了车,往越秀斋去了。
越秀斋掌柜恭敬的迎了两人进到后园花厅,棒着托盘,亲自搬了几趟,送了几盘新式样的头面首饰和十来本孤本善本书进来,小心翼翼的放到桌子上,就退到花厅门外侍候着去了,李小暖翻看着几本书,想了想转头看着程恪问道:
“越秀斋只做这些珍本古籍生意,若是新书,在哪里卖?”
“噢!在书肆里和越秀斋隔着两间铺子,就是京城最大的书肆,你若想看新书,让他们送过来就是。”
程恪轻轻揽着李小暖从她背后伸出手去,拨着托盘里的头面首饰,笑着说道,李小暖点了点头,
“我是想看看最近有什么新书看每年出的新书多不多?”
“不多,要刻一本书,可不容易,我让他们把今年的新书都送过来?”
李小暖急忙点着头,程恪叫了洛川进来吩咐了,洛川答应着退了出去。
不大会儿,书肆的掌柜就带着几个伙计,棒着几十本书送了过来,到了花厅门口,洛川止住掌柜和伙计将书一叠叠递了进去竹青接过,一一堆到了桌子上。
李小暖拿起书,一本本翻看着程恪紧挨着她站着,看着她手里的书。李小暖将想看的书堆到手边,不要的书放到另一边,在一堆诗词、经义和游记中,翻打本话本来,程恪忙伸手了取了过去,轻轻咳了两声,低声说道:“这个……”
“这个怎么了?”
李小暖回身从程恪手里抽回话本,笑着问道程恪迟疑着,正要说话,李小暖一边翻看着,一边笑着说道: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些市井间流传的志怪传奇故事罢了,虽说言语上粗俗了些,可是活泼泼的,倒更有人气。”
程恪笑了起来,“你……唉,你既然喜欢看这个,我书房里就有不少,晚上回去让南海寻出来给你看。”
程恪顿了顿,低低的笑了起来,微微低下头,俯到李小暖耳边说道:
“还有……更好的东西,你若喜欢,回头我都取来给你看,咱们两个一起看。”
李小暖转过头,斜睇着程恪看了片刻,也不理会他话里的暧昧,自顾挑着书。
李小暖挑好书,程恪又挑了支步摇,一对耳饰,命人包了,扶着李小暖出了花厅,上了车。
车子驶出越秀斋,李小暖往车窗旁挪了挪,掀着帘子一角,好奇的往外张望着,程恪头枕在手上,歪在靠枕上,